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数字展览的逻辑策略及设计转译—以全球艺术院校2020年线上毕业展为线索

2020-11-13 09:35张译之黄建成
艺术设计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策展毕业艺术

张译之 黄建成

全球疫情带来的危机令人反思,反思既包含了针对原由的分析,也包含了着力探求应对策略、不断塑造抵御机制的实践动力。疫情之后,设计何为?艺术何为?人类何为?后疫情时代下基于此类话题的梳理,在活跃的探讨中变得更为饱满、具体、积极。展览设计拥有强大的包容力,可以用灵活多变的思路和适应性极强的媒介机能展现多元价值。此前因受疫情影响全球各项展览活动基本停摆,人群密集的展会、博物馆、美术馆等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业内纷纷开启“自救”模式。基于网络空间增设或者重构展品数据信息,抑或强化互联渠道,透过丰富的交互媒介形态,为展品资源拓宽层次丰富、不受时空限制的虚拟线上观看体验。

往年人头攒动的毕业展—艺术院校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也在2020年3月开始陆续转向“云端”实施。虽然在信息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虚拟数字展览( Virtual Digital Exhibition)已经作为展陈的常用手段得以祛魅,而它基于云端线上及实际线下的两种场域载体又呈现出不同的路径形式。线下的数字化展陈结合视听媒体调动触觉、嗅觉、味觉以营造感官互通,在多维度媒介共同作用下升华出一种超越现实的全景式虚拟情境。混合空间的“像”是充满吸引力的,亦真亦假难以辨别,人们渐渐接受了“虚拟”作为一种新的真实,显然这种虚拟与线上虚拟全然不同。

虚拟线上数字展览虽在疫情境况下被视为补救策略,但并非是“现实投影”。正如翁贝托·艾柯在“大众媒体里的清单”所写“谈到一切清单之母,也就是WWW(World Wide Web万维网),本质上,WWW就是无限的,因为它时时刻刻都在演化,它是一张网,兼是一座迷宫,而不是一棵秩序井然的树,在所有令人眩晕的事物里,WWW带给我们最神秘、几乎是完全虚拟的晕眩……”①基于网络信息平台对数字展品及不同展陈形制的处理和组合,展现的是完全差异化的传播交互方式和虚拟情境体验。

一、 虚拟数字展览的定义及其交互特征

本文讨论的虚拟线上数字展览更为贴近通俗所称的线上展览(online exhibition),也被称为虚拟展览(virtual exhibition)、 线 上 陈 列 室(online gallery)、赛博展览(cyber-exhibition)、云端展览(cloud exhibition)等等。这首先意味着展览地点是在虚拟网络空间,其次在网站维护条件下可供不限期观赏,再次展品的观看渠道、信息接收方式要依据网络传播规律进行。近20年以来,随着数字信息的飞速发展,全球各大博物馆、美术馆等也早已建立起自己的“虚拟展陈世界”。虚拟隐含了“可能性”,与“确定性、实在性”形成比照,并伴随着技术深化和脉络梳理逐渐呈现出独立化的倾向。其一,线上展陈数字资源曾被视为线下展的补充,对展品的内容进行信息扩容。该定义与安蒂努奇(Francesco Antinucci)的思想一致,即“虚拟博物馆是真实博物馆的全方位投影”。“全方位”(all-around)的表述强调了一个虚拟博物馆如何可以运用真实博物馆的物理和概念手段,却又不受这两点的实体限制。②其二,网络传播方式所带来的“跨时空”特性,是虚拟展览最显著的优势,由此,延伸出更多的益处,比如解决易碎展品、限制移动展品、预算成本等问题,观众至少能够通过线上获悉这些珍贵展品的样貌。其三,基于共享传播方式的更变,展览资源随机推广的可能性增多,一是对于展览主办方来说,适度有效的宣传能经由用户自行扩散;二是将主动观看的话语权交到了屏幕前的观者,他们由原本的被动接受转向对资料的主动甄别和掌握。其四,展品由线下实体转换成线上图像,经内容和形式上的“深度探测”及技术应用的转变而不再被束之高阁,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屏幕图像能被自由地放大或缩小(zoom-in/out),可能会比现场所见之物更具肌理细节。比如最具代表性的“谷歌艺术与文化(Google Arts& Culture)”与世界各地博物馆合作,利用软件技术处理生成展馆内部实景,供观众漫游穿梭,同时“十亿像素”的高清分辨率还原艺术品各个细节,去到实地美术馆,都不可能如此之近地“看清”作品。当然,这并非是对“实物展品能够被替代”之争论的误读,而是在限制性情境之下,肯定虚拟线上展览所能带来的便利性和有效性。

线上展览以信息数据架构和交互传播设计为基础,暗含了邀请“创作者、策划者、观看者”等角色参与的互动本质。“网络和观众是否能参与合作式实践?”“这个网络中没有策展人(观众就是策展人)”“去中心化或者分布式的网络包括了作为自治体的观众,并扁平化了策展人与艺术家之间的层级关系,那么这些网络是否创造了新的艺术实践合理化方式?”③这并非低估策展团队的专业水准,而是基于网络传播和信息分享、社交媒体的粘合程度等特性,让观众在网络中或许可以“多少担任着策展者的角色”。由此来看,线上展览何尝不是对原始策展人话语权和传统传播流程的重构?互联网时代话语权的开放令线上展览不可低估观众的角色力量,一种合作式、协商式的开放观念是可取的,这与“人本”革新的展览模式相匹配,也与交互秉承“用户为先”的观念不谋而合。如乔恩·科尔科(Jon Kolko)将交互设计师定义为“行为塑造者(shapers of behavior)”④交互的核心在于就产品、系统或服务与人之间形成一种对话。设计是作为实现更优结果的方法而存在的—提升人类体验、解决复杂问题,并最终创造能与受众产生共鸣的作品。⑤而展览利用无穷尽的材料组合,以一种不可预期的方式创造性地将内容和思想重构为外在形式,这正是展览设计的耐人寻味和魅力所在。⑥

二、虚拟线上展览的类型化辨析

不同类别作品的展示需求、信息数据构建模式、技术应用效果等,都影响着具体展览构建路径的抉择,由此得到差异化的虚拟线上空间体验情境。以2020年全球艺术院校线上毕业展为例,目前大众接触到的基本形式大致分三类:第一类集中呈现展品的图文目录,模拟动态文件夹、交互式画册、云端数据库等等;第二类依靠地图照相或者软件建模,真实复映实体场景,观者根据信息提示在箭头引导下可360度全方位“漫游”;第三类是“全虚拟空间”,这之中也延伸出两种类别,一是全虚拟场景—搭建非日常实体展场;二是模拟交互展线,拓宽层次、深化场景体验,此二种也为完全区别“线下替身”式提供了契机。需要指出的是,三种方式并非是割裂或者对立的,不少院校整合两种以上渠道,经有序排列和归类操作,尽可能全面地组构丰富形式,提供不同的互动体验。

1、云端数据库:动态文件夹与交互图录

云端数据图录展陈的结构逻辑,在形式上依据“隐形”网格,分割成2~5组竖向方块序列,可理解为动态卷宗/档案(Archive/Profiles),被视作最基本、最稳固、最易于操作的搭构模式。比如美国普瑞特艺术学院2020线上毕业展(Pratt Shows 2020)以校名拼写作为背景层,由红蓝绿色块3~4列区分专业和作品(图1);伯明翰城市大学(Birmingham City University: Forward-Graduate Show)视觉传达本科专业以三色配合字母闪动入场,A~Z姓名双列排布展品及信息;爱丁堡艺术学院(EdinburghCollege of Art: Summer 2020)将超过300位毕业生的2500件作品以双列阶梯式承续排布,海量作品图作为信息切入口;芝加哥艺术学院(SAIC Shows 2020)同样采用了三列阶梯模式,而将浅蓝色调主视觉信息栏置于左侧;伦敦艺术大学(University of the Arts London)则以简洁的黑背景衬托四列排布图文,置顶菜单栏提供子学院专业分列等等,同类型采纳应用不胜枚举。

基于各大艺术院校毕业展览主题的不同、设计交互方式的多元和视觉传达风格的区别,线上展也呈现出完全差异化的虚拟景观形态。如格拉斯哥美术学院2020线上毕业展(Glasgow School of Art: Graduate Showcase 2020)在图录基础上深化细节,以整齐划一的黑白色块为网格分割,每个“陈列窗(showcase)”内左侧依据字号大小铺陈学生个人信息,右侧则转变为滑动式窗景,比拟人手触屏拨动图片的动态效果(图2),点击个人方块进入下一层级信息后,作品简介、作者信息及联系方式均被清晰展现。“动态文件夹/交互图录”是线上展陈形式之中最基础的一种类型,模拟网格效果,分类清晰明了、易于掌握、应用普遍。

2、全景漫游:现实投影与场馆再现

第二类是全景漫游虚拟展厅,运用软件建模、地图照相技术等建构起三维场馆,营造虚拟现实展厅。根据技术操作的差异性,也可分成两种:虚拟模型与实物投影。比如中央美术学院2020线上毕业展(图3),展览与技术实施团队参考游戏开发路径,采用krpano和Three.js两套图像引擎的技术积累进行融合,同时使用unity3D引擎最新版本HDRP高精度渲染技术⑦,在无实体拍摄下营造虚拟场景,高度还原美术馆虚拟展厅现场,观众根据箭头模拟玩家穿梭游览;又如台湾几所艺术高校(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新媒体系、国立清华大学艺术与设计学系、淡江大学大众传播学系、国立台南艺术大学材质创作与设计学系等)与专业线上虚拟展览平台(ARTOGO)合作,通过专业设备技术(如Matterport)进行3D捕捉和空间数据收集,并在云端处理重构,形成与实体空间对映的“孪生”场景。

图4:利物浦约翰摩尔斯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美术专业本科毕业展的“火星”虚拟展场

3、虚拟之虚拟:非现实展览空间

“如果不能在现实生活中展出作品,那么为什么不去火星?”利物浦约翰摩尔斯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美术专业本科毕业展(LJMU BA Fine Art’s 2020 Degree showon Mars)在主题阐述中提出了这样的反问,一语道出线上展陈的无限潜能。既然已到赛博空间,为何还要囿于实体投影的复制,作为线下补充的备份?其展览主页面,以黑底闪烁星空的概念化宇宙背景将人们拉入情景,左侧地球图标示意“信息介绍(Info)”,右侧火星图标引导“着陆(Launch)”,跟随“飞行器”视角环绕漫游后,可见学生创作漂浮落在火星地标之一“盖尔陨石坑(Gale Crater on Mars)”(图 4);点击每件作品时便跟随“虫洞”的穿越视效,链接到实景关闭前的展览情境,强化了线上线下的双向回应。除了美术专业的“登陆火星”,该校还综合了三组模式,如视觉传达专业的“动态图录”和建筑专业的“360度全景漫游”,在团队的精巧构思下,将主题效果、互动情景和展示媒介恰当组合起来,成为融合多条线上展陈模式的集合式案例。

图5:清华大学美术学院2020年线上毕业展

此外,跨越现实架构的“虚拟展线”也较为特别,如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搭建了5公里长的“数字云端画廊”,每位学生占据“约100平米的专属虚拟展位、横跨12米”,包括二维绘画、三维雕塑等有相匹配的展陈版式,供学生自由调配。丰富的视频、图像、声音等作品在前、中、后景的排布内层次分明,观者拨动手机屏幕或鼠标滑动,模拟画卷观游(图5)。网络虚拟空间跨越了实体展区的限制,也为学生提供了更多的展示机遇。目前来说,第三类的两种虚拟展示模式,对策展及技术团队在展览构架和交互实施能力的把控、开发过程上都提出了较高的要求。脱离线下实体束缚,依据线上展览制作,这也为未来虚拟展陈的交互模式提供了一种参考形态。

三、 线上毕业展的主题意涵与叙事语境

展览内涵的主题表达决定了基本叙事方式,再配合虚拟线上交互程序,为观众提供了解读作品的操作引导,也从内容上为传播的有效性和故事性设定了注脚。策展人“藏”在展览背后且身兼数职,如哈罗德·塞曼(Harald Szeemann)那般将自己定义为一个“展览制作者”(a maker of exhibitions);策展人更像魔术师—兼任档案管理员、保管员、艺术管理人、新闻官、会计,更重要的还是艺术家的“同谋”。⑧在虚拟线上语境中,“多重身份”对策展团队的默契协作提出了更高要求,不仅需要统筹复杂信息,更重要的是对交互方式和传播策略要有整体把控,将受众的接收方式和有效程度纳入重点考量,确保信息传递过程的顺利进行。整体来看,在毕业展大主题统筹下,虽有默认消除其意涵框架的可能,但不少艺术院校策展团队仍旧别出心裁地设置了多重视角,基本可分为以下三种走向。

其一,由于无常的疫情打乱了人们的生活秩序,部分毕业展览基于现实情况揭示危机所带来的脆弱性和不确定性,并从多重角度审视如今的生存空间、交流方式、社会环境等。不少院校毕业展主题都迅速地根据这些关键词展开探讨,同时在坚守的过程中激发互助力,拓展学生在技术、创意、生活态度等方面的潜能。譬如,美国加州艺术学院(California College of the Arts)研究生线上毕业展:Why I.F.—I.F.是“Infinite Flatness(无限平坦)”的缩写(二词连在一起也有“为何……如果……”的假定语气)。学生在社交隔绝的状态下,以艺术家和设计师的身份创作作品,探讨疫情下的生活方式、数字空间的边界、虚拟网络的人格、泛媒体时代的交流模式等。卡内基梅隆大学艺术学院线上展主题为“无教程”(The School of Art at 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No Tutorial)以区别于往常展览的师生联动模式,强调学生自主学习的能动性,“如果艺术以及最复杂、最先锋的形式揭露了当代思想,那么这次展览将聚焦最难定义的现在,有关这一点来说没有任何教程”。⑨

又如:英国北安普顿大学视觉传达本科线上展的主题是“由人类设计(Designed by Humans)”,责任导师特维尔·布朗恩(Trevor Brown)在解读中提到“这个无法粉饰的2020年改变了所有人……学生们却在与世隔绝的卧室、书房、厨房始终保持着对于作品的积极态度和热情。非正统的技能和创造力都未被削弱,反而在不经意之间培养出他们的强大能力,令其能够在面对逆境时迅速而优雅地改变和适应,在自我信仰与行动的驱动下开辟新的未来道路。”⑩又如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展“彼时/此时(Then&Now)”、坎伯韦尔艺术学院毕业展“愿你共在此(Wish You Were Here 2020)”等主题,都借由现实情境记录当下、反思现在、寄愿未来。

图6:台湾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新媒体艺术学系105级毕业展线上虚拟展厅

其二,基于虚拟媒介传播及高速信息发展的环境,深化或提炼学科内容,强调观众感官与体验的主题。如费利克斯 ·费内翁(Félix Fénéon)把策展人形容为催化剂—一座艺术与公众之间的过街天桥。塞曼的定义则是策展人必须灵活变通,有时候是仆人,有时候是助手,有时候给艺术家们提议如何展出作品。在联展中,策展人就是协调员。若是主题展,策展人就是发明家。但最关键的还是持有对策展的热情和热爱—甚至带上一点儿的执念。⑪作为发明家的策展团队或许本身就把虚拟线上展视作公共设计交互作品。曼彻斯特艺术学院(Manchester School of Art)的视觉设计毕业展“Flipside(负面)”以创意为先,由此堪称“载入史册”的虚拟毕业展激励学生积极以设计的方式来应对一切,强调以另类的思维方式来挖掘设计的更多可能。其展览交互设定的最大亮点在于—提炼现实符号,抽取元素转换—打开环绕氛围音按钮后,可听到模拟现实毕业展场里“闹哄哄”的背景音,这无疑区别于仅限视觉观看的单向度网页,呈现了多维媒介共同作用的张力。在下一层条目设置上,以“who?what?huh?”三个词汇指向学生名录、作品导向以及“随便逛逛”,有意识地运用设计思路增添无形的趣味互动。整个线上展览不仅是信息窗口,还整合了杂志(Magazine)、工作坊(Workshop)、播客(Podcast)等栏目。从宽泛定义来看,它本身就是一个内容丰富、层次分明的虚拟交互作品。

台湾几所院校2020年的毕业展览大体上围绕“人和物”“现实和虚拟”等主题展开。比如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新媒体艺术学系105级毕业展(图6)“初阶迷因检定(Meme Proficiency Test:Beginner)”,欲带领观众进入意识传播的流变空间,开启人类知觉感官。诞生在互联网衍生形制下的“Meme”一词,把当代网络文化的接收、复制、解构、再创、传播的动态过程进行浓缩,指向数码时代下,对人与人、人与物、人与技术、虚拟与现实关系的探讨。国立清华大学艺术与设计学系109级毕业展“异质对话(Heterogeneous Dialogue)”,立足于作品探讨设计思维、创造与应用,并融合了文化历史、生活现实、观念、材质等多层次对话。台湾科技大学设计系毕业展以“在反复的对比中突破(英另译:Back to the start, in search of the future)”作为概念,围绕设计需反复比照的特性进行探讨。

图7:西英格兰大学视觉设计本科毕业展(Future C.E.O.s)及可移动的“物件”

图8: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设计本科毕业线上展陈

其三,立足探讨生活及未来的发展状况,传达一种探测式、协商式、思辨式的虚拟视角。比如西英格兰大学(The University of the West of England)视觉设计本科毕业展“Future C.E.O.s”,此CEO并非首席执行官,而是取自“Climate Evolution Optimists”的首字母,可理解为“气候进化乐观主义者”,当然这之中也包含着一语双关的毕业祈愿。展览着力于引导这些乐观主义者们创造式地模拟2050年的气候环境,以批判的眼光重构未来的布里斯托尔(Bristol)日常生活。同时,展览页配合主题采用亮绿色调,层次分明,不仅完全围绕主题,中间部分还设置“我们的资源”栏目,观众可摆布展品—手写日记、书籍、照片、手稿等“玩意儿”(图7);下拉后进入到整齐划分的页面,左边写着“乐观主义者们”的名字,右边链接各自网页。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Goldsmiths, University of London)设计本科展(图8)“嘿,瞧,事情正发生”(Hey,Look, Something Is Happening),同样提及为“2050年”的未来做设计。又如中国广州美术学院视觉艺术设计学院也采用了首字母合并VAD(Vision/Action/Diversity)指向观察者、行动者和多元化的寓意,同时组合了“设计共同体”的虚拟星空律动和“线上毕业展”动态文件夹等模式,供观众选择观看。以上几类策展思路并非完全割裂而是侧重不同,展现出策展团队对特殊情况迅速采取措施的反应能力和灵活思考;再者,“临危受命”而达到的出色效果也是对毕业生的鼓励、鞭策和祝愿传递。

四、 虚拟展陈的设计转译与媒介互联

无论采用何种媒介进行内容展示,“人本”(human-centered)的基础原则无疑能发挥巨大作用。回顾线下展览,近年已逐渐从仅重视藏品,继而将人文关怀、公众关怀注入策展考量。尤其对于依靠网络传播的虚拟展览来说,交互方式更为直接、应用效果的优劣更为明显。这提示我们:如何在现有虚拟技术水平里,打造一个合理的观阅模式?如何暗藏符号,引导观者无障碍接收操作信号?如何增加展览互动的趣味性和观赏性?如何让观众在二维屏幕前,获取充分信息并递增丰富想象?结合设计基本原则和线上展陈模式,我们可以得出几点线索:

第一,主次有序,循序渐进。结构分明的篇章不仅突显了叙事结构,也直接影响展陈的传播效果,“讲好故事”的概念应当贯穿从主题设想到展览体验的全过程。比如英国皇家艺术学院(The Royal College of Art)线上展“与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创作者、设计师和策展人一样,在前所未有的境况中适应现实并重构、创新”⑫,页面清晰分类“收藏”“故事”等二级主题,并加入了几百条“标签(tags)”栏目,只需点击不同的关键词标签,就可以进入类别化的作品库。同样,卡内基梅隆大学艺术学院的“关键词白板”拟用分割区块梳理出作品之间共通的交叠特征,如“Documentary/Identity/Mythology/Narrative”等,并以此四十多组词汇整合复杂展品。安格利亚鲁斯金大学(Anglia Ruskin University)艺术人文学院毕业展“Present(在场/礼物)”,更是以 “学生作品展你来自行策展”作为副标题,拟设色彩类或描述式关键词等。他们用此类方式引导用户快速获悉全貌,同时为自主进行挖掘、探索、交互、分享提供可能。

图9:罗德岛设计学院毕业展线上视觉呈现

图10:诺丁汉特伦特大学线上毕业展陈

第二,整合统一,设计重构。从毕业展来看,主题视觉、细节要素都倾向于色彩浓度较高的基调,同时精炼图标、简化色块、重点突出作品和作者。不难分析,选用这类风格一是基于年轻毕业生的整体面貌,围绕毕业主题的视觉转换;二是相较于明度纯度统一的设定,活跃的色彩和跳动的图像结构能够更加突显主题特征,营造良好的互动关系。比如罗德岛设计学院(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本科毕业展主题是“Intersections(交点)”,线上网页选用黑底色衬托,以白块坐标轴示意“形式/功能/秩序/混乱(form/function/order/chaos)”四种关系,紧扣主题的交叉关系,蓝绿红黄四组色彩“积木”掉落,趣味互动十分鲜活(图9)。

第三,交互至上,联觉效应。联觉(synesthesia)意味着联合“视觉、嗅觉、触觉”等人类通感,“颜色改变了我们的感觉,声音改变了我们所见,气味决定我们的味觉。联觉—一种感觉唤起另一种感觉的体验—比我们意识到的更为普遍。”⑬虽是基于二维页面网页,但对多种知觉的唤醒,往往能得到超过单一媒介的更佳效果。如英国诺丁汉特伦特大学(Nottingham Trent University)艺术与设计专业毕业展“发明者、思考者、创造者”(Innovators/Thinkers/Creatives)网页采用类比五线谱格式(图10),随鼠标箭头不经意拨动线谱,闪烁出颜色各异的专业色块及图片概览。同类的还有美国马里兰艺术大学(Maryland Institute College of Art:Grad Show 2020)、瑞士苏黎世艺术大学(Zürcher Hochschule der Künste:Diplomas 20 Online)的毕业展等。此类设计用意一目了然,组构视觉秩序—利用光标停顿吸引观众“驻足”,再进入深层次的观阅;又如前文提到的“摆动日常物品”“点开阅读声”等,都非常灵活地运用了游戏化、娱乐化的方式,效果轻松愉快且易于给观者留下印象。

第四,拟物深化,突出细节。页面基础框架有限,但经由策划配合及设计默契以致可发挥的亮点却是无限的。基于三种基础模式来设置众多细节、增加元素、替换固有版式,如加州艺术学院研究生毕业作品展页面用“红酒杯”造型替换鼠标箭头,示意庆祝毕业的象征符号。坎伯韦尔艺术学院设置的“虚拟信箱(virtual letterbox)”可从每位学生的专属页面点击“AR View”(增强现实视角),进入隔绝的空白盒子,盒中是作品的虚拟三维展示(图11)。利物浦艺术学院的火星登陆,还特别设置了“登陆火星”复古照片入口和售票模拟站,幽默十足。如台科大设计系“将X光作为载体,就像医生透过比对发现痛点”,符号元素模拟“X光”照射效果;主题影片大量采取“镜头、眼睛、显微镜”图像,隐喻设计创作的纠察、批判、探讨等行为过程,由此将观众带入“设计诊疗查看室”,再透过具体作品图进入下一步故事情节。

图11:坎伯韦尔艺术学院线上毕业展陈

第五,隐含对白,留足想象。越是恰当的设计,反而越让人不易察觉“设计”的痕迹。线上展陈基于电脑或手机页面作为基本的操作和“观展”平台,却全然不被阻塞,而是变成一个窗口,引向更为宽阔的内容场域。所有的线上展都提供了链接各国常用社交媒体的接口,伦敦皇艺还直接开启了限时的“展览商店”,为学生出售作品搭建平台。而基于互联网的传播能动效应也在此,无论是呈现毕业生个人作品的展示平台,还是与相应的社交媒体、视频平台相关联,包括线上线下虚拟与实体间的互动,线上展是内容信息集散的接洽桥梁,应当留足引导观众继续挖掘和探索的空间。

结论

因受疫情影响,近期针对未来的展陈方式也掀起热议,如设计互联(Design Society)策划 “后疫情时代,设计的价值”云论坛,其中主题之一就是“面向未来的博物馆”。又如疫情期间法国巴黎14家市立美术馆机构组合成“巴黎博物馆网络”(Paris Musées Network),在各网络社交媒体传播分享及浏览数据达至新高度。虽然目前来说或许没有一种数字扩张的商业模式能够弥补付费参观者带来的损失,但“我们的使命是让艺术尽可能地易于接触,去采用并适应数字技术”,如蓬皮杜传播与数字部门负责人阿格涅斯·贝内耶尔(Agnès Benayer)所言,“也许是时候考虑将虚拟和原本实体相连,而不是相互对立”。⑭笔者回忆起奥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2007年5月受邀参加迪拜国际设计论坛,尼尔曼对其进行访谈时提问到“未来的博物馆本身还会是物体吗?互联网怎么样?”但奥布里斯特的回答却是“互联网在艺术界中会继续起到很小的作用。”⑮在如今看来,这番论点似乎低估了技术引发的变革及经由媒介所能够开创的包容力度和灵活程度。无论是艺术家、设计师等进行作品创作的路径、还是传播方式的更迭和整合,信息技术已经产生了不可预估的影响力。每一种艺术“媒介”在表述艺术“形式”的同时,也表述了它自己。⑯这些在物理隔绝环境中仍旧活跃的“虚拟线上展览样本”,正是变化的步伐和印迹。

无论是线下还是线上展,广泛的传播效应、有效的信息传输是展览的价值取向。当然线上展览在给足惊喜的同时也收到大量观众反馈,被诟病的地方莫过于云端形式对于作品质感的扼杀、缺少适配性的互动、毫无征兆的卡顿乃至闪退等,这些都令观赏体验打了折扣。诚然,利用线下展的“在场感、物质性”来观看和体验线上展,不免矛盾重重。线上与线下展览具备不同的效能倾向,着力挖掘不同优势、或将二者有机结合,更可获得层次丰富的多元媒介联动效应,建立生动的线上线下互联机制。正如托马斯·霍文(Thomas Hoving)谈到欲打造怎样的展馆传奇时表示,打破旧模式,实施新计划,最重要的是令年轻人和社会公众所拥有,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精英分子和伪学者的小天地”。⑰在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基于联接信息构架、策展叙事和动态交互的云端虚拟数字展陈方式,给观众提供了获取知识的便捷渠道、虚拟互动的愉悦体验、超越时空限制和可供自由探索的平台。信息时代共享的责任意识和设计传播的功能价值,也将伴随着技术深化得到更有效的发挥。

注释:

① (意)翁贝托·艾柯著,彭淮栋译:《无限的清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年,第356页。

② Chiara Panciroli, Veronica Russo and Anita Macauda,“When Technology Meets Art: Museum Paths between Real and Virtual.” 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321117762

③ (英)贝丽尔·格雷厄姆、(英)萨拉·库克著,龙星如译:《重思策展:新媒体后的艺术》,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6 年,第324、332页。

④ Jon Kolko,Thoughts on Interaction Design(Second Edition),Morgan Kaufmann, 2011,P.15.

⑤ 同注④。

⑥ TiinaRoppola,Designing for the Museum Visitor Experience, Routledge, 2012, P.12.

⑦ 笔者采访中央美术学院线上毕业展览策展及技术相关团队,负责技术实施的网龙网络公司团队介绍了具体操作和虚拟展厅构建模式等相关信息。

⑧ Hans Ulrich Obrist,A Brief History of Curating,Zurich : JRP / Ringier, 2009, P.99.

⑨ https://notutorial.art/about.

⑩ https://designedbyhumans.myportfolio.com/catalogue.

⑪ 同注⑧。

⑫ https://2020.rca.ac.uk/

⑬ Ellen Lupton and Andrea Lipps,The Senses:Design Beyond Vision, Princeton Architectural Press, 2018, P.35.

⑭ Sarah Belmont,“Lockdown drives digital boom at French museums—but where’s the business model? ”https://www.theartnewspaper.com/news/lockdown-drives-digital-boom-at-frenchmuseums.

⑮ (瑞士)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著,任爱凡译:《关于策展的一切》,北京:金城出版社,2013 年,第49页。

⑯ 李军:《从图像的重影看跨文化艺术史》,《艺术设计研究》,2018年第2期,第93-104页。

⑰ (美)托马斯·霍文著,张建新译:《让木乃伊跳舞—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变革记》,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年,第3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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