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锐
这事儿出在一个蜂窝煤上。就是普通煤炉里用的那种圆柱形的、有十二个洞眼的蜂窝煤,又叫“煤饼”,或“煤墼”,大家都知道它吧?
“知道,比你知道!”大家被我问得不耐烦了。
不过,要是过了好几万年,把这样一个东西放在人们面前,那又会怎么样呢?
这正是我要讲述的。
这是个烧过了的、由乌黑变得灰白的蜂窝煤,在它同别的废物一起被抛到郊外的垃圾山上时,“啪啦”,摔成了两半儿。以后又运来新的垃圾,把蜂窝煤埋在底下。垃圾山越堆越高,蜂窝煤就越埋越深。后来,年代久了,它竟然变成了化石,就像我们现在见到的恐龙化石一样,它成了蜂窝煤化石。
终于有一天,考古队开来了,用了很先进的发掘技术,挖出了这块化石。
“这是什么?”发现它的队员不认识它。去问队长,队长也回答不出。
“去向老人打听一下吧。”考古队长很相信老人的经验。于是去请教一位一百岁的老翁。可这老翁也回答不出。
于是又找一位老奶奶,她活到两百岁了。但还是白跑了一趟。于是又找三百岁的、四百岁的,最后找到个五百岁的老寿星。那时候科学发达,人比现在活得长,但还是不行,世界上早就不用煤炉啦,五百年的经验也不够用呀。
真没有办法。考古队长用电脑查遍了能找到的每一部字典、每一本图册,但蜂窝煤不像那些陶器、瓷器、青铜器什么的,从资料里别想查出它的来历。
这件事惊动了最有名的几位专家学者,他们不约而同地被吸引到这块蜂窝煤化石的周围。他们谁都不轻易发言,先用眼睛看,用手摸,甚至用鼻子闻,用舌头舔,用耳朵听。看完了,摸完了,闻完了,舔完了,听完了,然后互相谦让了一番。
“好吧,我就先来抛砖引玉。”第一个发言的是位生物学家,“根据生物学的研究成果,许多动物会为自己营建巢穴,例如鸟类、蜜蜂。而这块化石的形状有些类似于蜂窝,所以我认为这也是一种巧妙的动物建筑。”
这位生物学家的判断总算还有点沾边,至少他提到了“蜂窝”。
接着发表见解的是历史学家,他说:“我的历史学知识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动物建筑,而是古代战车的轮子。”
民俗学家立刻表示怀疑:“如果是这样,那辆战车也就太小了,只有娃娃们才能用它打仗。从民俗学的角度来看,倒很可能是古代部落佩戴的耳环。”
“这又嫌大些了吧?”大家议论说,“谁的耳朵受得了它?”
但民俗学家红着脸坚持着,说那个部落的成员们从小就练这功夫。
数学家又提醒大家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化石上:“瞧这十二个圆孔!通过这十二个孔的圆心,可以画出纵横相交的四条直线。这就体现出一种周密有致的数学思考。显而易见,这是古代用于教数学的教具。”
“不不!”食品学家连声反对,“这不是数学教具,而是古人制作糕点用的一种模具。瞧,把糕粉填进这十二个孔里,模具一提,一下子就做出十二条糕来!”
军事学家冷笑说:“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什么糕啊饼的,这明明是一种进攻型武器的发射管,一按机关,群弹齐发!”
“别那么火药味十足好不好?”音乐家抗议道,“你竟把乐器当成了武器!听!”他用手指敲敲蜂窝煤化石,“当当响,多令人心醉的音色!这十二个孔是十二个声韵回荡的共鸣箱,设计得太绝了。它可以穿上绳子挂起来敲,像编钟一样!”
還是文学家风度潇洒,不慌不忙,他的推断最有人情味:“‘破镜重圆的故事你们听说过吗?失散的亲人,凭着各自保存的半边镜子,最后团聚到一起。依我看,”他指一指化石,“这玩意儿一分两半,对起来而又孔孔相符、严密合缝,分明也是一种亲人团聚的凭证呢。”
接下来是一位美术家兼哲学家,他一口断定:“这是一件出色的富有哲理的雕塑。”
“这里面有什么哲理?”大家猜不出。
“真笨!”美术家兼哲学家说,“一分为二这不是辩证法吗?”
……
这些人真有学问。可是他们偏偏缺少关于蜂窝煤的学问。然而,在蜂窝煤问题上,他们都显得比平时更有学问。唉,咱们倒是懂得蜂窝煤的呀,可惜咱们比他们早生了几万年,没法纠正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