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理
今年教师节时,一则消息在舆论场上泛起了小小涟漪:一位正值盛年(43 岁)、学养深厚的专业人才(本、硕、博均在清华大学就读,曾获清华大学优秀博士毕业生)——拥有多个岗位工作经验、仕途光明(北京团市委书记)的熊卓,返回母校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担任教师。
虽然近年来官员辞职已并非鲜见,但一位前途看好、年轻有为的正厅级官员辞职向教,不免令人诧异,毕竟官场仍是现在一些年轻人向往的地方。而现在突然有一个人,从长长的官员队伍里毅然走出来,与其他人恰成逆向。
为什么读书?每一个读书人,都会面临这样一个“千古之问”,因此也有了千千万万个答案。封建社会做官是常见的答案,所谓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还有更形象的激励方式,那便是宋朝真宗皇帝赵恒在《励学篇》中宣扬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在封建社会,这几乎是所有读书人的最大动力。在农业社会,除了耕(种田),除了读,人们难以有更多选择。
进入工业社会以后,工作门类大规模增加,工业技术、科学的发展,吸引了相当一部人脱离读书做官的常规轨道,进入一个更富于创造、创新的崭新天地。此外,一些有见识的封建社会官员对中国传统科举制度的弊端有清醒的认识,加上他们对外部世界先进的工业和科学技术有了较多了解,于是他们不再将科举视为儿女上进的必经之路,在儿女为何读书的问题上,采取了开明的态度。例如,晚清的曾国藩,他的小儿子曾纪鸿未走科举之路,而是成了一名颇有成就的数学家;他的长子曾纪泽并未走科举之路,而是适应国家需要成了晚清著名的外交家,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二位驻外公使。
中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到近代却落后于后发的工业国家,是西方列强瓜分、欺凌的弱国。
在这种外强中弱的格局中,身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传统优秀文化基因的青年学生,遽然改变了千百年来为个人读书的狭隘目的,将读书与国家民族的兴亡紧密联系起来。毛泽东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时,发出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激越之问;周恩来直接表达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慷慨大志。
自近代以后,人们对读书的看法有了极大的改观。读书的目的和价值观念更趋多元和理性。即使走上做官一途,其价值观念与古代社会的官员也有了根本性改变,由为民作主变成让民作主。当然,仍然有少数人抱着“万里读书只为官”、为求“黄金屋”“颜如玉”的腐朽观念,这种人的结局,也远不是人们想象的那般美好。
从时代潮流的趋势来看熊卓的选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给予赞赏。从官员队伍中选择出列,并且不是像多数辞职官员那样下海经商,而是从教,这何尝不是一种勇敢的弄潮?
这样的弄潮儿并不止熊卓一个。媒体关注到从北京团市委书记这个岗位上辞职的,熊卓是第二个。第一个是关成华,关成华同样拥有耀眼的经历:北京大学法学博士,北京大学团委书记,北京团市委书记,北京市昌平区区长、区委书记。关成华是十年前辞职的,辞职后,他担任北京师范大学首都科技发展战略研究院院长。关成华辞职的根本原因,是“科研梦常伴左右”“我只想在追求知识中得到快乐和满足”。
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站在时代的前列,追寻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人文社会知识,以真正先进的知识来培养更多的人才,而不以仕途的通达为个人成功的标志,这是关成华、熊卓这些人重新走回学校、走向学术的真正原因。
这样的选择,符合起自曾国藩、左宗棠,大昌于毛泽东、周恩来那一代青年,又在改革开放时代澎湃有声的跨时代潮流。这股潮流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士不可不弘毅”的责任感、使命感与现代人文和科技思想相互激荡而形成的新的社会风向,是非常值得珍视的一种社会风向。
一个社会,拼命追求做官的人越少,拼命追求知识技术的人越多,说明这个社会越进步,现代化程度越高。从这个意义上看,关成华、熊卓的选择不是值得赞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