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雪蓉
蜡像,是一门超写实的雕塑艺术,通过雕刻、色彩、造型、服饰等艺术创作环节,是将创作对象按1 ∶1 还原的艺术作品,由于其材料运用主要是蜡,因而被称为蜡像。现代材料学的发展,为蜡像创作提供了新的空间,当代的“蜡像”材料已摆脱了传统的“蜡”,取而代之的是高分子硅胶,其表现效果的稳定性、与其他材料的融合适用性均全面优于传统的“蜡”,由于约定俗成的缘故,该门艺术仍然称为“蜡像艺术”。
随着科技的发展,蜡像艺术的外延边界也不断被拓宽,机械动作、人工智能的高速发展,与蜡像艺术结合亦是未来的主要趋势,未来的蜡像艺术除了“超写实”之外,与人工智能、大数据结合的“仿生化”是不可逆转的大趋势,蜡像艺术将迈上前所未有的新阶段。
传统的蜡像起源非常早,在古巴比伦时期,就有工匠掌握了蜡制人像的技术,公元前4 世纪,马其顿国王曾请人为其制造过蜡像,古埃及和古希腊均出现过蜡像,那时的蜡像主要运用于宗教与殡葬活动,本文将这一时期称为蜡像发展的第一阶段。17 世纪是世界蜡像艺术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开启了蜡像发展的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第二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将蜡像的运用范围由宗教与殡葬领域扩展到医学领域,代表人物是西西里人加埃塔诺·朱里奥·尊博和法国人德斯诺琪,他们合作根据人体结构制成人体解剖蜡像,用于医学研究与培训。第三阶段随即开启,1770 年,法国巴黎举办了第一个临时性的蜡像展馆。1776 年,瑞士蜡像艺术家库尔提乌斯,在法国巴黎的凡尔赛宫临时性展出了皇家成员大型宫廷舞会上多姿多彩的蜡像,展现的蜡像还有情景化的布置。1802 年,玛丽·格劳舒尔茨(即杜莎夫人婚前名)利用年轻时与制作医学解剖蜡像的专家库尔提乌斯学艺的基础条件,收集和雕塑了当时著名人物的头像,她甚至将法国大革命时期断头台下带血的人头塑成像,之后,她从法国移居到英国,在英伦三岛巡回展出。此时蜡像创作对象变成具有社会影响力的名人、伟人,而蜡像的运用范围已渗透到人们的日常文化生活之中,逐渐普及起来。
蜡像艺术从诞生开始,其创作手法是通过参考创作对象进行1 ∶1 的复制,这种艺术表现形式有别于雕塑或其他艺术形式,其特征体现在“写实”,即作品与原型相似度非常高,相似度越高,说明作品越“像”。
长久以来,蜡像作品的“像”与“不像”成为蜡像艺术的普遍性审美界定与标准,艺术家和评论家、观众、甚至创作对象之间的交流围绕“这尊蜡像很像”或者是“这尊蜡像不像”的话题,去衡量创作作品的“优”与“劣”。
1.蜡像创作者的角色
一尊蜡像作品的创作是由作者、观众共同完成的,一件作品完成后,需要观众从中感受到故事与情感,作品才能实现其艺术价值。
在蜡像的创作过程中,作者处于发起人与主导者的位置,从构思到实践创作,作品完全融入作者想要传达给观众的信息。
蜡像艺术的普遍性审美的界定,对于创作者而言,是一种无形的掣肘,将创作者限制在“复原”的框框当中,一味地追求“像”。由于蜡像艺术创作角色的特殊性,决定了作者在蜡像创作过程中的主导地位,也即意味着,要打破蜡像艺术的普遍性审美界定,需要创作者发起,只有创作者寻求突破性的创作作品,才能打破原有的普遍性审美界定,形成新的审美共识,这是由作者的角色决定的。
图1 《三寸金莲》
图2 《老外婆》
图3 《袁隆平》
2.普遍性审美界定对于蜡像艺术创作者的限制
蜡像艺术的基因具备“超写实”的元气,作品“像”与“不像”固然是评定作品“优”“劣”的重要标准,但并非唯一的标准。
首先,从创作者的角度看,艺术家创作蜡像,并非局限于创作当代的某个对象,有些创作对象甚至完全凭艺术家的想象力创作出来。例如,作品 《三寸金莲》(图1),创作者通过作品反映出旧社会旧习俗对女性的伤害,以唤起“女性自主”和“男女平等”的观念,创作对象在现实的世界里并无可参照的原型,那么艺术家如何创作蜡像作品?仅仅依据普遍性的审美界定“像”与“不像”去衡量蜡像作品,这种情况将使评价变得无的放矢。
其次,从观众的角度看,艺术家创作出的没有现实参照的蜡像作品,观众依据什么样的审美标准去判断作品的“像”与“不像”,或者是作品的“优”与“劣”?例如,曾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协会金奖的作品《老外婆》(图2),艺术家的创作具有具体的参考,可对于观众而言,《老外婆》的原型是谁?长什么样?观众是没有概念的,那么依据普遍性的蜡像审美标准,这尊作品是“优”还是“劣”?
第三,从创作实践的角度看,无论对于创作者而言,还是对于观众而言,“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目中的人物形象是不一样的。例如,蜡像作品《袁隆平》(图3),在中国,袁隆平是一位妇孺皆知的科学家,在作者眼里,袁隆平是当代神农氏,是粮食的化身,可在普通观众的眼里,袁隆平的形象是多面的,在有的人心目中是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在有的人心目中是在稻田里察看禾苗成长的农者,而在孩子们的眼里,袁老先生可能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那么不同的观众看到作品《袁隆平》后,可能有的人觉得“像”,而有的人则未必会觉得“像”。
无论是基于创作者的角度,还是基于观众的角度,或者是在创作与审美的实践过程中,我们发现,蜡像艺术的普遍性审美界定,对于创作而言,是存在其局限性的,这种局限性限制了蜡像艺术的想象空间与创作空间,对于艺术家而言,如何打破普遍性审美界定的局限性,是能否创作出具有灵魂的作品的关键要素。
图4 《张纪中》
图5 《西游记》
1.复原与创作的关系
蜡像是基于原型1:1 的艺术创作,“复原”是蜡像创作过程中最基础的艺术表达,也是观众对蜡像艺术的基本要求。
“复原”的工作让蜡像作品具备基本“像”的基础,“复原”的内容包括作品的基础数据,既有作品的结构大数据,亦包括纹理等细节的数据,创作者首先需要对人体结构、骨架、肌肉运动力学比例了如指掌,普遍的作者会从创作对象的外表开始,进行模仿与复制,而造诣较深的作者则是从创作对象的骨骼特征开始进行研究与复制,两种不同的创作逻辑,门槛一高一低,造诣一深一浅,效果一优一劣。
“复原”涵盖了蜡像创作的各个环节,包括创作方案、雕塑、色彩、服饰、肤发、造型、道具等全过程,每一个环节的创作过程中,“复原”就像基因一样,深深地植入其中,一一与创作原型对照,通过创作者自己的手法,将现实中的“人”,创作成一尊蜡像作品,栩栩如生,让人真假难辨、叹为观止。
“复原”在蜡像创作过程中不可或缺,但是,如果将创作过程视同为“复原”,则是对蜡像创作重大的误解。
“复原”为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一个参照的基础,“创作”是艺术家通过自己对创作原型与创作方案的理解后做出的艺术处理,是在“大复原”的基础上进行的艺术再创造,更强调创作对象的特征的抓取与心理活动与神情的表达,通过创作的作品,让观众一眼就识别出原型最重要的特征。例如,作品《张纪中》(图4),创作原型张纪中是中国著名电视制片人、导演,其代表作就是金庸的武侠小说系列,其本身身上具备一种“侠”的气质,如何将其身上“侠”的气质表达出来,是蜡像作品《张纪中》的主要表达诉求。
2.复原中寻求创作的空间
蜡像艺术创作的难度在于其创作空间的相对性。现代装置艺术与雕塑艺术的外延边界越来越广,尤其是当代艺术融入装置与雕塑艺术之后,“看不懂”成了当代艺术的一个符号。“看得懂的就不是艺术了”既是人们的调侃,也是部分当代艺术的真实写照。在这种流行文化当中,给予了装置艺术与雕塑艺术更广阔的创作空间,艺术家全凭自己的感受与理解进行创作。但是蜡像艺术不一样,其创作是相对性的,需要在“复原”的大前提下进行再创作,创作的空间相对有限。
蜡像艺术家遵循的创作逻辑是“在复原中寻求创作空间”,这取决于蜡像本身的属性,如果蜡像“不像”,那将失去人们对于这门艺术的兴趣。例如,蜡像作品《西游记》(图5),《西游记》是中国四大名著之一,人尽皆知,创作难度在于创作方案的确定,每个人都知道西游记师徒四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见过,什么样的形象是被观众接受和认可的——是艺术家需要考虑的焦点。艺术家通过将电视剧《西游记》(1986 年版)作为创作原型,界定一个普遍性的认知范畴,这是艺术家与观众达成的审美共识,亦是艺术家的创作依据,艺术家据此进行复原,在此基础上寻求创作空间,而场景、背后瀑布的光影则是融入现代科技元素的创作,营造一个沉浸式的体验观感,观众与艺术作品融为一体。这一切的创作,均源自对电视剧《西游记》(1986 年版)的复原,才能获得观众的广泛审美共识。
图6 《亲家》
3.创作是蜡像艺术的灵魂
人们在评价蜡像艺术作品时,经常会说“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神形皆备”等,在人们的眼中,一尊优秀的蜡像艺术作品,是能够达到“神似”的。
“神似”本身是一个虚拟的存在,显然,观众不会凭一个虚拟的概念去评价一件艺术品,“神似”是观众的一种主观感受,这种感受是客观存在的,只不过是建立在观众的审美需求基础之上。另一方面,笔者认为神似应该是人物内在的对事物做出反应的真实情感表达。
例如,同样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协会金奖的蜡像作品《亲家》(图6),欣赏后,脑海中都会闪现出“别人家的爷爷”,两位慈祥的老爷爷兴致勃勃地下棋,你看一位略显得意地在“将军”,另一位“被将军”的爷爷则陷入了沉思,正在思考对策,这种对于棋局的专注,以及动态定格的创作方案,老人手握棋子的细节,均刻画地细致入微,每位观者都能从中找到印象中的审美共识,才是这一组作品的精妙之处。作品的原型是作者的两位父亲,两位亲家在生活中很有温度的情节被复刻下来,背后想要表达的却是和谐家庭的温情幸福情感。
只有“复原”而没有故事和情感的蜡像作品,是不可能如此打动人的,“复原”追求的是对作品物理模仿的极致,数据是冰冷的,而蜡像艺术作品是有灵魂的,观众的观感能够体会到作品的情感与温度,仅仅有“复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笔者认为蜡像作品更多的是秉承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艺术家精神,把蜡像事业带上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以蜡像为载体,更好地通过讲述一个故事来传播文化与精神,这才是蜡像艺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