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桥下

程海

五一天晴，漫步江濱，过中山桥，见桥史展板和图片，勾起些许兴致。

漳州中山桥始建于北宋绍兴年间，初为浮桥，嘉定时期，知府薛扬祖筑石桥，名“通津桥”。后几经拆建，于1925年由芗城实业巨商孙宗蔡等组织改建为钢筯水泥桥，1926年民国将领何应钦入漳，定名“中山桥”，此乃国内以“国父”命名之第一桥。当年，为开发天宝、浦南，当局甚至将铁路铺上桥面，后无果而终但也未拆除。人们习惯上称“旧桥”，以别于下游1公里处的东新桥（始建于万历年间，又称文昌桥）。

1938年，抗战期间，中山桥曾遭日军飞机轰炸，桥身部分受损，桥亭仍留有弹痕。国难当头，民国当局无能抗日又恐日犯漳，遂下令炸毁二墩桥体，断绝通车，后又搭木桥连接，方便通行。

1951年，新政府拆除桥上铁路，加高桥面，拓宽车道，将龙（海）诏（安）公路连接起来。在1953年东山保卫战中，为保障军队、物资运输和战争胜利发挥了重要作用。1985年，为加大泄洪、减少水患，政府将中洲待御巷古村整村搬迁，并将20米长的石墙桥基改为圆柱桥墩，移洲通河，洪患不再，造福民生。

2018年，全桥列入省级文物保护而重修，桥面路基挖出部分残留铁路，无论当时是刻意留存，抑或是无意偷懒，都留下历史的印证，亦不为憾事。现中山桥恢复为步行桥，配上夜景工程，与下游的战备大桥、漳州大桥，上游的南山桥、水仙花大桥及在建的芝山大桥，宛如六龙戏水，构成靓丽江景。

桥梁如此厚重，我想着到桥下看看。回北桥头，沿烧灰巷而下，曲径清幽，花香郁馥。临水处，却犯难了，丈余高的桥基，墙脚只突出几根不足二十公分的石条，五、六米的距离，须得手扣石缝，脚踩石条，猫身贴墙移步才能通过。我试着前进三、四步，便感困顿胆怯，亦怕落水损坏手机，惹出更大麻烦，折身想要放弃。

边上一位大姐，正在水里摸掏，她直起身来，友好地说：“可以过去的，手抓紧点就行，我们经常走的。”感谢大姐善良的鼓励，看看水其实并不深，我穿的又是短袖短裤，干脆把鞋脱了，淌水就走到了桥下。无畏险滩，脱履而已，也甚感快慰！

绕过桥基，南面一片开阔，江面如镜，绿树、楼宇、蓝天、白云还有战备大桥及其红色的拉索映出斑斓的倒影，别样惬意！恰有一舟逆水，漾破了波光，满江都灵动起来……

回望桥身，石彻的桥墩，迎过百年的风雨，岫黄中泛出苍黑，见证沧桑。直横交错的梁身，混凝水泥依旧青灰，不见腐蚀与剥落，足见建设者们的用心与质量。

江畔落叶，伴着溪泥的藻腥和腐物的恶臭，还有蚊虫，这可能也是人们不爱亲近的一个原因，但却丝毫不煞风景，反多了异样的体验。浮莲点点，清流东逝，带一路芳华。

一位老者端坐垂钓，时间尚早，所获不多，我涉水过来，他也并不诧异，见我打量桥身良久，倒风趣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有什么想法吗？”“好奇、拍照而已”，我尴尬地回应。“看你穿着迷彩，像个当兵的，外地来的吧。”“是的，是的。”我们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题。

正好，桥上也有钓者，起钩时竟钩着了墩底的小树，弧梁外翻，见不着面也搭不上腔，我只好怔怔地望着。老者笑道：“他钓着树了，不要紧的，等会儿拉拉线就好了”。果然，几回合后，钩和线都收了回去。更佩服老者的幽默和淡定，本想多攀谈几句，问问桥的历史，他却摆摆手，“这个我不懂，我只管鱼大不大”。是的，关注不同，性境自然各异，饱食而乐，不也是一种难得的追求！拍照后，我们便笑着道别。

久未动笔，我想着把这些见闻写成文字。未成稿前，还想再去探探。几天后，便再过来，这回沿了桥头东边栏杆外的斜坡，无需淌水，轻松了很多。未见着前次那位钓者，仔细观研发现东边桥基垂直面墙上竟长出一棵小榕树，三十多公分高，独枝向上，根部未附着任何土壤，完全从墙缝抹沙的水泥中长出，生命可谓强劲。其根下二十公分处有一渗水石缝（建桥时预留），内里亦未见任何土壤，可能只多了些露气和湿度，却被小树灵敏地嗅获捕捉，生生地将根伸出三、四十公分并扎了进去，多一份供养的通道，亦多一份坚固的底力。倚壁抚摸，十分坚牢，风雨难摧，灵性至伟，也因了榕树的名字，顽强、张博而又包容。

桥那头呢？说不定也有新的发见。我又向南，桥头水下果见一蛙人正在作业，半敞的乌篷船停在近边，蛙人带了氧气瓶，拿着切刀，一猛子扎进水里，好几分钟才露出头来。在抓些什么呢？带着好奇，我下至墩底，风景也与北边相似，离蛙人近了，他也上得船来，年纪在五十出头，将刚捞上来的小壳贝类装进蛇皮袋子，满满两袋，叫不出名字，像“海瓜子”，也不是餐馆里作汤的那种蛤类，说了土名我也对不上号，他还抓了一把给我，也未鉴出个究竟，不必刻意，留个念想也很圆满。

他说这种贝类有药材成份，熬汤喝了可以提气，普通人家也爱买。早上潜水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挖两、三百斤，赚个一、两百块钱，中午、下午就休息、泡茶、聊天，虽说辛苦，但这种活没人竞争，日子过的倒也快活。

难得在小城中有这样一些体验，当人们习惯了向外向上，却也有人选择了向内向下，默默无争、独自承受。善良的大姐、睿智的钓者、顽忍的小榕、坚强的蛙人，还有桥下的浣女，勤劳相续而又古朴如斯，她们都构成风景，靓丽尘世。智人曾说：明月神珠，在九重渊内，骊龙颔下，有志有德，方乃致之。如此，则桥下水底未尝不是一种乐途。

增益惭愧，观照自我，亦为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