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海鸿
从西安长安区的某个村子,到宝鸡凤翔县的一个村子,中间不过180多公里,无论坐高铁、火车,还是乘大巴,通常只需花上两三个小时,和平常串门没什么两样。
元月2 1 日一早,因为之前没有买到高铁票,从西安长安区的暂住村出发,我们一家三口坐了火车回老家过年。火车上人很多,没人戴口罩。三个多小时后,顺利回到凤翔老家。冬日的村庄,空旷寂寥,去年秋季新拓宽的柏油村道很宽,车很少,人更见不到几个,有些冷清。原本以为这样的冷清,只是很多人要到除夕这天才能赶回老家过年的缘故,却不想,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一切有关“回家团圆”“举杯欢庆”“走亲访友”的过年标配,顷刻变成了奢求。
一番擦洗打扫,买了几样菜、一袋馍、一些生活必需品后,坐下来等着过年。而此刻,手机新闻里说:武汉封城了,有多少医护人员和百姓确诊了,各种医疗物资短缺,全国各地开始支援武汉了。很快,当村组长的存娃哥挨家送来了县防疫办的紧急通知,告诉我说,离我们不到10里地的岐山出现了两三例确诊病例,形势陡然严峻了起来。这个年,除了除夕夜里的鞭炮声和往年一样响亮,年味一下子淡了,没了。
省城的路、县城的路、村子的路,陆续都封了。大年初一,村子里没有了像往年一样车辆扎堆停放的场面,很多想回家的人没回来,那些辛苦置办了各种年货,蒸了年馍、甜米,做好臊子面等儿女回来的父母,系着碎花围裙站在门口张望,有些无奈而又失落地连声说“东西弄这么多,娃们都回不来,看我老两口咋吃完么?”
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不着了,就走到家门口,和三两站在街道上的叔婶闲聊几句。冬日的天,黑得早,各家的门也都早早关了,村庄一片寂静,像忽然回到了儿时那些漫长而又停电的夜晚一样无所事事,缺少生气。
日子还得过,邻村的大广播一直响,说来说去总是“戴好口罩,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之类的话。
疫情所困,不少地方开始推迟复工了,一直等着西安单位的通知。大概初五的时候,妻就在手机上提前购买了元月31号的高铁票,过了一天,那趟高铁却取消了。突发状况太多,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走还是不走?怎么走?”成了一个让人纠结的问题。
路封了,无论是通村公交,还是岐山到高铁站、到蔡家坡的班车,都停运了。第一次觉得出村难了,到距离30多里外的高铁站,更是难上加难了。
单位最终确定3号准备复工了,妻也终于再次买到了2月1号10点左右的高铁票。没办法,妻联系了孩子的二姨夫,让他开车直接把我们送到高铁站。
2月1日7点半左右,我们在家门口坐上孩子二姨夫的“预约车”,出了村。在村委会门口,几个村干部忙着消毒、洒水,我到村委会办公室里填写了详细的个人出行信息后,路口用钢管搭建的路障移开,车子得以被放行。往东朝岐山进发,走不多远,车子被路边的警察拦停。民警问我们去哪,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挨个给我们量过体温。
此后一路向东,穿过岐山,到蔡家坡,沿途罕见行人和车辆,目之所及,路两边一扇扇紧闭的店铺大门,如同此时人们戴了口罩的嘴巴,“纵有满腹心事”,却不能畅所欲言。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高铁站站前广场,下车远远望见“岐山”字样,竟让人觉得那么亲切。
量体温,安检,进站,候车室里满是戴着口罩等车的人。看着此刻坐在椅子上悠然看着手机的他们,忽然觉得应该走上去和他们握个手,说上一句:乡党,你也今天走啊!
车窗外,一个个白墙灰瓦的村庄越来越远,一栋栋钢筋水泥的大楼越来越近,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到西安了!”
下了车,我们如同一溪流水,和其他各个方向的人流在北客站会合,排单行队,出示身份证,量体温,安检后,到地铁站等2号线。
“你的口罩呢?”安全员询问队伍里一个胖胖的年轻人,没戴口罩的小伙子有点窘迫,回答说“没有”,小伙子被带离。
从起点乘车,车厢空荡荡的,陆续有人下去,沿途却基本没有什么人上车。
到了西安南郊的暂住村口,原本不宽的村道两边搭了帐篷,很多戴着红袖章的人警惕地看着来往的人。出示身份证,量过体温,在一张表格上依次填写了我们三个人的基本信息,进村往住所走。
一开门,见到在院子里端坐看手机的房东老太太。“哈,差点就来不了了!”我们和老人家打着招呼,老太太感同身受地回应:哎,这病把人闹滴,啥都弄不成,哪儿都去不了!
接下来的14天里,我们严格按照规定进行了自我隔离。采购、吃饭,到楼顶晒太阳、跳绳,睡觉。觉得一切都好,又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好。
从老家的小村子出来,到了西安的大村子,从宽敞的场院到狭小的四楼,太阳照旧每天从东方升起,口罩仍然每天陪伴着我们,我们的心里似乎安稳了一点,又似乎还有和大家一样的担心。
小村子,大村子,有尘世的烟火才有生机,有庸常的吃喝拉撒才算安好。疫情面前,我们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渺小,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不管身处何地,努力应对未知和意外,才是最需要时刻警醒我们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