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 径

涂志伟

前日，夜宿长泰县龙人古琴文化村，这是一个风景清幽，雅音袅袅的地方。晚餐之后，随同几位老师在文化村的园区里散步，园区颇大，四周被荷塘环绕。月色朦胧，荷叶田田，荷影婆娑，即兴的话语随着深深浅浅的脚步在夜风中飘散。远远近近绕了一圈，倒也走得微汗沁出。“一番荷芰生池沼，槛前风送馨香。”老师们回去了。我兴犹未尽，心里尚念念着夜色中的荷塘。上午进入文化村时，一眼就被这碧绿葱笼的荷塘所打动。其实，平生见过的荷塘并不少，不知为何，今晚心绪却被这荷塘牵扯着。于是，乘着夜色，信步又来到荷塘。

獨自徘徊在塘边，蓊蓊郁郁树叶里漏出了迷蒙的月光。层层叠叠的荷叶掩盖下，竟有一道荷径浮在水面，由一个个圆柱子铺成，似有若无，曲曲折折地通向荷塘深处。以往观荷，大多从塘边岸上欣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又或者乘船于水面上，“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舟通”，而通往荷塘深处的荷径天地，却一直无缘知晓。荷径两边掩映着团团圆圆的荷叶，横斜着高高低低的荷花，清香沁人肺腑。无边无际的荷叶犹如涛峰，一波波向远处铺去。今晚的圆月，被淡淡的云彩蒙上一轮光晕。月光漏过亭亭如盖的荷叶，斑斑荷影洒在荷径上，大团影块是荷叶留下，条条线影由荷茎划出。风吹荷动影摇，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浓重沉寂的阴影与生机盎然的光芒明灭变幻，阴影与光亮的交替节奏宛如音阶的跳动。妙境如何言之，更待予何人说之？

静静地，四周袭来一脉脉幽香。荷塘底下的水面，却是一片翠绿的荷茎森林。绿色荷茎杆杆林立，或横斜或倚偎，挨挨挤挤、密密麻麻。往上望去，杆杆荷茎擎着张张绿伞，经荷叶过滤的束束光线投射而下，显得透亮。水波微漾，荷叶轻浮于水面，团团铺展开来；有的荷叶翠绿如玉，碧盘滚动着晶莹水珠；有的荷叶含羞半卷着，点缀着含苞欲放的荷花。有的荷叶蚀成斑驳的图案，述说着沧桑的岁月；有的荷叶枯了，低垂着头，连同褐色莲蓬，沉思着天地之匆匆。俄顷，浮荷嫣然摇动，波纹圈圈泛起，果真“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一瓣粉红的荷花款款落下，随流漂零。这是一方静谧的净界，天籁之音、地籁之声、人籁之乐共鸣着。微风徐徐吹抚，虫鸣此起彼伏，蛙声打破宁静，琴音顺着水面飘来，缥缈意境里似真如幻。

滚滚红尘，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与清风默坐，与明月静对，与荷花为伴。大千世界，与谁同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不由得燃起香烟，聆听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任思绪在这光影变幻、流水音乐、荷叶清香之中跌宕起伏。静默中孕育着喧闹，短暂蕴含着久远，瞬间凝成历史。生与死在这里呈现，一切都在生长勃发，一切又都在消失沉落。

夜深了，我该回去，回到现实社会。不知那荷香能否伴我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