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市博物馆馆藏青玉鸮研究
——兼述商人的鸮崇拜

2020-11-03 08:10丁思聪王怡珩
关键词:殷墟崇拜器物

丁思聪 王怡珩

河南省新乡市博物馆所藏青玉鸮,是馆内六大镇馆之宝之一,为国家一级文物。 该器物质地优良,制作工艺精美,拥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但其为传世品,无具体出土单位和年代[1]。(图1)因此,笔者将结合同时期器物特征,分析其来源和年代,并根据鸮的生物特性、古代文献和前人研究著述分析其文化内涵。

图1 青玉鸮

一、来源及年代推测

青玉鸮用圆雕工艺制成,高5 厘米,宽3厘米。 和田青玉,玉质透亮,光滑温润,通身淡黄色,正面有一道棕色裂纹,右耳部和双翅部有暗红色沁色。 整体为站立状, 面部为三角形,脑后较圆,双耳立于头顶,向外翻折,可能为耳簇羽。 方形钩喙,双目圆大,胸部和腹部十分挺拔,双腿粗壮,呈弯曲状,双翅收于身体两侧,尾部与双脚平齐,起支撑作用。 头顶斜后方有上下贯通的穿孔,为穿绳之用;尾足之间有十字形嵌槽,为嵌插之用。 全身施有羽纹、卷云纹、折线纹等纹饰,双目和纹饰均用双阴刻线表示,刀法娴熟,工艺考究,为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1]。

该器物是一件商文化色彩浓厚的玉鸮。在商代各种材质的鸮形器之中, 有一些普遍存在的共同点。 首先,几乎所有鸮形器均为站立形态,且器身均有较为繁缛的纹饰。 其次,几乎所有写实鸮形器都有突出的喙部和耳部。 喙部呈方形弯曲状或尖状三角形;耳部较长,呈弯曲形,且某些器物的耳部很长,似鸮的耳簇羽。 再次,鸮形器的腿部均十分粗壮,且尾部与脚底平齐,起支撑作用。 另外,双阴线纹为商代的典型纹饰[2],而本文研究的青玉鸮表面的纹饰为双阴线纹, 因此可以推断该器物的年代为商代。 晚商时期的鸮形器多有发现, 早商和中商时期的资料较少, 几乎未见。 而晚商时期的鸮形器在殷墟王陵区多有发现,其中尤以妇好墓和侯家庄西北岗M1001为多。 殷墟时期出土的鸮形器有玉质、石质、青铜质、陶质等,笔者将结合各种材质鸮形器的特征,与本文研究的青玉鸮进行比较研究。

玉质鸮形器。安阳殷墟妇好墓(小屯M5)出土的一件浅褐色玉鸮(图2-1)和现藏于国家博物馆的一件深褐色玉鸮(图2-2)均与本文研究的青玉鸮形态十分相似。 其中现藏于国家博物馆的深褐色玉鸮和本文研究的青玉鸮最为相似,只不过其双耳更为短小,接近熊耳,整体看起来则更为雄壮。 此外,妇好墓中还出土有一对片雕玉鸮(图2-3)和一件方形玉鸮(图2-4)。 片雕玉鸮整体形态和外形特点与青玉鸮十分相似,呈屈膝而坐状,只不过缺乏立体感。 方形玉鸮形态虽较为抽象,但仍体现出了其双卷角、圆眼、并拢的双翼和下垂的尾部[3],其方形的整体形态反倒使其更显憨厚可爱。 侯家庄M1001 出土有一件玉鸮管形饰(图2-5),除头部有贯通上下的圆孔,未表现出双角之外,其余特征均与青玉鸮相似。

图2 殷墟早期玉质鸮形器

石质鸮形器。 侯家庄M1001 中出土了四件具有代表性的石鸮鸟, 其中三件确定为圆雕,另外一件为片雕。图3-1 的圆雕石鸮与青玉鸮具有相似的特征,但与青玉鸮不同的是,其喙部呈尖弯钩状且较小, 两束耳簇羽较长且向下弯曲,更符合动物鸮的特点。图3-2 的圆雕石鸮则有了拟人化的特征, 其耳部不再立于头顶,而是位于头部两侧,且形态与人的耳部相同。图3-3 的圆雕石鸮为伏鸮,该器物面部和胸部均为鳞片状羽毛,喙部残缺,腿部弯曲收于身下,双翅并于身体两侧,尾部向下内勾,形成穿孔和嵌槽,应为一饰品。 图3-4的片雕石鸮特征与上述片雕玉鸮完全不同,其双翅并非收于身侧,而是展开呈飞翔状,头部五官较为简单,用阴线刻出。

图3 殷墟早期石质鸮形器

青铜质鸮形器。 妇好鸮尊(图4-1)出土于安阳殷墟妇好墓,其整体形象呈站立鸮形,和青玉鸮的形态相似, 青铜尊盖部为鸮头部的上半部, 头顶有长而向下弯曲的两束耳簇羽,眼睛较小,喙部为实心,侧边刻画出弯曲线条。 图4-2 和图4-3 的青铜鸮卣分别出土于山西石楼二郎坡遗址和湖南双峰县月龙村遗址。 二郎坡遗址应为商代某个方国的墓葬区, 而月龙村遗址应为一处商代青铜窖藏遗址[4]。 两件鸮卣均为双面站立状,双角覆于盖上,双翅并拢,腿部粗壮,双眼圆大,喙部呈尖状,但并非钩形,鸮卣的整体形态较宽,憨态可掬,与青玉鸮的形态有诸多不同,具有鸮卣自身鲜明的特点。

图4 殷墟早期青铜质鸮形器

陶质鸮形器。 商代陶鸮发现较少,目前所知仅小屯171 号灰坑中发现的一件陶立鸮。该器物整体扁平,身体呈长方形,敛翅,中间有一道凸棱,两侧各有三个长方形孔。 头部近圆形,双眼凸出,喙部呈下钩状,脖颈内收。(图5)整件器物也有拟人之意,器身中间刻有一三角形符号,可能有特殊含义。

图5 殷墟早期陶立鸮

《殷墟的发现与研究》一书将殷墟玉器分成早、晚两期,早期的禽鸟多呈站立状,主纹采用双线勾勒手法,使之成为阳纹浅浮雕;晚期的禽鸟多呈伏状,多采用单线阴刻,线条粗率[5]。 其中符合早期特征的鸮形器发现较多,符合晚期特征的器物发现较少。 经对比可以发现, 以上所述鸮形器和本文研究的青玉鸮与殷墟早期鸮形器的特征相近, 均属殷墟早期器物。 至于其出土地点,笔者认为就在新乡周边地区。 除安阳地区外,新乡地区在殷商时期也有很多规模较大的高等级聚落, 如辉县琉璃阁、孟庄遗址等,且这些遗址中的很多墓葬均被盗掘。 根据玉质圆雕像生器通常只在商代的高级贵族墓出现[6]这一点,该器物为新乡周边高级墓葬的陪葬品的可能性很大。

二、鸮的形象分析

鸮形目作为鸟类重要的一目, 其下又分为草鸮科和鸱鸮科, 两科的鸮各有其外形特点。 草鸮科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其面盘类似心脏,上宽下窄,无耳簇羽,嘴部弯曲呈钩状,双眼形态较小,翅比尾长。 鸱鸮科无特定分布范围,有的有面盘,有的无面盘,且面盘几乎为圆形,该科鸮双目圆大,有的头顶部有一对猫耳状簇羽,双翅宽圆,多短尾,腿部较为粗壮,且常被羽毛覆盖。 鸮形目的整体特点是夜视能力强,昼伏夜出,喜爱在夜间活动,拥有尖利的钩喙, 粗壮的腿部和双翅, 且听力极佳,叫声具有穿透力,震慑作用强,生性较为凶猛[7]。结合鸮的生物特征,不难判断,商周时期的鸮形器鸱鸮科鸮占大多数。

鸮从新石器时代以来便是人们崇拜的对象, 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人们尚处于从生存竞争到权力地位竞争的转折点, 人们崇尚鸮的双翅,还有其可以擒获猎物的利爪,具有强大夜视功能的双眼。 他们渴望具有鸮那样的飞行能力,也十分崇拜鸮来无影、去无踪,借助利爪轻松捕获猎物的高强本领, 并期待这些能力赋予他们社会地位。

王仁湘先生曾对红山文化的鸮目崇拜做出过详细论证。在对红山文化鸮形器的梳理中,先生认为全鸮形器早于鸮面形器, 鸮面形器又早于鸮目形器,这是一个三段式的演变[8]432-435。也就是说, 红山文化的人们对于鸮目的崇拜是与日俱增的。 除此之外,先生还推测,仰韶文化半坡类型的陕县庙底沟遗址出土的一件旋目纹陶罐,其上面的旋目纹也是一种类鸮目纹[8]435,这种推测虽然没有更多依据,但也不无道理。同为半坡类型,华县泉护村出土的(图6)这枚陶片上的纹饰,与鸮目则更为接近,这说明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对鸮目的崇拜是十分普遍的。因此商代许多器物上的鸮形纹饰仅表现出其车轮状的双眼,也是鸮目崇拜的一种体现。

图6 华县泉护村出土陶片上的鸮目纹饰

因此, 商人对鸮的崇拜应该亦有这些较为原始的原因, 他们对鸮的具体形象和鸮神特征的创造也来源于这些具体的生物特征。伦弗瑞在《史前:文明记忆拼图》中说:“伴随特定的地域文明发生而产生的特定神话信仰观念,占据着异乎寻常的地位,对该文明的所有成员——从社会最高统治者到最下层平民,都发挥着潜在的行为支配作用。”[9]对于鸮的崇拜, 不仅仅是渴望自己获得和鸮一样的能力那么简单, 先民们已经通过神话故事赋予了鸮不同的文化内涵。

三、文化内涵研究

距今5000 年左右,小亚细亚地区便出现了鸮面女神石雕像, 且古希腊的雅典娜女神形象也是猫头鹰[10]。 研究欧亚大陆史前考古的美国权威学者金芭塔丝(M.Gimbutas)在书中说: 在今天为人熟知的父权制宗教产生之前,曾经存在过一种女神宗教,而鱼、猪、熊、蛙、鹰和鸮都曾经被作为女神的化身。 她还认为,很多地区都认为世界起源于一个卵,而鸟为卵生动物,一次能产下数枚鸟卵,还能奇迹般地孵化出新生命, 且鸟卵中有生命所需的营养物质,象征着生命之源[11]。 除此之外,《诗经》中对商族起源“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描述,也证实了古人对鸮生育能力的崇拜。 叶舒宪先生考证“凤”起源于鸮,是由龙与鸮的结合体演变而来的,在鸮和凤的形象分离之前,二者具有相似的文化内涵[10]。 凤作为中国传统信仰中最高地位的女性的象征, 代表了光明和再生,是另一种形式的女神。 结合妇好生前的英勇事迹和其崇高地位, 笔者认为其与雅典娜的形象十分相似, 均为女神和战神的结合体,是勇敢和智慧的象征。 因此,用鸮来代表女神,不失为一种合理的解释。

刘敦愿先生曾在 《中国古代艺术中的枭类题材研究》一文中论证鸮为商代的战神,称鸱鸮类猛禽象征威猛,与兵刑之事相联系,鸮鸣是战争胜利的象征[12]。 结合鸮本身视力极佳,听力极强,爪部极其锋利,可以轻易躲避天敌攻击,并悄悄袭击猎物,捕猎效率极高这些生物特征,在战事连绵不断,且十分好战的商人心目中,鸮的确是战神的上佳之选。 商代的圆雕玉鸮均昂首挺胸, 贴于身体两侧的双翅就像战时所披的披风,十分威武神气,就像战胜的将军一般。 妇好墓中出土的大量的鸮形玉器及青铜器, 似乎也可证明鸮的身份与战争胜利有关。 另外,用鸟来表示男性生殖器是先民的普遍认知, 商代早已步入了父权社会,战争一般均为男性参与,因此很可能借鸮来表示男性的力量。 此外, 鸮因为其飞行能力,还可能被作为沟通天人的祭司。 金芭塔丝在书中提到, 先民经常会把鸟类的图案表现在陶容器表面,目的是可以让鸟类沟通上天,使天空降下人类的生命源泉——水[11]。 在古代,祭司和最高统治者往往是同一个人,他们不仅承担着领兵打仗的重任, 而且还需要在聚落遭受危难之时, 作为天人的中介进行祭祀活动。 因此,鸮可能象征着最高统治者的祭司、战争领袖双重身份。

本文讨论的这件青玉鸮头部呈三角形,喙部呈方形,像熊的头部,又像猪的鼻子。 在《鹰熊、鸮熊与天熊——鸟兽合体神话意象及其史前起源》一文中,叶舒宪先生认为:“从人类意识的超常状态看, 鸟兽合体形象的发生或来自萨满出神入幻的精神创造, 其基本原理是要将在天上飞的猛禽和陆地上行走的猛兽所代表的神力组合起来, 构成一新的幻觉意象。 史前鸟喙兽身形象的出现,绝非模拟自然形的结果, 而是创意组合而成的神话生物的象征。 ”[13]自新石器时代开始,许多玉器形象是鸟兽合体的形象, 出土于红山文化胡头沟遗址的两件玉鸮虽为鸮形,但耳部较尖,面部呈三角形,类似熊面。(图7)因此,将熊和鸮结合,是有其历史渊源的。 熊在所有陆上生活的猛兽中是较少可以像人一样独立行走的,所以殷商时代的很多器物都将熊的姿态表现为人的坐姿[13]。 且熊和鸮一样,均具有凶猛好战的特征,将鸮与熊结合,可以创造出更加强大的神话形象。 据金芭塔丝所说,熊在史前也曾作为女神的象征,将二者的形象结合也可能具有生殖崇拜的含义。而猪在史前也出现在很多双兽结合或鸟兽结合的器物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红山文化的玉猪龙和凌家滩出土的玉鹰。玉猪龙由猪的头部和龙卷曲的身体组成,玉鹰展开的双翅被两头朝向相反的猪所代替。 猪作为六畜之首,在人们心目中一直有着崇高的地位。野猪以力大无穷使人们产生敬畏之心,家猪具有丰产的特征,象征人们对提高生育能力、多多产子的美好期许。 且猪也经常被用作祭祀用品或陪葬品,象征人的财富和地位[14]。 因此,无论是鸮熊结合,还是鸮猪结合,均体现了商人对战争胜利、丰产的愿望。

图7 辽宁阜新胡头沟出土玉鸮

四、商代鸮崇拜来源考

探寻先商时期文化的起源过程对于分析商代鸮崇拜的来源十分重要。 邹衡先生首先提出了先商文化的概念,并在《试论夏文化》一文中,通过对考古遗存的类型学分析,得出了先商文化漳河型的三个主要来源:河北的龙山文化涧沟型、 山西的河北龙山文化许坦型、山西的夏文化东下冯型;两个次要来源:河南的夏文化二里头型、山东的龙山文化[15]。 王立新也在其文章中通过分析二里头文化四期偏晚和二里岗下层偏早阶段遗存与下七垣文化、二里头文化、岳石文化遗存之间的关系,得出早商文化是以上多种文化因素融合而成的结论[16]。 因此,商文化的鸮崇拜可能来源于时代与之相近的文化类型, 但以上这些文化类型中并没有发现形制十分明确的鸮形器。

有学者提出二里头出土的一件绿松石牌饰为鸮形纹, 并以此证明二里头文化在连接新石器时代末期龙山文化与商文化的鸮崇拜体系中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17],笔者认为证据不足。 虽然绿松石牌饰[18]下部的双眼与尖尖的喙部似为鸟类的主要特征, 但并无证据证明其为鸮, 且二里头文化也没有其他鸮崇拜的证据, 此牌饰上的纹饰可能只是鸟兽结合的龙形象, 或是一种描绘不知名神兽的饕餮纹, 至于其与商文化中的鸮有无接续性还有待考证。 李学勤先生在《论二里头文化的饕餮纹铜饰》 一文中也说过:“二里头铜牌饰充当着自史前兽面纹到商周饕餮纹的传承中介作用,它们的造型和工艺具有承上启下的意义,不仅是沿用了一种艺术传统, 而且是传承了信仰和神话。 ”[19]作为相近地域里产生,且具有文化学和地层学连续性的两种文化, 二里头文化和商文化之间无疑具有某种接续性,且这枚绿松石牌饰上的圆形双眼 (图8-1),和山东龙山文化的一枚玉圭上的目形纹饰[20](图8-2),还有商文化许多鸮形器,如图8-3这件徙斝腹部的鸮目形象[21]均较为类似。 因此笔者推测,商文化中鸮形象的诞生,一定有从二里头文化或是其他周边文化中传承的部分,但鸮崇拜究竟来源于何处,是否来源于二里头文化,还需要继续研究。

图8 不同文化中的圆形鸮目纹饰

还有一种可能, 则是鸮崇拜是在殷墟时期或稍早, 通过文化交流传至商文化腹地并开始流行的, 早期的商文化遗存中未发现鸮形器似乎也可证明这一推测。 殷墟时期的很多出土器物中都有周边其他文化的影子,比如环首刀、原始瓷、印纹硬陶、铜面具和龙形玉玦等。 何毓灵在文章中将这些外来因素划分为典型外来文化因素、 混合型文化因素和继承性文化遗物三类[22]。 而与商文化玉鸮类似的器物在商文化继承的文化遗存中暂时没有发现, 在同时期的外部文化类型中也未发现相似器物, 因此其可能是受到其他文化影响后,殷人自己创造出的混合型文化遗物。

还有学者认为鸮崇拜起源于红山文化。《诗经·商颂·玄鸟》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此句一直被用来当作对商文化起源的神话记载。 《史记·殷本纪》中记载了商人的始祖契, 是帝喾的妃子简狄看到玄鸟下的卵并吃掉后,才怀孕生下的①《史记·殷本纪》:“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 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 《荀子·成相篇》有云:“契,玄王。 生昭明,居于砥石,迁于商。 ”金景芳提出“玄为北方,玄王即北王”,并论证“砥石”的位置在辽水源头[23]。 那么,玄鸟也可以理解为北方之鸟, 玄鸟神话很可能产生于东北。 孙晓勇在其文章 《西辽河流域的“鸮面”岩画——兼谈先商文明鸮崇拜》一文中,利用西辽河流域在先商时期的岩画的“涡旋纹眼”鸮面形象,结合龙山文化、二里头文化和商代青铜器共有的轮形纹饰鸮目, 推断出辽西地区的鸮崇拜是具有接续性的, 一直从红山文化延续至商文化[17]。 叶舒宪在《玄鸟原型的图像学探源》一文中,通过对鸮的图像学谱系分析,论证出了“玄鸟”即为鸮[24]。此前,刘敦愿、 韩伟等学者也提出了玄鸟即为鸮的观点。 因此,按照孙晓勇的观点,商文化的起源很可能和红山文化有着很密切的关系,“玄鸟” 也很可能为红山文化所崇拜的鸮。 傅斯年、 金景芳等学者在早期研究中也提出过商族起源于东北地区的观点。

作为最早形成鸮崇拜体系, 且具有较多物质遗存的红山文化, 其信仰无疑对后来北方区域, 特别是东北地区对于鸮的崇拜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而且很可能具有接续性。但笔者认为,由商文化追溯至红山文化,时代和地域跨度均较大, 且考古地层学和类型学研究均无证据支持这种观点, 仅从文献出发进行研究,缺乏实质性证据。 可能二者的遗物有不少相似之处, 但仍不能证明二者的鸮崇拜具有接续性,因此该观点存疑。 但若从上文中提到的殷墟时期外来文化因素分析的角度来看, 东北地区的文化信仰很可能随着商代统治地域的扩大和商文化圈的扩大, 传到了中原地区,最终商人结合自己对于神的崇拜,创造出了鸮神的形象。

五、结语

新乡市博物馆收藏的这件青玉鸮为商代殷墟晚期器物,其制作工艺精美,代表了商文化一贯的尚武精神和多产的美好祈愿。 另外,鸟兽结合的器物形象也是对鸮文化内涵研究的关键,结合“兽”的文化象征意义,也可以推断出鸮所具有的文化内涵,无论是“女神”还是“战神”,均有其合理之处。 但有关商代鸮形象以及鸮崇拜的来源, 由于和商文化相关的其他文化考古证据并不充分, 且没有其崇拜鸮的文献记载, 暂时不能推断出鸮崇拜的接续性。 但通过对商文化的文化因素分析,商代的鸮崇拜可能随着商文化圈的扩大, 从辽河地区逐渐传至商文化统治的中心区域, 继而被融合改造而成的。 后续若想充分推断出商人鸮崇拜的起源, 还需要有新的考古发现资料并进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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