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纸面服刑”十五年

刘懿德　贾立君

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不但一天监狱都没进过，还入党、当选嘎查达（注：嘎查达即村主任），甚至当选旗人大代表。直到2017年，有关部门对该案进行纠正，这名罪犯才为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二十七年来，受害者的母亲持续反映问题，至今仍在追问真相：到底是谁放走了杀人犯？到底应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纸面服刑”十五年

韩杰今年七十四岁，依然常年奔波，为被人杀害的小儿子白永春讨公道。记者在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陈巴尔虎旗见到了韩杰老人，她一提起当时未满十九周岁的小儿子的遭遇，话就停不下来。一份原呼伦贝尔盟中级人民法院（注：现为呼伦贝尔市中级人民法院）1993年6月9日的刑事判决书显示，1992年5月12日20时许，因发生口角，未满十八周岁的巴图孟和捅了白永春三刀。巴图孟和将其送医后，前往派出所自首。白永春因心脏破裂导致的大出血而死亡。

法院判决被告人巴图孟和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按正常程序，巴图孟和应从被羁押的陈巴尔虎旗公安局看守所，投送到监狱服刑。然而，“巴图孟和一天牢也没坐过！”韩杰说。

原来，法院判决后，巴图孟和以“全身水肿、尿血”为由前往医院检查。他的母亲、姑父为其办理了保外就医手续，并成为担保人，手续上有数名当地时任政法机关主要负责人的签字。直到2007年5月13日，也就是当年案发后十五年整，他与母亲再次来到看守所，是为了拿“刑满释放证明书”。就这样，一天牢也没坐过的巴图孟和，在纸面上“服”完了十五年的刑期。

摇身变“村官”再度获刑

2007年，“刑满释放”的巴图孟和开始活跃起来。首先是解决工作。2008年6月至2009年10月，他在该旗乌珠尔苏木萨如拉塔拉嘎查任会计;2009年10月至2017年5月，又连续当选嘎查达。

第二是蒙混加入党组织。2009年1月，他向萨如拉塔拉嘎查党支部申请入党。时任乌珠尔苏木党委书记陶某，明知其因犯罪被判刑之事，且入党程序不规范、材料不完整的情况下，仍擅自签字盖章同意接收。

第三是摇身一变在2012年当选为陈巴尔虎旗人大代表。但他被判刑的资料并未在档案中体现。

2017年，巴圖孟和职务犯罪问题东窗事发。经查，他在担任嘎查达期间，骗取草原生态奖补资金二十四万五千余元，并指使他人虚列奖补资金发放表，侵吞嘎查集体草场草原生态奖补资金二十八万两千余元。2017年9月4日，他因涉嫌贪污犯罪被陈巴尔虎旗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2018年1月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

此时，韩杰持续二十多年反映的巴图孟和“纸面服刑”问题，终于引起有关部门注意。2018年6月14日，陈巴尔虎旗人民法院作出的一份刑事判决书显示，被告人巴图孟和因犯贪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由于此前巴图孟和所犯故意杀人罪并未服刑，法院决定对其所犯故意杀人罪、贪污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五年（刑期自2017年4月11日至2032年4月10日），并处罚金二十万元，剥夺政治权利两年。

受害者母亲最后的期盼

现在罪犯服刑了，但当年到底是谁把他释放了？谁来为此承担责任？“希望有关部门门能查清楚这些问题，这也是我作为一名年逾古稀的母亲最后的期盼。”韩杰说。

为何当年的保外就医手续实现了类似“一次开具，终生有效”的效果？为何无人对保外就医的罪犯跟踪管理？为何从未服刑的罪犯能顺利拿到“刑满释放证明书”？如何避免此类问题再次发生？这一系列问题，都有待当地政法机关深挖彻查，给出一个切实的交代。

【原载《半月谈》】

插图 / 提“钱”出狱  / 朱慧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