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英,李梦鹤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四川成都610072)
人口是社会发展的重要保障。人口变动不仅影响着社会发展水平,同时也在文化、经济等因素的反作用下发生相应的改变。因此,人口问题的关注与探究内容能够从侧面反映出学界对该地区的研究倾向。与政治概念中的“边境”不同,“边疆”不仅指边境线及邻近的地理区域,同时还具有更为丰富的历史、社会文化内涵。周平指出,“边疆”的产生与特定的历史背景不可分割,其概念也会随历史变化而动态调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民族概念与“边疆民族地区”的表述被不断强化,因此边疆的概念被逐渐消融在民族概念之中。①参见周平《我国边疆概念的历史演变》,《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08年第4期,第86-91页。马大正认为,“边疆”不仅是历史的、相对的概念,它还杂糅了地理与政治的因素,在军事、经济和文化的治理与发展方面都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②参见马大正《中国边疆治理:从历史到现实》,《思想战线》,2017年第4期,第56-66页。
西部边疆地区毗邻众多陆路国家,西北部的新疆和西南部的云南更是连接我国与中亚、东南亚国家的重要通道。2016—2017 年,国务院出台了《“十三五”促进民族地区和人口较少民族发展规划》与《西部大开发“十三五”规划》。一方面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五个维度强调了西部发展的重要性,规划发展流程与目标;另一方面则根据边疆地区多民族的特点,突出少数民族对推动当地社会全面发展过程的重要作用,体现边疆人口是建设边疆与发展边疆的主力。此外,边境地区的人口流动与贸易往来在促进当地经济繁荣与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存在非法跨境迁移、非传统安全威胁等诸多人口问题,甚至对边疆稳定与国家安全带来隐患与风险,这些都与边疆人口群体密切相关。
综上所述,在统筹推进发展以实现百年目标的要求和纷杂动荡的国际形势下,西部边疆人口问题的独特性与重要性要求学界对其产生足够的重视。本文借助Excel和Citespace软件5.4.R1版本,通过对西部边疆人口的研究文献进行梳理,着重对比新疆、云南两省区的人口研究资料的异同,并呈现西部边疆人口研究的关注领域与未来走向。
以“边疆”“人口”为主题词在中国知网(CNKI)进行搜索和筛选后可得1983年至2019年8月,共565篇中文文献(见表1)。
表1 “边疆”“人口”主题词下的565篇文献统计情况
如表1所示,出版物形式的文献资料共有354篇,其中期刊文章343篇,会议文章11篇,二者占总体的62.66%;学位论文中的博士论文数量尤其丰富,表明边疆人口问题有一定深入研究价值;授予相关专业硕士及博士学位的高校中,云南大学、中央民族大学、陕西师范大学、兰州大学、东北师范大学较为突出。这些高校的地理分布大致为“东北—西南”走向并略向西北偏移,表明该问题在边疆地区的高校中有一定研究传统,但无垄断;相关文章最常在《黑龙江民族丛刊》、《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西伯利亚研究》、《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和《中共云南省委党校学报》上发表,表明该主题文章在东北与西南地区的刊物中更得青睐;从文献资料的时间分布来看,尽管年度总文献数量不多且有年份断点的情况,但总体热度较为平稳,2016年后研究热度开始消退。
利用Citespace软件对上述文献的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可得图1。图中7 个聚类标签与其他高频共词(3次及以上)的分布情况表明,以云南为代表的西南边疆与以新疆为代表的西北边疆是边疆人口研究的重要区域,高频关键词吻合度较高。北部边疆则略游离主题,既无突出的省份,又缺少高频共词。这一结果表明,边疆人口问题的区域划分和归类与传统观念的南北划分有较大差别,西部地区的相似性高于北部地区。因此,本文以新疆和云南作为主要的分析对象。
图1 “边疆”“人口”主题词下文献关键词的聚类网
新疆位居西北,是中国土地面积最大的省份,与蒙古、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等八个国家接壤,国境线超过5 600公里。从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1954 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立,1962 年伊犁和塔城等地边民出走苏联,文化大革命期间知识青年支援建设边疆,改革开放时期内地人口向新疆流动,到2010年对口援疆机制启动,该地区的人口分布、数量、结构及流动方向都与国家战略和重大历史事件紧密相关。
如表2所示,1980年至2019年8月,以“新疆”“人口”为标题词的中文文献共有582篇,其中期刊与会议的文章共占总文献的89.06%,表明相关学者可能对该主题有持续性关注;硕士学位论文数量远超博士论文,表明该主题的深度探析尚有欠缺;授予硕士与博士学位的高校大多集中在新疆范围内,主要有新疆大学、石河子大学、新疆师范大学、新疆农业大学、中央民族大学;较常刊登该主题文章的刊物也大多由西北学术机构主办,具体为《西北人口》、《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新疆农垦经济》、《实事求是》、《干旱区资源与环境》;从时间分布看,该主题研究的成果断点年份较少,并在2010—2016年间保持平稳状态。
表2 “新疆”“人口”标题词下的612篇文献统计情况
对总体和近五年资料的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可得图2、3。结果表明,新疆人口问题的研究领域在近五年(2014—2019)得到细化。二者关键词标签的对比表明,“民族人口”“人口老龄化”和“流动人口”依然是研究的重点,“人口结构”的研究价值得到挖掘。
图2 “新疆”“人口”标题词下文献关键词的聚类网
1.地理环境与发展水平决定了生态人口是长期命题
图3 近五年“新疆”“人口”标题词下文献关键词的聚类网
新疆总面积达166.49 万平方千米,但绿洲面积仅占5%,为8 万平方千米。稀缺的绿洲资源与复杂多样的气候条件在为当地畜牧业与农业发展提供保障的同时,也极大限制了人口的增长、流动与发展。基于新疆脆弱的生态环境和较低的生态承载力,不少学者引入“经济”变量,以考察经济活动对人口情况、环境变化的影响。①参见张效莉、王成璋、王野《人口、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系统协调性测度研究——以新疆为例》,《生态经济》,2006年第11期,第123-126+132页;李强谊《新疆人口、资源环境与经济协调测度分析》,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1-62页;王宏卫、刘勤、柴春梅等《新疆渭干河库车河绿洲人口—经济—环境耦合协调发展研究》,《生态经济》,2015年第3期,第78-83页;张庆红《综合承载力视角下新疆适度人口研究》,《生态经济》,2016年第4期,第199-202页。结果表明,新疆的人口增长数量已经超过生态适度人口,过剩人口对环境与资源造成较大压力;②参见唐湘玲、吕新、薛峰《基于生态足迹的新疆适度人口研究》,《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12年第7期,第160-164页;张庆红《综合承载力视角下新疆适度人口研究》,《生态经济》,2016年第4期,第199-202页。新疆的人口素质提升较慢,导致在发展过程中,生态环境的破坏水平高于保护水平,进而加速了环境的崩溃与恶化;③参见童玉芬《人口对干旱区生态环境演变的作用机制与问题分析——以新疆为例》,《人口与经济》,2003年第6期,第16-20页;张效莉、王成璋、王野《人口、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系统协调性测度研究——以新疆为例》,《生态经济》,2006年第11期,第123-126+132页。经济水平与人口水平的耦合度较高,但这两者在与资源环境的耦合度上往往呈负向关系,三者的耦合水平呈现出不均衡的空间分布情况,具体表现为“西南—东北”逐渐提升。①参见李强谊《新疆人口、资源环境与经济协调测度分析》,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1-62页;李豫新、王笳旭《新经济地理学视角下人口与产业空间匹配性研究——以新疆地区为例》,《西北人口》,2014年第1期,第56-61+68页;王朋岗《新疆人口经济压力评价与空间分布研究》,《人口与发展》,2014年第5期,第10-15页。因此,如何在全疆范围内实现人口与生态的协调一致,并兼顾到经济的均衡发展是该方向的重要命题。
2.民族结构奠定新疆人口问题研究的基调
2017年新疆人口总数为2 444.67万,其中汉族为790.18万,占32.32%;维吾尔族为1 165.50万,占47.68%;哈萨克族为158.36 万,占6.48%;回族为101.99 万,占4.17%;柯尔克孜族为20.72 万,占0.85%;蒙古族为17.92万,占0.73%;其余的41个民族共同占总人口的7.77%。②数据来源: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国家统计局新疆调查总队编撰《新疆统计年鉴》,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8年,第96页。以维吾尔族为代表的部分人口较多的少数民族普遍信仰伊斯兰教,遵守穆斯林的生活规范。多民族共居,多宗教并存的特点十分突出。与之相关的研究大多从以下两方面出发:一是根据普查数据和年鉴数据分析基础的人口特征情况,如老龄化水平、生育水平、性别比情况等;二是从人口地理学的角度出发,利用地理学的相关概念和软件分析新疆各民族人口的分布情况。
当全国各省区市在2000年前后逐渐开始出现人口老龄化问题时,新疆因老龄化水平和出生水平尚未达到红线而被忽视。但在2015 年,这两项数值均已接近警示线,新疆的老龄化现象与低生育水平开始进入学者的关注圈。③参见尉磊《新疆人口年龄结构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分析》,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第1-44页;参见李建新、常庆玲《新疆各主要民族人口现状及变化特征》,《西北民族研究》,2015年第3期,第21-36+47页;李欣蓉《新疆人口老龄化及其背景下的人口经济效应分析》,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第1-46页。新疆各民族间的人口结构有较大差异,受差异性计划生育政策、不同生育文化等因素的影响,汉族人口的出生率与自然增长水平低于其他少数民族,并最终导致汉族的老龄化程度较高而全疆的老龄化程度不明显。但近年来二者的差异逐渐缩小,一些少数民族也逐渐出现老龄化迹象。④参见李建新、常庆玲《新疆各主要民族人口现状及变化特征》,《西北民族研究》,2015年第3期,第21-36+47页。在这一趋势下,新疆的人口老龄化问题与低生育问题将成为未来人口研究的重要关注点。但也有学者指出,即便少数民族的相对出生水平已逐渐降低,人口增长速度也有所放缓,但绝对人口数仍多于汉族。此外,当前少数民族人口的文化水平难以适应已转型的就业结构,容易与汉族出现不断扩大的贫富差异,进而对社会融合、民族和谐产生不利影响。⑤参见吴良平《新疆人口结构的民族差异及其问题研究——基于六普数据的分析》,《西北人口》,2015年第1期,第105-110页。因此,如何在生育率降低与老龄化加重的趋势与国家生育政策逐步放开的背景下,解决各民族间人口变动差异带来的问题应成为未来研究的关注点。
另一些学者则通过研究自然资源、地理条件与人口流动及居留地点的关联,探索各民族的空间分布特点。以天山为界划分出的南疆与北疆地区分别是新疆两个人口数量最多民族,即维吾尔族与汉族的主要聚集区域,其他少数民族则在“同民族聚居”的条件下与这两个民族共同生活,由此形成“大杂居,小聚居”的分布特点。⑥参见童玉芬、李建新《新疆各民族人口的空间分布格局及变动研究》,《西北民族研究》,2001年第3期,第11-20页;李松、张凌云、刘洋、綦群高《新疆主要民族空间分布格局演变——基于1982—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人口研究》,2015年第4期,第78-86页;李建新、常庆玲《新疆各主要民族人口现状及变化特征》,《西北民族研究》,2015年第3期,第21-36+47页;杨振、雷军、段祖亮等《新疆人口的空间分布特征》,《地理研究》,2016年第12期,第2333-2346页。这种聚集情况既与新疆的绿洲、水源分布情况高度的吻合,又与历史上各民族的世居地紧密相关。⑦参见刘追、苟虹璐、李豫新《新疆南北疆人口的区域差异及对策研究》,《人口与发展》,2014年第3期,第33-42页;张丽、高敏华《基于GIS的新疆人口分布特征研究》,《中国农学通报》,2014年第32期,第301-307页;杨振、雷军、段祖亮等《新疆人口的空间分布特征》,《地理研究》,2016年第12期,第2333-2346页。这也表明,自然地理对新疆人口分布的结构与数量依然存在较大限制,人口的迁移流动则对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有积极作用。
除一般少数民族外,人口较少民族也是近年来备受关注的群体。人口较少民族指全国总人口在30万以下的民族。新疆人口较少民族包括塔吉克族、柯尔克孜族、撒拉族、塔塔尔族、达斡尔族、锡伯族、乌孜别克族和俄罗斯族等八个民族。其中塔吉克族和柯尔克孜族主要居住在南疆,其余民族主要分布在北疆。受居住地内其他民族的聚集程度与交往关联的影响,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文化观念展示出不同的演变倾向。尽管这些民族内部在年龄结构、受教育水平、生育水平等基本人口特征上存在差异,但总体的人口发展水平高于一般少数民族,具体表现为城镇化水平更高。①参见高永辉、魏雪梅《基于“六普”的新疆各少数民族人口城镇化进程分析》,《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第78-82页;吴良平《新疆人口较少民族人口结构差异及其问题研究——基于第四、五、六次人口普查数据的对比分析》,《西北人口》,2017年第2期,第120-126页。
3.新疆的兵团建制与城镇化水平是人口流动问题的关注点与新疆人口流动或迁移相关的研究主要关注两个方面
首先,人口历史学围绕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几次历史事件中带来的人口波动及其对自然生态、社会变迁的影响展开相关研究。新疆兵团的发展历史有强烈的时代性,两次从内地吸纳高素质人口的高峰极大促进了新疆的经济建设与文化建设,其解散经历与人口回迁的过程也对新疆的社会发展历程产生一定负面影响。兵团对构建新疆社会结构与生态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②参见张毅、何秉宇《新疆兵团人口迁移与新疆社会发展》,《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第30-34页;张沁洁、聂爱文《从人口迁移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文化的特点》,《昌吉学院学报》,2002年第3期,第17-22页;刘月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人口迁移研究》,《西北人口》,2007年第2期,第111-115页;刘丹《新疆移民问题研究——新中国成立后新疆人口迁移、定居及类型研究》,《西北人口》,2010年第6期,第115-119+125页。在当代,新疆各师团的分布、自然资源基础、职工人口特征等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当地的社会生产与发展水平、资源承载力、人口结构。③参见朱金鹤、李放、崔登峰《新疆兵团区域发展的协调性研究:基于人口、资源与公共服务的视角》,《西北人口》,2013年第1期,第111-114页。因此,对兵团人口的研究不仅是对新疆历史文化、民族关系、社会发展的溯源,同时也是新疆未来发展趋势的映射。
其次,改革开放以来,新疆的城市化推进与蓬勃发展的工业、服务业吸引源源不断的内地人口赴疆就业,推动新疆的经济发展。人口地理学通过构建“人口—经济”耦合度评估模型、比较人口聚集程度与经济密集程度的吻合水平等方式,从空间角度探索人口与经济发展、城镇化的关系。结果表明,人口分布与经济发展的匹配程度存在明显的南北差异,具体表现为西北部人口较多且密集,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东南部人口较少且稀疏,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但随着两地的进一步发展,这一差异正逐渐缩小。④参见郑丽、孜比布拉·司马义、颉渊、帕孜丽娅木·木力提江《新疆人口城镇化与经济城镇化的时空变化分析》,《西南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6年第3期,第131-138页;关靖云、瓦哈甫·哈力克《新疆人口分布与经济发展不一致性时空演变分析》,《地域研究与开发》,2016年第1期,第76-81页。常住人口与经济发展的协调水平会影响人口的流动方向和水平,这一动态变化也将进一步影响“人口—经济”平衡,为各地区发展带来不同的问题。
跨省入疆的劳动者首选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交通较便捷的北疆城市地区和部分发展机会充足,收入水平较高的农村地区,其次选择开发程度较高且经济发展良好的南疆城市,这种偏好便导致跨省流入人口出现南北空间的聚集差异。此外,这些劳动者的迁移目的大多为经商与务农,因此在人口特征上呈现出人口年纪偏大、男性居多、文化水平较低的情况,与当前新疆汉族青年人才外流的情况形成一定反差。⑤参见刘追、陈艳《新疆省际人口迁移现状及效果评价》,《西北人口》,2013年第6期,第56-59+63页;王艳丽《新疆省际迁移人口基本特征及其与社会经济发展的相互影响研究》,乌鲁木齐:新疆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第1-58页。
对于少数民族较集中的南疆地区而言,恶劣的生态环境制约了产业转型和经济发展,有限的工作机会与民族特色浓郁的生活氛围使得当地的人口流动类型以省内为主。在聚居习惯与较低经济水平的影响下,个体倾向“乡—镇”流动。因此邻近的镇内企业是带动小城镇发展的主要动力,并呈现出与北疆不同的“镇”优于“市”的发展情况。⑥参见王艳丽《新疆省际迁移人口基本特征及其与社会经济发展的相互影响研究》,乌鲁木齐:新疆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第1-58页;高永辉、魏雪梅《基于“六普”的新疆各少数民族人口城镇化进程分析》,《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第78-82页;罗红云、孙军武《新疆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现状、影响及对策》,《新疆财经大学学报》,2019年第1期,第17-23页。
新疆流动人口研究的两类对象展示出兵团建制时期与自由流动时期截然不同的人口流动特点。如表3所示,尽管人口的流动方向与动机均可用“推—拉”理论进行解释,但前者的基石是强烈的政治引导与中央管控,人口流动的自由性较弱;后者则更倾向市场经济下的个人选择,流动自由性有一定增加。需要注意的是,自由性并非评价人口流动影响的标准。兵团建制时期流动人口做出的贡献奠定了新疆社会发展的基础。当前,新疆流动人口所呈现出的结构不均特征无益于新疆的长远发展。怎样利用政策与市场的力量,留住和招揽本地与外地的高素质人才、吸引外地劳动力在疆的长期居住与劳动,进而调整民族结构、人才结构及年龄结构来推动新疆发展,有待未来进一步探究。
表3 两期人口流动的原因与特征
云南省位于我国西南边陲,国境线长达4 060千米,并与老挝、缅甸、越南接壤。长久以来,夏文化、游牧诸族文化与百越文化在云贵高原的沃土上得到延伸、接触与交融,促使这里的民族和文化具有多样性与复杂性。立体的地形、气候则通过地理隔绝的方式将这些民族及文化良好的保存至今。①参见周鸿《人类生态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65-66页。抗日战争时期,云南与四川作为全国抗战的西南大后方,为迁移至此的高校、学者等社会各界人士提供了安全保障,这些机构和人口的迁移流动也对当地发展有积极影响。
以“云南”“人口”为标题词的文献资料共有450 篇,其中包含177 篇英文文献,表明云南的人口问题已受到国际关注。经筛选,1980 年至2019年8月仅有255篇可供参考的中文资料(见表4)。
表4 “云南”“人口”标题词下的255篇文献统计情况
如下表所示,期刊文章与会议论文占资料总量的大多数,即88.23%;在学位论文总量稀少的情况下,博士论文数仅为硕士论文的1/5;关注该主题的硕士及博士大多就读于本地高校,例如:云南师范大学、云南大学、云南财经大学,另外中央民族大学的研究生也对该主题进行了探索;相关文章较常发表的期刊同样倾向于西北地区或本地刊物,即《西北人口》《学术探究》《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今日民族》、《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该主题下的文献总量相对较少,但在研究年份中呈现出连续五年的高热度状态,表明相关研究在一定时期内的热度较平稳。
表5 “云南”“人口”标题词文献关键词及词频
表6 近五年“云南”“人口”标题词文献关键词及词频
由于文献涉及的内容较分散,未能形成词团聚类。因此利用Excel软件在统计关键词后,对整体资料和近五年文献(2014—2019)的关键词进行筛选,并记录词频为10及以上的关键词得到表5、6。对比两表可知,在长期研究到近五年研究的时间跨度中,重点的研究对象仍是“人口较少民族”和“民族/少数民族”;在具体的研究方向上,“教育”和“流动”长期占据主导地位并持续至今,且近五年来对前者的关注逐渐超过后者;需要注意的是,“发展”一词为近五年研究中首次出现的关键词,且未同“经济”绑定,表明相关研究对其定义更加宽泛。
1.少数民族是云南人口问题研究的核心
云南省以少数民族众多而著称。全省共有51个民族,人数在5 000人以上并有较固定分布区域的少数民族有26 个。2017 年云南省人口为4 800.5万,其中汉族为3 188.97万,占66.4%;彝族为528.71万,占11.0%;哈尼族为170.90万,占3.6%;白族为164.12万,占3.4%;傣族为128.25万,占2.7%;壮族为127.45万,占2.7%;其余少数民族共占10.2%。①数据来源:云南省统计局编撰《云南统计年鉴》,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8年,第375页。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不仅造就了滇南河谷平坝区、滇东高原低山区、滇西北高寒山区的少数民族颇具特色的劳动生产方式与社会环境,还使得这些民族的人口数量、社会与经济的发展水平产生一定差异。例如,高原低山区与平坝区之间或内部的沟通较为便利,但与高寒山区的隔阂较大,进而导致前两者之间的语言、文字和宗教信仰有相似之处,却都与后者迥然有别。②参见潘永平、潘玉君、孙俊等《云南少数民族人口时空格局演变特征分析》,《红河学院学报》,2016年第3期,第51-53页。云南丰富的少数民族群体及传承良好的民族习俗不仅为研究民族民俗的多样性提供资源,各地区经济、社会文化等层面的一致性与差异性也是吸引学者研究的重要原因。
人口较少民族是近年来备受关注的研究对象。云南省内有独龙族、阿昌族、德昂族、基诺族、布朗族、怒族、普米族和景颇族等八个人口较少民族,其中景颇族、独龙族、怒族、德昂族、基诺族为直过民族。①直过民族指建国后,未经民主革命,直接从原始社会跨越至社会主义社会的民族。这些民族集中居住在云南西部边界地区,频发的自然灾害阻隔了他们与外界的沟通,进而限制了人口、经济、社会的发展水平,阻碍当地居民的脱贫进程。②参见刘文光《我国人口较少民族反贫困面临的问题及对策——以云南边境地区人口较少民族为例》,《黑龙江民族丛刊》,2012年第1期,第64-69页;王德强、王峰《云南人口较少民族发展转型研究:特征、影响因素及实证分析》,《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5年第9期,第1-11页。人口较少民族体现了自然条件恶劣、物质与文化发展脱节、人口与经济落后的多重弱势,因此获得较多关注。
2.人口素质是云南人口问题研究的关键
首先,大量文献资料关注云南人口的卫生健康问题,并结合人口流动情况研究艾滋病与吸毒行为在云南的传播。从地理环境来看,云南边境地区邻近金三角罂粟种植区,部分边境国家的居民有将罂粟壳及果实入药、食用的习惯。因此,遏制他国毒品原料的种植与流入境内较为困难。从跨境人口流动来看,边境两国的居民常为同民族,因此合法的贸易往来、亲戚探访或非法婚姻、迁居等情况时有发生,不法分子容易借助这一方式在两国实现毒品交易的接应。此外,制毒、贩毒的低成本与高利润对当地贫困人口有极大吸引力。在人口素质较低、法制观念薄弱的情况下,易被不法分子诱导进行违法行为。③参见李光灿、马光中《云南边境地区的人口流动与毒品犯罪》,《人口与经济》,1998年第4期,第51-55页;莫国芳、吴瑛、元兮《云南流动人口与艾滋病扩散》,《人口与经济》,2004年第2期,第14-19页;肖震宇《云南跨境民族地区防控人口非法流动的法律对策研究》,《云南大学学报》(法学版),2010年第2期,第65-70页。从省内人口流动来看,外出者多倾向前往人口密集的旅游城市或边境城市务工,并容易因好奇、寻求刺激等原因沾染毒品。这一群体还容易因缺少卫生安全意识而成为艾滋病的携带者,并在进一步的流动中将毒品与病毒进行扩散。④参见莫国芳、吴瑛、元兮《云南流动人口与艾滋病扩散》,《人口与经济》,2004年第2期,第14-19页;熊理然、骆华松、蔡定昆、杜双燕《云南艾滋病流行对人口安全的影响》,《人口研究》,2005年第2期,第80-85页;莫国芳、包广静、熊理然《艾滋病流行对人口安全影响的评价研究——以云南为例》,《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4期,第47-50页。
其次,云南人口问题研究关注少数民族,尤其是人口较少民族的教育发展与文化适应问题,经文献整理可得表7。不难看出云南少数民族的教育发展与文化传承间最大的矛盾在于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并体现在教育方式、地点、内容、参与者和评价标准等方面。⑤参见贾仲益《从云南人口较少民族的调查看民族教育的几个问题》,《民族教育研究》,2003年第3期,第14-18页;郗春嫒《教育变迁视野下人口较少民族文化传承路径及其困境——以云南布朗族为例》,《民族学刊》,2013年第2期,第10-16+94-95页;杨九迎《人口较少民族教育问题与教育扶贫——以云南为例》,《学术探索》,2016年第8期,第146-150页。
表7 云南少数民族传统教育与现代化教育对比
大部分家长认同现代化的教育更有利于孩子发展,但师资力量较弱且不稳定、教育内容脱离乡土背景、教育设施不完善、双语教育滞后等因素所导致的学生厌学情绪较高、升学水平较低、职业院校培训低效等结果又令他们对现代教育充满疑惑与质疑。对学生而言,他们在学校难以适应现代化的学习内容与节奏,在家里同样无法习得完整的民族知识体系。若无法消除和协调他们在两套文化中感到的不适,就容易出现“文化震惊”,即个体无法坚定认同本民族文化又难以接受外来文化,最终成为两种社会文化的边缘人。①参见贾仲益《从云南人口较少民族的调查看民族教育的几个问题》,《民族教育研究》,2003年第3期,第14-18页;郗春嫒《基于文化适应理论的人口较少民族文化变迁与社会发展——以云南布朗族为个案》,《民族学刊》,2014年第1期,第9-15+98-99页。
在人口数量提升缓慢的情况下,较高的人口质量是促进社会与经济发展的重要保障。而对云南地区而言,身体健康与科学文化的要求已成为部分劳动者参与社会劳动的门槛。如不消除这两道障碍,将会导致云南省在经济发展与社会建设等方面与中东部地区的差距加大,强化其“边缘”地位。
3.流动人口问题是云南人口研究的重点
人口的流动行为及影响与迁入、迁出地的经济发展、社会文化融合情况有密切关联。云南的人口流动问题中,除一般对省内与省际的分类外,还有一类群体因其行为涉及非传统安全而备受关注,即非法跨境流动人口。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口岸贸易往来和人口跨境流动越发便利、频繁,非法跨境流动人口问题也因此越发严重。云南与3 个国家接壤,省内有16个跨境民族居住在边境区,因此非法跨境人口长期以来都是云南人口问题研究中的重点,其研究深度也随着国内外局势的变化而不断加深。除上述提及的非法跨境流动人口与毒品、艾滋病传播的关联研究,相关研究还包括对非法跨境现象的影响及成因分析、流动主体的动机探究,关注非法人员与边境人口安全的关联。
部分外国边境人员借助便利的地理条件、紧密联系的跨境民族传统,在边境看管较松散的地区进入我国,成为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业的“三非”人员。这部分人群大多在经济、婚姻等社会因素导向下聚居在边境线和口岸地区,但由于自身的素质水平较低且缺少合法证件,常常只能通过从事低端、非法活动达到目的,如走私野生动物、卖淫、抢劫偷盗当地居民财物等。还有部分“三非”人员铤而走险,参与贩毒和枪械走私等违法活动,境外反动势力也以此为契机流入国内。这些行为不仅阻碍了我国禁毒缉毒、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还有损于妇女权益、影响边境居民的正常生活、严重扰乱了当地治安和正常社会秩序。②参见陈德顺、普春梅《境外流动人口对云南边境地区社会治理的影响与对策》,《社会学评论》,2014年第4期,第40-47页。此外,非法通婚行为因涉及跨国人口贩卖、人口超生和非法人口增加而为我国户籍管理和人口控制工作带来困难。这些“三非”人员的另一特点是反复性强,即便遣返回国还会通过各种途径重新非法流入。③参见何跃《中国西南边疆境外流动人口的区域管理研究——以云南为例》,《贵州社会科学》,2008年第12期,第38-43页;罗刚《云南边境民族地区人口非法流动法治对策研究》,《河北法学》,2011年第9期,第184-191页;陈德顺、普春梅《境外流动人口对云南边境地区社会治理的影响与对策》,《社会学评论》,2014年第4期,第40-47页。
随着学界对非法跨境人口的研究不断深入,学者们对“三非”人员的处理建议及态度也更加细致和人性化。例如对处理跨境非法生育人口的建议,从早先给予严格处罚措施如经济惩罚等④参见李光灿、马光中《云南边境地区的人口流动与毒品犯罪》,《人口与经济》,1998年第4期,第51-55页;罗刚《云南边境民族地区人口非法流动法治对策研究》,《河北法学》,2011年第9期,第184-191页。逐渐转变为对非法生育的孩子放宽载入中国国籍的限制,只需父母一方为中国人即可作为中国公民享受相应的权益,⑤参见张爱华《中缅边境云南段外籍流动人口服务管理探析——以德宏边境地区为例》,《云南警官学院学报》,2012年第5期,第108-115页。再到根据居留时间和身体情况调整为短期内居留即遣返,长期则通过给予国籍的方式将其转化为合法人口。⑥参见陈德顺、普春梅《境外流动人口对云南边境地区社会治理的影响与对策》,《社会学评论》,2014年第4期,第40-47页。此外,跨境人口问题也出现了如边民回流等新的变化⑦参见子志月、沈彭《云南边境地区跨国人口流动研究述评》,《学术探索》,2018年第5期,第69-75页。。当下,世界政治局势越发风波诡谲,跨境流动人口问题的转变值得警惕,相应的处理方式也需与时俱进。
对上述边疆、新疆及云南人口问题的分析进行归纳可得表9。不难看出,三者间“总-分”与并列的层次关系使得文献资料呈现出较大差异。从刊物角度来看,《西北人口》涵盖了较广范围的人口问题,因此在西部地区获得较高认可;从硕、博士学位论文的角度看,边疆人口题目下的博士论文数量多于硕士论文,但当其细化为各地区的人口问题时则呈现截然相反的情况,表明各地区对人口问题的深入探索不足,云南尤其如此;从这些硕、博士毕业的高校来看,人口问题是各边疆地区高校的传统研究方向之一。中央民族大学作为全国民族类院校中的首位,在总括性话题与地区性研究中均占有一席之地;而从数量与时间的角度看,不论是整体还是各地方的文献总量都略为稀少,且研究热度均出现一定下滑。
上述对研究单位、研究热度及研究深度等方面的分析均印证了这些研究地区的“边缘性”。但随着我国与周边接壤国家的合作持续深入,民众的人口观念不断进步,边疆的人口结构正悄然发生变化,这也预示未来边疆地区的人口问题将迎来新的关注热潮。
表9 边疆人口问题、新疆人口问题和云南人口问题的文献情况对比
在边疆人口研究的文献中,新疆与云南分别作为西北与西南部的代表展示出较高的研究倾向重合度,将两地关键词所对应的具体内容进行对比可得表10。如下表所示,尽管二者都具有“少数民族”“边境安全”“人口流动”等共同关键词,但不同语境折射出它们相异的侧面。究其原因是两地的自然地理条件、历史沿革、政治局势变动、生活文化变迁塑造了独特的社会风貌,并带来同而有别的人口问题。因此在对两地进行探究时,应注意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关注社会文化带来的差异性与独特性。
表10 新疆与云南人口研究的文献内容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