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体裁分析视角下医学科普话语的新媒体传播

王琴

〔摘要〕 以网络新媒体为媒介的话语传播已成为国际学界的研究热点。然而，研究者对医疗行业话语的新媒体体裁和话语传播关注不足，且缺乏从CGA视角对医疗科普话语的探究和思考。文章以72篇医院微信公众号科普推文为语料，在批评体裁分析（Critical Genre Analysis，以下简称“CGA”）理论框架下，结合多模态话语分析方法，多维度、多视角考察医学科普语篇的体裁话步结构和话语传播策略，旨在透视医疗行业实践和行业文化，以期为新媒体话语传播和医疗行业交际话语研究提供借鉴和参考。

〔关键词〕 医学科普话语;新媒体;批评体裁分析;多模态话语分析;话语传播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89（2020）05-0017-08

引 言

随着网络和新媒体技术日新月异地发展，微信、微博、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平台逐渐成为话语交际的重要传播媒介，新媒体话语正在掀起一场互联网时代人类思想、行为和话语传播革命的浪潮。

以新媒体为媒介的话语传播已成为国际学界的研究热点Anderson & Van Leeuwen[1]; Bhatia[2]; Feng[3]; 武建国等[4]。Bhatia[2]聚焦数字美容产业，从行业实践、话语能力和学科知识三个维度调查Youtube美妆主播专业资质和专业身份的多模态话语建构和篇际互文表现。Feng[3]运用体裁分析方法探究中国大学微信公众号的招聘广告;武建国等[4-5]在CGA框架下，考查了廣告话语和政治话语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的传播过程。

近十年来，随着CGA理论体系建构日臻完善，将CGA理论付诸于实践检验的应用研究领域不断拓展，范围涵盖学术话语（Antonio[6];韩萍、贺宏[7]）、法律话语（Ge & Wang[8];Katrijn[9]）、商务话语（徐珺、肖海燕[10]）、机构话语（Antoinette[11]; Mussen & Cohen[12]; Svenonius[13]）及特定领域的行业话语等（Ip[14]; Lung[15]; Sarangi[16]; Yeung[17]）。然而，学界对我国医疗行业交际的新媒体体裁和话语传播关注略显不足，且从CGA视角对医疗科普话语的研究更是凤毛麟角。

医学科普推文是医疗行业交际的一种新媒体体裁，与传统纸质媒体相比，它具有信息碎片化、传播高效、受众广泛、互动性强等显著特点，它是医疗行业实践的话语维度，也是探究微传播时代医疗机构行业实践的重要切入点。

本文以2019年6月至2020年1月间5所“三甲”公立医院的72篇微信科普推文为语料，在批评体裁分析（Critical genre analysis，简称“CGA”）理论框架下，结合多模态话语分析（Multimodel discourse analysis， 简称MDA）方法，多维度、多视角地考察医学科普话语，旨在剖析医疗科普推文新媒体体裁的话步结构和医疗科普话语传播策略，并结合媒体语境、医疗行业文化语境和中国社会文化语境，透视医疗行业实践和行业文化。本文旨在回答以下研究问题：

1.微信公众号医学科普推文语篇（以下简称“科普推文”）体裁的话步结构是怎样的？

2.科普推文语篇作者使用了哪些语篇和话语策略来实现其行业社团的交际目的？其语用目的何在？

3.科普推文中常见的话语类型有哪些？其篇际互文性体现在哪些方面？

一、 理论基础

（一） 批评体裁分析（CGA）

CGA是一个多维度、多视角的体裁分析方法，它以体裁为媒介解释专业实践，关注专业实践中体裁运用的显性和隐性含义，旨在解释特定专业语境中的行业行为和专业实践，是对体裁理论的延伸和发展。CGA的“批评”具有两层涵义：一是体裁分析要尽可能客观、分析过程要严谨;二是体裁分析要与其它多视角、多维度的行业体裁融合起来，运用多种方法、框架和程序描述、解释和阐释具体的行业实践（Bhatia[18]）。

CGA是语境导向的话语分析，是语境化理论，旨在透过话语实践，运用多维度、多视角的研究框架和客观、现实、理性、严格的分析方法揭秘行业实践。

CGA理论框架包含三个重要概念：多视角分析方法、专业实践和篇际互文性。前者是CGA的精髓所在，专业实践由话语实践来体现，即讨论专业话语生成机制和交际目的的实现手段，篇际互文性是CGA理论的核心概念。

篇际互文性最早由Fairclough[19]（124）提出，指“某一特定语篇中体裁、语域、话语和风格的融合关系”，它不仅包括不同体裁边界的混合，文本中词汇、语法和语义的异质性，还包括不同话语或风格的混合。Bhatia认为，语篇外资源的挪用形成篇际互文关系，即专业话语的撰写者并非总是严格遵守传统的话语或体裁规约，而是基于社会公认的交际准则和体裁标准，选择性打破体裁边界，为实现其私人意图或专业需求创造新的体裁杂合体（Generic hybridity）。简言之，篇际互文性可以看作是“体裁、专业实践、专业文化、话语空间等话语事件（Discursive events）之间符号资源挪用的重要表现”[18]（36-37）。

Bhatia于2004年首次提出话语的多视角模式，即从社会批评、教学法和体裁视角，从语篇空间、社会认知空间和社会空间三大维度研究真实世界的话语;2010年，他将语篇、语境、话语实践、专业实践纳入同一分析体系中，从语篇、体裁、专业实践和专业文化四个维度构建了“话语分析的四维度多视角分析模式”，他的分析模型相继被不少学者采纳并运用于专业话语交际研究;在此基础上，Bhatia[18]（5）对该模型进行反复修改，将话语实践到专业实践视为连续体，并将其细化为话语、表现和语用成功，最终“话语实现的不同维度模型（图1）”诞生。

本研究拟在该理论模型的框架下，从语篇、体裁、行业实践和话语实践四个维度对医学科普语篇逐一剖析，围绕语篇、体裁和语境的相互作用，话语、篇际互文表现和语用动机等关键问题揭示医疗行业话语交际的本质。

（二） 多模态语篇的人际意义表征

Halliday主张，语言在识解人类经验和建构意义的社会交际过程中具有概念、人际和语篇三大元功能。受此思想的启发，Kress[20]（104）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即每一种符号模态都具有表征经验世界、建构交际对象之间的社会关系和实现其他符号模态之间以及符号模态与语境之间连贯一致的三大功能。鉴于新媒体为媒介的话语交际具有较强的人际互动性，本研究将重点关注科普推文的人际意义表征。

Kress & VanLeeuwen[21]（154）认为，语篇生产者、被表征对象及受众之间的人际互动意义是通过目光接触（Contact）、社会距离（Social distance）和态度（Attitude）三个子系统同步作用而生成的。拍摄者取景的尺寸大小、镜头的远近可以反映交际对象之间的社会距离是亲密还是疏远，拍摄的角度可以反映语篇生产者的主观态度和交际对象之间的权力关系。

情态的概念源于语言学，用于指关于经验世界论述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和语言一样，图像的情态也具有结盟类己和疏远异己的人际沟通功能，它是解释图像互动意义的重要指标。但是，图像的情态值比语言要复杂得多，它取决于交际语境，视觉情态的判断标准受社会文化和历史语境的限制。正如Kress所言，情态是一种具有社会指向性的系统，它以某一特定社会文化群体为交际对象，情态标记形成的系统体现语篇生产者对目标读者的文化和认知定位[21]（178）。

Kress & Van Leeuwen[21]（170）区分了四类不同语境的图像，它们是科技（Technological）、感官（Sensory）、抽象（Abstract）和自然（Naturalistic），其典型代表依次为机械草图、广告艺术设计图、学科知识图谱和现实生活照片。在不同语境中，图像的情态值在各个情态标记维度，如色彩（饱和度、区分度、调节度），细节表征，背景化，视角（深度），色彩对比度和明暗度上表现出较大的差异。每一种标记值的选择都具有特定的含义，汇合成一个统一整体，形成“情态结构体”。

二、 分析和讨论

（一） 科普推文语篇体裁的话步结构

笔者对72篇科普推文的话步结构进行人工统计分析，分析数据表明这类语篇的体裁结构主要包括以下步骤：

Move 1： 描述病例

这一话步是语篇的导入部分，其主要目的是借用个案引出推文作者想要科普的医学知识主题，常见的病例描述体裁主要包括：个案叙事、医患对话、患者采访等。

Move 2： 定义医学专业术语

这一话步多采用说明体裁，使用普通读者可以理解的日常话语对医学专业术语加以定义和解释。为降低读者的认知负荷，作者通常将专业术语与非专业术语结合，也可以调用图表、流程图、漫画等视觉图像辅助读者对术语的理解。

Move 3：阐述临床症状和诊断依据

这一话步通常也是以说明体裁表述的，也会借助图表或者教学PowerPoint讲义图片来辅助说明，目的是帮助患者或读者了解疾病的临床表现，以便患者做出初步的自我诊断。

Move 4：解释病因，介绍病理知识

这一话步旨在阐释疾病的病因和相关病理知识，问—答的教学话语是主要话语形式，医生从专业角度解答患者或读者提出的问题或疑惑。

Move 5：介绍健康保健常识和疾病预防方法

這一话步以日常保健为出发点，向读者讲解疾病预防方法及相关的健康保健常识，句法结构多采用祈使句式，话语形式不拘泥于某一种固定的体裁，既可以是正式公文（如卫生部颁布的通知或者其他国家战略规划文件），也可以是表达建议或提议的非正式日常对话。

Move 6：推荐临床治疗方法

这一话步目的在于向读者介绍医疗机构的专业治疗水平和先进技术的开展情况，向患者推荐疾病治疗方案和方法。

Move 7：推荐专科团队或专家

这一话步常采用促销体裁的个人简历（学科专家）或者科室团队简介。科室团队的诊疗水平和学科专家的学术造诣一定程度上能够代表医疗机构的整体诊疗水平和专业权威。

Move 8：参考文献

这一话步在笔者搜集的语料中出现频次最低，目的是标明科普知识引文的来源和出处，展示其专业性和学术性。

在邀请三位研究助理对72篇推文语料进行人工标注（信度达到92.7%）后，统计发现，话步按出现频次由高到低排列依次为Move4、3、2、5、7、1、6、8，此处我们将频次比例高于80%的话步界定为高频话步，50%～80%之间的界定为中频话步，不足50%的界定为低频话步（详见表1）。特别引人注意的是，Move 8的频次仅为2次，表明科普推文作者大多不倾向于选择使用学术话语风格。

（二） 科普语篇交际的语篇策略

科普语篇的交际对象以普通读者为主，他们一般不具备专业医学知识背景，或对医学专业知识存在一些片面的理解。为了让读者了解疾病的病理知识，增强疾病预防和保健意识，语篇作者常用的语篇策略主要体现在三个层次： 符号层、词汇语法层和语义层。符号层主要具体表现为视觉图像与语言文本协同参与意义构建;词汇语法层表现为语气助词、中英语码混合、称呼语等词汇语法手段的运用;语义层的话语策略突出表现为认知隐喻的使用。

1.多模态符号协同意义建构

语料调查发现，推文语篇使用语言和视觉图像作为主要的交际模态，图像按表征内容可分为卡通漫画、真实照片、流程图、表格、课件PPT等。囿于篇幅所限，我们以卡通漫画为例分析。

图2选自一篇题为“糖尿病患者能否使用糖皮质激素？”的推文，语境为感官类图像。这里的激素药物变身俏皮的卡通漫画人物造型，微笑的面部表情、手拿注射器的动作以及肢体造型和言语气泡投射的语言属于“超现实”（Hyperrealism）主义的夸张表现手法，在细节表征上表现出高情态值;色彩的饱和度、辨析度和调节度上情态值适中，而作为围观群众的背景被弱化，情态值偏低，这些不同的情态值的选择暗含了作者的主观态度和对受众社会群体的文化和认知定位。

作者通过图像情态结构体产生视觉感官刺激，吸引普通读者的阅读兴趣，并将自己的情感意义和主观态度铭刻在图像的情态标记中。作者的交际目的一方面在于纠正普通读者对于药物的“认知误区”，如“糖皮质激素含糖”的认识;另一方面为了消除患者的疑虑和困惑，给他们提供科学、理性的用药安全和药品疗效指引。从而结盟读者，与患者及读者加强互动，建立医患之间、作者和受众之间平等的人际关系。因而在图像的语境选择上，作者试图在感官和抽象语境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既对药品的化学性质和作用进行客观的描述，也迎合了大众的认知和情感需求。

根据Kress & Van Leeuwen[20]的视觉语法分析框架，从图像的构图意义来看，卡通人物位于图片的中心，围观群众背朝观众，作者有意将围观者背景化而凸显中间卡通人物的重要性和显著度;从图像的人际意义来看，卡通人物与周围的观众有目光接触，向观众“索取”信息;作者运用长镜头的拍摄技法，取景框的尺寸大小可以看到卡通人物的全貌，表明读者与图像主体之间的社会距离是保持公共社交距离，表明观众对激素药物还比较陌生;图像拍摄的角度是自下而上的，观众仰视位于图像中心的卡通人物，而卡通人物造位居图片上方，在权势关系中居上，暗示其在读者心目中具有神秘感。

2.词汇语法手段

科普推文语料中使用的词汇语法手段主要包括语气助词、中英语码混合和称呼语三类。

下面例句摘自一篇题为“近视预测”的推文。

1） 啊？近视怎么预测呢？预测了难道就能预防吗？

为了让孩子远离“四眼”人生，下面的内容家长们要看仔细啦！

别忘了收藏转发哦！

2） Dont worry！XX市中医院眼科特色治疗项目——中医护眼治疗为远视储备不足或近视患儿眼健康保驾护航。

这篇推文的主要受众为幼儿及青少年家长，例1）中，作者频繁使用“吗、吧、啊、哦、啦”等语气助词，淡化了读者对科普语篇严肃说教风格的刻板印象，也增强了语篇的非正式性和口语会话风格，语气助词使语言表达更加委婉，让读者倍感亲切。此外，例2）将英文语码“Dont worry”插入中文语码中，中英语码转换给语篇增添了轻松和活泼的交际氛围，有助于拉近与读者的距离，加强与读者的互动沟通。

3） 都说胸痛是老年人的专利，首先会想到的是心脏病，但年轻的小哥哥姐姐们怎么会突然胸痛呢？医生哥哥想说，这种情况还真不少见。

例（3）中下划线词语“小哥哥姐姐”和“医生哥哥”分别是作者对患者和医生的称呼语，在汉语中，“职业+亲戚关系”复合称谓多用于幼儿话语中，如“警察叔叔、农民伯伯”等。在医患的社会交际中，医生通常被认为是拥有较高权势地位处于优势话语权的一方，作者在此句中有意模仿幼儿的语气和称呼，将医生的称谓用“职业+亲戚关系”的复合称谓来替代，有意缓和了医患之间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使交际双方沟通更加顺畅。

3.认知隐喻

认知隐喻是语篇作者为降低读者认知障碍而使用的话语策略之一。推文作者利用源域与目标域在语义上的相似性，将晦涩难懂的源域，投射到读者熟悉的目标域上，从而达到有效传播科普知识的目的。看下面的例文：

这篇推文中，作者将源域“病理科工作”投射到“判案”和“战争”两个不同的目标域上。在“判案”目标语义域中，作者依据病理科工作与判案工作在“细致和精准”上具有共同的语义属性，由此借用“审判书”来投射“病理报告”、将病理科医生投射为“破案神探”和“法官”，将“错误的病理报告”投射为“冤家错案”;而在另一个“战争”隐喻语义域中，作者抓住战争与病理工作兼具有“争分夺秒和成败攸关”的语义共性，将病理科医生的工作过程投射为“战斗”，将显微镜、切片机等医学检验器材投射为“武器”，医生则顺理成章地被投射为这场战役的主角——“战士”，以普通读者通俗易懂的方式，形象生动地呈现了病理医生的工作危险性和重要性。

下面是一篇题为“秋季腹泻”的推文图片（见图4），作者运用故事体裁讲述秋季腹泻的病症及预防和治疗方法，将源域“治疗秋季腹泻”投射到“捉妖”目标语域上，作者将故事中涉及的对象如“秋季腹泻”、“轮状病毒”、“初期症状”和“治疗方法”分别隐喻为“妖怪”、“罪犯”、“打掩护技巧”和“攻击法”，将“被病毒感染”的过程隐喻为“被罪犯攻击”，用生动形象的隐喻将疾病“妖魔化”，语言风趣幽默，通俗易懂，让读者印象深刻。

（三）  科普语篇中常见的话语类型和篇际互文表现

语料中常见的话语类型主要包括以下几种：医患对话、课堂教学问答、学术话语、新闻话语、人际互动话语、广告话语、指令性话语等。运用的主要语篇体裁包括：叙事、诗歌、散文、说明、信件、通知、医学报告、促销等。推文作者为实现其“私人意图”，通常会有意打破传统的体裁规约，跨越不同体裁、风格、话语或话语空间的边界，在社会语用空间创造性地将它们相互杂糅、相互混合，形成篇际互文性，从而实现专业社团交际的目的。

下面就举几例加以详细说明。这里我们先讨论上文1.中提到的一篇关于“糖皮质激素”的推文，整个语篇的体裁结构分为“引出主题—药品释义—药品作用和分类—用药禁忌—药师小提示”五个话步。作者首先引用“张大爷”和“药师”之间的医患口头对话来引出推文的主题——糖皮质激素;接着，运用专业术语对其定义，并阐释药品的作用和分类;同时，在词汇层面，作者运用模糊限制语（Hedges）和人际介入资源，如“临床上、正常情况下、动物实验结果显示”等，力求达到表述准确、客观和严谨;在文末部分还特别添加了“参考文献”，使得语篇无论在形式上，还是措辞方面，都具有学术体裁的特点;“用药禁忌”和“药师提示”（见下图5）使用祈使句式或条件句表达“建议”或“命令”的语用功能，使用“应”、“需要”、“如若……可……”、“必要时请”等不同委婉程度的情态標记，使表达语气趋于缓和，体现了作者建立医患之间平等关系的交际意图。

这篇推文将学术话语和医患口语会话、非正式的口语体与正式的书面语、轻松活泼的会话风格及严肃庄重的学术语言风格交织在语篇中融为一体。同时，以私人话语导入，即以患者或医生的声音讲述具体病案的叙事，在微信公共话语空间向目标读者推送医学常识和保健知识。图6是一篇关于儿童“六齿龄”保护的推文，文首以“正畸医生”的私人声音讲述病患“小敏”的牙齿畸形病例，“吓了我一跳”和“痛心无比”将医生的个人情感介入推文，从而引出“六龄齿”的科普知识介绍，叙事体裁与科学阐释体裁、口语会话风格与学术话语风格结合，有助于结盟读者，建构话语参与者之间平等的人际沟通关系。语料显示，私人话语入侵公共话语空间的现象在语料中时有出现，推文作者利用话语空间的策略性转用，将专业学科知识以受众易于理解和接受的话语形式呈现，旨在降低受众的认知负荷，便于有效接收信息。

值得注意的是，广告促销体裁在语篇中与其他话语糅杂的现象尤为普遍。科普推文中最常见的广告话语就是专家个人简介（见图7）和科室简介这两类促销类语篇。促销体裁不仅有助于作者建构专家个人专业身份，更重要的是将他们作为医疗机构专业身份的“代言人”，在市场经济和网络营销文化盛行的社会文化语境下，有助于推销医疗服务，树立机构和团队的专业形象，扩大他们在医疗服务行业的社会影响力和知名度，赢得读者（患者）信赖和认可。

下面这篇推文（图8）的体裁形式可谓独具匠心，作者将现代叙事诗歌和抒情散文体裁杂糅到阐释说明体裁中，创造出新的体裁杂合体，讴歌了我国新冠肺炎流行病疫情期间“披星戴月、默默无闻、忘我工作”的“检验人”，塑造了“检验人”临危不惧、无私奉献的高大职业形象。现代叙事诗歌运用整齐的句式对仗结构，将画面定格在工作场景，诗中“穿梭、蹲守和期盼”三个动词生动刻画了检验人坚守在抗争疫情的第一线、忙碌工作的身影;抒情散文体裁赞美了检验人“细心、严谨、追求真相”的职业品质和“与时间赛跑、向光狂奔去”的敬业精神。三类风格迥异的体裁将叙事、描写、评价及赞美四大语用功能巧妙地交织在一起，增强读者对检验人的职业精神和岗位职责的认同和理解，同时也激发了读者积极正面的情感反应。

（四） 专业文化

医学科普推文是微传播时代医疗行业话语交际的一种新媒体体裁，其交际语境具有以下特点：首先，科普推文的交际双方包括话语生产者和话语接收方，即推文作者和包括患者、普通市民在内的目标读者群。推文作者充当了权威医学知识的宣讲者和传播者的角色，与普通读者相比，作者在医学认知图式知识的储备上享有优势的话语权，因而交际双方具有不平等的人际关系。推文作者运用多模态符号资源、词汇语法手段、认知隐喻的语篇策略和篇际互文性话语策略，使交际双方的角色关系不断转换，进而操纵和管理话语参与机制。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也随着体裁、话语和风格的挪用而不断变化，譬如医患的上下级关系、朋友之间平等的对话关系、新闻播报者和听众、医学顾问和咨询者、教师和学生、广告商和消费者等，在不同的社会关系之间自如切换。

从交际目的来看，推文作者作为医疗机构的代言人，其交际目多重复杂、充斥着各种矛盾关系，与其专业实践行为密切相关。医疗机构专业社团的共同目标包含：1）治病救人、救死扶伤;2）增进全民健康福祉;3）公益推广和普及医学知识，增强患者的医疗保健意识;4）与患者沟通交流，扩大医疗机构的影响力;5）推销医疗服务和产品，宣传先进的诊疗技术、优秀的医疗团队和个人;6）开展医学研究和学术交流;7）平等参与市场竞争，获取经济收益。

从社会文化语境角度看，自2010年起，我国启动公立医院综合改革;截至2017年9月，全国所有公立医院全面推开综合改革。十九大报告明确要求，“健全现代医院管理制度，全面建立优质高效的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公立医院综合改革作为保障和改善民生的重要举措，将公平可及和群众受益作为改革出发点和立足点，充分发挥公立医院公益性质和主体作用，着力解决群众看病就医难题。但是，从现实国情出发，当前公立医疗机构并不能与公益机构划等号，赢利仍然是决定机构可持续发展的生命线。在营销文化日益流行的微传播时代，新媒体宣传影响力和信息化服务水平的竞争是医疗机构软实力的体现。公立医疗机构除了主动练就自身的“硬本领”，还应充分发挥微信社交媒体平台的传播优势和强大的互动和“吸粉”功能，不断拓展和发掘“客户群”，扩大机构、产品和服务的“曝光率”和知名度，才能在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四、 结语

医学科普话语传播是医疗行业交际的重要组成部分，科普推文是微传播时代医疗行业交际的新兴体裁，是探究医疗行业实践的话语维度和重要切入点。本文以批评体裁分析为理论框架，结合多模态话语分析方法，尝试从体裁话步结构、多模态语篇意义建构策略、篇际互文性以及专业文化四个维度，多视角考查医疗科普推文，旨在透视医疗行业实践和行业文化，希冀为新媒体话语传播和医疗行业交际研究提供借鉴和参考。本研究验证了CGA理论在行業交际话语研究中的有效性，是CGA付诸于专业实践检验的有益尝试，对于拓宽CGA研究的广度和深度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诚然，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行业实践和行业文化的探讨缺乏对行业从业人员的访谈和数据支撑，期待在后续的研究中融入民族志研究方法，使医疗行业和专业社团文化的阐释更加透彻和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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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