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液》之人性补偿的“共生”幻想

周晓航

(北京信息科技大学，北京 100192)

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自上映以来在票房和口碑上便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在美国电影评论网烂番茄上，其电影情节设置与故事逻辑构架深受专业人士诟病，专业烂番茄指数低至31%，而普通观众爆米花指数却高达89%，票房全球大爆，尤其是内地竟狂收18.7亿人民币，远超北美地区成最大票仓，全球票房高达8.55亿美元，居2018年度票房排名第5。

毒液上一次在大银幕亮相还是2007年的《蜘蛛侠3》中的反派，经过改编后，以《毒液：致命守护者》亮相，成为整个漫威漫画宇宙中第一部以反派角色的独立电影，毒液也成为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外星生物，不再是简单的“邪恶外星寄生虫”，在单纯的恶毒凶狠的角色形象特征中加入了正义元素与人性情感元素，刻板印象中的邪恶反派增加了一丝模棱两可的情感，变得正邪难分，这种角色刻画还创新式地融入了“共生”设置，将现实社会与电影情节、超级英雄世界连接起来，为观众打造了一个心理投射与想象的空间。

一、非严肃性英雄角色，善恶共生

同邪恶乖张却又充满魅力的小丑，或者嘴炮贱萌的死侍这两位著名的漫画人物一样，毒液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反英雄角色，是目前为止，最暗黑系的漫威超级英雄。除了他的亦正亦邪的性格、耍贱张狂的说话风格外，单类似异形的长相就很大程度上颠覆了观众对于英雄的传统印象，沥青色黏液、尖利的獠牙、猩红的舌头，尤其是每次爆出口头禅“我想吃了他的脑袋”时的长舌蠕动口水四溢，不禁让人毛骨悚然，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酷爱打嘴炮的话痨冷笑话大师，在危险之际会挺身而出营救宿主，遇到不错的姑娘会怜香惜玉，甚至为了守护地球而差点牺牲，和正派的美国队长、高富帅钢铁侠、忧郁的金刚狼等传统英雄形象完全不同，是极具黑色电影特征的人物。

郝建教授在其著作《类型电影教程》里提到，黑色电影的意义在于通过呈现和探讨人性中的负面情绪对比，以点出电影精神的核心。黑色电影就是要让平时看不见被隐藏在暗处的潜意识无死角地呈现在银幕上，让人感受到人性的多样及复杂，并特别关注那些恐惧、阴暗、自私等邪恶层面的内心世界。从超人克拉克这一英雄人物的银幕进化史来看，这种对人物复杂多样的黑色电影刻画需求也越来越直观地反映到了现实的电影市场。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超人克拉克就以独立、自由、追求个人英雄主义、无所不能的形象为影迷所追捧，这样的形象存在了二十几年，但是到了新世纪后，这种阳光、健康的“超人”就显得太遥远、太缥缈，很难再引起观众的共鸣，直到《超人归来》之后的“超人”克拉克身上有了那么一点普通人才有的情感牵绊和生存危机，他看起来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了，同样也会面临爱情、亲情以及正义使命的痛苦抉择，英雄也会有人性的弱点和黑暗面，这种复杂的人性黑暗面吸引着观众。还有至死都在和自己较劲的超级英雄金刚狼、成为九头蛇信仰者差点黑化的美国队长……都是在人性的善恶中交织与挣扎，满足观众的期待，也赚足了观众的关注。

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深谙此道，善和恶的力量共生于毒液体内，拯救地球于危机之中的“外星活雷锋生物”毒液，并非是出于保护地球的目的而展开与暴乱的殊死搏斗，而是想要满足自己生活在地球上的需求，我们可以将这一极具正义性的行为理解为是纯粹出于私心的高尚行为，这也符合毒液反英雄的角色刻画和黑色电影立体的人性特征。而且，毒液寄生于埃迪·布洛克身体内并不时在埃迪·布洛克脑海中发表意见的时候，也颇有种双重人格或是精神分裂的样子，不仅是作为喜剧情愫而存在，其实也暗示了英雄作为人的黑白两面性。

二、埃迪·布洛克与毒液的“失败”共生

在埃迪·布洛克与毒液这对共生体的角色刻画之上，看似是失败者的抱团取暖，面临失业与失恋双重打击的埃迪·布洛克，以及在同为外星人的暴乱面前毫无反击和胜算之力的毒液，失败者与失败者的相遇难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但是进行深度思考和剖析之后，可以看出其中所蕴含的有能之士郁郁不得志的惺惺相惜之感，并且在埃迪与毒液你来我往地抢夺身体主动权，避免暴乱给地球带来灭顶危机的过程中，探索到了缔结彼此的方式，实现了埃迪与毒液的真正共生。

在未卷入生命基金会调查事件之前，记者埃迪·布洛克拥有令人羡慕的事业与爱情，但从被老板安排采访生命基金会老板德雷克那一刻开始，悲剧性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埃迪·布洛克误打误撞地偷看到女友安妮·韦英电脑中雇主生命基金会关于流浪汉人体实验的机密文件，在采访过程中尖锐直接地揭露生命基金会人体实验的恶行，并因为这种缺乏证据的指控和德雷克的后期报复，埃迪·布洛克被电视台开除登上记者黑名单，女友安妮·韦英也被连累离他而去。

接连的打击抽走了埃迪·布洛克身上的自信与勇敢，他变得胆小懦弱，目睹熟识的华裔超市老板被抢劫，却躲在角落里直到劫匪离开才敢出现，还拒绝了生命基金会女研究员的求助。但是失去了成功社会角色必备的事业与爱情符号证明的埃迪·布洛克，并不见得是个失败者，正如华裔超市老板的自我安慰“生活总是如此”那样，埃迪·布洛克面对的只是遭受打击暂时失意而已，放在人类群体中他依然属于“优秀”之列，他仍旧愿意冒着危险深入生命基金会基地采集犯罪证据，在实验室遇到了熟识的女流浪汉更是不顾一切地伸出援手，在与“毒液”结合成共生体后，也不加考虑和计算后果直接对战暴乱与德雷克，这些行为都不是一个单纯的失败者身份所能囊括的。

毒液也并非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失败者，“是几百万同类中无论是能力还是地位上是个排不上号的老幺”。暴乱和毒液等外星生物来到地球的主要目的是吞噬人类、攻占地球，而毒液是作为打探地球情况先锋军的一分子，能够以先锋军的身份来到地球这一危险未知的星球，无论是从毒液母星的战略安排还是从毒液个人胆识能力来看，毒液必定存在着过人之处。被毒液寄生过的共生体除了女拾荒者在暴走中丧生之外，其余的共生体均平安无事，甚至可以寄生在小狗的身上，并且在遭受到刺激和攻击之际也能够自我控制，最终还与埃迪达成协议不滥杀无辜。并且在毒液这一类外星生物的角色设定上，超声波和高温会带来致命威胁，但是在电影尾部与暴乱那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斗中，暴乱葬身于大爆炸中，毒液却能死里逃生，这都足以说明毒液的强大实力。

毒液作为一种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外星生物，虽然必须与宿主结合实现共生才能生存并获得强大的实力，但毒液在宿主对象的选择上并非被动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在众多人类宿主之中选择了埃迪·布洛克，或许正是出于高阶生物中的强者挑选低阶生物中的强者的逻辑考量，一时的失意或者暂时的能力压制的两个“失败者”的共生成就了彼此，毒液超强的自愈能力和战斗力为埃迪·布洛克区别于常人、跻身超级英雄提供了条件，而埃迪·布洛克非凡的勇气与卓绝的自控力也为毒液暴走提供了地球人伦理道德标准的参考底线。暴乱对毒液说“你的宿主很强”，其实并非是对埃迪·布洛克个人能力的认可，而是对埃迪·布洛克与毒液这两者互相匹配和互相成就的共生体的强大力量的认可。

三、观众与角色的心理共生

观众在观看电影之际，在画面与声音的双重刺激所构筑的具有沉浸式的观看情景之中，难免会不自主地展开心理投射活动，将自己内在的情感与情绪、冲动、愿望等映射在电影中所塑造的角色之中，并且进行解读和想象，在观看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的过程中，也会禁不住跟着电影中埃迪·布洛克与毒液的共生体成长进行着自身与角色的心理共生想象。

虽然毒液外表形象冰冷可怖，还时不时露出獠牙威胁恐吓路人，但实际上他并未做出十恶不赦的破坏性事件，从某种程度可以视作是形态伪装。因为作为必须寄生的外星生物，需要不断地寻找共生体，这种威胁生命的迫切性使得他不得不通过外化的表现手段来满足对于安全感的需求。这种自我伪装和自我保护的方式很大程度上也可以成为现代社会中，缺乏安全感的现代人对外部世界威胁的一种抵抗方式的内心投射。并且在电影后半部分，毒液正视自己做出的拯救地球和人类的大义之举，也可以看作是对自己内心的拯救和对观众缺乏安全感的心理需求的拯救。

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超越了常规的英雄源起模式，拿出了最不同的一点，它抹除了超级英雄的正统化英雄性质。与通常的那种英雄受到某种召唤，并最终走上觉醒之路的模式不同，埃迪成为毒液的路途太过偶然，甚至缺乏觉醒的过程。埃迪·布洛克更像是个撞了大运的倒霉蛋，因为冒失的采访而失去了一切，只能住廉价公寓，从头到尾都没有超能力，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拥有了毒液共生体，才成了超级能力者毒液。这种普通人机缘巧合成为超级英雄的角色设定更具想象调动的可能性，尤其是在中国影视市场内，观众是在《射雕英雄传》中资质平平的郭靖凭借傻人有傻福的好运气成为一代大侠的这一类故事下成长起来的，对于平凡人能够逆袭走向成功的情节桥段具有一定的认同感积淀。

并且埃迪·布洛克的逆袭不仅局限于能力上的逆袭，在精神层面也同样具有高层次的突破，在面对有关人类生死存亡的问题之际，不再有各方面的顾忌和犹豫而是真正站在大局考虑问题，尤其是对于人性的思考，追求的是铲除邪恶势力坚守正义的信念。这种小人物逆袭后带来的多方面的提升，身份地位与思想境界的同时升华，也寄托了观众对于自我人生维度共生净化的愿景。

正如导演鲁本·弗雷斯彻所说，“《毒液：致命守护者》的核心看点，就在于宿主和毒液的关系，在你来我往插科打诨的相处过程中产生的黑色幽默”。原本电影中毒液和埃迪·布洛克二人之间不得不绑在一起的共生关系，被观众解读发酵为一种介乎聪明宠物与笨主人、互损好友间的同伴关系，让观众心生向往。因为在碎片化的信息社会之中，新媒体带来了人们各类咨询和服务需求满足的同时，也抢占了大部分的时间，每一个人成为越发孤独的个体，这种孤独感也被消费主义不断透支社会性交往的可能性所放大，生出的陪伴感需求也越发强烈。

结 语

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突破了超级英雄电影中传统主角一贯的正统形象，在造型和作风上都有很大的改变，令人耳目一新，其诉诸感官的强烈观影体现和完整精准的故事结构，也成为超级英雄电影史中值得被另类关注和学习的案例，但是在主线剧情核心上却依然没有过多的突破，在具体的剧情和叙事方面还是存在一定的缺陷，埃迪·布洛克的命运走向、生命基金会的实验、外星生物的阴谋等重要内容，彼此之间缺乏自然可信的联系，有相当明显的“断层感”。并且漫威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摒弃脸谱化的反派角色，更倾向于一种圆形反派，有自己的故事线和人物弧光，但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中的反派角色太过符合化，缺乏立体性和丰富性，还需要进一步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