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滨丰
炎炎夏日,难耐俩字:“烤”和“考”。
“高考”备受关注,自古如此。宋真宗赵恒曾经亲自撰写科举“广告文案”:“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干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相较今天的考生们就近考试、交通便利,古代的考生们可没那么走运。从隋朝正式启动科举到清朝末期废除科举,1300多年间,进京赶考的交通方式并没有发生根本性变革:一路风尘仆仆,用时少则个把月,多则半年,不仅非常烧钱,而且极为艰险。
“目注燕京思报国,身游鹿郡叹离家。甘霖远被吾乡否,回首烟云万里遐。”清朝嵩明举入刘凤骞徒步赶考,途中生病时写下一首七律,诗中交织着疲惫、期待、思乡等复杂情绪。
在古代,徒步赶考是主流,原因全在一个字——穷!光靠两条腿跋山涉水太耗精力,很容易生病。光绪十五年,晋宁州金砂村的李承祜、李承祐兄弟俩,结伴赶赴京城参加会试。途中,李承祜受了风寒卧床不起,还没等到会试开始就病死了。李承祜忙着料理胞弟后事,又要扶柩回晋宁,最终也错过了会试。
经济条件稍好的考生一般会租个代步工具,比如唐朝诗人賈岛。他初次参加科举考试,从老家河北取道幽州范阳县前往长安,一路上时常租驴。抵达长安后,贾岛寻访好友李凝,未遇,赋诗《题李凝幽居》。路上,贾岛“选择恐惧症”发作,在驴背上一路琢磨:哎呀,这个“僧敲月下门”,是用“推”字好呢,还是用“敲”字好呢?苦思冥想间,不小心闯入了京兆尹韩愈的出巡车队。韩愈得知缘由,沉思半晌,说,作“敲”字佳矣。可惜的是,即使受到韩愈的赏识,贾岛依然仕途坎坷,多次赶考都名落孙山。
“十年常苦学,一上谬成名。擢第未为贵,贺亲方始荣。时辈六七人,送我出帝城。轩车动行色,丝管举离声。”这是白居易《及第后归觐,留别诸同年》中的几句。骑马、坐马车的待遇,少部分考生才享用得上,比如出身官宦家庭的唐朝诗人白居易。27岁时,白居易骑马进京赶考,成为17名新科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个,兴奋得一夜无眠,意气风发之际写下这首诗。
清朝顺治年间,为鼓励举子参加考试,朝廷补贴每人10两至20两银子当路费,在所在地布政使处即可领取。还可以领取火牌,在沿路驿站免费租用马车,马车上插有“礼部会试”的黄旗,遭遇土匪强盗可保平安。
不过,骑马也不是没有风险。明代著名医家江瑾主编的《名医类案》记载:“(某考生)入京师赴省试,过桥坠马,右臂臼脱。”考生昏迷不醒之际,幸好有路过的良医救治,“五日复常,遂得赴试”。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走水路的考生中,最令人感慨的要数唐朝诗人张继。公元755年,他从湖北襄州出发,坐船赴长安赶考,最终名落孙山。返程时,因为心情极度郁闷,他取道苏州散心。夜幕降临,望景伤情,随口吟出一首《枫桥夜泊》,遂成千古绝唱,而当年的状元早已隐人历史的深处无人知晓。
四川合川人丁治棠,曾参加光绪十五年的会试。光绪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他从家中出发,坐船到重庆,二十三日转船前往上海,第二年二月初七终于到达北京,前后耗时四五十天。四月二十六日,他原路返程,七月回到重庆。从离家到返家,前后一共耗时8个月。8个月!在远行坐高铁、乘飞机的我们看来,这简直不能忍受。很可惜,尽管“费银数百”,考试最终还是“如泥牛沉海,毫无消息”。要知道,那时私塾老师的年收入也不过十来两银子。
昆山人龚炜曾作《赴考》一文,讲述自己以孱弱之躯赴考,一路中暑、晕船,最终只能半途折回,以至“绝意名场”。
十年寒窗,中榜、落榜的处境天差地别。读来最令人唏嘘的,莫过于宋代董德元落榜后写下的《柳梢青》:“满腹文章,满头霜雪,满面埃尘。直至如今,别无收拾,只有清贫。功名已是因循。最懊恨、张巡李巡。几个明年,几番好运,只是瞒人。”个中滋味,可谓道尽。
中榜、落榜,几家欢喜几家愁。但不管怎样,无论古今,考生们与他们的青春年华,就这么渐行渐远、永难重逢了。
(选自2019年6月13日《新华日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