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杨华 刘辉
摘要: 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丝绸之路出土的许多刺绣体现了多元文化的影响。以山普拉、诺因乌拉、莫高窟、阿斯塔那和都兰等地出土的刺绣为例,通过与邻近地区出土的相同或相近时期的文物进行对比分析,可以看到它们与邻近地区密切的文化联系——山普拉出土的卷草纹绣是中国楚汉文化西渐的结果,诺因乌拉出土的草原风格动物纹绣反映了欧亚草原斯基泰文化对匈奴的影响,莫高窟出土的刺绣佛像和菩萨像是印度佛教文化东传的表现,阿斯塔那和都兰等地出土的联珠纹和新月纹绣则代表了自西而来的波斯和伊斯兰文化。多元文化在丝绸之路上的碰撞与融合从丝路出土的刺绣可见一隅。
关键词: 刺绣;丝绸之路;多元文化;冏形图案;斯基泰;联珠纹
中图分类号: TS941.12;K876.9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20)10007506
引用页码: 101202
DOI: 10.3969/j.issn.1001 7003.2020.10.014(篇序)
Multi cultural influences shown by the embroideries unearthed along the Silk Road
KUANG Yanghua1, LIU Hui2
(1.School of Fine Arts, Hainan Normal University, Haikou 571158, China; 2.Chinese Fine Traditional CulturalInheritance Base, Ministry of Education,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190, China)
Abstract:
The embroideries unearthed along the Silk Road usually show influences of different cultures due to the special geographical location of the Silk Road. The embroideries from Shanpula, Noin Ula, the Mogao Grottoes, Astana and Dulan were taken for example. By comparing them to the archeological examples of the same or similar periods from neighboring areas, we can see the close cultural connection from neighboring areas: The embroideries with scrolls from Shanpula are the result of development of the Chu and Han Culture of China to the west. The embroideries with animal patterns from Nion Ula show an influence of Scythian culture on Xiongnu. The Buddhist embroideries and Bodhisattva sculptures found at the Mogao Grottoes show the development of Indian Buddhism culture to the east. The embroideries with pearl linked pattern and crescent pattern from Astana and Dulan represent Persian and Islamic cultures from the west. The collision and integration of multiple cultures on the Silk Road could be seen from the embroideries unearthed along the Silk Road.
Key words:
embroidery; the Silk Road; multi culture; Jiong pattern; Scythians; pearl linked pattern
收稿日期: 20200327;
修回日期: 20200916
基金項目: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7YJC760031);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项目(HNSK(ZC)17 15)
作者简介: 邝杨华(1980),女,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染织服装史的教学与研究。
刺绣是中国优秀的传统手工艺,距今约有五千年的历史。在这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它和中国的历史、文化和艺术已密不可分,作为丝绸的一个重要类别,它同时也通过丝绸之路向外传播,与世界历史、文化和艺术紧密相连。从丝路出土的刺绣来看,数量尚为可观,种类亦复不少,更为瞩目的是承载文化的多元性和包容性,很有研究价值。丝路沿途诸多遗址或墓地,例如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山普拉和阿斯塔那、甘肃省的莫高窟、青海省的都兰和蒙古中央省的诺因乌拉等地出土的刺绣均体现了与邻近地区密切的文化联系,本文以此为例进行分析。
1 中国楚汉文化
楚文化是两周时期分布于江、汉和淮水流域的一种文化。商代已有荆楚,西周时期为周的诸侯国,至春秋中期前后,以楚国为中心的楚文化体系已经形成,战国以后,楚国不仅拥有荆楚地区,而且覆盖中原、吴越、东夷、南越和巴黔的许多地区。汉文化一般指西汉建立以来的大一统文化,楚文化在汉文化中得到了一定的继承和延续。楚汉文化是中华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织造和刺绣技术已达到很高的水平,汉代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和中国刺绣的输出,楚汉文化对丝路沿途产生了强烈的影响,这一点从丝路出土的许多刺绣的纹样可以清楚地看到。例如山普拉出土刺绣上的卷草纹,尼雅出土刺绣上的涡形植物纹[1],尼雅、扎滚鲁克和吐鲁番等地出土刺绣上的茱萸纹[2],诺因乌拉、山普拉和磨嘴子出土刺绣上的汉式藤本植物纹[3],均与湖北江陵马山和湖南长沙马王堆发现的织锦和刺绣上的纹样有极为密切的联系。本文以山普拉出土的卷草纹绣为例,分析楚汉文化对丝路沿途的影响。
山普拉曾出土一组纹样类似的毛绣,大约有五件,两件为靴面残片,两件为编织绦残片[4],另一件用途不详[5]。两件靴面残片纹样相同,呈菱形,在每边中点位置内填以十字,四角不闭合,每边的一端向内卷曲填入菱形内部空间,另一端平直(图1(a)(b));两件编织绦残片纹样略有不同,呈菱形,在对角线位置填以十字,十字中心相交,末端加以变化,菱形四边于四角或中间位置向内卷曲填补内部空间,不向内卷曲则保持平直,构图饱满而规整(图1(c)(d));另一件上的纹样不呈菱形,由三片或是两片组成,每片两端或一端向内卷曲,不向内卷曲则保持平直(图1(e))。这种一端向内卷曲,一端平直或是两端均向内卷曲的造型具有楚汉艺术的特点。图2为长沙马王堆出土云气纹绣局部[6]。第一例由四片组成,每片的一端较粗,向内卷曲,另一端较细,带有向一边偏旋的长尾,其中一片长尾和另一片相同纹样相连;第二例由三片组成,每片造型和前例大略相同。两例纹样造型与山普拉所出毛绣靴面(图1(a)(b))和鸟首蛇身纹绣片(图1(e))上的纹样较为接近。更为常见的是末例,造型自由奔放,片数不一,每片的长短和形态亦各异,有些两端皆向内卷曲,呈桃心形,与山普拉出土毛绣编织绦纹样(图1(c))较为相近。此类造型在类似云气纹骨架的锯齿状(或称豆荚形)结构上常见,用以填补绣纹的空白处,也能顺应云气流动的气势。至于图1(d)所示纹样,则可在楚地漆器上找到类似的纹样。图3为湖北云梦县睡虎地47号墓出土西汉耳杯[7],杯内彩绘卷云纹,云纹由四片组成,十字形结构,相对的一组两端向内卷曲,另一组较为圆顺弧线,顺应椭圆的轮廓。从色彩上看,山普拉出土的部分刺绣和楚地漆器也相似,为饱满的红色、黄色和黑色。
从更为长远看,此类勾连状纹样或有可能从商周时期青铜器上冏形图案演变而来[8]。“冏”最早可以追溯到甲骨文,外形是一个圆圈,从圈上向内伸出三个钩子(图4(a))。商代的青铜器上屡见冏形图案,多也是如此[9]。至西周铜镜上发现一种变化的样式,仍是三个钩,钩身拉长呈圆弧形,使纹样有旋转和速度感,钩形似后世之卷草,有两个叶片,图案背景凸显(图4(b))[10]。该样式在东周陶器上得到了继承和发展,钩形退为背景,原来的背景凸显为纹样,保留了旋转感,亦是三片,每片靠圆心处生出的一芽,两端向内卷曲(图4(c))。汉代铜镜上所见此类样式则是全新形式,构图变成了十字形,十字末梢向内卷曲,四角上补以与东周陶器相似的纹样(图4(d))。至此已接近上述楚地出土云气纹绣和漆器的纹样。冏形图案可能是山普拉毛绣的最终源头。冏形有强大的衍生能力,后发展为一种构图形式对后世的纹样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冏形在产生之初应有其寓意。甲骨文中“明”字左边即是冏字,一个秦汉瓦当上饰有两只相对的凤凰,中间有一个冏形,汉代有一种铜镜称为光明镜,用冏纹中小圈为主题,铭文是“见日之光,天下大明”,诸如此类皆说明冏形与火和光有关。冏形光明的含义自商周至汉代应是一脉相承的[9]。
2 欧亚草原斯基泰文化
希腊人称呼古代欧亚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为斯基泰(Scythians),波斯人称之为萨迦人(Sakas),中国人则称其亚洲阿尔泰地区的一支为“塞人”。该民族兴起于黑海北岸,公元前7世纪至前3世纪曾活跃一时,西伯利亚以南广大草原是维持其繁荣的中心。斯基泰文化被看作欧亚草原游牧文化的代表。一般认为,草原风格动物纹由斯基泰人创造,邻近地区均在不同程度上受到这种纹样的影响。丝绸之路出土的刺绣不乏此类实例,俄罗斯巴泽雷克、蒙古诺因乌拉和新疆山普拉等地均有發现,本文以诺因乌拉匈奴墓出土的一件草原风格动物纹刺绣毛毯为例,分析斯基泰文化对丝路沿途的影响(笔者摄于俄罗斯艾米尔塔什博物馆)。毛毯上共有九对动物纹,又分两组。
1)一组动物表现鹰噬鹿的情景。鹰采用常见的袭击猎物的姿势,双翅和尾羽向上展开,钩喙和双爪(不明显)紧紧钳住鹿的背部和后臀,受惊的鹿奋力奔走。纹样风格写实,形态逼真(图5(a))。鹿体态矫健,鹿头略长,角高耸有许多分叉,四足有角蹄,应为麋鹿。鹰也是草原上常见的动物,然此鹰头上有一对竖耳,与现实中的鹰稍有不同。
2)另外一组动物表现两只动物相斗的情景。一只为牦牛,身形庞大,四蹄粗壮,头上有两只角,嘴龇咧,尾巴向上翘起,正在奋力抵抗;袭击它的是一只身形似马(或鹿)但足有钩状利爪的奇异动物,动物的颈部鬃毛处伸出多个鹰头,尾巴上扬,末端也装饰鹰头,鹰有钩喙,上有竖耳(图5(b))。这种动物显然非现实之物,应是组合多种动物特征的虚幻动物。
类似的纹样可在邻近地区出土的相同或相近时期的文物上找到,主要见于金牌饰和青铜牌饰[11],通常出自王墓或显贵之墓,可能与墓主的身份有关,即此类纹样可能只有很高地位的人才能使用,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12]。这与诺因乌拉的情况也正好吻合。
从与牌饰的比较看,此类钩喙有耳的鹰形动物和装饰有耳鹰头的奇异动物应均是格里芬的一种[13]。中亚传说中有耳鹰头被认为是黄金守护神鹰头狮身兽格里芬的头[14],然而格里芬流传的时间和范围均十分广泛。在西方艺术中格里芬历史悠久,早在史前时期(公元前3300年)埃及就已出现鸟头格里芬,波斯艺术(苏美尔古巴比伦文明时期)中有猫头双翼狮身的格里芬,古希腊(爱琴海克里特文明时期)艺术中有鹰头双翼狮身的格里芬,公元前7世纪左右希腊的格里芬在斯基泰民族中流行[15],后来便在欧亚草原上广泛传播,并出现了与当地动物崇拜结合的许多形式。草原风格动物纹常见装饰鹰头的虚幻动物,特点是集多种动物的特征于一身,并常在角端、鬃毛的末端和尾端装饰钩喙有耳的鹰头,这是格里芬与本土文化融合产生的新样式。在中国的宁夏、内蒙古和辽宁等地出土的牌饰上发现了马形格里芬、虎形格里芬、豹形格里芬和狼形格里芬,从巴泽雷克的情况来看,古代阿尔泰居民将西方传来的格里芬形象融入本土的鹰、鹿崇拜,从而创造了一种鹰首鹿身的虚幻动物[16]。这些不同类型的格里芬形态各异,然而鹰形的特征不曾改变,或用鹰头装饰动物的角、鬃毛、尾部及其他部位,或将动物的嘴表现为钩喙。
毛毯上这种咬噬的动物纹样称为草原风格(或野兽风格)纹样,在斯基泰艺术中多表现为食肉动物咬噬食草动物的情景,常见的食草动物有鹿、马、牛、羊等,常见的食肉动物有狮、虎、豹和格里芬。在匈奴艺术中则表现为半狮半鹰的怪兽或猫科动物咬噬带有角蹄的动物的情景,可见这些和非常古老的近东艺术传统相关的表现手法通过斯基泰人最终融入了匈奴艺术[17]。
3 印度佛教文化
公元前6世纪佛教产生于印度,纪元前后传入中国,魏晋南北朝时兴盛起来,至唐代已经极盛。丝绸之路出土的佛教刺绣数量庞大,类型丰富,有绣像、绣袈裟、绣伞盖、绣经巾、绣者舌和绣垂带等[18],题材以佛像和菩萨像为大宗,还包括飞天、供养人、莲花、忍冬和佛教法器等。绣像是最为常见的佛教刺绣用品,主要是佛像和菩萨像,本文兹述两例。
图6为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唐代刺绣《释迦牟尼灵鹫山说法图》,现藏于大英博物馆。呈长方形,尺寸较大,保存完好,表现的是释迦牟尼在灵鹫山说法的情景。居中者为释迦牟尼,赤足立于岩石(意指灵鹫山)之上,石下有莲座。佛像面目圆润,长耳、于头顶梳一髻,身披红色袈裟,袈裟上缘有滚边装饰,右肩袒露,内似着袍,长至脚踝,右手笔直指向地面,左手提起袈裟握于胸前,有圆形头光,背光呈瓶形,上有华盖,华盖两侧各有一飞天。释迦牟尼两侧各有一佛弟子和菩萨,均赤脚立于岩石之上,石下亦有莲座,有头光装饰,无背光。菩萨保存較为完好,头戴宝冠,身饰璎珞,上着帔巾,下着长裙,腰腹裹长巾于前部两腿间系结后自然下垂,左侧菩萨结合十印,右侧菩萨亦结法印。佛弟子无发,左侧仅存头部,右侧尚可见面目威严,袒胸,身着袈裟,右手于胸前结法印,赤足立于岩石上[19]。图7所示刺绣观音菩萨像出自新疆,现藏于俄罗斯艾米尔塔什博物馆。此观音像面相丰圆,眉目慈善、神态安详,眉心点有朱砂,发似左右各结一束,以圆形装饰物(也可能是耳饰)系结,头戴宝冠,上有一坐佛,身披披帛、饰璎珞,下着阔裤。左手持玉净瓶,右手结法印,赤足立于莲座荷叶上。头部有圆形头光,身后有瓶状背光,颜色华丽,光彩夺目。此件采用劈针刺绣,年代应早于五代[20]。
魏唐时期,随着佛教的盛行寺庙成为庞大的刺绣消费群体,绣像是最为常见的刺绣类型,或供奉在寺庙或佛窟中,或用于佛教庆典或佛事活动。绣像的来源主要是布施,史载北魏宋云、惠生西行,皇太后及京师权贵奉献幢幡三千余口以供沿途布施,其中就有绣像[21],唐武则天也曾诏令制织锦和刺绣佛像四百余幅,分送给各寺院与邻国[22]。善男信女也不惜工本以绣像做功德,公卿女眷甚至皇室成员也参与其中,史载唐鄎国长公主就曾“躬绣彩丝佛像二铺”[23]。因为绣制佛像是为了布施,所以刺绣这一过程也就能够祈福,每一针均可代表一句诵经、一粒佛珠或一次修行,一针即一福[24]。
4 波斯与伊斯兰文化
公元3世纪,西亚文明大国波斯进入了萨珊王朝统治时期,其文化对周边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中也包括中亚的粟特地区。公元6世纪中后期,粟特人大量进入中国,波斯文化因此以粟特人为中介来到中国。波斯文化对唐代织物最大的影响体现在联珠纹。联珠纹有许多形式,如圆形、菱形和龟背形等,其中以圆形联珠纹,即联珠圈纹最为典型。公元7世纪,随着阿拉伯帝国的崛起,伊斯兰文明迅速取代了波斯和粟特等文明成为美索不达米亚和中亚的主流。新月纹是伊斯兰艺术最常见的纹样,也出现在丝路出土的刺绣上。
4.1 联珠纹
联珠纹是以连续的大小基本相同的圆形几何点排列组成骨架,内填以动物、花卉等主题纹样。此类纹样在中国的北魏至唐代时期盛行,普遍见于壁画、雕塑、石刻、织物和金银器等文物。联珠纹在织锦上有大量发现,为这一时期盛行的图案样式,刺绣上亦复不少。与织锦不同,刺绣上的联珠纹主要以花卉为主题,以动物为主题的实例较少。联珠纹普遍见于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和青海都兰等地出土的刺绣,形式多样,大致包含以下几种情况(笔者整理)。
较为简单的形式是以连续排列的圆形几何点组成圆形骨架,内填以花卉纹(图8(a));在连续排列的圆形几何点的外缘和内缘增加两个圆圈形成联珠环进而内填以花卉纹的形式也较为常见(图8(b));也有在联珠环的上、下、左、右位置以方形几何点取代圆形几何点的情况(图8(c));更为复杂的形式是联珠环两两相叠的情况(图8(d))。圆形几何点除了连接组成圆形外,亦可连接组成菱形、方形(图8(e)(f))或龟背形(图8(g)(h))骨架,或将圆形骨架与方形骨架结合(图8(i))。圆点亦可仅装饰菱形骨架的四角(图8(j)(k))。
公元前西方钱币上就已出现以联珠围绕人头像的做法,并且相沿不绝[25]。波斯安息时期,这一图案形式得到延续,至萨珊王朝时发展成熟,钱币、丝绸及银器上都有联珠纹[26]。公元6世纪中后期,粟特丝绸上盛行的联珠圈纹对中国丝绸产生了强烈的影响,然而此时粟特丝织生产起步不久,丝绸主要依赖从波斯进口,所以联珠圈纹实际上还是萨珊波斯的传统样式[27]。图8(c)所示联珠纹将上、下、左、右位置的圆点替换为方点的形式是非常典型的萨珊波斯样式,具有强烈的西亚特色。
4.2 新月纹
新月纹在伊斯兰艺术中具有特殊的意义,在穆斯林看来,新月代表一种新生力量,标志着伊斯兰将战胜黑暗和光明世界。新疆曾出土两件新月纹锦,一件出自吐鲁番(一说米兰),月弦内有伊斯兰文,意为“胜利将临”,是常用于赞颂安拉语句最末的两个字,故此件可能是随伊斯兰教传入中国的中亚织物,另外一件出自巴楚托古孜沙来,上有新月和兔纹[28]。
新月纹也出现在刺绣上。中国丝绸博物馆收藏了一件青海发现的绿地联珠新月纹绣片(图9),年代约在北朝时期,已残,原可能用作衣袍边襟,绿绮地上以白色丝线绣出骨架联珠圈,内填黄色的圆环和新月纹,新月上还有紫色滴珠一颗。上下各有一排联珠新月纹,上残有五个,下残有七个,右端上下两排之间还可见一个残余。上下两排之间和沿上下边缘填以黄色四瓣小花和类似叶子的纹样。整件绣品主要以劈针绣成,但新月与滴珠纹样则再用黄色丝线以直线勾边。此类联珠圈内填以新月的纹样在新疆发现的其他文物上亦能得见,图10(a)为1964年吐鲁番哈拉和卓出土彩绘木豆[5],图10(b)为克孜尔第38窟壁画上的图案[29],均与刺绣所示类似,说明随着伊斯兰艺术的东渐,此类纹样在中国西北流行。
5 结 语
汉唐时期,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和兴盛,逐渐形成了地中海地区、阿拉伯地区、波斯、中亚、北亚、南亚和东亚往来互通的交流格局,丝路沿途地区因此成为了世界文明的交汇地,古希腊罗马、波斯、阿拉伯、斯基泰、印度和中原文化都在这里汇聚,然而,这些地区并未被文化的洪流吞没,而是将这些文化加以吸收和利用形成了适合自己的多元文化。丝路沿途出土的汉唐刺绣见证和记录了这一时期文化的碰撞、交流和融合。从山普拉出土的卷草纹绣可以看出,中国楚汉文化的影响已深入丝绸之路的中段,莫高窟等地发现的刺绣佛像和菩萨像反映了印度佛教文化向东传播并深入当地生活的情况,诺因乌拉出土的草原风格动物纹绣是古老的近东艺术传统通过斯基泰人融入匈奴艺术并加以改造的结果,阿斯塔那和都兰等地发现的联珠纹和新月纹绣则代表了自西而来的波斯和伊斯兰文化。作为丝绸的一个重要类别,丝路出土的刺绣因承载文化的多元性而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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