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小羽
摘要:雪莱在《诗辩》的最后一句写到:“诗人是世界未经公认的立法者”(1),在雪莱眼里,诗人的艺术实践可以与现实改造相结合,诗人可以在诗歌创作中借助想象的力量转换诗歌想要传达的情感领域。在悼念济慈之死的诗作《阿多尼》中,雪莱将死亡领域转化为美、神性与永恒的希望之境。肉身腐化,但精神永驻。这样的死亡阐释,对于生者而言,不仅是对面对所爱之人离世时所遭受的悲痛与绝望的缓解、是抚慰创伤的灵药,也是一种攻克面对自身死亡的恐懼与迷茫的方式,有一定的现实价值。
关键词:死亡;美;神性;永恒;绝对精神
雪莱视想象力为诗人的决定性特征,他将诗定义为“想象的表现”(2)。想象力可以看作是雪莱转化感受、概念的工具,而诗则是转换不同领域的载体。永恒即生命的无限存在,黑格尔提出“我们可以把无限的生命叫做精神”(3),将永恒以精神的层面作出解释。人的精神只是绝对精神的一部分,肉身已逝,但精神不灭,因此生命得以永恒。敢于直面死亡是永恒的第一步,而“精神的生活不是害怕死亡而幸免于蹂躏的生活,而是敢于承担死亡并在死亡中得以自存的生活”(4),消除对死亡的恐惧并坦然面对死亡是转换死亡领域为绝对精神的必要环节。
《阿多尼》是以忧郁为基调的悼亡诗歌,其中对死者的去向、死亡以及死者躯体的描述却充满了静谧的美感。雪莱将逝去的人所去的地方描述为“美好聪慧的一切归宿的境域”(5),将济慈的死亡喻为一朵未开鲜花因受到寒气的陨落。躯体也是美的,逝去的济慈彷佛沉睡着,像进入梦境,忘却了一切酸辛。而他的“迷矇的双眼丝绒般的睫毛上,就象酣的花朵上凝着一颗露水,有哪个梦从他脑海放出的一滴泪。”(6)逝者彷佛融入了自然,产生了一种静谧的美感,“他已与自然合为一体:音乐里,从雷霆的呻吟直到夜晚甜蜜的鸟鸣,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7),于是济慈并未消失,而是变为一种存在,“黑暗中,明光里,从草石到石碛,到处都可以感觉和意识到他的存在”(8),与自然的融合使得死者获得永恒的力量,并且能够随着自然的发展而无所不在,死亡的阴暗得以转化成了静谧的自然之美。
雪莱在全篇诗歌中以阿多尼的死亡暗喻济慈的逝去,其母神乌剌尼亚为其哀哭,她带着悲伤和恐惧奔向墓穴,跑过“有倒钩刺的舌头和更锐利的思想”(9),刺人的舌头和思想象征着当时的压迫者对济慈的诋毁,而这些诋毁阻挡不了乌剌尼亚的步伐,正如其无法掩盖济慈的才名与成就。死亡的追悼之旅充满了神圣的意义,悼念者的神圣又进一步增添了灵魂与精神的永恒,因为这神圣的活力甚至使得死亡感到了羞愧,于是阿多尼又似有了呼吸,“生的光辉又闪过不久前还是她所疼爱的肢体”(10),这也预示着神性会驱散死亡的阴霾,为生命注入永恒的光辉。
对于生者而言,面对所爱之人的亡故,最大的安慰也许就是“灵魂的永恒”。济慈的逝去是一代文坛新星的陨落,而雪莱在诗歌开篇便将死亡从终结转化为永恒,感叹到“除非未来敢于遗忘过去,他的命运和荣誉将永远成为不绝响的回音、不熄灭的光辉”(11)。对济慈的铭记是使其永恒的关键,而他的才名与成就将会是让人无法遗忘的“不熄灭的光辉”。济慈肉身已去,无所畏惧地去往“死之深渊”,“但明澈的精魂仍旧照临大地”(12)。此处诗人将死亡进一步升华,转变成永恒不灭的灵魂光辉,预示着济慈的精神会持续不断的影响后世,给后世带来引路一般的光明。
此外,肉体会逝去,情感却是不灭的,“爱情、希望、悲伤,并没有死”,生者对死者的情感是对其生命的不断延续,而“雪莱医治人类创伤的另一剂良药就是‘爱”(13)。济慈生前所经历的、所奉献的,都是使其永恒的关键,当他死去,“他曾爱过,曾熔铸成为思想的一切,都从形状、色彩、芳香和甜美的声音”(14)来哀悼济慈,而这些化为思想的东西是不灭的永恒的存在,也是其思想的延续、生命存在的证明。济慈的灵魂便如同“不朽的星星”(15),那些黑暗世界里的压迫者不过是些朝生暮死的昆虫。死亡被转化为短暂的沉睡,随即苏醒的便是永恒的灵魂,于是雪莱宽慰到:济慈远离了可恨的世间的压迫者,他的肉体逝去了,但纯净的精神“必定会永远放射光芒,依旧是不可扑灭”(16)。
结论
作为世界的立法者,以想象为工具,雪莱从三个层面对阴暗的死亡领域进行了转换,将绝望的死亡之域转化为一个充满美感、神性与精神永恒的希望之境。黄昏必会带来黑夜,而黑夜必然督促晨光,无论你从何而来、为何而生、无论你尊卑与否、角色如何,终究无法逃脱最终的死亡。但当死亡被转化为永恒,灵魂和纯净的精神将超越时续和无常,那么赋予了神性和美感的终结便不再是终结,而是进入另一个精神世界的大门。精神的永恒存在不仅能够宽慰生者,也能令人们在面对死亡时可以攻克恐惧的难关、获得内心的超脱——无论人生中有多么接近死亡和不幸的深渊,无坚不摧的内核和永恒的信念总能督促着人们不断克服恐惧,不断向死而生。
注释:
珀西·比希·雪莱:《爱与美的礼赞——雪莱散文集》,徐文惠译,上海:三联书店上海分店,1989年,233页。
同上,183页。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下卷》,贺麟,王玖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386页。
同上,21页
珀西·比希·雪莱:《雪莱诗选》,江枫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247页。
同上,251页。
同上,269页。
同上。
同上,259页。
同上。
同上,246页。
同上,248页。
郑敏:诗歌与科学:世纪末重读雪莱《诗辩》的震动与困惑,外国文学评论,1993年第1期,46页。
珀西·比希·雪莱:《雪莱诗选》,江枫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253页。
同上,262页。
同上,268页。
参考文献:
[1]珀西·比希·雪莱:《爱与美的礼赞——雪莱散文集》,徐文惠译,上海:三联书店上海分店,1989年。
[2]珀西·比希·雪莱:《雪莱诗选》,江枫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
[3]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下卷》,贺麟,王玖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
[4]郑敏:诗歌与科学:世纪末重读雪莱《诗辩》的震动与困惑,外国文学评论,1993 (1):4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