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情悟 悠悠天钧
——浅论谢伦《黄昏里的山冈》的文学风格

2020-11-17 08:04张治国
长江文艺评论 2020年3期
关键词:山冈散文作家

◆张治国

谢伦的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因其丰赡的精神性内涵和悠远的审美韵味而先后荣膺“冰心散文奖”(2010—2011年度)、“湖北文学奖”(2012年)、“屈原文艺奖”(2013年)。这不仅显示了谢伦散文创作的深厚功力,也奠定了他“是一位能代表湖北散文创作水准的‘实力派’作家”[1]的地位。

谢伦散文,犹如“幽人空山,过雨采萍。薄言情悟,悠悠天钧”,甘以雯对谢伦散文的思想深度和积极的社会意义予以充分肯定,她评价《黄昏里的山冈》“篇篇有‘我’,有‘我’的情感,‘我’的心灵,‘我’的生命,‘我’眼中的大千世界。情感的浓度,人性的深度,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认为在最容易迷失人性本我、忽视自己感情、扭曲自我心灵的激烈竞争和动荡的当代社会,“静心阅读谢伦的散文,对于保持本我,净化感情,抚慰心灵,会得到积极的启示”。中南民族大学罗漫教授赞赏谢伦散文的诗美风格和凡中显伟的创作技巧。认为谢伦作品“像一幅幅淡淡的农村田园画,看似淡墨无痕,一种如孟浩然田园诗‘淡得看不见诗了’的风格”。尽管他讲述的都是些亲身经历的农村生活琐事,“却取得了以小博大,尺幅千里的效果”[2]。

优秀的散文是抒发心灵的文字,这些文字往往彰显出高尚的思想品质、非凡的文化品位和独特的诗人气质。作品风格是作家个性和文本特色的标志,是情景交融、物我交会、人事和谐所达到的一种境界,是创作主体的作家与创作客体的作品主客观的高度统一。理解作家作品的风格可以从作家的创作个性和独特的言语形式出发,而文本的题材、主题、意象的营造以及艺术构思等等,又是把握作家风格形成的关键——这在谢伦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以及谢伦与其散文集的关系中均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印证。

一、谢伦的创作个性

任何一个优秀作家的创作个性往往都是通过其创作的具有代表性的文学文本或显或隐地予以呈现,谢伦的创作个性通过其代表作《黄昏里的山冈》得到了较为全面的展现。这其中既有显在的个性气质的展露,也有较为隐含的创作心理动机、历史意识等因素的外化。

谢伦在《黄昏里的山冈》的代序《给一个写作的理由》一文中说:“我是个孤僻的人,自卑的人,嘴巴笨拙木讷,常常因懊悔说话不得体而陷入苦闷中,甚至气得只想打自己的嘴巴。”这体现出谢伦细致、敏感的内心世界。人际交往对于谢伦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我不愿意人云亦云,遇事又不会像人家那样能见缝插针左右逢源,在这个迷宫里,就老好迷路,就老有找不到出口的痛苦。”这种复杂的内心情感体现出谢伦内向忧郁的性格特质,表现出谢伦对宁静的偏爱,对虚假逢迎人际关系的抗拒。谢伦的性格中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特质——真诚:“家乡给我的是贫穷、是愚昧、是酸楚,是家族大户们的白眼和羞辱,我不能违心说我热爱家乡,甚至有恨。”“我时常地想念家乡……她几乎成了我全部的情感寄托。”他坦诚地将自己对于家乡的真实情感诉诸笔下,对家乡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不加丝毫掩饰,他敢于将自己的内心情感世界展示于读者,体现出谢伦对于自己的正视;敢于剖析自我,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情感,体现出谢伦对于生活、生命的思考。

从谢伦散文集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饱满立体的作家形象:他内向的性格中富有艺术家的忧郁气质,拥有对世界、人类、自我的真诚之心;敢于正视自己的内心世界,善于自省,勇于剖析自我,拥有丰富复杂、细致而敏感的内心情感世界;他不懂圆滑、喜好安静,是一个热爱生命、热爱自然、懂得尊重他人的人。

与作家的个性气质密切关联,创作动机是驱使作家投入文学创造活动的一种内在动力,是一种常在暗中支配作家搜集材料范围、决定作家艺术发现方向的潜在的操纵力量。创作动机往往能够决定文学创作的选材和艺术沉思的走向,在创作动机的背后潜藏着作家复杂的心理因素,创作心理动机对作家文学创作活动的影响不可忽视。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多愁善感的艺术气质影响了谢伦散文创作的心理活动和规律,在代序《给一个写作的理由》中,谢伦说自己的写作是以喊叫的方式去忘却或者是铭记。谢伦在散文创作中大多采用回忆的方式,积极地从生命记忆中提取有意义的信息,把自己生命体验中对自己刺激最强、自己最为熟悉的信息提取出来与创作中的意念挂钩。

影响谢伦创作的心理动机有潜动机和显动机。谢伦在童年、少年的生命体验中逐渐积累,且经由遗传机制留存下的集体潜意识在谢伦进行散文创作的过程中遇到某种机缘而被唤醒。身为依赖于大地的地道农民,在谢伦潜意识的驱动之下就以农民为主要人物形象来进行塑造,把发生于大地、土地、庄稼之上的农村物事作为主要描写对象来进行散文创作;而谢伦在中年时期的生命体验带给了谢伦完全不同的观念感受,甚至于冲突:城市文明的发展、自然风物的变迁、物质文明的复杂富饶和精神文明的日趋单调、扁平、匮乏等,给谢伦的心理造成了失衡和波动,引发了巨大的情感波澜,从而给谢伦的散文创作带来了直接的心理驱动力,这是谢伦散文创作心理显动机,在此种心理动机的驱动下,谢伦的散文中往往会产生一些意象,比如山冈、黄昏、古柏、鹰、坟场、庙、女子、红纱巾等。

谢伦不仅具有关注当下的现实情怀,更具备反思过往的历史意识。历史意识是人类对自然、人类自己在时间长河中发展变化现象与本质的认识,谢伦对此有着自己独特的认识,形成了个人独特的历史意识。

“山冈是恒久的居所,而村庄只是人在旅途中的一个驿站。”谢伦笔下的山冈不仅仅是一个地点、一处自然风貌,它更是一个典型意象,代表一种精神,是谢伦对生命存在本体的认识。在他看来,人的归宿是“山冈”,人是在山冈的孕育中得到了生命,而当有限的人生走到时间的尽头时,生命本体又将回归山冈,在山冈的庇护下得到延续和留存。山冈是谢伦对生命本体存在方式和存在意义的一种思考,是一种生命的思考,它饱含了谢伦对人类来自于大自然、生长于大自然、归宿于大自然的深切感受,蕴含了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历史意识。

谢伦眼中的大自然是真、善、美的所有者。“面对大地,劳作,就是虔敬和皈依。”这是谢伦对人生命存在的价值思考和意义探寻。人生存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劳动,身为农民,不仅需要从土地获得生存所需的物质,而且还要通过劳作回馈于大地,获得生命的延续。劳作不只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状态,劳作也是人类生命存在的价值体现。人生是有限的,生命的厚度却是无限的,生命依赖于大地,生命的厚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积累。“时光将生命压倒在地,时光堆积愈厚、愈沉重,生命贴大地愈紧,一切真实的事物就开始浮现、消逝。”谢伦的人生经历让谢伦在回首往事时发出“为什么年轻人总是那么的无知”的喟叹。在谢伦看来,人生的运动轨迹是遵循着一定的规则来演进的,年少时生生死死的概念注定得不到孩子们的敬畏和重视,有许多遗憾的心绪总是会萦绕在生命记忆中,不分时日地浮现,人往往把握不好此刻,在将来的回忆中总是会铭记过去的错误和遗憾,现在的思考表达的是一种愿望,“愿望如何利用现在的情境,以过去的模式构建出未来的图画。”[3]谢伦对人类生命的变迁进行了深入思考,其散文创作中对过去的回忆也是对现实状况的一种反映,是个人对人生现实的思考回答。

大自然的水是万物之源,因为“水拒绝一切有毒的东西,除非水不再是水”。谢伦的童年记忆中流荡着一条河流,它不单单是指滚河这条自然景观意义上的河流,它也是谢伦整个童年的美好回忆,是谢伦对人生、生命的初步思考的启蒙之河,是生命的时光之河。在童年的记忆中,河水是孩子们欢乐的场所,孩子们在这里玩耍、嬉闹、快乐;河水也能够带给自己一些生活常识,比如在河水中久久浸泡过的肩头可以用手指刮出一条条的白印,这时的河水是藏不住秘密的河水;河水虽然也有危险,比如冯老五的幺儿子,只有四岁的凹三被河水所淹没,可是这种生命的陨落却没有让谢伦对河水产生恐惧。在谢伦的眼中河流是能够赋予生活大美的存在。

谢伦对自然的思考和对人类自身的思考是交织在一起的。在谢伦的历史意识中,“上善若水”——水在自然中占有重要位置,生命在人类自身发展本质中也占有极大的分量,因而谢伦的历史意识是生命与水的交融:“生命的历程就是写在水上的字,顺流而下,想回头寻觅时却总是失去痕迹。”生命因水的承载而流动,水因生命的孕育而有意义。

二、《黄昏里的山冈》的内容与形式

文学风格的形成包括客观因素(外部因素)和主观因素(内部因素)两大部分。其中客观外部因素是指时代、民族、阶级、题材、体裁等方面;内部因素则涉及到作家个人的生活实践、所受的思想及艺术传统影响、心理功能(感情、气质)等方面。以上分析了《黄昏里的山冈》风格特点形成的主观因素:谢伦的创作个性,下面将从客观因素方面来探究《黄昏里的山冈》风格特点的形成。

《黄昏里的山冈》题材广阔、内容丰富,反映了谢伦丰富的人生阅历形成的开阔的文学视野。从农村走出来的谢伦当过农民,做过工人,学过绘画,出色的写作能力使他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新闻工作者。农民、工人的经历让他切身体验到了社会底层民众的疾苦和欢乐;学习绘画的艺术经历使他能够从艺术的角度思考人性、生命、生活的意义,在普通的人事风情中感受到深层的哲学韵味,获得生命的启示;谢伦的童年经历及个人内向的性格又使得他能够拥有细致的观察力、坚韧的毅力和深刻的记忆力,这些因素都深深地影响了谢伦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的创作,因为“生活实践对于作家的意义不仅表现在为他们的创作提供了素材,而且培养了他们的创作思想、创作见解[4]”。

《黄昏里的山冈》所收录的散文大多作于2006年至2008年间,是谢伦人生经历和人生感悟的真实写照。其题材之一是优美奇异的自然风光:如作者家乡枣阳的固云水库、乱石洲、大庙、坟场、古柏、大枣树、梧桐、山冈、滚河、鱼台岛、狮子山、磨盘山等,作者工作及居住地湖北襄阳的桃花岛、汉江、檀溪村、虎头山等,以及保康美丽原始的山谷,武当山的榔梅树、官道和神道等,华中屋脊神农架的山头峰峦、蓝天白云、峡谷高山、晴日烈雨、山水云雾等,还有湖南凤凰的沱江、轻舟和桃花岛,欧洲的莱茵河。其题材之二是充满历史记忆和人生体验的人文景观,如枣阳吴店镇、狗骨头巷、镇文化馆,襄阳的古城墙、跨江大桥,凤凰的从文故居,武当山的金殿、太子山的太上老君庙观,神农架的木鱼镇,欧洲高达宏伟的科隆大教堂、波恩的贝多芬故居等。其题材之三是各色人物的素描:如老古、海拉尔、吹九伯、仇有志、黄四儿等各具个性的乡亲们,有李家婶婶、瞎姑等美丽善良又聪慧的女性形象,有景先生、付先生等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另外,这本集子还记录了各种奇闻异事,将人性和生命的存在问题暴露于众。

《黄昏里的山冈》表达了乡愁的主题意蕴。谢伦在创作这些散文时已经生活在繁华的城市之中,故乡的美丽风景和乡亲们质朴真诚的品质都在现实中与作者渐行渐远。可是在作者的记忆深处,这些美好的“乡情”与“乡景”却并未被城市繁华的物质文明所掩盖。

与其他书写乡愁主题的作家作品迥然不同的是,“谢伦写出了童年记忆的神秘,是他的乡愁的一大特色”[5]。在散文中谢伦讲述了自己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童年生命体验,比如童年记忆中那次坟场的迷失,为什么谢伦在一条自己一天能走上四遍、闭着眼都能走回去的路上迷路了,而且生了许久的病?这次山冈上的迷失是极具神秘性的,包含了谢伦对灵魂、死生、生命的思考。又比如在谢伦童年记忆中一幅寓意深远的图画里,一名袅袅婷婷的女子在滚河的冰凌里消失,香消玉殒,以及一条在冰凌花上轻轻一落的红纱巾,这些在孩子的眼中是那么真实,可是大人们却说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位女子,这一记忆是谢伦生命中永远难解的谜,是“一个结,一桩悬案”。

从本质上说,谢伦的乡愁是一种“文化乡愁”。作者历经人事的变迁和社会的飞速发展,在对家乡的怀念之情中融入了自己对文化的深刻思考,包含了作者对淳朴精神文明日渐衰竭的“忧患意识”。在作者记忆中的亲情是生命最温暖的血液,可现实中人们的亲情却变得越来越冷漠,这是作者乡愁中的忧患意识。

《黄昏里的山冈》所体现的乡愁是作者对“土养人”的坚定信仰,是作者对大地的尊敬和感激,也是作者对所信奉的“人也要养土”这一信条的实践,大地(山冈)是人类的永恒归宿。

善于营造具有丰富内涵的意象,是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的一大特点。关于意象,庞德指出,一个“意象”是在瞬间里表现智慧和情感的复合体[6]。意象是在作者主观的“意”和客观对象的“象”两者的相互作用之下,通过直觉思维瞬间形成的艺术表象。谢伦在作品中营造了许多意象:山冈、滚河、庙、七棵古柏、鹰、女子(红纱巾)等,这一系列意象都是较为偏重于主观的,是谢伦主观之意的渗透使这些客观物象发生艺术变形,从而将这些经验表象升华为艺术表象。

“山冈”在《黄昏里的山冈》中是指作者老家屋后的山冈,是一个有着一座大庙、一片坟场和七棵古柏的山冈。同时,“山冈”又是一种意象,是人类生命恒久的居所。山冈是每一个人的归宿,山冈中的人们不分贵贱、没有阶级,再高贵的帝王将相也逃脱不了山冈的归宿,代表着人类生命本体生存的最终价值。“黄昏”是“过去时的一个象征”,既指一天的结束,也代表着人生的最后时光,是人类经历了一定的生命体验、积累了一定的生存智慧后对人生、生命进行思考的时段。“谢伦的‘黄昏’,不是一个虚幻的风景,那是生命的舞蹈”,是谢伦对于时间与生命的沉思,黄昏笼罩下的山冈给人以静谧、深重、沉思的感受。“滚河”不仅是作者家乡的一条河流,是谢伦童年的欢乐地和记忆源泉,是养育家乡百姓的母亲河。同时,它又是时光之河,是时光流逝的见证,富含悠久的历史记忆,是人类生命的历史演变进程,满载着生命存在的意义。“鹰”出现在城市大厦的办公窗前,也出现在家乡山冈的高空之上,“鹰”的飞翔有着一种象征意义,象征着生命的自由,精神的自由,鹰在天空中追逐的姿态也代表着生命存在的一种形式,揭示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另外,作品中的“坟场”“七棵古柏”和“女子”的意象透露出一种神秘、阴森的氛围,作者童年时在坟场的迷失,七棵古柏的诡诞传说,记忆中被冰河吞噬的美丽女子,这些谜题是作者对生与死的疑问和思考,对生命存在的追问,是作者对人类死亡、生命消失的思考,体现了作者灵魂说的生命观。

《黄昏里的山冈》所采用的语言表达方式,使用的修辞技巧,不仅鲜明地体现了作家的语言风格,也与各文本所传达的主题十分契合。

从总体上看,该散文集主要采用叙述和抒情的表达方式来诠释主题。集子中有丰富的故事和人物,情节细致生动,人物饱满鲜明,叙事和抒情两种表达方式交融结合,在叙事中抒发感情,从情感的表达中展现生动真实的历史画面。例如《鱼台苍苍》,这篇散文的题目本身就充分体现了叙事和抒情两种表达方式的完美结合:“鱼台”是一个地名,指家乡枣阳吴店镇文化馆后河上的鱼台岛,这个地名理所当然地蕴含了一个故事,发生在鱼台的故事;而“苍苍”借用《诗经·蒹葭》中的“蒹葭苍苍”,蕴含着一种惆怅的意蕴,萦绕着伤感。从文本内容的角度看,这篇散文以优美的笔法描绘了滚河、鱼台上芦苇等自然景观的美,由樟树春天的落叶顿生悲怆之感;紧接着记叙了西街剧团日渐衰微的事情,叙述了剧团成员的分道扬镳,发出了“人的命运里有很多东西是我们自己所不能把握”的无奈喟叹,这是作者因感受到人事变迁、曲终人散的轮回而对人生的迷茫发出的追问。

比喻、拟人和对比是《黄昏里的山冈》常用的修辞技巧,为作品增添了灵动的文采。例如作者将滚河比喻为一条白色的时光,把清晨滚河上的水雾比喻为一层层纱帐,将夏季的热风比作滚滚白浪,从洞穴游出的水蛇拟人化为扭动腰肢的舞蹈,把正投入水中玩耍的孩子们的动作比喻为青蛙跳水。谢伦还把狗和狼、狐狸放在一起进行对比,表现出狗的老实、本分。在散文集中,谢伦还经常将深奥的人生哲理和哲学思考以比喻等修辞技巧化为生动通俗的语句。例如将天和地比作时间的磨,“总把一切都磨得粉碎,尘土飞扬,稍不留神就会迷离了你的眼神”,表现出对生命的敬畏、对时光的敬畏。再如,“人间好花,都是开在人心里的”,将人心的真、善、美比作自然界美丽的花朵,这是对高尚人性、美好道德品质的高度赞扬。

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体现出谢伦灵透、清秀、真诚直白的语言特点。谢伦善以口语为文,高频率地将方言极其自然地融入作品之中。像《滚河笔记·滚河》中的仇二伯提醒大家坐船时要抓紧时所说的“招呼啊”——“招呼”是湖北省枣阳市的一种方言,就是注意的意思,为引起听者的注意,起着一种提醒的作用,作者在这里直接应用方言是为了使仇二伯这个形象更加逼真,使仇二伯热心的性格更加真实;再如《滚河笔记·大枣树》中将和尚的光头称之为“葫芦瓢”;《鄂西人物·竹孝才》中形容竹孝才的嘴巴“地包天大撇嘴”等等,都生动地体现出谢伦散文极具生活气息和地域色彩的语言特点。

从篇什的组合来看,该散文集共分为五辑:大地行走、滚河笔记、人来人往、浮世阅读和水流云在。这五辑的取名颇能体现作家的创作宗旨,且相互之间形成了极为严密的逻辑关系。从散文的内容看,其重点不在展示奇景异物,而在于描摹与讲述人事。文集中介绍的鄂西人物达十几位之多:既会过阴又嗓音响亮、音域宽广的“唱喜儿”,能手瞎姑和她会拉胡琴、打竹板的男人贵五;性格倔强的仇有志;抓野生动物泛滥、因技(钓黄鳝、打猎)而灭的黄四儿和田贵贵;前支书牛是启,内蒙人老药剂竹孝才,冯叹气冯民生等。散文集第三辑“人来人往”中收录的全是一篇篇鲜明生动的人物志。这些人物多是有才学的知识分子,在这些人物身上体现出与鄂西人物完全不同的气质,这些知识分子处于现实而不得志的困境,体现了作者对于知识分子命运的思考。在第四辑“浮世阅读”中,谢伦以读画录为题进行散文创作,以著名画作命题,将画品的描绘与画家的介绍融合在一起。第一辑“大地行走”和第五辑“水流云在”所收录的散文篇章都是情景交融的佳作,是叙事和抒情深度融合的体现。

三、结语

“风格是作家在创作实践中逐步形成的,是作家的创作见解通过独特的艺术形式的表现,是一个作家在全部作品中反映出来的基本特色。通过风格,我们可以看到作家的创作个性。它是作家成熟的标志。”[7]对此,法国作家布封提出了“风格即人”的著名论断。他认为风格就是作家本人,风格是属于作家个人的独特标识[8]。风格通过文本体现出来,即使文本可以被其他人模仿和复制,但是文本所体现出来的风格却是独立于文本而依赖于作家个人的。谢伦的性格特质影响了他的创作心理动机,绘画的经历培育了谢伦忧郁细致的艺术气质,形成其独特的创作个性,深刻地影响了《黄昏里的山冈》的风格特点。《黄昏里的山冈》所体现出的风格特点是在谢伦创作个性的内驱动力和文本客观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形成的,作家谢伦与作品《黄昏里的山冈》在本质上的水乳交融,是谢伦“薄言情悟,悠悠天钧”精神特质的艺术外化。

注释:

[1]高晓辉:《关于时间的沉思——读谢伦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湖北日报》,2011年3月18日第14版。

[2]王大春,周建春:《写作让人丰满——记冰心散文奖获得者、市作协副主席谢伦》,《襄阳晚报》,2012年8月28日第7版。

[3]【德】弗洛伊德:《论文学与艺术》,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年版,第103页。

[4][7]吴功正:《文学风格七讲》,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22页。

[5]樊星:《日暮乡关何处是——读谢伦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湖北日报》,2014年10月12日第6版。

[6]黄晋凯,黄秉真:《象征主义·意象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47页。

[8]张灯:《刘勰的“风格论”与布封的〈论风格〉》,《文学遗产》,200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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