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三传

前天回老家南陽给老父亲过生日，听说合三死了！

我心里竟没一丝震惊！回郑才想起国学泰斗季羨林的一句雷人之语“我发现，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其实过的生活都是毫无意义的，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那么，一个默默无闻，五十岁就结束了人生之旅，到死都没老婆的木讷农民合三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我最后一次见合三，是在今年春节期间，他刚玩过牌回家，他走几步路都因急烈的咳嗽而停下来喘气，满脸涨得通红。我问他怎么啦，他说没事，已经习惯了！当时我就意识到合三离大去之日不远了。

合三姓杨，和我同村，1963年出生，贫农出身，根红苗正。他爹还被我村学校聘为“贫下中农办学协会代表”，常被大家叫做“贫协”，还时不时在全校大会上做报告，由于肚中墨汁不多，经常说“这个，这个”，半天都没下文。我们当时上小学，不知他爹是干啥子的，还以为他爹“贫血”，我们问合三：你爹“贫血”，病严重吗？当时我们只是想，人得了大病，都会在大会，上讲讲心里话。合三嘿嘿一笑说：他可没病，一顿吃三个大馍，还喝下两大碗苞谷糁！

合三兄弟仨个，他是老二，因家穷，冬天总穿着“空筒袄”，就是不穿衬衣，单穿一棉袄，常冻得流鼻涕。合三也会想招，，捡一破麻绳扎在袄外腰间御寒。

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合三因留级和我同一班，他学习一塌糊涂，自然被势利的班主任孙老师视为打击对象，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合三连人带凳子被身体强壮的孙老师扔出教室，鼻子也被打出血了，我们惊恐地隔后窗看到合三坐在路上大哭，哭一阵子，合三无比留恋又绝望地朝学校方向看了一眼，夹着凳子回家了。那一年是粉碎四人帮的第二年，合三14岁。就这样合三结束了求学生涯走向社会。也正是这个心恨手辣的民办老师孙老师亲手断送了合三的求学之路。

后来，合三就一直生活在杨家，从没有外出过，刚开始由于没钱买烟抽，就用旧报纸，用自己的“牙花”（牙上粘的脏东西，合三从不刷牙）卷成“大炮筒”（一头大一头小的自制烟卷）来应付自己的烟瘾，有一次，一小孩恶作剧，把一根埋有小鞭炮的“白河桥”香烟让合三抽，合三正喷云吐雾间，突然“砰”一声响，合三的嘴唇炸得漆黑且外翻，嘴唇至少肿了半月。他脾气好，也没找那个小孩算帐。

随着年龄的增加，合三逐渐对女人有了兴趣，许多人诓骗他说给他找老婆，让他破费了几乎所有的钱财，然而谁也不会把养大的闺女嫁给他，由于长期得不到女人，他产生了许多性幻想，有一天晚上看露天电影，合三在场后转悠了一圈，几个姑娘也在场后走动，合三第二天就兴奋地逄人便讲：有姑娘追我，我嫌她不好看，不想要她。

随着兄弟相继成家，合三就在自家过道中搭棚立家，常弄得臊味冲天，几乎没什么人敢进，连小偷都不愿光顾。

合三干活不惜力气，不怕脏，常被邻居叫去帮工，那时还不兴给工钱，只管吃喝，合三劳累一天。自然不会放弃喝酒的机会，他划拳十次输七八次，故每次必酩酊大醉，被人扶着回去。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帮工口头禅“馍怪虚，再去一天”，就是说盖房子的那一家的馒头蒸得软，值得明天还去帮小工。后来这一口头禅在杨家广泛流传，合三也常为这一伟大发明而洋洋得意。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帮工开始给工钱了，合三就在村里村外帮小工，工钱从每天10元涨到40元，合三用钱买烟酒外，又惹上赌瘾，他天性愚钝，自然经常输，一天辛苦折腾来的钱很快装入别人腰包，后来人们都在一起说，谁叫合三来牌，谁真他妈的背良心！大家可能知道，现在打牌赌博风已在农村蔓延盛行，像我不发达的老家，一次虽只赌注一元，一晚输赢几十元是再平常不过的。

合三是今年八九月死的，虚岁51岁。据老家人讲，他浑身是病，腿流黄水，但令人有些奇怪的是，他竟没在床上躺一天，直接找阎王报了到。他死后，甚至没人烧纸祭奠，好象早该死一样！

按季老的说法，合三的生命应是一文不值！属于低层次的无休止的轮回，但是我想这正是合三选择的要体验的简朴人生。也许和季老的生命一样没有太大意义？也许又各有各的意义吧？

作者简介：

杨宏寅，网名都市农夫，

男，汉，1968年1月生。（香港）珠海学院文学系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