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园子温电影忧郁的浪漫主义色彩

2020-11-14 10:03:01胡雅楠
电影文学 2020年20期
关键词:租船浪漫主义日本

胡雅楠

(长春大学旅游学院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电影《庸才》是由日本鬼才导演园子温执导,染谷将太、二堂阶富美主演的电影。影片中的男主人公住田是一名初中生,家里经营租船生意。在经历地震后,租船生意变得十分惨淡。跟他在一起生活的还有在他家避难的地震幸存者,他们都在地震后失去一切,勉强在住田家的租船屋外面空地上搭建的棚屋内容身。住田的梦想就是继承母亲的租船屋平凡地生活,然而自从母亲抛弃他离开租船屋后,住田的生活开始走向不幸,父亲借的高额贷款将住田原本平静的生活彻底打乱,最终造成住田犯下大错,使他离渴望的平凡生活越来越远。影片设立的背景是2011年日本东京大地震发生之后,地震后的海啸引发的核电站泄漏事故造成上万人死亡,近50万人失去家园,无家可归。这场灾难给日本人带来永世也难以抹去的惨痛记忆。导演以日本东京地震的破坏性为视角,切入日本灾后现实,揭露出早已隐藏在日本社会中的诸多问题。尽管这是一部讲述灾难的电影,它具备记录性,但由于导演将其革新和反叛的因素灌入,使得影片显露出如史诗般壮阔的浪漫主义气息。

一、忧郁浪漫主义与园子温《庸才》的内在联系

浪漫主义风格是自18世纪末至19世纪上半叶流行于欧洲各国的文学艺术思潮,最早出现在法国。法国在历经大革命的洗礼后,逐步确立了资产阶级的地位,人权主义思想深入人心。在艺术风格上,以往肃穆的歌颂王朝贵族统治的古典主义风格已不再适应时代的需求,代之而起的是主张表达强烈个性色彩的浪漫主义艺术。简言之,浪漫主义艺术风格强调主观情感,力图展现人的内心世界,拥有强烈的表现力。浪漫主义风格艺术家的创作灵感多取自中世纪的传说,或从但丁、莎士比亚、歌德的文学和诗歌中汲取养分。浪漫主义表达的主题并非只是充满想象与情怀的“Romanticis”,它更具力量的一面是勇于直面社会现实,揭露和批判人性。比如浪漫主义作家维克多·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和法国画家基里科描绘的《梅杜莎之筏》、德拉克罗瓦勾勒的《自由引导人民》。这些作品都表明,浪漫并非只关乎情爱、享受,浪漫主义也可以是一支愤怒的笔,书写真实的生活。

从美学上看,忧郁情结同浪漫的悲剧感休戚相关。别尔嘉耶夫说:“忧郁是指向最高的世界,并伴随着地上世界的毫无价值、空虚、腐朽的感觉。”在电影《庸才》中,园子温打造了一个灾难后被世界所抛弃的日本,它脱去了礼仪谦卑、繁荣昌盛的外衣,成为一个沦落在冷漠、暴力、自我情绪中的悲剧民族。《庸才》表现的浪漫是忧郁的,它反映的是落后、荒芜的社会现状和无能为力的自我救赎。在电影绝望的基调下,也依旧闪烁着小小的浪漫的星光。除了希望的光芒外,在电影《庸才》中也埋藏着黑色的暗影,影片主人公住田在杀死父亲后的狂躁和表现出的行尸走肉的状态,是最体现电影黑色暴力的片段。在日本地震后的巨大阴影下,埋藏在社会中的种种黑暗终于一步步让平凡的住田沦为杀人者。所幸的是,影片的最后住田没有放弃救赎自己,终于迎头奔向决裁他人生的下一步,怀抱着微小却积极的希望为浪漫主义的篇章画上终止符。

二、浪漫主义在电影中的表现手法

(一)强烈的人物主观情绪

电影《庸才》改编自古谷实的漫画,相对笔者的冷静甚至偏向于冷酷,园子温则是位充满激情的电影人。电影延续了漫画的故事框架和两位主人公人设。主人公住田从小就生活不幸,他的梦想就是想成为一位庸才,平凡地过一辈子,却没有如愿。而女主人公茶泽与他一样,她迷恋住田,一次又一次试图去拯救身陷泥泞中的他。对于茶泽而言,住田是她的另一个自己,是信仰般的存在。女主人公茶泽在电影里的角色职责就是唤醒生活在黑暗中的住田。

在整部影片中,住田和茶泽的对立成为两根紧绷的弦,任何一方的先溃败都会对二者造成伤害。二者的对立情绪主要体现在互相的暴力行为中。影片中是茶泽首先向住田发起扇耳光的挑战。主人公住田也多次向柔弱的茶泽拳脚相加,他显然不想将自己丑陋的一面曝露在如此崇拜他的茶泽面前,以至于想使用暴力的手段逼走茶泽。而面对这样的住田,茶泽选择的回应方式是每当住田伤害她一次她就会捡起水塘里的石头,等到最后一刻再将所有的石头砸向住田。这怪异的举动是无论谁也无法理解的,但通过这样的描写却恰恰表现出女主人公的倔强执着和住田的冷酷。

(二)跌宕起伏的叙述节奏

影片时刻都在为观众提供有效信息,引导观众继续探索剧情。电影一共展开了三条线索:男主人公和女主角茶泽分别是两条线索,还有一条是寄居在他家的“社长”大叔夜野。死亡的阴影从一开始就笼罩整部电影,嘈杂的雨声、地震后的建筑残骸、无边的废墟、破烂的房屋、简陋的帐篷。所有的一切都为影片埋下悲剧的阴霾。从一开始住田在废墟中发现装有枪支的半自动洗衣机起,围绕着住田的死亡阴影就一直存在。这个洗衣机一共出现三次:第一次是在住田的梦里,当他惊醒后又去查看了一次,里面是空的;第二次是真实的枪,是高利贷老大给他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住田拿起枪走向了水塘准备开枪自杀。每一次的自杀场景都牵引着观众的思绪,使精神紧绷。然而,直到最后导演也没有给观众机会。影片最终并没有上演戏剧性的反转,而是开放式的结尾。奔跑,一直是日本电影中常出现的镜头,主人公一旦奔跑起来,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转机。电影《庸才》最后奔跑的镜头是如此真实,演员发自内心的歇斯底里将电影最后的火光燃烧殆尽,将观众的情绪在电影结束后还持久飘散,维持在草地边那已经被刷成粉红的租船屋附近。

(三)诗与歌传递的忧郁情绪

影片中最能凸显浪漫主义表现手法的,即是对诗歌的引用和古典乐的渲染。导演园子温曾说:“诗歌是表露一个人的本质,表达人类灵魂深处的方式。”而在电影中,诗歌不仅表达自身,更是串联整部电影情绪的符号。在电影开头就出现了暗示死亡的元素:弗朗索瓦·维庸的《遗嘱集》、莫扎特的《安魂曲》,从一开始导演就已经透过诗歌、乐章表达了电影的主旨和强烈的视听震撼。伴随着背景音乐,导演安排了一系列的长镜头,废墟、诗歌、枪声、时钟的嘀嗒声、鼹鼠的图像等,都增添了影片气氛的紧迫感和压抑情绪。如同影片中那一直漂浮在水面的房子,地震的阴影留给人们的是永久的损伤。人们的生活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般绝望窒息,而在风暴过后,死亡卷走了一切。灾难倒映出人性深处的卑劣,而越是卑劣越是将浪漫主义的气息渲染到极致。回到电影本身,宏大的叙事、种种精细的安排和设计,都使这部电影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三、《庸才》意识形态里的理想

(一)“庸才”的平凡

电影一开始的气息是绝望的,甚至窒息。经历了地震灾难后的人们在河边的简易帐篷里,他们从绝望中幸存下来,却陷入另一场绝望中。男主人公住田从小听父亲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要是死了就好了”。而无论如何绝望,住田也从未放弃生的希望,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普通人,成为庸才而平凡地度过一生。然而,仅仅是这样渺小的愿望最终也未能如愿。他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最厚颜无耻的事,就是剥夺别人的生命”,然而他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甚至想要杀死更多的人。命运的戏弄使原本就绝望的住田的人生再次走向黑暗,连一丝平凡的勇气都被剥夺。

电影一方面批判没有理想的人,一方面又质疑所谓的理想。影片中的老师一边看不起继承租船屋的住田,一边又高声呼喊梦想。但是向往平凡生活的住田也有支持者,这个支持者便是茶泽。茶泽曾反问老师:“世上唯一的一朵花,也有长在深山野林里,不被任何人看见,独自盛开凋零的花,并不是都种在花坛插在花瓶里供人观赏的花。花是怀着梦想才努力盛开的吗?怀着梦想努力就那么好吗?”电影不断在叩问中又自身解答,无论平凡的人生也好,精彩的人生也好,只要一直向上地活着,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算成功了吧。其实,主人公住田的庸才表现得很简单,就是在他杀死自己的父亲后想要自首,但又觉得这是上天给予他的一次机会,他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去除掉世上其他的恶人。因此他用颜料武装自己,遮掩自己的面貌,拎着一个纸袋子如行尸走肉般穿梭在夜色的街巷里。他的目标是刺杀坏人。这个幼稚且冲动的举措出自一个未成年的初中生。对于住田而言,他的庸碌在于既向往平凡,却不知道平凡究竟为何物。

(二)废墟中的乌托邦

如同影片中一直半沉在水塘的房子,有人曾说每次看见它就会想起地震的过往。这个房子在电影中出现过很多次,然后直到影片结束,水里的房子还在那里。没有人去打捞它的事实其实也反映出这部电影关于重建的话题。谁来重建,如何重建?这个房子一直浮在水上,就好像日本社会在遭遇灾害后摇摇欲坠的城市和人心。影片试图重建日本民族灾后重建的信心,但事实上,很多人依旧无法走出地震的阴影,比如寄居在租船屋的幸存者们。而影片却想通过这样一个故事重拾日本人的梦想和自信,而这种自信需要建立在电影锁定的群体,即日本的未来——青年身上。这群生长在地震阴影之下的青年,竟不能苟且地活着,连向往平凡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没有希望,他们的希望被现实拖垮,被抛弃自己的父母拖垮。影片中导演给予青年极大的希望,称他们是日本的未来。而青年人是否能承担这样的重量?影片中的住田虽然犯下杀人的大错,但在影片结束的时候住田仍旧是充满着希望往前跑着,迎接他的是未知的人生。或许就像电影中的租船屋,它不光是住田的理想,也是提供给灾难后的人们的短暂庇护所。租船屋是希望、是家庭,也是爱。从一开始昏暗潮湿,散发着霉气的屋子到后来的粉红色彩,租船屋颜色的改变也暗示着男主人公成长的转变。在电影结束时,黎明终将冲破黑色的希望,住田从它的租船屋解脱出来,朝希望的光明中奔去。影片想要告诉观众:只要怀揣着希望,一切就都皆有可能。

电影《庸才》是一部探讨日本灾后如何重建社会秩序和体系的电影,导演通过一点诗意的浪漫和直白的呐喊口号尝试唤醒新一代青年人对于未来的希望,对于“要成为优秀的大人”的希望。从一开始影片奠定的沉重窒息的基调和氛围,到影片结束时迎来的希望,整部电影带着饱满的人物情绪和跌宕起伏的叙事、强烈的浪漫主义表现手法,将观者的情绪调动。影片传达的情绪有很多,涉及对教育、社会事件、暴力、金钱、亲情、性关系、爱情、理想等诸多问题的探讨。而希望是影片诉诸的核心。如同开头的诗句所言:“我都知晓,我也知晓。死亡会终结一切,我都知晓,我也知晓。除了自身以外。”电影从如何定义平凡这个角度去切入对当下现实社会及自我的看法,就是想要告诉观众,在面对灾难时,应该如何重新振作、重新找回生而为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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