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奖与三十年戏剧发展史

2020-10-14 19:22厉震林
上海戏剧 2020年5期
关键词:白玉兰剧种评奖

厉震林

以市花命名,艺术奖项必承载城市文化,又丰润城市文化。三十载的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是一个完美的典范。它,純白也绚烂,是上海城市文化的美丽标本。

曾获白玉兰戏剧奖终身成就奖的刘厚生如此称道:“‘白玉兰奖,显然已形成了自己的特有的面貌和风采,尤其是已显示了历久弥新的海派文化精神、品位和风尚。上海依靠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依靠历史长、对象广、运作成熟的优势,将海派文化精神的认知度和认同感推向全国,从而成为了中国戏剧表演艺术广阔领域中一枝清香四溢的白玉兰。”此为妙语,是精准的评述。一个城市的戏剧奖,体现了一个城市文化的高度、品位和气质,由此而获得的奖项,是这个城市精神的外化及其象征。白玉兰戏剧奖,如同绣花一般的精细、敬畏和灵气,三十年来香飘梨园,使这朵上海市花更为冰清玉洁,芳华无边。

首先,从一个城市性奖项到国际性奖项。它的初心,是为了自救、奖掖和扶持。1989年的中国戏剧,处于一个历史低谷,观众流失,生存维艰,许多古老、边远、稀有剧种纷纷凋零,上海深怀非遗保护之慨,设立该奖项以保护中国戏脉,故而其初心即包含深深的历史感、文化感和使命感,它与其他艺术奖项有异,是一个城市的仁爱、气度和责任。三十载的春华秋实,白玉兰戏剧奖早已跨越当年的局促,而将关爱铺向了世界,是一个初具影响的国际性奖项,美国、意大利、加拿大和俄罗斯等国家的演员均捧“白玉兰”而归。

其次,从一个单项性奖项到系统性奖项。白玉兰戏剧奖自然以表彰演员为主。清末以降,中国戏剧从文学中心制转向了演员中心制,演员若受奖掖,则有可能改善一个剧团和剧种的生存处境,包括政策和市场的。三十年来,老中青演员渐次获奖,确实使一些剧团和剧种生态优化,产生集群、辐射和示范的效能。根据它的溢出效应,白玉兰戏剧奖后来又系统设置了终身成就奖、特殊贡献奖、育人奖、特别奖、集体奖,也不完全局限于演员,使白玉兰戏剧奖有了更大的覆盖面和影响力。

再次,从一个省市级奖项到国家级奖项。白玉兰戏剧奖为上海所设,并非如同文华奖、梅花奖一般的国家级规格,但是三十载的满枝玉兰,其声誉早已与文华奖、梅花奖不相伯仲,已列国内戏剧表演三大奖之一。许多优秀表演者已获文华奖、梅花奖,却以不获“白玉兰”为憾,非摘“白玉兰”不可,更有二摘、三摘“白玉兰”者,对“白玉兰”更是一往情深。

在中国近代戏曲史上,有“上海唱红才算全国红”的俗识,一些名伶已在京华大红大紫,却非要到沪上再唱,接受上海检验,因为上海乃是全国最大戏剧码头,有高素质的观众和挑剔的剧评家,上海承认也就全国公认。三十载的白玉兰戏剧奖再一次使上海具有皇冠码头能级,近者悦、远者来,对于创建“亚洲演艺之都”意义非凡。

更为重要的是,白玉兰戏剧奖已然形成一种评奖文化,尤其是在黄佐临、袁雪芬、尚长荣等历任评委会主任的大师风范熏染之下,已有显著而深邃的内涵:一是“促进新秀成名家、推动名家成大师”的办奖目标;二是“亚洲原创中国首演,世界巡演上海首演”的演出格局;三是五个“一视同仁”的评审原则——上海演员和外省市及境外演员一视同仁,大剧种演员和小剧种演员一视同仁,大城市演员和小地方演员一视同仁,大剧团演员和小剧团演员一视同仁,功成名就的著名演员和名不见经传的演员一视同仁。由此,白玉兰戏剧奖是一成熟和成功的奖项,有思想、有情怀、有定力。

三十载的白玉兰戏剧奖与中国戏剧发展休戚与共,其颁奖状况可谓是中国戏剧发展指数,可供解读、分析和评点,并反映其兴衰荣辱及其创作、市场、人才指标。白玉兰戏剧奖在评奖文化的规范之下,以自己的评奖特色,为中国戏剧界贡献观念、正本清源,也为其他艺术评奖提供经验、指点品位。

第一,艺术民主。白玉兰戏剧奖秉持上海“海纳百川”的文化精神,参评不设门槛,无论地域、剧种、资历、知名度,不论行当、流派、风格、门派,只以表演艺术论英雄。它与其他艺术奖项层层审批、选拔不同,只要自觉有竞争力,即可前来申报至剧场“比武”,于是形成白玉兰戏剧奖的特有景观,也是上海文化的特有风貌,各路演员、大小剧团、不同剧种纷至沓来、争奇斗妍,尤其是边远、冷门、区县剧团的剧种演员,以前对于国家级奖项只能遥望,现在也敢来大上海“斗戏”而居然可能“榜上题名”。白玉兰戏剧奖并不会因为豪华包装的演员表演而高看一眼,也不会因为冷门剧种、制作经费困窘而冷淡轻视,它素有“扶强更扶弱”的评奖原则,戏曲剧种演员获奖比例高达60%,即是一个明证。它,是中外演员竞技的最佳舞台之一,只要有实力,尽管打擂台。

第二,评审“三公”。公开、公正、公平,使评审过程科学、严格和透明,经得起质询,耐得住检验。目前部分社会评奖程序正义及其公信力常受垢病,白玉兰戏剧奖却是如同其名“白玉兰”一样纯洁如初。它缘于白玉兰戏剧奖有着完整而严谨的文化以及制度体系。诸如评奖标准,从开始的五条:基本功、塑造人物形象的能力、创新程度、艺术形象的舞台整体感、受欢迎程度;又逐渐凝练为四条:基本功、塑造人物形象的能力、艺术创造力、舞台整体感,整体和单项评价有据。又如建立评委库,实现评委“一年一聘”,有进有出,评委非现场观看不能评审,“戏戏评”“季季评”,最后经初选、提名奖决选、正式奖决选三轮投票评出获奖演员,并坚持标准,宁缺毋滥。再如纪律要求方面,有“送礼不要”“请客不到”“后台不上”的优良传统。

第三,创新俱进。白玉兰戏剧奖推崇创新,三十年即为一个求新求变、臻于完善的过程。剧目方面,鼓励原创以及艺术美学创新,诸如小剧场戏曲,涌现“非遗活化”趋势;奖项方面,从表演奖到其他系统奖项;演员方面,从内地扩大到港台又扩展到国际,已有国际性奖项的雏形,中国香港梁家辉、日本坂田藤十郎、美国布拉德·里特、加拿大“笑星”大山、英国麦克尔·雨果、意大利阿图罗、俄罗斯埃琳娜·莱姆泽均为得主;评审方面,除了上述不断改进,又增申报制和推荐制结合、市民观剧团等。

第四,扶持青年。从新秀到名家、从名家到大师,白玉兰戏剧奖高度重视青年演员,专设新人主角奖、新人配角奖进行表彰,在同一年龄阶段竞技,避免与经验丰厚的资深演员形成不对等的竞争关系。在白玉兰戏剧奖的奖携之下,当年的青年获奖者早已成为名家,并向大师迈进。诸如茅善玉、尹铸胜、方亚芬、韩再芬、沈昳丽、张军、王珮瑜、黄豆豆等首获“白玉兰奖”时,均为二十余岁,青春当年,现在都已是本剧种的领军性和代表性演员。白玉兰戏剧奖深知,对青年演员的关爱,就是对未来的关爱。

三十载的白玉兰戏剧奖分外妖饶和馨香。一路芳菲,它已成为中国戏剧发展史的呵护者、守望者和指引者。三十年来,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不断深化,从新时期、新世纪到新时代,经历了文化自觉、文化自信到文化自强的过程,戏剧表演伴随中国戏剧从低谷到高原,又努力攀登高峰,既有对传统文化的“东张”,也有对西方戏剧的“西望”;既有东方文化的韵味,也有当代艺术的新潮;既有俨然的传承,也有极致的创新,在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中,将戏剧表演深深镶嵌入中华文化复兴的征程印迹之中。白玉兰戏剧奖以自己的评奖力量,为中国戏剧表演评判艺术品位,确立美学方位,勾勒戏剧历史。它,体现了上海戏剧人的精神等级,也体现了上海城市的精神等级,更体现了中国戏剧表演的精神等级。

余秋雨称道:“在目前必然寂寞的文化良知领域,应该重启文脉之思,重开严选之风,重立古今坐标,重建普世范本。为此,应努力拨去浮华热闹,远离滔滔口水,进入深度探讨。选择自可不同,目标却是同归,那就是清理地基,搬开芜杂,集得高墙巨砖,寻获大柱石础,让出疏朗空间,洗净众人耳目,呼唤亘古伟步,期待天才再临。由此,中华文化的复兴,才有可能。”白玉兰戏剧奖就是在做“重启文脉之思,重开严选之风,重立古今坐标,重建普世范本”之事,功莫大焉!请看这些数字和姓名:三十年来,申报剧目2200余台,剧种89余个,参评演员3700余名,获奖演员700余人次。这是一个何其浩荡的表演规模,几乎囊括了三十年中国戏剧发展史的主体演员阵容。在这些响亮的名字中,老一辈有红线女、李默然、周小燕、王盘声、刘厚生、徐晓钟、范瑞娟、徐玉兰、傅全香、娄际成等,中生代有奚美娟、茅善玉、钱惠丽、梁伟平、华雯、宋忆宁、周野芒、魏松、李树建、谢涛、贾文龙、茅威涛、韩再芬、曾静萍等,青年演员有谷好好、黄豆豆、史依弘、黎安、吴虎生、邢娜、朱俭、朱洁静、杨扬、洪豆豆等,将其串联起来,乃是一部三十年中国戏剧发展史。他们因为有白玉兰戏剧奖,而使中国戏剧流光溢彩;白玉蘭戏剧奖因为有他们而使评奖意义天长地久,两者互相成就,而共同成就的是中国戏剧发展史。

每年早春,白玉兰戏剧奖如约而至。中国从戏剧大国走向戏剧强国,白玉兰戏剧奖依然任重道远,它还有着更远的目标和更大的期待。“年复一年香如故,冰清玉洁蝶自来”,这朵纯白高洁的上海戏剧市花,必将“呼唤亘古伟步,期待天才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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