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视野下的宁波越窑青瓷与东亚海上陶瓷之路

2020-10-29 07:05贺云翱干有成
海交史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越窑高丽青瓷

贺云翱 干有成

从考古资料看,宁波越窑青瓷外输始于两晋时期,最初的输出地是朝鲜半岛。至唐代,越窑青瓷的外输才扩大到日本列岛,并由此形成了宁波与东亚的海上陶瓷之路。本文首先利用东亚地区考古资料对越窑青瓷的输入(出)状况做一论述,进而探讨宁波越窑青瓷与东亚海上陶瓷之路发展间相互促动的关系。

一、宁波越窑青瓷生产与外销的繁荣

隋唐时期,社会经济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唐太宗李世民在总结前代兴亡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采取和实行了一些缓和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措施,繁荣昌盛的唐帝国继大汉帝国后,再次屹立在世界的东方。盛唐气象对瓷器的钟爱,文人士大夫对饮茶的讲究,以及国家对外贸易的需求等,迎来了越窑青瓷制造业的鼎盛及外销繁荣的局面。据不完全统计,唐、五代、北宋的青瓷窑址约为五六十处(1)林士民、沈建国:《万里丝路:宁波与海上丝绸之路》,宁波:宁波出版社,2002年,第173页。,初唐、中唐时期的数量屈指可数,晚唐时期的窑址占很大的比例。

中晚唐时期,越窑青瓷既继承了前代瓷器的器型,又按照社会生活的需要进行了创新,入窑烧制的坯件采用匣钵装烧,既使烧造的器物受热均匀,又防止杂质粘附于器表,使烧成的青瓷器胎质更加细腻,釉色更加青纯,颇具玉质感,其精品有“秘色瓷”之称。碗和盘是当时主要的食器:碗有葵瓣口碗、海棠式碗和荷叶形碗等;盘,常见的有撇口壁形底盘,直口弧腹短圈足盘,翻口斜壁平底盘,委角方盘和葵瓣口盘等。从晚唐开始,青瓷入选宫廷。越窑每年都烧制一定数量的优质青瓷供奉给王室,称为御用瓷器,慈溪上林湖曾发现有专门烧制贡瓷的窑场,被称之为“贡窑”。瓷器品种也更加丰富,除碗和盘外,还有日常使用的执壶、罂、瓶、罐、耳杯、把杯、盏托、粉盒、碟匙、水盂、油盒、脉枕、唾壶等器具和专门用做陪葬的多角瓶、买地券、墓志罐等明器。装饰上采用了少量的划花、印花、刻花和镂雕技法,将云龙、寿鹤、花卉等题材饰于粉盒的盖面或碗心和盘心。

据考古资料显示,中晚唐时期,明州(今宁波)逐渐发展成为东亚国际性港市,在对朝鲜半岛、日本列岛的海上交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8世纪以后,日本遣唐使基本上放弃北路航线,直接横渡东海或转经琉球列岛入唐,明州成为遣唐使船最重要的登陆地和启航地。752年自日本难波出发的第10次遣唐使抵明州。804年,第16次遣唐使第二船自明州登岸。806年,遣唐使回航时也从明州起航。9世纪遣唐使废止后,随着海商集团的活跃,明州成为对日交通据点。这期间,往来于明州与日本间的唐人海商的主要贸易活动之一,就是越窑青瓷的外销。此外,8世纪末至9世纪上半叶,唐与新罗之间的海上交通被张保皋集团主导,活动网络也已延伸到明州。考古学者在位于韩国莞岛清海镇的张保皋城遗址中发现的明州生产的越窑青瓷(2)林士民:《东亚商团杰出人物——新罗张保皋》,载林士民著:《再现昔日的文明——东方大港宁波考古研究》,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第290—295页。,就是重要见证。

五代时期,吴越钱氏政权对明州港非常重视,在明州出海口设置了望海县,使港口建置进一步完善,海外贸易更趋发展,明州港成为吴越对外贸易的主要口岸。越窑青瓷成为吴越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越窑发展也因此进入鼎盛时期,就烧造规模之大、产品质量之精、影响之广而言,上林湖窑场均凌驾于各窑之上,成为全国六大青瓷名窑之首。

北宋时期,朝廷非常重视明州的海外贸易,在明州(今宁波)置市舶司。雍熙四年(987)五月,“遣内侍八人,赍敕书金帛,分四纲,各往海南诸蕃国”(3)[清]徐松辑,刘琳、刁忠民、舒大刚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四四之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4204页。,对舶货实行的是“大抵海舶至,十先征其一,其价直酌蕃货轻重而差给之”(4)[清]徐松:《宋会要辑稿》,《职官四四之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4203页。。元丰三年(1080),宋神宗令“诸非……明州市舶司而发过日本、高丽者,以违制论”(5)[宋]苏轼著,李文亮笺注:《苏轼文集编年笺注》卷31,《乞禁商旅过外国状》,成都:巴蜀书社,2011年,第206页。,明确并限定明州港为北宋朝廷签证发舶去日本、高丽的特定港口,为越窑青瓷外输东亚地区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二、考古所见宁波越窑青瓷向东亚地区的输出

(一)向朝鲜半岛的输出

宁波越窑青瓷向朝鲜半岛的输出状况,可从考古资料探知。东晋至南朝时期,朝鲜半岛西南的百济政权(约公元前 18年—公元663年,其主要阶段与中国的六朝相共存)统治区为越窑青瓷的主要输出地,如梦村城发现的越窑青瓷盘口壶残片和黑釉钱纹陶罐残片、首尔石村洞古墓群出土的青釉瓷,在造型、胎土和施釉技法上很接近典型的越窑风格。石村洞3号坟附近出土的一件青瓷四系罐,年代应为东晋中晚期,属于越窑器物。江原道原城郡法泉里出土的青瓷羊,大致为4世纪中期,风格与宁波余姚市文管会所藏的东晋青瓷羊相近。此外,忠青南道公州地区武宁王陵出土的两件青釉六耳瓷罐、一件黑釉四耳盘口壶,可能也是越州窑系制品。这些早期越窑青瓷向朝鲜半岛输出,可被视为海上陶瓷之路的发端。

出土的唐宋时期越窑青瓷,主要包括新罗庆州拜里出土元和十年(815)玉璧底碗(6)林立群:《跨越海洋:“海上丝绸之路与世界文明进程”国际学术论坛文选》,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43页。、锦江南岸扶余出土唐代玉璧底碗15件、古百济地区益山弥勒寺出土大中十二年(858)玉璧底碗和花口圈足碗、莞岛清海港张保皋驻地出土的唐代玉璧底碗、玉环底碗、双耳罐、执壶等(7)宁波市鄞州区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三江文存·<鄞州文史>精选·学汇中外·文化卷》,宁波:宁波出版社,2012年,第330页。。高丽定宗安陵出土了五代时期的花口圈足碗、盘、盏托、壶盖等。作为文字记录留下来的,有光宗下赐元光大师的“越窑金扣瓷钵”。1940年,在开城高丽王宫发现北宋早期越窑青瓷碎片,在忠清南道扶余县扶苏山下发现有北宋早期越窑青瓷碟,扶余扶苏山城出土了碗,还有开城高丽古墓出土的越窑青瓷唐草纹唾壶等。

庆州是出土越窑青瓷遗址中最具代表性的区域。庆州自新罗建国起,到新罗灭亡止,一直是王都所在地。在该地区,许多性质各异的遗址中出土了越窑青瓷。据不完全统计,该地区20处遗址中共出土越窑青瓷75件,以碗为主,有54件,占总量的72%(8)[韩]李喜宽著,李辉达译:《庆州地区出土的越窑青瓷》,载沈琼华主编:《2012’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古代瓷器输出及文化影响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年,第241页。,且兼有钵、盘、盒、盏托、罐、盖罐、盆、执壶、器盖、香炉等,年代以晚唐五代为主,北宋占少量。这些青瓷大部分制作精细,均整体施釉,为高级青瓷的特征。这表明输入庆州地区的越窑青瓷是具有一定品质的高级用品,应为当时居住在庆州地区的高级贵族和僧侣等使用。

学者林士民、沈建国等认为,朝鲜半岛出土的这些越窑青瓷,在造型、釉色上,很大部分与宁波海运码头附近出土的、准备外销的器物相一致。(10)林士民:《浙江宁波出土一批唐代瓷器》,载《文物》1976年第7期,第61页。并进一步指出,上林湖越窑群中生产的盘、罐、钵、托具等青瓷器物,其造型、纹饰等与朝鲜半岛出土的青瓷器基本相同。再如学者李喜宽在《庆州地区出土的越窑青瓷》一文中指出,东川洞7B/L内遗址出土的碗与宁波荷花芯窑址出土的同类器型相似,北门路王京遗址出土的盒盖与宁波寺龙口窑址出土的A型Ⅱ式器盖的类型基本相同,以及皇龙寺遗址出土的盒盖在荷花芯窑址与宁波和义路遗址中也有出土。这表明,朝鲜半岛出土的越窑青瓷应出自宁波,且是从宁波港启航外销至朝鲜半岛的。

(二)向日本列岛的输出

从目前的考古资料看,与朝鲜半岛相比,越窑青瓷进入日本列岛的时间要晚。至今发现的最早传至日本的中国瓷器,是一件双耳盘口、暗青绿色釉的青瓷罐,被推定为公元6世纪末、7世纪初的隋代越州窑制品,曾藏于奈良法隆寺,被推测为当时访华日僧带回日本的。(11)[日]三上次男:《从陶磁贸易看中日文化的友好交流》,载《社会科学战线》1980年第1期,第220页。

关于日本出土的越窑青瓷,我国研究者苌岚曾做过系统论述。根据苌岚罗列的考古资料,日本出土的越窑青瓷主要集中在其西部地区,这主要是因为西日本地区靠近中国东南沿海,海路运来的越窑青瓷绝大部分在此聚散。据不完全统计,西日本地区有190余处遗址发现有唐宋时期的越窑青瓷,其中以新旧都城平安京(京都)和平城(奈良)以及设有接待外宾机构的福冈(旧称博多)附近(包括九州太宰府)为多。(12)[日]三上次男:《从陶磁贸易看中日文化的友好交流》,载《社会科学战线》1980年第1期,第220—221页。1998年,国内学者陈文平曾根据日本已发表的考古出土资料,以越窑青瓷、长沙窑彩绘瓷、白瓷和其他品种(包括唐三彩)四类分组进行计量,得出日本出土中国唐五代陶瓷总数为1 633件(片),其中,越窑青瓷出土的数量最多,约1 274件(片),占统计总数的78%,而这些出土的越窑青瓷80%在九州地区出土。(13)陈文平:《唐五代中国陶瓷外销日本的考察》,载《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6期,第93—112页。具体列举如下:

鸿胪馆遗址中发现大量7世纪后期至11世纪前期的越窑青瓷碎残片,总计约2 500多片,(14)[日]龟井明德、石丸详:《关于九州出土的中国陶瓷器》,载《东京国立博物馆研究志》第291号,1975年6月,第27—34页。涵盖越窑青瓷所有的种类。福冈市西区下山门遗址发现7片越州窑青瓷残片。专家推断,出土的越窑青瓷都是平安前期、九世纪时期的物品。(15)[日]山崎纯男他:《下山门遗迹》,福冈市埋藏文化财调查报告书第23集,福冈市教育委员会,1973年,第76页。福冈市柏原M遗址出土越窑青瓷有40多件,以碗类居多,其他有盒子、水注、香炉、壶等。(16)苌岚:《7—14世纪中日文化交流的考古学研宄》,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24页。长崎县离岛一歧原迁遗址出土了较多的越州窑青瓷,其中8世纪末到10世纪中期的青瓷残片有48件,且大部分青瓷碗、碟都是越州窑产品。(17)苌岚:《7—14世纪中日文化交流的考古学研宄》,第224页。

还有京都市右京区仁和寺堂遗址出土晚唐时期越窑青瓷盒子大、小各1件:小盒子高8.3厘米,身口径8.5厘米,底径4.4厘米,盖口径2.0厘米,钮径4.6厘米;大盒子总高12.8厘米,身口径15.3厘米,底径8.2厘米,盖口径17.4厘米,高5.2厘米。(18)[日]龟井明德:《日本出土の越州窯陶磁の諸問題》,载《九州歴史資料館研究論集》第1集,1975年第51—97页。京都东三坊大路东侧沟遗址发现越窑青瓷片,分别为碗、皿、盒子、壶四种器形碎片。(19)[日]高岛中平:《平城京东三坊大路东侧沟出土的施釉陶器》,载《考古学杂志》第57卷第1号,1971年,第65—80页。北野废寺出土3件,大致完整的1件,口径14.4厘米,高5.7厘米,釉为暗绿色的碗,(20)[日]矢部良明:《日本出土的唐宋时代的陶瓷》,载《中国古外销陶瓷研究资料》(第3辑)1983年6月,第2—26页。其他两件仅存高台部的碎片,上有淡绿色的釉。崇福寺出土一些碗的碎片,宽大的高台,即蛇目高台。广隆寺出土口径14.4厘米、高3.5厘米的皿形器。宇治市木幡净妙寺遗址出土水注1口,高21.3厘米,形体较高,直颈较宽且长,斜肩,腹体中部比较鼓出,下腹偏瘦,尤其是壶的流细长而上翘,与流相对的柄相当高,上端略微弯曲,然后几乎垂直向下,靠近颈部一侧。(21)[日]矢部良明:《日本出土的唐宋时代的陶瓷》,载《中国古外销陶瓷研究资料》(第3辑)1983年6月,第2—26页。

值得一提的是,位于日本九州西北部、博多湾沿岸的博多遗迹群出土的越窑青瓷量,在12世纪中叶达到顶峰。发现的越窑青瓷,包括灯具、盅、香炉、水具等生活用品。其中,出土了南宋越窑青瓷香炉,口沿部为盘口,底部三足鼎形,足已全部损坏,躯干部被分为3种纹样带:上部纵向为线条刻纹,中段狮子贴花纹周围有粗的刻花叶纹,下部有刻花莲瓣纹。(22)《博多市埋蔵文化財調査報告書第 560 集 博多 65-博多遺跡群第 99 次·第 101 次調査報告》,福岡市教育委員会,1998 年,第40 页。日本学界认为,香炉在博多遗迹出土系特例,因日本输入越窑青瓷在北宋末期就基本停止,故出土该香炉实为少见。

据中日学者分析研究,日本出土的越窑青瓷,不少制品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宁波诸窑的工艺特点,如鸿胪馆遗址出土的青瓷壁底碗、青瓷灯盏、青瓷水注,来自今宁波上林湖;平安京左京四条三坊五町出土的青瓷刻划草花纹圈足盘,被认为是今宁波鄞州区窑制品。(23)苌岚:《7—14世纪中日文化交流的考古学研究》,第28—32页。日本学者龟井明德在《关于九州出土的中国陶磁器》书中指出:输入日本的陶瓷,能代表越州窑陶瓷的器形中,以碗占压倒名(多)数;其次是盘(碟)、壶、水注、盒子、唾盂、盏托等,这些与宁波唐代海运码头处出土器物相同。(24)林立群:《跨越海洋:“海上丝绸之路与世界文明进程”国际学术论坛文选》,第41—47页。台湾大学学者谢明良在《日本出土唐宋时代陶瓷及其有关问题》一文中也认为,日本出土的九世纪晚唐陶瓷主要是浙江越窑系青瓷。可见,今宁波是越窑青瓷生产的核心地,也是日本出土越窑青瓷的产地。这从宁波地区考古发掘实物也可知,1973—1975年,和义路唐代遗址和唐代海运码头一带,出土了一批9世纪中末的越窑青瓷器,品种十分丰富,不仅有壶、碗、盘、罐、钵、罂、盆、杯、灯盏等生活用瓷,还有脉枕、座狮等医疗用具和陈设瓷等,且大多没有使用痕迹,经考古专家鉴定是准备运销国外的。学者林士民、林浩通过查对这批出土青瓷的窑口,也确认该批出土瓷器产于宁波慈溪上林湖地区。(25)林士民、林浩:《中国越窑瓷(下)·越窑》,宁波:宁波出版社,2012年,第239页。

三、宁波越窑青瓷在东亚的影响

(一)越窑制瓷技术助高丽青瓷技艺绝顶

唐代,明州与朝鲜半岛的清海镇、日本的博多港同为东亚贸易圈中的三大国际贸易港。“明之为州,实越之东部,观舆地图,则僻在一隅,虽非都会,乃海道辐辏之地。故南则闽广,东则倭人,北则高句丽,商舶往来,物货丰衍。”(26)[宋]张津:《乾道四明图经》卷1,《分野》,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第4877页。明州与高丽之间的贸易往来频繁,即便到中国政局动荡的唐末五代时期,与朝鲜半岛之间的交流也未曾中断。五代时期,吴越国凭借海上交通的便利,与朝鲜半岛高丽交往密切,尤其是吴越国王钱弘俶统治时期,两国来往更加频繁,吴越国还被高丽王朝当作“上国”。

这时期,吴越国积极向高丽传播越窑制瓷技术,使高丽在全盘移植该技术的基础上烧制出高丽青瓷,并使高丽青瓷在短时间内迅速赶上并超过了越窑青瓷。据韩国最新考古研究资料,在韩国600多个地区考古发现的1 700余处青瓷窑址中,与高丽青瓷诞生密切相关的早期青瓷窑址有黄海南道峰泉郡圆山里窑、黄海南道平川郡凤岩里窑、京畿道龙仁西里窑、京畿道始兴市芳山洞窑等。(27)方李莉:《中国陶瓷史》(上),济南:齐鲁书社,2013年,第306页。通过对这些窑址的窑炉、窑具、装烧方法、器物型制及至胎釉化学成分的科学分析,以及结合越窑进行相关对比研究,考古学者认为,早期高丽青瓷的年代分为两个阶段:前阶段大概是960年前后至982年以前,后阶段是成宗继位的982年之后到1022年间,且真正意义上的高丽青瓷是在后阶段产生的。其中前一阶段是高丽青瓷的初创时期,也是吴越国王钱弘俶统治时期。这些早期青瓷窑址的特征包括:与越窑一样建在山坡上;是砖筑窑,全长大概38—44米,宽1.8—2.2米,与越窑唐宋第五期以后的窑炉形态几乎相同;从最初窑的规范化形态的中国窑形态上看,其窑炉的结构发生了变化。经过数次修补后,窑的规模缩小,向土筑窑形态发展。(28)李军:《唐、五代和北宋越窑青瓷的外销及影响》,载中国古陶瓷学会编:《中国古陶瓷硏究》第14辑,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8年,第135页。可见,朝鲜半岛最初出现的青瓷窑址与五代吴越国时期的越窑相似。

至12世纪中期,高丽青瓷在大量采用镶嵌装饰手法的同时,配合绘红彩、绘黑彩、堆白等装饰手法。在纹样和器物造型方面,从原来的中国式变化为朝鲜半岛独有的高丽式。时人认为“监书、内酒、端砚、洛阳花……高丽秘色……皆为天下第一”(29)[宋]太平老人:《袖中锦》,载《学海类编》第7册,扬州:广陵书社,2007年,第3599—3602页。,北宋奉使高丽的使臣徐兢在《宣和奉使高丽图经》更专门描述,高丽青瓷“狻猊出香,亦翡色也,上有蹲兽,下有仰莲以承之,诸器惟此物最精绝”(30)[宋]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32, 《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3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887页。。这些精制的青瓷,“不仅供高丽宫廷使用,也进贡于宋王室和辽王室”,其“翡色”与越窑“秘色瓷”相类同。

高丽青瓷不仅使朝鲜半岛结束了依靠进口中国瓷器的历史,也成为从输入宁波越窑青瓷转变为瓷器的输出国。据考古资料显示,中国境内出土的高丽青瓷共29批,其中宁波共发现四处高丽青瓷出土点,年代约在10世纪后期至12世纪后期。1993年,宁波东渡路遗址首次出土高丽镶嵌青瓷,一件为蝴蝶纹的罐残件;另一件为瓶,转角边镶嵌卷草纹。这些虽为残器,但制作之精美可与越器相媲美。(31)丁友甫:《试谈宁波出土的高丽嵌镶青瓷》,载《浙东文化》1995年第1期,第105页。

(二)越窑青瓷在日本的影响及作用

宁波越窑青瓷传到日本,改变了日本国民的风俗习惯,成为他们日用生活品中不可替代的物品,也是艺术品,受到极高的礼遇,为国宝赐给有功之臣,代表至高的荣誉,在宫廷中还将青瓷作为墙壁的装饰等。

同时,越窑青瓷也给日本带去了精湛的制瓷工艺。约从9世纪以后,日本也开始烧制与之相类似的陶磁器,出现了一种新的日本陶瓷——绿釉陶器。9世纪,平安京出土的日本土器中,一种器型、纹饰看起来和越窑青瓷很像的绿袖陶器,非常引人注目。如平安京右京三条二坊出土陶瓷残片总数1 051片中,绿釉陶器占51%,同地右京三条二坊10世纪遗物包含层出土432片陶瓷中,绿釉陶器占62%。(32)京都市埋葬文化财研究所、京都市文化观光局:《平安京址发掘调查概报》,1981年。正是因在日本现有的制陶技术中,绿釉与越州窑青瓷的釉色非常接近,故平安时代便以宁波地区的越窑青瓷为模仿对象,开始了绿釉器的生产。

日本的绿釉陶器,通体施釉,做工精致,多见类似宁波越窑青瓷的阴刻花纹、蝶纹、莲瓣纹等,器型也以圈足碗、口沿轮花碗、香炉、唾壶、水注、瓶等为主。如京都为中心的畿内地区,以大阪府吹田市岸部紫金山窑为最早,因烧制平安京创建用瓦而著名,发现有数件绿釉陶器片。其他如大原野为中心的洛西窑址群,石作1、2号窑址出土了9世纪后半期有阴刻花纹、轮花口沿的碗、皿及香炉、唾壶等。(33)[日]寺岛孝一:《畿内的绿釉陶器》,载《考古学ジャーナル 》1982年,第211页。仿造宁波越窑青瓷,在平安时代已经相当普遍。如散布在京都附近的大原野窑、西贺茂窑、播枝密、石作窑、筱窑,滋贺县的十禅谷窑、山神窑和日野窑,还有爱知县一带的灰釉陶窑等。胎质、釉色不一样,烧制温度也低,但仍属于陶器,且这些以越州窑青瓷为模仿对象的绿釉陶器通体施釉,做工精致,碗、水注、四足罐等器型制作得十分相似。绿釉瓷器从外形到图案仿效得精细入微,使中华之美转化成扶桑之美,并为上层贵族所喜爱。但因仍为低温釉,这种绿釉瓷终究没能给日本陶瓷工艺带来变革性的影响。不过,越窑青瓷对日本陶瓷工艺的基础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使之制成灰釉瓷并掌握高温烧成工艺。该工艺至今仍在日本应用。

结 语

从上述出土的越窑青瓷遗存表明:第一,自唐代开始,明州港已成为东亚海上陶瓷之路的主要始发港。韩国在新罗时代著名的港口是莞岛(清海镇)港,著名的海上活动家张保皋就以此为据点,开展了与明州(今宁波)的通商贸易。日本首先与明州通航通商当推著名的博多(福冈)港,为整个西日本与明州通商的中心。第二,越窑青瓷是宁波与东亚海上陶瓷之路的先行者、开拓者。越窑青瓷自晋代开始输往朝鲜半岛,6、7世纪之交输往日本列岛,输往东亚的时代比任何窑口瓷器都要早。

图1 江原道出土东晋青瓷羊形器 图2 鸿胪馆遗址出土的五代越窑青瓷瓜棱执壶

图3 出土的唐越窑青瓷盖盒、青瓷罐

图4 日本平安京出土唐越窑青瓷灯盏

图5 韩国康津郡龙云里青瓷窑址出土11世纪高丽青瓷

图6 宁波出土北宋至元高丽青瓷残

图7 日本仿唐越窑绿釉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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