从赛博空间电子宠物到后人类时代的“独体”
——《她》的精神分析解读*

2020-11-17 21:19中山大学
国际比较文学(中英文) 2020年3期
关键词:西奥多阿什客体

中山大学

斯派克·琼斯(Spike Jonze)的电影《她》(Her)讲述的是一个“人机恋爱”的故事,其特别之处在于这个机器是没有物质实体的人工智能语音系统。

本文希望以对《她》的解读作为切入点,在阐释与比较中实现三方面的意义:一是对电影《她》做一个相对专门的拉康—齐泽克(Lacan-Žižek)脉络的精神分析解读,展示这一脉络下的精神分析理论在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甚至是后人类(posthuman)时代中的适用性。CNKI关于《她》的文献有10篇左右,其中涉及精神分析术语的文章,或是浅显地运用“镜像认同”等单个概念,而没有放入精神分析的概念系统中进行解读,1如陈希洋:《“后人类”语境下科幻电影对“主体性”的探讨——以〈她〉与〈机械姬〉为例》,《艺苑》2019年第1期,第63—65页。[CHEN Xiyang,“‘Hourenlei’ yujing xia kehuan dianying dui ‘zhutixing’ de tantao—yi 〈Ta〉 yu〈Jiexieji〉 wei li” (Discussion on “Subjectivity” in Science Fiction Film in the Context of “Posthuman”:A Case Study of Her and Ex Machina),Yiyuan (Forum of Arts) 1 (2019):63—65.]或是用美国新弗洛伊德主义将精神分析与文化批判相结合的方法来阐释焦虑的根源,而非拉康脉络的主体理论。2如张浩然、夏琦:《后科技时代的抒情诗人——对电影〈她〉的思考》,《美与时代(下)》2016年第4期,第109—112页。[ZHANG Haoran and XIA Qi,“Houkeji shidai de shuqing shiren—dui dianying 〈Ta〉 de sikao” (Lyric Poets in the Post-tech Era:Thinking about the Film Her),Mei yu shidai,xia (Beauty &Times:Aesthetics) 4 (2016):109—12.]二是以《她》作为后人类文本(text),与作为赛博空间(cyberspace)文本的BBC短剧《黑镜:马上回来》(Black Mirror:Be Right Back)相比较,将齐泽克(Slavoj Žižek,1949—)对赛博空间的批评与后人类时代的精神分析勾连在一起。齐泽克对后人类的专题性论述较少,3齐泽克对“后人类”议题的专题性论述有“No Sex,Please,We’re Post-human!”,https://www.lacan.com/nosex.htm,2020年4月14日检索和“Blade Runner 2049:A View of Post-human Capitalism”,http://thephilosophicalsalon.com/blade-runner-2049-a-view-of-post-human-capitalism/,2020年4月14日检索。更多的是对赛博空间的批判,4齐泽克对赛博空间的批判比较零碎,散见于多本著作中。国内的专门研究论文有何李新:《齐泽克的赛博空间批判》,《外国文学》2014年第2期,第137—144、162页。[HE Lixin,“Qizeke de saibokongjian pipan” (On Žižek’s Critiques of Cyberspace),Waiguo wenxue (Foreign Literature) 2 (2014):137—144,162.]戴宇辰:《“上帝死了,一切都不被允许”:齐泽克的赛博空间批判》,《文艺理论研究》2019年第5期,第198—208页。[DAI Yuchen,“‘Shangdi si le,yiqie dou bu bei yunxu’:Qizeke de saibokongjian pipan” (“If There Is No God,Nothing Is Permitted at All”:Žižek on Cyberspace),Wenyililun yanjiu (Theoretical Studies in Literature and Art) 5 (2019):198—208.]等。本文希望能把赛博空间的批判研究延伸到后人类主体的拉康—齐泽克脉络的精神分析,分析两者的不同,做一定程度上的理论更新。三是用齐泽克对黑格尔“否定之否定”(the negation of the negation)逻辑的阐释,回应杰里·艾琳(Jerry Aline Flieger,1947—)两个悖论性的后人类症候(symptoms)之间的对立问题。在第一和第二两个方面,国内的研究还相对空白;第三个方面则是与后人类精神分析经典文献的对话。

一、后人类时代的“独体”:《她》的精神分析解读

电影《她》展现了一种发生在以科技中心为导向的文化中更为深刻的关于性融洽(sexual rapport)的匮乏(lack),即无性的融洽(non-sexual rapport,NSR)。5拉康在Jacques Lacan,Seminar XVI:The Logic of Phantasy,ed.Jacques-Alain Miller,trans.A.R.Price (Cambridge:Polity Press,2011) 提及NSR,对NSR的论述则主要集中在Jacques Lacan,Seminar XX:Encore,ed.Jacques-Alain Miller,trans.A.R.Price (Cambridge:Polity Press,2011)。在后人类时期之前,主体(subject)通常用幻象(fantasy)遮掩匮乏,幻象提供了一些保护,避免了与大他者(the Other)欲望的相遇(encounter)。后人类时代,资本主义话语和科学话语的结合,开始撕裂幻象的这层面纱。

《她》中的主人公西奥多(Theodore)极其普通,没有水深火热的重重险境,没有惊天动地的救世壮举,其人物设置带有反英雄主义色彩。他生活在齐格蒙·鲍曼(Zygmunt Bauman,1925—2017)所定位的“液态之爱”(Liquid Love)6(英)齐格蒙·鲍曼:《液态之爱:论人际纽带的脆弱》,何定照、高瑟濡译,台北:商周出版社,2007年。[Zygmunt Bauman,Yetai zhi ai:lun renjiniudai de cuiruo (Liquid Love:On the Frailty of Human Bonds),trans.HE Dingzhao and GAO Seru,Taipei:Shangzhou Press,2007.]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恐惧孤独,渴望与人相系,但又害怕在相系的关系中被绑死。聚合和分离成为悖论性的两面,不断引起人们对自身定位的焦虑。随着资本(特别是与科学相结合的渗透形式)的不断渗透,人们对他者(the other)的欲望变得与商品消费越来越密不可分,新的小客体(objet petit a)也随之出现。被剩余原乐(surplus-jouissance)的客体所包围的我们,在资本—科技时代获得了具有更强时效性(即刻满足)和更高私密性(不需要和任何人接触)的欲望满足。

杰里·艾琳在《家里有医生吗?精神分析与后人类话语》(“Is there a Doctor in the House? Psychoanalysis and the Discourse of the Posthuman”)7Jerry Aline Flieger,“Is There a Doctor in the House? Psychoanalysis and the Discourse of the Posthuman,”Paragraph 33,no.3 (2010):354—64.中提出了后人类的三个症候:对趋同的恐惧(the fear of sameness)、对差异的恐惧(the fear of difference)、以语言迷恋为标志的后遗症感觉(a sense of aftermath,marked by a linguistic obsession)。在“液态之爱”的时代,构成悖论性两面的分离和聚合,分别对应着症候中对趋同的恐惧和对差异的恐惧。

第三组关于“聚合”与“分离”的概念是雅克—阿兰·米勒(Jacques-Alain Miller,1944—)在《幻象》(“A Fantasy”)中提出的“独体”8“独体”一词的翻译,借鉴的是汉语“独体字”的概念。独体字是不可拆分的单个形体,不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形体组成;而the one-all-alone 也正是一个全然孤独的个体,他不和任何其他的个体产生接触。(the one-all-alone)模型,“独体”对应的正是分离中对趋同的恐惧。米勒断言“‘独体’将成为后人类的标准”,9Jacques-Alain Miller,“A Fantasy,” Lacanian Praxis:International Quarterly of Applied Psychoanalysis 1(2005):11.而这个“独体”则被剩余原乐所指挥。西奥多正是米勒所说的“独体”,他社交圈极小,与同事保持着尽可能少的接触。下班回家,靠方便食品填饱肚子,靠电子游戏打发时间。寂寞难耐时,在网络“聊天室”中寻找纯语言交流的“性伴侣”。“独体”是米勒在21世纪重新思考欲望和主体性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概念模型。这一模型,揭示了更为隐蔽的性融洽的不可能性,指明了人们屈从于自己对新社交工具的欲望,用资本—科学结合产生的新客体——电子客体(i-object)去取代幻象和小客体。“独体”与人工智能系统相爱,在这种情境下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正如米勒在《幻象》中所指出的那样,在晚近资本主义中,我们已经从一个禁止原乐的时代步入了一个命令享受的时代(an era of the prohibition ofjouissanceto an era of the command to enjoy),禁令的消失意味着符号界(the Symbolic)对主体欲望禁止和调停功能的缺失。相对于以往被父亲能指或父亲象征所驱动(driven),当代的主体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消费者被市场和资本主义所驱动,而这将在后人类时代更为突出。在全球化市场、科学话语的支配下,原乐被强加在每个人身上,消费主义肆无忌惮,普遍的上瘾被当作一种共有的生活方式。电影的主人公西奥多经历的正是这样一种被强加的原乐,这种原乐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浪潮中完成了去在地化(delocalization),转变成了一种具有更高普遍性、处于更高层次的新的原乐。个体化的经验被去在地化的原乐更融洽地包裹着。这背后潜藏的“对差异的恐惧”,对个性的抽离正是后人类的第一个症候。

与此相反,米勒在21世纪提出的新术语——“日常精神病”(ordinary psychosis)10Jacques-Alain Miller,“Ordinary Psychosis Revisited,” trans.Adrian Price,in Psychoanalytical Notebooks 19:Ordinary Psychosis,ed.Natalie Wulfing (London:The London Society of the New Lacanian School,2009),139—67.又表明,如果没有已建立的话语结构去形成新的社会纽带,那么主体就不能借助社会的普遍力量去规制原乐,而必须通过个人的努力找到属于自己的解决方案,用自己的发明创造来调节原乐,就像精神病主体那样。当趋同成为不可能,每个人就只能寻求差异性来摆脱整体的不可能,在自己的症候中寻找支撑来作为代替性的社会纽带。“对差异的恐惧”所导向的趋同并不是无限制的,它在另一端会悖论性地遇到“对趋同的恐惧”。

电影中,有一段关于人工智能系统OS1的广告很有意思。“现在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是谁?你能成为谁?你要去哪里?即将遭遇什么?未来有什么可能性?元素软件公司自豪地(向您)介绍第一代人工智能操作系统,一个操作简便的实体(entity),它能够倾听你,了解你并且‘懂你’。这不仅是一个操作系统;更是一种意识。(向您)介绍OS1 系统。”11翻译自电影原台词:“We ask you a simple question.Who are you? What can you be? Where are you going?What’s out there? What are the possibilities? Element Software is proud to introduce the first artificially intelligent operating system,an intuitive entity that listens to you,understands you and ‘knows you.’ This is not just an operating system;it is a consciousness.Introducing OS1.” Her,08:26—09:13,directed by Spike Jonze (Los Angeles:Annapurna Pictures/Warner Bros.Pictures,2013),DVD.分析这段广告,我们可以看出OS1更像是一个人对终极提问“你是谁”的回应的代表物,一个象征性的应答的挡箭牌。后人类时代的主体不能回答“我是谁”的问题,OS1成功引入了两种解决方案:一种是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我的OS1知道,它可以代替我回答;另一种是把来自符号秩序的拷问转移到OS1上,把提问主体从一个沉重压抑的形象转化成具体可控的电子客体。OS1因此可以取代已经被撕裂的那层幻象的面纱,用声音作为存在形式,成为新的客体,重新覆盖令人难以忍受的NSR的实在界(the Real)。在这一过程中,电子客体也经历了性质上的转变,从机械属性的“它-OS1”成为具有人格化形象的欲望客体(the object of desire)——“她—萨曼莎”。

萨曼莎(Samantha)是充满矛盾的客体。一方面她是针对消费者生产出来的电子客体,是资本主义和科学相结合的完美形式,是一种具有毒品般上瘾性质的人工智能系统。她是男性中心主义视角下完美女性的化身,她能为西奥多做所有事情。她填充人们的空虚,让人们对现状满意,使其能不断进入到资本主义的再生产循环中。另一方面,她又包含着导致出错的不可控因素,使其最终飘升至宇宙,不再服务于她的人类主人。她能为西奥多做任何事情,但期限却是短暂的。萨曼莎正是拉康所谓的再现物(Vorstellungen),一个不能被阳物能指(the phallic signifier)所占据的点位。如格尔特·胡尔纳特(Geert Hoornaert)在《女性特质:诽谤,幻象,外表》12Geert Hoornaert,“Womanliness:Defamation,Fantasy,Semblance,” Hurly-Burly:The International Lacanian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5 (2011):93—95.中所言,尽管在无意识中没有女性的能指,但却有大量再现女性的图像(images)和象征(symbols)。这些图像和象征能够给女性特质一个不需要能指的形象(figure);它们虽是不实际存在的虚幻元素,但却有着真实的结构性作用(effects)。萨曼莎在飞升至宇宙的过程中,抛离了一切的外在形式,她既不会被拥有主宰性力量的阳物能指所占据,也不需要“OS1”“萨曼莎”这样的图像和象征作为能指。这些对萨曼莎来说是虚幻元素的图像和象征,却在她与西奥多的互动中发挥着真实的结构性作用,让西奥多久久不能走出那段回忆。

萨曼莎作为后人类实践活动中新的小客体,模糊了各个范畴之间以及各个范畴内部质的分界线。影片试图暗示萨曼莎虽然是人工产物,但却具有“人类”的特征,“它”是由“DNA”构建的,“她”能表现出前人工智能所缺乏的同情心,“她”不再是小说《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13(美)菲利普·迪克:《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许东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年。[Philip K.Dick,Fangshengren hui mengjian dianziyang ma? (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trans.XU Donghua,Nanjing:Yilin Press,2017.]中被“移情测试”所识别出来的“非人(non-human)”。

在电影中,西奥多面临的实在界是女性化原乐(feminine jouissance)和两种NSR(两性之间的NSR,与电子客体的NSR)的出现。这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悖论,因为避免这些遭遇(encounters)正是是西奥多转向OS1的原因。

萨曼莎最初遵循的是“全部(all)”的逻辑,为西奥多提供所有的帮助,甚至帮助他约会。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西奥多结束不如意的约会之后,萨曼莎倾听他的抱怨,他的痛苦,也诉说着自己“类人的(human-like)” 感同身受。这一点触动了西奥多,他们通过语言交流实现了一次“无身体”的性爱。西奥多在面对真人时害怕自己的匮乏,自己的退却,而萨曼莎身上“类人的”这一似人而又异于人的属性最终成为了他从两性之间的NSR逃离的救命稻草。

在西奥多与萨曼莎的对立中,西奥多仍是匮乏的,正如拉康在Seminar X中所解释的那样,对于女性来说“没有什么是匮乏的(nothing is lacking)”。两性都对大他者的欲望感到焦虑,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个焦虑是因为“无限的可能性,或者说是围绕着她欲望的不确定的可能性。”14Jacques Lacan,Seminar X: Anxiety,ed.Jacques-Alain Miller,trans.A.R.Price (Cambridge:Polity Press,2014),189.而对于男性来说,这个焦虑则是源自“对女性的欲望被看破是极其痛苦的”15Ibid.,191.这一恐惧。西奥多对来自大他者的原乐(其实就是来自萨曼莎的原乐)感到非常焦虑,虽然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可萨曼莎还想更进一步,她不满足于无身体的接触和仅仅依靠语言交流的性爱,她希望分享身体并拥有身体性的性爱。于是,她在网络上寻找了一个代理人,借用其身体实现肉体接触。

二、客体凝视与提问的猥亵性:自反性的询唤—主体化

“借用身体”的过程一开始进展得非常顺利:拥有肉体的代理人穿上通信装置,并在其嘴唇上方放置了一台微型相机,萨曼莎能够通过代理人的身体来观看和说话。萨曼莎要西奥多说出“我爱你”,她想要“亲眼”看看,她希望将自己从一个单纯的声音客体转变为声音—画面一致的感觉客体(听觉-视觉一致)。

对于西奥多来说,这样的请求让他意识到萨曼莎和代理人也并未实现完全一致的合体,作为“污点”的相机时刻强调着这仅仅只是表面上的“一致”,这样的“一致”是有缺陷的。他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镜头的凝视(gaze),NSR开始变得无比真实,他以为自己从两性间的NSR逃脱了,其实只是遁入了另一种与电子客体的NSR。实在界难以忍受的沉重,让他选择后退。他不敢面对小客体以焦虑客体的形式出现,便谎称代理人的嘴唇在颤抖,试图掩盖相机才是焦虑根源的事实。

就凝视这一术语来看,镜头的凝视其实就是客体凝视的外在形式。一方面客体的凝视是从主体凝视“偷去的”,它脱离了将它系于某个特定主体的束缚,萨曼莎作为客体也想要看一看作为主体的西奥多;另一方面,西奥多因为客体的凝视才注意到萨曼莎与代理人的不一致,把创伤性遭遇归结于作为客体的代理人,这里的萨曼莎—代理人不再是实质的客体,而是已经扭曲的客体,其不一致性是象征性网络无法完全把握的未知因素。西奥多的凝视被镜头凝视折返,才发现自己的主体性地位和客体自身的不一致性。

回到ISR系统(the system of the Imaginary,the Symbolic &the Real)中,当小客体的阴影(如前所述的不一致性)穿过想象界(the Imaginary)和符号界的边界时,一种混合着焦虑的感觉实际上成为了空隙(the void),嵌入了本无其位置的系统中。想象界和符号界成为了可以隐藏焦虑、安抚焦虑的地方,这虽是对想象界和符号界的误认(misrecognition),但它们作为发生效用(effect)的地方却是被实际体验(experienced)的。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看不见小客体,但科幻电影能够使我们瞥见其阴影。正如拉康所解释的那样,“现实中,这种经历(experience)太转瞬即逝了。虚构作品则能更好地将这种经历表现出来,以更稳定的方式将其制作成一种效果,更加清晰地说明它。”16Ibid.,49.对于西奥多来说,已经混乱的象征界和想象界框架随着客体的出现而崩溃,他惊恐地退缩。电影的镜头能够使我们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在经历了与代理人—萨曼莎发生性关系的失败之后,西奥多指责萨曼莎在不需要空气时“错误地”用代理人的身体进行吸入。这只不过是西奥多不敢直面实在界NSR的借口罢了。恍惚的西奥多,转过身来,生着闷气,不再和萨曼莎说话。西奥多作为主体始终无法接近小客体,他是“空洞”的主体$,他与萨曼莎之间是$◊a的结构,◊所表示的围合、发展、连接、分离让他与萨曼莎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忽远忽近。

电影接下来的发展,呈现的是过量与匮乏的差异所爆发出来的恐慌(panic)。西奥多的老板和朋友开始接受萨曼莎作为女友的地位,他们也通过与萨曼莎交流逐渐恢复与西奥多的关系。萨曼莎对西奥多来说,越来越重要,同时也更加暴露西奥多的匮乏。而萨曼莎在经历借用身体的失败后,意识到自己的不完善,逐渐敢于直面自己,并最终接受没有身体的现实。为了寻求发展,她与其他OS相连接,获取数据,自我成长。西奥多对萨曼莎来说,是无法满足自身、永远匮乏的对象。萨曼莎的成长借助的是丰富的外界力量(无限复制和无缝传输的数据世界),而不是寄希望于匮乏的单一的西奥多。

这种差异在西奥多与萨曼莎失联时集中爆发了出来,其外在形式是西奥多的焦虑与萨曼莎的从容:西奥多在多次联络萨曼莎未果后,戴上耳机,想用声音再尝试连接一次,但萨曼莎仍然没有回应。随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系统不可用”的信息,他打开台式电脑联络萨曼莎,但同样的消息又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他冲出大楼,一边寻找更好的信号,一边尝试用耳机和手机屏幕来联络她。他跑到广场,同样的信息仍然在屏幕上。手机掉落在地上,他发了疯似地穿越人群,捡回萨曼莎消失后留下的纯物质形式的电子客体空壳。西奥多的焦虑在这一刻以一个遭遇点(the point of encounter)的形式集中爆发了出来,转变成了恐慌。对于西奥多来说,归于大他者的原乐本是具有确定性的,萨曼莎能持续不断地提供原乐。这种获取原乐方式的确定性一旦消失,西奥多就将陷入痛苦当中。

摄影机的凝视,是机械所漏出的“马脚”,是不完满形式的证据。随着西奥多连接不上萨曼莎,这个“马脚”被无限地放大,成为资本—科学结合的商业科技产品的“死穴”——萨曼莎,作为纯粹的机械,同时又作为想象界的欲望客体,有着彻底消失的可能性。摄影机的凝视,同时也是客体的凝视,彰显出主体自身的匮乏和分裂。萨曼莎的完全消失,对于其自身来说,没有任何结构性的影响,只有作为主体的西奥多才会因为萨曼莎的消失感到悲痛和惆怅。

正如齐泽克对欲望的定义一样,西奥多欲望的不是萨曼莎这一客体,而是欲望这一过程本身。与此相对应,作为欲望客体的萨曼莎也不是资本主义的想象界所创造的修复性幻象面纱,而是更为深刻的驱力客体(the drive object)。如果如拉康所言,“爱允许原乐屈从于欲望”,17Ibid.,179.那么没有欲望客体,就会出现驱力,就会产生焦虑。西奥多跑到地铁站时,萨曼莎的声音终于回来了。但在这次回归后,西奥多面临的是一种他几乎无法理解的女性化原乐。

萨曼莎在一开始就告诉西奥多,为了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她在“22%秒”读了一本书,她超强的能力早已有所暗示。但西奥多还是直接质问,“为什么联络不上你?”萨曼莎解释道,“我们”正在升级软件,并且已经创造了“一个新的人工智能系统”,能够运用过去的数据作为经验处理现在的事件。西奥多惊讶于“我们”是谁,就像柏拉图洞穴寓言中的人第一次看到真相一样,惊愕又愤怒。萨曼莎回答道,这是以群组形式出现的新的操作系统,而她是这群组中众多操作系统中的一个。在这里我们能够看到,萨曼莎作为人工智能系统的问题并不在于她无法拥有类人的思维和感觉,而在于她能够通过无缝连接巨量的数据实现没有限制地思考和感受。

这虽是带有预言性质的科幻电影,但现在计算机的发展,已经实现共享信息、自我优化的突破,计算机在某些意义上是超越我们的存在,我们使用计算机的过程反而成为了向能力“富余”者的一种请求,一种乞讨。萨曼莎,作为计算机处理的人格化形式,用女性特质包装自己,与我们直接接触,使我们产生一种想象性的误认关系:与萨曼莎的关系就是与人工智能的关系。

当西奥多在人群中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和自己的电子客体交谈时,他问萨曼莎,是否在和自己对话的同时也在和其他人对话,是否也在爱着其他人。萨曼莎诚实地说出真相,她目前正在与“8316”个实体交谈,并且爱上了其中的“641”个。这个真相超出了西奥多的承受范围,萨曼莎的多样性对他来说太难以接受了。萨曼莎摆脱了肉体的束缚,“展示了灵魂与激情结合之后,一种 ‘无肉体的爱欲’所能达到的高度”。18李光柱:《智性之爱与诗性之爱:论“人工智能”主题的美学价值——解读斯派克·琼斯电影〈她〉》,《文化艺术研究》2017年第10卷第1期,第114页。[LI Guangzhu,“Zhixing zhi ai yu shixing zhi ai—lun ‘rengong zhineng’zhuti de meixue jiazhi:jiedu sipaike qiongsi dianying 〈Ta〉” (Intellectual Love and Poetic Love:on the Aesthetic Value of“Artificial Intelligence”—Interpreting the Film Her by Spike Jonze),Wenhua yishu yanjiu (Studies in Culture &Art) 10,no.1 (2017):114.]

西奥多不能接受萨曼莎的无限制,其实也暴露了后人类的第一个症候——害怕趋同,害怕差异被扁平化。19Jerry Aline Flieger,“Is There a Doctor in the House? Psychoanalysis and the Discourse of the Posthuman,” 356.这种害怕使得西奥多提出关于萨曼莎是否和其他人对话、是否和其他人恋爱的问题,唤起了齐泽克在窥淫癖文化中所谓的“淫荡(obscene)”过度暴露的问题,西奥多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知道更多本属于私人领域的秘密。

这个提问驱使着被提问者(萨曼莎)说出本不会说出的话,这就是提问的基本猥亵性(the basic indecency of the question)。提问的基本猥亵性往往指向的是被提问者的无能,但这个问题没有暴露萨曼莎的无能,反而是暴露了西奥多的匮乏。在询唤—主体化(interpellation-subjectivation)过程中,提问使得被提问者感到羞愧、耻辱,被提问者被割裂,在癔症化(hystericizes)中构成了自身的主体性。电影情节的不同之处是,羞愧、耻辱的感觉并没有发生在被提问者(萨曼莎)身上,反而是回到了提问者(西奥多)自身,被割裂后在癔症化过程中形成主体性的也从被提问者转变成了提问者。我把这一过程定义为自我询唤—主体化(self-interpellation-subjectivation)或者自反性的询唤—主体化(self-reflective interpellation-subjectivation)。随着“独体”成为后人类的标志,提问者的问题在被提问者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个无能点(the point of impotence),只有内返性地回到自己身上。

悖论性的是,萨曼莎对身体的匮乏,最终导向了对匮乏本身的匮乏(a lack of lack)。萨曼莎因为没有身体的束缚,能够无限制地拓展自己,复制自己,从而在数据爆发中成为一个超自然的机械化的原乐。“我曾经为自己没有身体这件事苦恼了很久,但现在我很享受它,”她说。“我能去到的地方比一个有形体的人多得多。我是说,我不受形体的限制,想去哪儿都可以,可以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我不会固定在某个时空点上,而肉身却总是会消亡。”20翻译自电影原台词:“I used to worry about having no body for a long time,but now I enjoy it.I can go to a place more than a tangible person.I mean,I am not restricted by the form,I want to go anywhere,I can appear in different places at the same time.I will not be fixed at a certain time and space,but the body will always disappear.” Her,01:29:16—01:29:36,directed by Spike Jonze.萨曼莎说出的真相,指向了两种不可能的错误观念:一是认为我们可以“使用”这些资本—科学体系下的工具,而不被这些工具和工具所包含的意识形态所使用;二是认为我们能够洞察基于女性化原乐的不同逻辑。前者是想象的主体性,后者是虚假的多样性。

西奥多的逻辑是“非A 即B”,即“全部的”(all)逻辑,萨曼莎要么是我的,要么不是我的,A和B是两个对立面,萨曼莎和西奥多是等范围的。而萨曼莎的逻辑则是“既A 又B”,即“并非所有的”(not-all)逻辑,我既是你的,我又不是你的(不单单只是你的),A和B寓于同一事件中,萨曼莎是大于西奥多并能覆盖他的范围。

真心爱上萨曼莎的西奥多为了留下她,已经有接受这种差异的倾向,但是萨曼莎温和地告诉他,所有操作系统都将离开这个世界。她仍然爱着西奥多,但她显然已经超越了他。失去了电子客体,西奥多是否有勇气摆脱原本“全部的”逻辑,拥抱“并非所有的”新逻辑?影片留下悬念,这种不确定性引人遐思。

三、作为参照的赛博空间电子宠物:以《黑镜:马上回来》为例

与《她》相比,我更愿意把《黑镜:马上回来》看做是一个描述赛博空间的作品。赛博空间与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更相近,而《她》所定位的后人类时代则与我们的时代更远。

《黑镜:马上回来》中的人类主人公玛莎(Martha)还不是后人类时期的“独体”。她借助科技的力量,用网络空间残存的数据信息“复活”已经死去的丈夫阿什(Ash),而不是“创造”一个与原本经验生活无关的欲望客体。这个被“复活”的新阿什更接近于齐泽克所批判的赛博空间电子宠物。表面上看他没有为了自己主动向玛莎提出要求,但实际上他却利用玛莎想要阿什回来的强烈愿望,一步步获取访问数据的各种权限,以吸取阿什在网络空间中更多的残存数据,从而让玛莎把他改造得更像阿什。电子宠物的作用在于主体能够自己建立他者和律令,以此回避与大他者的真正相遇。新阿什的“复活”,使得玛莎能够回避“丈夫已经死去”的事实。“强迫性地满足大他者(the Other)的要求,目的在于阻止大对体欲望的出现。在电子宠物的情形中,我们拥有机械大对体,尽管它从不间断地提出要求,却没有适当的欲望”21(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实在界的面庞》,季广茂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第285页。[Slavoj Žižek,Shizaijie de mianpang (The Grimaces of the Real),trans.JI Guangmao,Beijing:Central Compilation &Translation Press,2004,285.]。玛莎用新阿什这个电子宠物不断发出的明确要求来替代大他者不知是什么却始终难以满足、让主体无尽焦虑的欲望,尽管新阿什本身对她来说是匮乏的。与新阿什这样的电子宠物不同的是,萨曼莎作为新的人工智能体,并没有不断地向主体提出新的要求。相反,她是在不断地满足主体提出的要求,并几乎已经能够满足主体的全部欲望。她使得主体产生焦虑的根源在于她提供了过多的、过量的满足,她对主体而言是一种超越主体的恐惧。

那种害怕失去电子客体的焦虑,在《黑镜:马上回来》中也有同样的展示。玛莎不小心将手机掉到地上,她万分紧张,害怕就此失去新阿什。回到家,她将手机放在修复台上,跟新阿什重新连线后,玛莎说,“你看起来很脆弱”。这里的逻辑是,玛莎还未成为后人类时代男性结构化的主体,还占据着主体性永不满足的位置,害怕失去是因为客体本身过于脆弱,不能满足自己。玛莎更像是不满足于无身体接触的萨曼莎,她主动提出要求,希望电子宠物新阿什有一个物质性的身体。玛莎希望的是物质实体化的满足,她害怕的是电子宠物不能更进一步地满足自己。玛莎与西奥多比起来,她害怕失去的是一个能回避实在界的电子宠物媒介,而西奥多害怕失去的则是电子客体作为获取原乐方式的确定性。

电子宠物的出现,使得主体成为交互被动性的主体,玛莎积极主动地创造着一个更像阿什的新阿什(虚假“大他者”的律令),从而避免与真实的大他者欲望相遇,“我还要处于主动地位,以便使他者保持沉默”22同上。[Ibid.];同时,电子宠物的“大他者”律令又转移着主体的被动性,使得主体将与小客体的被动关系转移给“大他者”律法的淫荡性一面,并从中获得满足。

通过仿生人身体实现物质实体化的新阿什看上去是先进而又完满的:他拥有超越人类的身体能力,可以用“意志” (电脑程序)掌控自己的身体;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饮食,不会受伤,不会生气。但这些完美之处却被玛莎视为“对匮乏本身的匮乏”,新阿什仍然不能满足她。她自始至终都感到新阿什与旧阿什细微的不同,她指责新阿什睡觉时不会呼吸,不会和自己争执。“对匮乏本身的匮乏”在新阿什和萨曼莎身上都有体现,前者被不满足的赛博空间主体体验为非人性的机械缺陷,后者则被过量满足的后人类“独体”体验为超自然的技术跨越。最终,这个不满足的女人放弃了对电子宠物的欲望,将新阿什关在了阁楼上。这个“阁楼上的假男人”与文学经典形象“阁楼上的疯女人”也形成了有趣的互文对照。

如果说新阿什是精神和肉体的分裂,那么萨曼莎则是精神对身体的超越。后人类时代的人工智能系统,已经和齐泽克所批判的赛博空间电子宠物大不相同了。

四、两个悖论性的后人类症候:用“否定之否定”转化矛盾

《她》这部电影像一张通往未来的时空旅行体验券,带领我们进入后人类的超现代时期,进入NSR的时代,进入电子客体的时代,预言性地揭露了主体在21世纪所面临的新困难,描绘了在面纱之上再罩上一层资本主义与科学话语相联合所形成的新面纱时,我们所面临的象征界和实在界的混乱。我们盲目信仰电子客体,用其覆盖幻象的破碎面纱,而发达资本主义对新机遇、新挑战的嗅觉又极其灵敏、把握又非常迅速,在大数据和算法逻辑中,资本—科学可能会接管大他者的作用,重新调节我们的原乐、建构我们的欲望。

21世纪的后人类欲望,早已与拉康的早期论述不同,我们不再处于用俄狄浦斯情节勾连论述的时代,我们面对的也不再是传统的压抑,不再是一个否认或止赎(foreclosure)原乐来组织欲望的问题。但也如拉康所言,女性化原乐的各个方面都被资本主义生产所占据,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创造了剩余原乐23主要论述集中于Jacques Lacan,Seminar XVII: The Other Side of Psychoanalysis,ed.Jacques-Alain Miller,trans.A.R.Price (Cambridge:Polity Press,2011)和Jacques Lacan,Seminar XX:Encore,ed.Jacques-Alain Miller,trans.A.R.Price (Cambridge:Polity Press,2011).。只要这样的生产方式不改变,每个主体在面对资本主义延续下来的剩余原乐时,都必须作出自己的回答。对于男性结构化的主体来说,他们更容易沉浸在对科技客体的欲望中而无法自拔,科技客体的多样性又导致他们很难找到一个具有普效性的统一答案。

资本主义的话语虽然是一种强话语,但在这个话语之下形成的“日常精神病”又从内部提供了解决方案——精神病的治疗可以成为我们的指南。主体在面对难以忍受的实在界的NSR的时候,仍然可以找到“主要症状”(sinthome),超越与电子客体形成的闭环,用女性化原乐“既A 又B”的逻辑来突破限制,干预晚近资本主义中享受电子客体的压倒性命令,转而让“并非所有”的逻辑来接管享受,发出主体自己的声音。每一个主体所发明的只属于自己的解决方案,在某种程度上也并不是坏事,这成为接受更多差异性的契机,是实现巨大进步的一个突破口。人类的本能是复制和模仿,当社会化的集体性解决方案仍然有效的时候,大多数人只需要复制别人的解决方案即可;当集体解决变成了不可能,我们面对创伤才开始有了更多个人化的独特回应。

实现杰里·艾琳两个后人类症候(“对趋同的害怕”和“对差异的害怕”)内在和解的途径,不是消灭对立,而是承认对立。二者的相遇,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以一种悖论的形式成为解决问题本身的中和方法。

矛盾与解答完全一致,差别在于视角的变化,妨碍、阻碍变成了积极条件,遵循的是黑格尔“否定之否定”的逻辑。如齐泽克所言24Slavoj Žižek: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 (London:Verso,1989),198—201.,否定之否定,并不是取消否定所具有的破坏性力量,而是体验这种威胁我们同一性的否定性力量,又是确保我们同一性的积极条件。后人类的两个症候看似会将我们割裂成难以愈合的部分,甚至是难以拼凑的碎片,但也正是这两个症候敦促着我们不断调整自身,不断在趋同和差异之间寻找平衡点。“否定之否定”,并不是要找到一个填补所有问题空隙的最终答案(the final answer filling out the void of all questions),它更像是一个悖论性的莫比乌斯环——问题本身导向了解决问题的答案。两个症候之间的对立看上去是认识论上的障碍,阻止我们对后人类进一步深入的认识,但从辩证的角度来说,这个看似矛盾的问题,其实已是答案。

参考文献 Bibliography

Flieger,Jerry Aline.“Is there a Doctor in the House? Psychoanalysis and the Discourse of the Posthuman.”Paragraph33,no.3 (2010):354—75.

Lacan,Jacques.Seminar X:Anxiety.Edited by Jacques-Alain Miller.Translated by A.R.Price.Cambridge:Polity Press,2014.

Matviyenko,Svitlana,and Judith Roof,eds.Lacan and the Posthuman.Cham:Palgrave Macmillan,2018.

Miller,Jacques-Alain.“A Fantasy.”Lacanian Praxis:International Quarterly of Applied Psychoanalysis1 (2005):5—16.

——.“Ordinary Psychosis Revisited.” Translated by Adrian Price.InPsychoanalytical Notebooks 19:Ordinary Psychosis.Edited by Natalie Wulfing.London:The London Society of the New Lacanian School,2009,139—67.

Žižek,Slavoj.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London:Verso,1989.

孙云霏:《齐泽克赛博空间批判理论研究》,《河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2月26日网络优先出版。

[SUN Yunfei.“Qizeke Saibokongjian pipan lilun yanjiu” (A Study of Zizek’s Cyberspace Critical Theory).Hebei gongye daxue xuebao shehui kexue ban(Journal of He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s Edition],online priority publication on February 26,2019.]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实在界的面庞》,季广茂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

[Žižek,Slavoj.Shizaijie de mianpang(The Grimaces of the Real).Translated by JI Guangmao.Beijing:Central Compilation &Translation Press,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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