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的爱情悲歌

袁彤

摘要：删减后的青春校园版本的《伤逝》是以子君的悲剧为主线，并将高潮锁定在子君不得不回去的“不幸人生”中。歌剧利用四季将子君与涓生的爱情悲剧展现的淋漓尽致，被现实一次次击倒的子君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锋芒，最终在冷漠的世界中决绝的自我了断。

关键词：子君   涓生   四季中的悲与喜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編号：1008-3359（2020）18-0147-04

一、作品创作时代背景

《伤逝》是施光南根据鲁迅同名小说改编，为纪念鲁迅诞辰100周年而创作的歌剧。回归到鲁迅的短篇小说《伤逝》的创作背景。1919年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引发了五四运动的爆发，以青年知识分子为主，广大群众、市民、工商人士等阶层示威游行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因此走上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道路，为中国无产阶级登上舞台打下了基础。五四运动就像一把走进新世界大门的钥匙，人们高举民主与科学的旗帜，积极倡导民主与科学的精神。爱国的青年们奔走号召，为实现理想不怕牺牲流血，勇敢追求真理，勇于探索。

二、子君与涓生相爱的原因

满怀热血和壮志的青年涓生遇到了天真烂漫又有良好学识的子君，这样的女生是涓生之前从未多见的。涓生认为子君不像其他女生那般庸俗又无知，他认为子君积极向上，敢于释放自我天性，敢于和涓生携手抵制封建思想，因此涓生对子君着迷并且要携子君共度一生。向往新生活，新思想的子君对涓生也有着魔一般的迷恋，她崇拜涓生的满腹学识，不断地拜访涓生，听他讲解新文化、新道德、新观念，子君就像一张白纸一般，任由涓生在上面写写画画，改写子君的人生思想以及生活轨迹。但从小衣食无忧的子君纯洁善良天真，对于社会的疾苦和磨难一无所知。她很勇敢的接受新思想，新观念，很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爱情，反对封建势力对婚姻的干涉，很勇敢的和过去的优越生活告别，毅然决然的与涓生一起去过自己幻想的虚无的理想主义。并且子君在涓生对他们的婚姻有所顾虑时说道“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我把她送给你”，引起涓生的情感共振。

三、子君与涓生的四季爱情

（一）春夏——收获天真向往的爱情

春夏是让人满怀希望的季节，万物复苏肆意生长，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和新的希望。子君在“春夏”收获了自己甜蜜的爱情。子君的叔父强烈反对涓生与子君在一起，但这并没有让向往独立自由的子君有丝毫怯步。子君在《一抹夕阳》里表达了自己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以及坚定地态度。《一抹夕阳》也称“子君浪漫曲”，G大调，前奏+A+B+A1的“三段式”的曲式，演唱速度为慢中速，充分展现了子君热恋期甜蜜的心理活动，前奏将子君在夕阳西下内心思绪万千的感情娓娓道来。在A段落中旋律平缓，音高处于中音区。此时的子君望着窗外的夕阳西下，面对亲人的质疑与发难，子君的歌声里也传出了犹豫之感。但在窗前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子君顿时觉得思绪开阔不再烦恼，于是B段落音乐随着子君激动地情绪推向了高潮，子君用破网的鱼儿和出笼的鸟儿形容向往冲破封建牢笼，追随自由爱情的自己。她觉得涓生就是她生命里最明亮的星，也是她未来的诗和远方。音乐旋律回归A1段落，子君不再惆怅迷茫，经过对自己和涓生美好未来的畅想后，子君觉得一切的万难都抵不过她对涓生的热爱。由此声音变得更加轻快，并为自己的想法内心兴奋的“难以平静”。从这段咏叹调里可以看出，涓生对子君的影响之大，子君愿意背负现实，她将涓生当做了婚姻的全部，并且作为了自己的“终身理想”。这在外人看来是“悲剧”的开始，但是无人能了解此时的子君也是拥有恋爱烦恼的小姑娘，这也是她人生中值得庆祝和幸福的事情。

在《让爱的春潮涌在心房》G大调，中速略快的节奏开启了子君与涓生二人情愫涌动的场景。涓生将子君比作和娜拉一样勇敢的女性，并用炽热的目光不断地望向子君，感受到爱意的子君正如每一位恋爱的姑娘一样，心跳加快如小鹿乱撞，脸颊发烫并不知所措，子君所演唱的句子多以八分音符和十六分音符为主，展现了子君激动“紧张”的心情，而钢琴伴奏也是以柱式和弦为主，形象的展现了男女二人各自内心紧张害羞、心脏蹦蹦乱跳的心情。并且涓生更是直接向子君示爱，表明自己爱子君。子君由此激动地演唱到《我看见了什么》，这首咏叹调主调D大调，中间进行多次转调，从D大调-b小调-G大调-D大调-G大调-D大调，如此反复的调，也是鲜明的凸显出子君在听到涓生表白后，激动兴奋从而语调不稳定的状态。子君觉得自己的心在幸福中燃烧，她曾经默默揣度着涓生的心，默默地等着涓生的爱，而今顿时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就像甘甜的美酒般让她沉醉，忧愁的云雾都烟消云散。

《我把她送给你》中子君与涓生开始了为未来生活的设想，他们开始互诉衷情，涓生希望和子君永远在一起，并要远离这喧嚣的城市去组建自己的幸福家庭。子君拿下自己身上的首饰送给涓生要为自己未来的家庭贡献一份帮助，并且子君坚定又深情的对涓生说“我是我自己的，我把她送给你”。这时的子君急切的想要涓生带着她去组建属于他们的小家庭，永远的和涓生生活在一起。随后子君卖掉身上唯一值钱的首饰，满怀憧憬和兴奋的与涓生筹钱租了一间小屋生活起来。

（二）秋季——山雨欲来风满楼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果实沉淀、麦穗弯腰，正是人们喜悦收获并庆祝的时节。在这个季节里子君先是收获了甜蜜的婚后生活，之后当头一棒将她拉进无限的深渊。子君迎来了喜忧参半的“收获”，“喜”的是子君做好了晚饭等待着涓生下班归来好甜蜜的共进晚餐，并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了涓生送的贵重“礼物”，“忧”的是涓生收到了被单位辞退的信件。瞬间这个原本充满欢乐的小家庭陷入了沉寂之中。

1.婚后的甜蜜时光

《欣喜的等待》 G大调，稍快速度。曲式结构简洁明了：前奏+A+B+A1。这是一首子君婚后所唱的短歌。A段落中在瑰丽的晚霞时分，子君做好可口的饭菜盛满美酒等待着涓生下班归来，言语中充满了欢乐。B段落中子君调侃家中的宠物“阿遂”淘气，油鸡们“咯咯”啼叫着似乎在等着涓生回家，侧面衬托了子君迫切想要涓生回家团聚的心思。A1是A段落的重复段落，子君也夸赞了自己，就像能干的小蜜蜂一样，等着涓生回家对着一桌子丰盛饭菜对子君进行夸赞。这个时刻正是子君与涓生婚后浓情蜜意也是幸福的时刻，子君与涓生也都是满意生活的现状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里涓生为子君买了一件生日礼物，一件颜色像紫藤花一般美丽的衣服。子君一边嗔怪涓生的礼物太贵，一边爱不释手的不停地抚摸着衣服。从这里看出涓生是爱着子君的，房租都还没有交齐，就为子君买了预超他们生活水准的礼物，而子君也是心里甜蜜的不得了。到这里为止，子君与涓生二人的生活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满，他们二人真心实意的相爱，踏踏实实的过着自己平凡又甜蜜的生活，可以说子君和涓生是非常幸福的。

2.子君困境的开始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一刻，那么他们的生活还算美满。但随着涓生被学校停职后，他们的生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得知涓生没了工作之后，首先承受不了的是子君，冷静下来的涓生劝慰子君，自己还会有其他工作，生活还可以继续下去。但是随着涓生在寻找工作时处处碰壁，一无所获的涓生每每回到家中看到汗水贴面，双手布满茧子的子君，就心生厌恶，认为子君帮不了自己任何忙还拖累自己，于是开始对子君冷言冷语。子君尽管一切都明白，但深爱着涓生的子君默默地承受着涓生带给自己的伤害，依旧打理着家里的一切日常。此时的子君逐渐开始迷茫，短暂幸福过后的子君显然无法适应现实的残酷，她不知道自己当时跟涓生的这段婚姻到底是否正确。在《风萧瑟》中子君唱出了自己的迷茫与不安，她的心犹如深秋即将凋零的黄叶在风中摇摇欲坠。尤其在弱气节奏“突然”两词之间控诉的语气表现出甜蜜爱情被剥夺的复杂心情。《风萧瑟》分为了引子、呈示部、展开、再现。呈示部刻画了子君在秋风之下无奈的痛苦心情。在展开部中旋律和节奏与呈示部出现对比，调性转到下属调，钢琴的伴奏类型也转位震音为主，此时子君的心情由濒临奔溃——哀求——自我反省，体现了子君奋力与命运做抗争的心路历程。再现部是对呈示部的再现，旋律速度减慢，力量减弱，子君陷入对生活的沉思中。

（三）窒息的寒冬

善良天真的子君从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新时代女性最终变为只为生计而爱抱怨、爱计较并且丧失自我的家庭妇女。无论是在外貌形象还是生活意志力方面子君都被生活打磨的面目全非。子君虽然对拮据的生活失去了信心，但是她认为只要两个人相爱，贫困的生活可以忍受。但被现实打趴的涓生说已经不爱子君，并希望各自分开生活，寻找好的出路。这对于当初只为着美好爱情奔来的子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此時的子君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都一无所有，没有了丈夫的爱，家人的冷眼相待，路人的嘲讽。她的“心”成了一座空城，绝望而悲观的子君在《不幸的人生》中唱道自己愿意为涓生承担一切痛苦，也悔恨亲手为自己掘下的坟墓。复三部曲式中第一段开篇“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奠定了全曲悲伤的基调。被涓生抛弃的子君内心绝望迷茫，低沉的语调像是呐呐自语精神恍惚一般。第二段落，调性转为F大调，旋律较之前流动了许多，子君想跟自己的过去一一告别，告别过去天真痴情的自己，告别过去满怀踌躇的理想，告别幻想的浪漫爱情。接着降A大调里子君语气中充满了对自己以后何去何从的恐惧。连续几个三连音“啊”的呐喊，释放着子君内心的绝望与无奈。第三段再现了第一段的歌词与旋律，更加低迷的嗓音中听不出子君对生活存有的丝毫希望，从而也坚定了子君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信念。

四、子君与涓生悲剧爱情的因素

子君与涓生的爱情破裂是由两种力量所导致：外界因素、内部因素。

（一）内部因素

首先涓生与子君都是并未经历过生活磨难的两个人，子君是温室里的花朵，外面世界的一举一动在子君眼里都是对她的一种伤害。与涓生结婚后，子君告诉涓生，房东太太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们，而涓生的好朋友也不曾再登门拜访。涓生被辞退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第一个慌神的是子君，她开始变得唠叨，抱怨家里的一切不顺，开始因为家中破落的生计而斤斤计较，完全没有了新时代女性的特点。子君没有自己的工作和独立的经济，婚后照顾涓生的生活起居，整天围着灶台转，并逐渐失去自我，婚后沦为家庭主妇的子君使得新时代女性的脚步止步于此。而涓生由于找工作四处碰壁，回到家看到因为操持家务而失去光彩的子君，涓生开始了厌恶，他厌恶现在的生活，厌恶毫无斗志的子君。可是涓生却不曾想过子君究竟为谁而变成这副模样，更没有想着与子君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共渡难关。

在笔者看来这一切都只是按照涓生的意愿进行的，子君所谓的“独立”形象止步于婚前。而婚后的子君为爱沦为涓生的附属品，在子君身上找不到任何新时代女性的特质。涓生开心，子君跟着欢喜;涓生厌倦地冲着子君发脾气，子君也只会默默的承受着一言不发;涓生弃子君而去，子君顿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了生活的意义从而自我了结。

（二）外部因素

在那个腐朽的年代里，不论是财阀或是贫穷人，都容忍不了新思想和新事物的存在，财阀们惧怕“新事物”给自己带来灾难和利益的损失，而贫苦人们则被牵着鼻子，人云亦云。但是在那样一个黑暗的社会里，子君仍然想像一个战士一样为自己的未来寻找一片蓝天。就像鲁迅先生所说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而子君和涓生就是那时大多数不幸人的缩影。追寻新思想，反对封建社会制度的子君与涓生并未给即将土崩瓦解的社会制度带来任何有撼动的影响，不过是给“危房”涂抹了一层“彩漆”。

《伤逝》的歌剧中多数人认为子君短暂的一生是一部悲剧。初次爱恋便陷入深情的子君，无畏的放弃了一切，不顾家人的劝阻纵然一跃跳进了自己一手掘下的坟墓。整体的悲剧性掩盖了子君原本在爱情中曾经拥有过的欢乐与幸福。子君在遇到一表人才的涓生后心生爱意，每天都处于爱恋期的小女生状态，涓生为子君打开了她在这之前从未见过的新世界大门，带她遨游新知识的天空里，使得子君对涓生的迷恋更加浓厚。

子君和涓生生活在一起后也并没有立即进入悲剧，而是由涓生丢掉工作作为悲剧的转折。倘若，涓生的工作没有丢掉，或就算丢掉工作但又及时的找到相对好的别的工作，又或者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不曾排挤和碾压底层社会的人们，那么涓生和子君或许过的还算美满，虽然稍显清贫但至少自由自在。所以笔者认为，不论是小说还是歌剧中，子君与涓生最终造成“一死一伤”与当时的黑暗社会密不可分。对于我们21世纪的今天来说，19岁的子君是天真纯洁涉世尚浅的小姑娘，而涓生是24、25岁的小伙，虽然满腹经纶但正值青春热血，并未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子君与涓生是一对彼此相爱，又都抱有着能改变社会状况的美好想法。

众人批判涓生的懦弱无能与自私自利，遇到现实困难就要抛弃子君来自保。笔者认为，社会因素是导致涓生想要离开子君的主要原因，因为涓生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养不活子君，并且还拖累自己，不如让子君回到以前的家庭好过跟着他受苦。而主观因素是涓生本人的性格缺陷所造成的不负责任。就如普契尼的歌剧《绣花女》里的鲁道夫与咪咪一样，因为没有钱为咪咪治病，鲁道夫狠心和咪咪分手，希望咪咪可以找到有钱的男人为她治病。其实涓生与鲁道夫一样，本身存在着一定的个人问题，但这与当时的社会不公有着很大的原因。子君和涓生的故事放在任何一個时代都有可能发生，两个知识分子因为阶级不同而遭到家庭反对，如果放到女性地位大大提升，社会经济飞速发展而商机和工作种类如此繁多的今天，涓生也不会因为找不到工作而苦恼，子君也不会因为怕受到人身歧视而自我了断。所以不同时代会造就不同的结果。

在《伤逝》里人们最后只记住了子君的悲惨结局，但是他们曾经拥有着美好的，他人所领略不到的幸福与快乐，是人们不曾重视的地方，这大概就是所说的，悲剧永远比喜剧更让人记住。两人相爱没有错，错就错在社会的外界因素以及错误处理事物的毫不冷静的两个人。但那样的结果不是他们自己所愿意看到的，更不是他们一手促成的，主要是外因诱发了内部的矛盾与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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