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轩
近年来,山西文学评论颇有点风生水起的景象了。众多文学评论文章以及论著在全国重要报刊、出版社不断推出,一支以“70后”“80后”为主的评论家队伍在“拔节”生长。于是,一个四十多人的“山西文学评论新方阵”悄然出现,拥挤在浩瀚的微信星空中。大家探讨文学问题,互晒评论成果。在这风景中,自然有中、老年评论家的身影,更有年轻一代批评家的形象。王朝军是其中非常活跃且重要的一位。譬如2020年上半年,他大约有十五篇文章在全国的刊物、报纸发表,有时甚而一天有两篇文章被晒出来,有人惊叹:今年成了“王朝军年”。
读王朝军的文学批评,就像站在一条河流面前,这河流虽然还不大不深,但它饱满、激越、潇洒、有力,显示了一个批评新锐的才华和潜力。
大约在十几年前,省作协有过一次小型的关于全省文学态势的分析评估会议。说起文学评论,大家众口一词:“青黄不接”。那时,中年评论家的写作“高潮”已过,年轻评论家尚在“萌芽”状态。但仅仅十几年时间,在全国文学评论“膨胀式”发展大势的推动下,在体制的、个人的努力下,山西文学评论前所未有地生长起来。于是有人蠢蠢欲动地想打出“晋派批评”的旗号。“70后”“80后”无疑是一大“亮点”。譬如崔昕平的“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研究”,阎秋霞的“山西新时期作家作品探索”,吴言的“刘慈欣科幻文学评论”,王晓瑜的“山西现当代文学历史钩沉”,白杰的“中国新诗及区域文学研究”,金春平的“西部文学及当下文学评论”,刘芳坤的“‘文革’文学探幽”,何亦聪的“现当代散文批评”等等。如上几位,除吴言外,均在高校从事教学与研究,是为学院派评论家。而王朝军的情况有所不同,他是“80后”,曾任《名作欣赏》副主编,后调至北岳文艺出版社。他是山西省作协首届签约评论家,鲁迅文学院第36期高研班学员,2016年出版评论集《又一种声音》,2019年获“赵树理文学评论奖”。作为一位多年从事文学编辑职业的青年评论家,他的批评文章与“学院派”大异其趣。他不是以理性的、学术的规则去写作,而是以感性的、个体的体验去评论,形成一种印象主义批评的特点。他的文学批评是不规范的,但却是鲜活而尖锐的,因此显得格外珍贵。韩石山就称赞王朝军是山西文学评论界的一员“骁将”。
美国文艺评论家韦勒克、沃伦把“文学评论”这一学科划分成文学理论、文学史、文学批评“三大版块”。这一划分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同。当下中国的文学评论,文学理论与文学史,发展缓慢甚而不断萎缩;但文学批评却“如火如荼”,一方坐大。这种现象值得深思。法国文学评论家蒂博代在《六说文学批评》中,把文学批评分成三种类型,即个人的、自主的“自发的批评”,以大学教授为主的“职业的批评”,杰出作家的“大师的批评”。其中“自发的批评”就包括印象主义批评。新时期文学批评家南帆则在《文学批评手册:观念与实践》中,把批评家的写作分成两种形态,一种是大众批评与专家批评,一种是印象批评与学术批评。文学批评的类型、方法数不胜数,但感性的、印象的、自发的批评,却是一种最古老、最基础、最宝贵的批评方法。
在中外文学批评史上,印象主义批评可谓源远流长,中国古代文论就十分重视“品味”“顿悟”“神韵”“境界”等审美理论,但没有把它归纳成系统的批评理论。西方20世纪30年代形成了印象主义批评思潮与流派。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山西作家李健吾就被称为“杰出的”印象主义批评家。温儒敏评价说:“‘灵魂在杰作之间的奇遇’,这是法国印象主义批评家法郎士(Anatole France)的名言,为李健吾所一再引用和推崇,正可以用来概括李健吾印象主义批评的要义。”但是,印象主义批评一方面由于它的自身局限,另一方面由于学界对它的偏见,在现代、当代都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在王朝军的批评文章中,却看到了印象主义批评的潜力和魅力。
文学批评的“领地”是广袤的,在王朝军的评论集《又一种声音》中,他在多种领域、用多种方法执着耕耘。第一辑“具象阐述之前”的4篇文章,是对新时期以来长篇小说发展、山西“80后”小说家以及文学批评现状的宏观研究;第二辑“作家与作品”的17篇文章,是对全国部分作家特别是山西青年作家的评论;第三辑“经典小说之又一种声音”的29篇文章,是对新时期以来全国的一些重量级作家的代表作的短评文章;第四辑“通俗小说可观者”中的8篇文章,是对当下玄幻、盗墓、青春、言情等通俗小说的扫描式批评。2017年之后的三十多篇文章,有文学思潮与现象的批评,有作家作品评论,均可纳入如上几类文章中。可以看得出,王朝军在批评实践中,选择了两种批评方法。一种是理性的、学术的批评,如第一辑中的全部文章和第二辑中的少部分文章;另一种是感性的、个体的批评,如第二辑、第三辑中的绝大部分文章。比较而言,这后一种批评方法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还有一点特别可贵的是,王朝军没有受时下“吹捧”批评风气的浸染,坚持了文学批评的底线,激浊扬清,褒贬分明,显示了一个青年批评家的胆识与锐气。
文学批评的“重镇”,自然是那些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的专家、学者们写作的那种理性的、学术的评论文章。正如蒂博代所说的:“体裁及其规则的研究只是职业的批评的一部分,此类批评的全部,在现代是被称为‘大学的批评’的。它采用的是一种以搜集材料为开始,以考证渊源及版本为基础,通过社会、政治、哲学、伦理乃至作者的生平诸因素来研究作家和作品的批评方法。这是一种实证的研究,其自然的倾向是条理化,系统化和科学化。”这是一种专业的、学理的研究,甘愿“坐冷板凳”,长期坚持,自然会有所建树。但现在学院派批评家包括山西的年轻批评家,把这种职业的批评看得太容易,套用批评模式,不去深钻细研,使批评文章质量大大缩水。
王朝军在学术批评上做出了艰苦的探索。在文学思潮与现象的批评方面,他写过数篇颇有新意的文章。如在《平庸化写作的伦理黑洞》中,他尖锐地批评了小说创作在思想内容与表现手法上的“复古”、倒退现象。如在《阅读的“主权”在我》里,论述了在“全媒体”时代,自主选择纯文学阅读的重要性。这些题目都不错,但论述显得简单、粗放了点。
在长篇小说发展、山西“80后”小说家创作的综论方面,王朝军写过几篇有分量的大文章。这是一种宏观的、综合的文学论述,它自然需要一种理性的、学术的批评方法。《20世纪90年代长篇小说文体流变》《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流变》是与王春林合作完成的,时间跨度有二十年,涉及的作品有几十部,作者从题材类型、创作思潮等角度和层面切入,进行了梳理、论述,展现了长篇小说这一重要文体的发展轨迹。耗费那么多精力,细读数十部作品,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也是一笔丰厚的积累。《站在山西“80后”小说家身后》论述了山西的手指、陈克海、孙频、邓瑞芳等七位作家的创作,由于朝军与这些作家是同代人,虽是综论、比较,但也条分缕析,切中肯綮。
能够见出王朝军学术批评特点的是他对阎连科、残雪的评论。这是当下中国作家中最难解读的两位杰出作家,王朝军敢于拿这两位“开刀”,显示了他对探索小说、现代小说的“钟情”,显示了他知难而进的批评勇气。《阎连科:荒诞、灵魂深度的真实》是一篇敏锐、全面、有深度的作家论。作者从“乡村与苦难”“乌托邦魔咒”“脱下军装”“由神到实”四个维度,切入阎连科小说创作深处,辨析、论述了作家的创作历程及重要作品,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他看来,‘灵魂深度真实’是现实主义应达到的最高真实,而在当下中国的语境下,要想抵达灵魂的真实,面临历史的和现实的、内在的和外在的重重障碍,单靠描摹现实,已经很难奏效。所以,中国文学需要一条适合本民族、适合时代特征的新路,阎连科称之为‘神实主义’。”这是作家小说创作的基本观念,也是批评家从作品中提炼出来的核心思想。新近发表的《人类记忆与残式图码》,解读了残雪的短篇小说《绿城》,认为这篇作品的故事模式、情节图码,来源于但丁的《神曲》、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及《圣经》,但又经过了残雪的改造、创新,具有了残雪的思想和艺术特征。“开启了由致敬经典向抵抗经典的‘叛逃’之路。”这一比较和探幽是大胆的、独特的,是一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学术途径。这两篇文章,虽然写得还不够精到,偶有夹生之处,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学术成果。可惜在他的全部批评文章中,这样的成果并不多。学术批评文章,需要丰富的知识、系统的思想、严谨的考证、耐心的建构,而这些朝军可能并不完全具备,而真正适合他的还是那种印象主义批评方法。
读王朝军《又一种声音》中第二辑、第三辑中的文章,还有新发表的作家作品中的大部分篇什,如读散文随笔,让人快乐、开脑,甚而激动。他的这些评论,直面全国的著名作家如王蒙、陈忠实、贾平凹、莫言、王安忆、阎连科、路遥、阿来、铁凝、余华、格非、苏童等,直面山西的重要作家如李锐、吕新、孙频、杨遥、手指、陈克海、浦歌、笛安等,勇敢出击,纵横驰骋,实话实说。他的这些评论有一种敏锐的感觉、丰沛的情感、犀利的洞察,还有一些机智的反讽和自嘲。这是一种充满了感性、自我的印象主义批评。实践证明,这是一条有着广阔前景的批评之路。
在中国的现当代文学史上,印象主义批评生生不息,不绝如缕。虽然没有形成一股强大的思潮和流派,但运用这种批评方法的作家很多,有的甚而是大家。除李健吾的批评外,还有茅盾关于文学创作、作家作品的评论,秦牧有关文学艺术规律探寻的文章,都是一种印象主义批评。新时期以来,有两部分学者、作家,也写出了大量印象主义批评文章。一是大学教授如钱理群、陈思和等,对现当代经典文学作品的解读,写得轻松、活泼,充满感性体验,其中自然有理性思辨,但都隐藏在批评的深层。二是一些优秀作家如王安忆、毕飞宇等,他们对小说创作奥秘的探索,对古今中外精品小说的鉴赏文章,写得独辟蹊径、深入浅出,是一种别具一格的印象主义批评文本。但对这两种文学批评,学界的关注、研究还很不够。
印象主义文学批评的基本特征,大致有三个方面。首先是文本体验的情感性。批评家面对一篇文学作品,要像普通读者一样,用他全部的感觉、情感、生命进入和体验作品,与文本背后的作家情感发生碰撞、交融,并在这种感性体验的引导下,认识整个作品,逐渐向理性过渡。其次是作品意蕴的直觉性。印象主义批评绝不是要停滞在感官接受的基点上,而是要上升到理性洞察的层面上。但印象主义的理性不是一种逻辑推演出来的思想,是一种通过批评家的直觉、瞬间把握住的一种理性。这就要求批评家有一种直觉判断能力,要求批评家日积月累地夯实理论学养。只有丰厚的理论修养,才会有瞬间的直觉悟性。最后是批评写作的创造性。文学批评是不是一种艺术创作?历来众说纷纭。但印象主义批评无疑是一种艺术创作,这似乎是众所公认的。要像经营一篇散文、随笔一样,去创作文学批评,使文学批评变成美文,走向更广大的读者群。这种要求提升了印象主义批评的艺术品格和境界。王朝军的很多批评文章是“为情而造文”的,他期望自己的文章能被广大社会和读者接受,这样就使他的批评具有了更多的艺术特色。
王朝军的批评文章中渗透着丰沛的情感体验,这种情感来自于对文本的细读。不管是对著名作家,还是对普通作家,他很少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之情,这种情感又影响、支配着他对作家作品的解读和判断。譬如陈忠实的《白鹿原》,他是怀着一种虔诚、崇敬、朝拜的情感去阅读的。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部书,更是一方土地、一种历史、一脉文化。因此他的判断也是庄重肃穆的:“《白鹿原》在艺术上的成功实验,也是其成为‘中国当代小说巅峰之作’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小说将‘东方文化的神秘感、性禁忌、生死观同西方文化、文学中的象征主义、生命意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相结合’,创造了一种既神秘奇崛,又厚重沉实的叙事风格。”譬如孙频的小说集《无极之痛》,王朝军是选择深夜阅读的,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痛感:“孙频更彻底,她的小说让我彻底得竟然找不到痛点,一如‘无极’,既没有边界,也找不到中心。也许这就是‘无极之痛’的由来?”正是这种痛感,引导王朝军走向了作品的深处,走进了孙频的内心世界。
王朝军的批评文章中蕴含着可贵的直觉把握能力。艺术直觉是一种很奇妙的思维能力,它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或者说感性中积淀着理性,洞见中裹挟着感性。不能说直觉都是准确无误的,但很多情况下它是可信的。一个批评家一定要珍惜这种直觉把握能力。譬如麦家的长篇小说《暗算》,曾是一部风靡全国、好评如潮的谍战小说,改编成电视剧更加重了它的艺术分量,小说还获得了第七届茅盾文学奖。但王朝军第一次阅读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作者讲故事的能力十分高明,知道怎么去吸引读者的眼球。至于有多少文学性,我却没怎么在意。”也就是说,最初阅读,王朝军就直觉到它并没有多少文学性。直到获奖,直到王朝军再次细读之后,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无论是麦家的文学观念还是他的创作实践(这里主要指《暗算》),都存在着诸多严重的问题,另外,二者之间的抵牾和矛盾之处也随处可见。”直觉引导着王朝军不断求索,看到了作家作品内在的矛盾与问题。譬如余华的长篇小说《活着》,这是一部单纯而又复杂的书,评论家对它的解读也莫衷一是。王朝军却从余华受到歌曲《老黑奴》的触动、激发了创作灵感中,感悟到二者有一个共同主题:“正是这首脍炙人口的美国民歌,让作家余华下定决心写小说《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的乐观态度”。这样的主题洞察,也只有依靠艺术直觉才会获得。
王朝军的批评文章中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批评文体。那种理性的学术批评,为了坚持“价值中立”,批评家“我”往往是隐身的。而感性的印象批评,却有意识地凸显批评家的形象,“我”是在场的。在王朝军的批评文章中,我们时时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的阅读、感受、思考、判断甚而性格。这种方法有利于突出批评风格,但也容易显出浮浅、直露现象来。这是需要注意的。王朝军在批评文章中大量运用了文学表现手法,如叙述与复述。文学批评中难免有情节的叙述,它与评论的关系不易把握。而他很善于言简意赅地简叙故事情节,并在叙述中融入自己的思想与评判,如抒情与评论。王朝军是个性情中人,情动于衷,忍不住就抒发情怀,评论就往往是带着情感、激情。情与理偶有脱节现象,但大部分情况下是水乳交融的,如幽默与反讽。文学批评一般是排斥这些手法的,但朝军大胆地运用了这些手法。他巧妙地讲述自己对作家作品的阅读细节,机智地反讽自己的“愚笨”“误判”,让人读来饶有兴味。还有他的批评语言,犀利、直率、多变、丰沛,成为一种个性化的批评语言。应《新作文》杂志之约写的关于全国著名作家作品的解读的系列文章,篇幅精短、手法灵活,但因读者对象是中学生,因而显得活泼、新颖,但也简单、清浅。而对梁衡散文、马小淘小说、鲁顺民和黄风报告文学,评论文章就显得沉稳、厚实许多。
批评家与作家的关系是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我们从批评家的批评姿态与方式中,就可看出两者的关系。批评家有三种批评方式:一种是仰视式,即批评家的姿态低于作家,用仰视的眼光观察和评价作家作品;另一种是俯视式,即批评家的姿态高于作家,用高高在上的眼光审视和批评作家作品;还有一种是平视式,即批评家与作家平起平坐,在对等的关系中就作家作品进行“对话”。这种种关系自然不是固定不变的,但每个批评家的批评姿态与方式又往往是相对稳定的。现在最常见的是仰视式批评,这导致了大量“吹捧”评论。王朝军的批评是哪种方式呢?是平视式批评。尽管他是一位青年批评新锐,常常自谦是“批评人”,而不是“批评家”,但他却选择了平视的、对话的批评方式。
“对话”批评并不是一种文学思潮、流派,它只是一种批评立场和方式,但在批评实践中意义重大,它决定着批评尺度、批评判断乃至批评风格。对话批评本质就是一种平视式批评。法国文艺评论家托多洛夫说:“对话批评不是谈论作品而是面对作品谈,或者说,与作品一起谈,它拒绝排除两个对立声音中的任何一个。被批评的作品不是应起‘元语言’作用的物,而是批评家所遇到的话语,被批评的作家是‘你’而不是‘他’,是我们与之探讨人类价值问题的对话者。”山西的年轻评论家大都是学院派,他们的批评自然有诸多长处,但同作家的关系似乎隔着一层,要么是仰视的,要么是俯视的,很难形成一种良性的对话关系。王朝军在一篇文章中如是说:“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山西的‘80后’小说家我还是关注了一些,有些是早有交往,有些是只读过他们的作品,却至今未见真身。……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就此问题重新来写。您要拍板砖的话也可以,但请允许我先站到您的身后。”他自觉地走进山西“80后”小说家行列中,与他们为伍,平等对话,探求艺术、真理,站在他们身后,可以互相“拍砖”。其实这种关系,也是他同所有作家作品的一种关系,他不会因作家作品的不同改变自己的批评姿态和批评方式。
王朝军对山西年轻作家作品的批评,真诚、深切、温暖,显示了对话批评的浓厚魅力。杨遥是山西近年来特别活跃的年轻作家,他熔山西现实主义文学精神与西方现代小说创作方法于一炉,形成一种独具特色又很难阐释的创作“气象”与个性。王朝军写了多篇评论分析他的创作,概括了作家从横断面生活流中刻画人物,重构伤痕愈合之后的人生回暖,在虚构寓言中进行想象等诸多创作特征,抓住了杨遥小说创作的主要规律。陈克海是一位为人行事低调、创作别有追求的年轻作家,评论界对他关注不够。王朝军与杨遥就陈克海的小说创作进行了专题对话,重点论述了陈克海对普通人灵魂的观照和表现,叙事方式的优势与局限等。其观点是精准而有启迪意义的。手指是一位追求现代派表现方法,作品数量不多,但颇有影响的年轻作家。王朝军的评论《“我他妈的”在焦虑》,宏观地、透辟地解读了他的大部分小说,指出了“80后”小说家的精神症候以及独到之处,批评了他们在人物刻画上的“理念先行”倾向。这不仅是手指个人的问题,也是大部分“80后”小说家的通病。浦歌是近年来山西境内涌现的一位风格独特、追求高远的年轻小说家,朝军写过数篇评论,对他广泛汲纳西方意识流并形成自己的表现形式做了充分肯定,认为浦歌凭《大鱼的模样》,“完成了他写作道路上的一次质的飞跃”。没有对作家作品的了然于心,是很难做出这样中肯的评判的。王朝军对山西年轻作家的“爱与知”,使他的批评成为一种批评性与建构性兼容的“对话”批评,成为一种真诚而温暖的印象主义批评。
李健吾说:“印象主义的批评家还是有他们的贡献,他们把文学批评的地位提高了;因为批评的目的是纪录批评家自我的印象,批评家的活动不是审判而是创造,于是文学批评也成为文学中的独立部门了。”尽管王朝军的文学批评还存在这样那样的局限、问题,如何处理感性与理性、阐释与评判、创新与规范等一系列问题,还有待他面对和解决,但他毕竟蹚出了自己的批评路子,树立了自己的批评形象,我们期待他迈出更坚实的步子,写出更精湛的作品,努力在印象主义批评上自成一家。当众多的“70后”“80后”成为“家”的时候,或许“晋派批评”的时代就到来了。
注释:
[1]【美】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31页。
[2]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北京大学出版1993年版,第127页。
[3]【法】阿尔贝·蒂博代:《六说文学批评》,赵坚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5页。
[4][5][6][7][8][9][11]王朝军:《又一种声音》,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76页,182页,119页,77页,77页,189页,50页。
[10]【法】茨维坦·托多洛夫:《批评的批评》,王东亮,王晨阳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75页。
[12]李健吾:《李健吾文集》(文论卷1),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15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