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百年广播漫谈

今年世界广播业迎来了100周年。百年广播科技史、学术史、应用史，包罗万象，精深博大，对其进行长时段、全景式的梳理和阐释相信正是下一阶段学界的热点议程。本文无意也无力驾驭上述高大上的主题，仅尝试以漫谈的轻松方式，略举数例，稍加评析，谨向广播百年诞辰致敬。

守望

关于国内百年广播研究，申启武的观点具有代表性。他认为：“起步于1920年的中国广播研究已经走过了90年的历程，大致经历了萌芽、缓慢起步、曲折前进、恢复繁荣和逐渐成熟等五个历史发展阶段，并呈现出三大突破、三大延展和三大瓶颈的发展特征。其中突破主要表现为史学研究系统化、理论研究深入化、技术研究专业化；延展则指的是业务研究的细分、研究领域的拓展以及研究队伍和学术阵地的扩大。与此同时，由于政治、经济、社会以及特殊时代等因素的影响，我国广播研究在发展过程中也遭遇一些瓶硕，突出表现为学科发展边缘化，理论研究相对薄弱，研究方法陈旧单一。”尽管这是发表于10年前的文章中的观点，但其分析判断仍是成立的。

就当下广播学术研究的走向，张彩等的观点比较中肯全面，他们认为，当下广播学术研究要以人文基础、跨界能力和技术思维为人才培养为路径，“立足新时代新要求，根植声音本位，探索听觉传播规律，在媒体融合中实现广播学专业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令人鼓舞的是，广播业界和学界一直在一片唱衰之中，十几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地惨淡经营着这块不可或缺的宣传阵地和学术园地。其中最具个性的灵魂人物非暨南大学申启武教授莫属，主要由他居中协调组织的中国高等院校影视学会广播专业委员会堪称国内为数不多的既执着坚守又锐意开拓的广播学术共同体之一。

无线电

2020年出版的《5G时代广播发展的理念创新与实践探索》一书将“5G”这一科技术语嵌入书名，这是颇有见地的，因为这充分体现了科技之于传媒的重要性。而要讲到广播科技，就不能不谈到无线电发明和应用的先驱波波夫和马克尼。

一、波波夫与无线电的发明。19世纪末20世纪初，正是以电力技术、电信技术、内燃机技术为代表的第二次技术革命方兴未艾、汹涌澎湃的时代。俄国科学家、发明家波波夫便是第二次技术革命浪潮中奔腾的水掀起的一柱浪头。他最早发明了无线电，为实现通信技术的革命，把电报从有线阶段推进到无线阶段作出了重要贡献。

俄国物理学家亚历山大·斯塔帕诺维奇·波波夫（1859年3月16日—1906年1月13日）是俄国物理学家和电气工程师，是研究电磁波的先驱。波波夫出生于乌拉尔山区的一个小村庄，父亲是一位神父，1877年进入彼得堡大学学习，1892年毕业后留校在实验室工作，1893年到俄国海军喀琅施塔得鱼雷学校任教。

英国物理学家麦克斯韦预言了电磁波的存在。1888年，德国物理学家赫兹以著名的电火花放电实验证实了麦克斯韦的预言。这些科学成果为无线电的发明做了理论和实验上的准备。1889年，在一次军官大会上，波波夫作了题为“光电现象间关系的最新研究”的讲演。他满怀信心地预言，人类的机体中还没有能够觉察电磁波的感觉器官，假如发明了这样的仪器，使人们能够觉察电磁波，那么电磁波就可以用来远距离传播信号。

1890年，法国物理学家布朗利发现松散的镍粉在电磁波的作用下会凝聚起来，呈良好的导电性。1894年，英国物理学家洛奇又利用这一现象研制成最初的金属粉末检波器。波波夫闻讯后，立即把粉末检波器用于他的接收装置，并研究了各种金属粉末的特性，对检波器做了改进，研制成自动抖动装置。在此基础上，波波夫于1895年初研制成发现和记录电振荡的仪器，即无线电接收机，由一个检波器、一个继电器、一个电磁式电铃和一组电池组成，其中检波器是一只玻璃管，两端是电极，内装有金属粉末。1895年5月7日，俄国理化学会物理部在圣彼得堡开会。会上，波波夫作了关于金属粉末与电振荡的关系的报告，并用他的无线电装置作了收发电磁波信号的表演。

1945年5月7日，为纪念无线电诞生50周年，苏联部长会议通过决议，规定这一天为无线电节；设立波波夫金质奖章，由苏联科学院颁发给在无线电领域有重要发明和突出成果的科技工作者。今天，在无线电的诞生地喀琅施塔得，一些学校、研究所、博物馆和学术团体以波波夫的名字命名。2009年波波夫诞辰150周年之际，国际电联将其日内瓦总部的一间大会议厅命名为波波夫厅，并在厅内立了一块波波夫纪念牌，以纪念这位无线电先驱。

二、马可尼与实用无线电通信。伽利尔摩·马可尼，出生于1874年4月25日，逝世于1937年7月20日，意大利无线电工程师，企业家。1895年成功地发明了一种工作装置，1896年他在英国做了该装置的演示试验，并获得了世界上第一个无线电报系统的发明专利。他在1897年成立了无线电报及电信有限公司，同年改名为马可尼无线电报有限公司。1898年他第一次成功进行了无线电发射，翌年他发送的无线电信号穿过了英吉利海峡。1901年他发射的无线电信息成功地穿越大西洋，从英格兰传到加拿大的纽芬兰省。1909年，他发射的无线电信息成功地穿越六千英里的距离，从爱尔兰传到阿根廷。

1902年马可尼被授予意大利国王大十字勋章，1903年还获得过罗马城的荣誉市民称号，1905年被封为萨瓦城的文官爵位。1909年他和布劳恩一起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还有英国皇家艺术学会的阿尔伯特奖章，约翰·弗利兹奖章，开尔文奖章，俄国沙皇授予的圣安娜勋章，意大利国王任命他为圣马赖斯和圣拉扎路斯荣誉海军中校；1914年被封为意大利元老院的议员，获得过英国皇家维多利亚大十字勋章和爵位，1929年获得了侯爵的世袭头衔。1937年，马可尼与世长辞，在意大利罗马有近万人为他送葬。同时，英国所有无线电报和无线电话，以及大不列颠广播协会的广播电台停止工作2分钟，向这位无线电领域的伟大人物致哀。

与时间赛跑的电磁波对手，波波夫和马可尼的境遇反差巨大：马可尼得到英国政府的全面支持，波波夫则被俄国政府忽视了；马可尼将无线电技术应用于商业领域，波波夫则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马可尼在科学界和商业上可谓是名利双收，成了改造世界的巨人，当获颁诺贝尔物理学奖时，波波夫已不在人世。无线电技术在新闻、军事、交通、移动通信领域都有着强大的应用，无线电广播、电视、传真通讯是20世纪人类社会生活最显著的特点之一。

黄金岁月

从广义上讲，无线电波或通过导线向广大地区或一定区域传送音视频内容，都可以称为广播（broadcast）。按照传播信号划分：只传送音频的，叫声音广播或电台广播，简称广播（radio）；同步传送音视频的，叫电视广播（television）。按照传输方式划分：通过无线电微波传送的，叫无线广播或开路广播；通过电缆或导线传送的，叫有线广播或闭路广播。目前国内业界和学界通常所说的广播，是指传送音频的狭义的广播。

广播之前是电话，它是“报务员借以互相聊天的双向媒体”。1920年11月2日由美国匹兹堡西屋电气公司开办的KDKA广播电台是世界上第一个正式每天播报的广播电台，或者说世界上第一家广播电台，这标志着世界广播事业的诞生。KDKA电台开播后，广播很快就被改造为一种几乎完全是传者为主导的单向的大众传媒。无线电广播的优势在其问世不久便彰显出来。从20世纪20年代以后，世界大众传媒由报刊时代进行广播时代。这里仅从广播与战争、广播与政治两个方面略举二三个案例，从中略窥黄金岁月广播影响力之一斑。

一、广播与战争：以默罗和户栗郁子为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14-1918年），报纸是宣传的主力军，而第二次世界大战（1939-1945年）则让广播尽显威力，这种没有距离且无需纸张的“报纸”成为每一个参战国最有力的宣传武器——社会动员的有力武器，交战双方进行心理战和电子战的有力武器。在广播大战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广播人。这里仅举爱德华·R.默罗和“东京玫瑰”户栗郁子两个代表。

爱德华·R.默罗是二战期间优秀广播人的典型代表。从1936年起，爱德华·R.默罗开始致力于通过广播向美国国内的听众传播欧洲大陆发生的战前新闻。1938年初希特勒入侵奥地利时，嗅觉灵敏的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任命当时正在伦敦的节目编辑默罗为欧洲的新闻主管，他随即聘请助手制作广播节目。从1940年年底起，默罗每天晚上都向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听众报道纳粹空袭伦敦的新闻，“我现在感觉探照灯似乎就在头顶扫视，你将马上听到更近一点儿的两声爆炸。听！这猛烈的、冷酷的爆炸声。”“This is London”（这里是伦敦）形象生动地报道了不列颠战役，给美国听众带来巨大的震撼。默罗那平静而令人信服的声音把炸弹肆虐下熊熊燃烧的伦敦展现在美国人民面前，使仍然保持中立的美国领悟到这场战争的性质。诗人阿奇博尔德·麦克利什曾评价默罗的广播：“你在我们的房舍里焚烧了伦敦城，我们感受到了那熊熊火焰。”

相对于默罗，户栗郁子的人生更富传奇色彩，本来与“东京玫瑰”毫无交集，可是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1916年出生的户栗郁子随父母移民美国，1941年夏，她的姑姑生病无人照顾，父亲户栗纯考虑再三后让户栗郁子回日本帮忙。1941年7月5日，户栗郁子登上回日本的邮轮，但因为护照没有办好，实际上她的签证并没有发下来。回到日本的户栗郁子语言不通，所以对日本国内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多少感觉，当她意识到日美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而想回美国时，因签证证件不完备而被困在日本。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户栗郁子已经没有可能回到美国，在拒绝日本警察向她提出放弃美国国籍加入日本国籍的要求后，她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迫于生计，户栗郁子进入东京电台，成为心理宣传战栏目《零点时刻》的播音员，从而开启了“东京玫瑰”的神话。户栗郁子向美军官兵娓娓动听地讲述家乡美丽自然的风光和安宁和平的生活，以此激发美国大兵的思乡之情，从而无心恋战。当时，许多美军官兵为她的播音所倾倒，以致进驻日本时都想捷足先登，尽快目睹“东京玫瑰”的芳容玉貌。尽管存在争议，但最终户栗郁子于1949年10月6日以叛国罪被美国逮捕审判，被判处10年徒刑并处以1万美元的罚金，同时剥夺了她的美国国籍。

二、广播与政治：以炉边谈话为例。富兰克林·罗斯福被公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会利用新闻媒介的政治家之一，进行初次炉边谈话的背景，正值美国30年代大萧条时期，罗斯福也利用刚刚兴起的广播媒介，用“谈话”而非“讲话”的形式将自己自信宏亮的声音传遍全国，带进千家万户，一下子就将总统与民众的感情拉近了，从而在心理上造成了一种休戚与共的神圣感。每当听到炉边谈话，人们就仿佛看见脸上挂满笑容的罗斯福。美国作家卡尔·卡摩尔曾写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我认识他，并永远不会忘记他。他，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用声音来到我的家里，称呼我——朋友。”甚至有民众将他的照片剪下来，贴在收音机上。炉边谈话取得的巨大影响，成为了广播史上的一个传奇。

全媒体时代

人们曾以为印刷会取代记忆，电话会取代邮政，汽车会取代自行车，电视会取代无线电广播、电影和书籍。然而，这一切并未发生。新技术使利用旧技术的状况发生变化，但并不取而代之。报纸、广播、电视，都曾为新媒体，都曾拥有自己的“新媒体时代”。无论是报纸新媒体时代、广播新媒体时代、电视新媒体时代，还是互联网新媒体时代，都只是人类传媒发展的一个阶段，哪个也不会完全消亡，哪个也没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终结者，而只能伴随着传播偏向的转换而出现新的传播模式的迭代。

2019年1月25日，在中央政治局就全媒体时代和媒体融合发展举行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推动媒体融合发展、建设全媒体成为我们面临的一项紧迫课题。“全媒体”这一最权威的提法是很有深意的。因为在全媒体中，广播媒体自然是不能缺席的。由此推之，关于“广播媒体”的很多杞人忧天，甚至危言耸听的提法可以休矣。就广播业界和学界来说，自然可能像现在“大热”的互联网新媒体实践和研究一样，自然应该以平和的心态，从技术、规制、功能等多个角度和层面，对全媒体时代广播媒体进行与时俱进的实践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