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财经大学 金融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2017 年5 月23 日,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穆迪发布公告,将中国的主权信用评级由原来的Aa3 下调到A1,穆迪对于此次评级下调做出的解释为预期中国的全社会的负债水平将会持续升高,尤其是地方政府债务(以下简称地方债),而且经济增长速度放缓,未来几年中国的财政实力会被大大削弱。同年9 月21 日,标准普尔也宣布将中国的长期主权信用评级从AA-降到A+。两大评级机构先后因为地方债问题下调我国主权信用评级,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近年来我国地方债规模呈现出规模庞大、增长迅速、管理体制不健全等特征,在某些地区风险已经开始凸显并且其潜在溢出风险也会在未来逐渐呈现增强的趋势,根据财政部统计数据,截止到2018 年8 月,我国地方债余额为176 684 亿元,而这一数字相当于1997 年的59 倍。然而,学术界认为官方公布的政府债务数据严重低估我国地方政府的债务规模,还存在大量隐形债务、个体风险难以监控[1]。
我国经济增速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政府主导的投资和债务扩张,但是,近年来各地方政府争相设立各种地方融资平台以筹集资金,大幅举债兴建基础设施导致地方债急剧膨胀,当超过其承受能力时会导致财政风险进而引起信用破产。而地方债主要来自于银行等金融机构,其庞大规模会导致金融和经济领域存在较高的杠杆率,政府债务的金融风险问题也逐渐凸显出来,长此以往将加剧经济增长的中长期风险。地方债是一个涉及“政府—金融—经济”的综合命题,债务风险所引致的潜在系统性金融风险是本文关注的重点。面对日益突出的地方债问题,如果不采取积极的防范措施,必将导致地方债风险在各级政府间相互转嫁溢出,甚至蔓延至金融部门引发严重的债务危机和金融危机,最终将严重威胁我国的经济安全和社会稳定。鉴于此,在理清地方债形成的背后原因的同时,迫切需要明晰地方债风险的溢出机制,为化解地方债风险和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提供新的思路。
地方债规模的超常规扩张是地方债风险爆发的决定性因素,这也是学者们研究地方债风险的重点,诸多国内外学者对地方债展开深入研究并探究地方债规模超常增长的深层次体制原因。目前文献大都从以下方面研究地方债增长的原因:首先,学者们认为现行不完善的财政体制为地方债增长创造了条件,促使地方政府被动负债。一方面,中央政府通过分税制改革削弱了地方政府的财权,但是却将事权下放至地方政府,财政收入无法与财政支出按相同的比例提高,地方政府收入支出缺口明显加大[2-3];另一方面,我国地方政府的举债行为存在权责分离的客观事实,从而导致地方政府只享有举债的权利而不用承担偿还的义务[4]。其次“唯GDP”考核模式下的政绩利益驱动、各级政府间的纵向担保链进一步加剧地方债的快速膨胀,促使地方政府主动负债。地方政府基于“理性经济人”身份更注重追求政绩、晋升等私人利益,然而对于这些“公共主体”来说,非理性的行为会导致地方债规模的非正常增长[5-6]。并且由于存在中央政府的作为“最后担保人”的兜底现象[7],这种举债行为缺乏约束[8],必然失去控制而导致大量政府债务的积累。通过对地方债形成原因文献的梳理,我们发现地方政府存在举债获取资本的客观现实和主观动机,在这种情况下,资源存量的有限性势必加剧地方政府正对金融资源的竞争,由此带来地方债风险对金融部门的溢出效应。
政府债务规模的增长只是地方债风险的一个必要条件,债务规模膨胀后带来的债务违约风险以及向其他经济体的外溢风险才是地方债风险的本质和关注重点。近年来,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完善以及政府职能的转变,地方政府在承担提高本地经济发展责任的同时还肩负完善公共福利制度、推进基础设施建设等职责。商业银行等金融部门是地方债扩张风险的载体[9],其对地方债的大量认购使得地方债风险和金融风险存在关联性,所以地方债风险不仅仅是地方财政问题,更会因两者之间的金融关联而引发金融风险问题[10-11],研究表明政府债危机会通过资产持有渠道影响银行等金融部门,债务风险越高,传染性就越大,对过度依赖短期融资的银行来说,这种影响就越明显。刘骅和卢亚娟[12]从理论层面分析了地方债风险与金融风险之间的联动性,指出一方面地方政府的财政机会主义思想促使各地均争相设立投融资平台形成了相互模仿的羊群效应,另一方面地方金融机构出于人事任命、吸储竞争政策扶持等方面的隐形补偿性收益,存在争相向各地投融资平台提供贷款的从众行为,“双羊群”效应极易导致地方政府投融资平台风险的集聚,进而可能引起区域性金融危机的爆发。李新光和胡日东[13]、伏润民等[8]采用空间计量的方法证明了地方债风险空间溢出的存在性,并且伏润民等学者证明了地方债风险对金融系统存在外溢效应。大量研究从财政安全角度出发,探寻地方债风险背后债务规模超常增长的原因,同时在债务风险传染、溢出方面的研究对本文提出地方债风险的溢出机制提供了理论和思路上的帮助。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认为地方债风险的危害在于其传染性和溢出性,本文将透过财政收支运行体系从整体宏观经济运行的角度深入分析地方债风险的生成机理及其对金融部门的溢出机制,对地方债风险如何影响财政、金融和经济系统运行展开深入分析,明确地方债风险对其他经济部门的溢出机制,从而形成对地方债风险的全面深刻认识。地方政务债务风险的爆发从来不是某一县、市或省级政府自己的事,而会通过与金融系统的关联引发系统性财政风险或系统性金融风险,对实体经济造成重击。因此,在经济改革转型的新阶段,为防控系统性财政风险和系统性金融风险,为我国经济转型升级提供稳定的政策和经济环境,推动经济高质量增长,迫切需要明晰地方债风险的生成机理和溢出机制,为回答地方债如何影响财政、金融和经济系统运行找到新的经验证据。
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两方面:一是从宏观经济可持续运行的角度出发,通过分析地方债风险形成的深层次体制原因,构建地方债风险溢出机制模型,揭示其对金融部门、整个宏观经济体系产生外部溢出效应;二是从空间关联角度出发,尝试将关系数据分析范式引入到地方债风险问题研究中,构建修正的引力模型识别地方政府政府债务风险溢出关系,同时利用二次指派程序(Quadratic Assignment Procedure,QAP)和空间计量方法考察地方债风险的溢出效应,以期扩展地方债风险研究的理论视角,丰富区域金融风险研究理论体系,为我国不同地区抵御金融风险传染提供理论依据,为政府部门维护区域金融稳定、经济协调发展提供决策依据。
已有文献大多从财政视角研究政府债务风险,关注政府债务规模不断膨胀带来的财政安全问题,忽略了地方政府作为“理性经济人”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与其他部门的交互影响,而这种交互影响的存在使得地方债风险具有溢出效应。地方债风险的溢出效应必将波及与之存在密切财政关系、金融关系以及经济贸易关系的其他相关联部门,从而形成地方债风险的溢出机制,进而引发系统性风险。从理论视角探讨地方债风险的产生机理和溢出机制,准确评估地方债风险对金融部门的溢出效应,而不仅仅受限于地方债的可持续性或规模的适度性等静态分析。因此,本文从宏观经济可持续运行的角度出发,建立一个以地方政府为核心的“四部门经济”收入流量循环模型来描述地方政府在经济活动中与其他经济体的相互作用,论证地方债风险对金融系统的溢出效应。为简化分析,我们不考虑折旧,不考虑间接税和企业的转移支付,也不考虑对外贸易等,这样国民生产总值就等于国民净产值同时也等于国民收入,都用Y表示。
首先我们考虑一个简单的经济体,假设经济中只有家庭部门和企业部门,家庭部门向企业提供各种生产要素(如劳动力等),企业向家庭部门支付劳动报酬(即收入)。企业部门用家庭部门提供的生产要素进行生产,同时向家庭部门提供产品和服务,家庭部门为购买这些产品和服务而进行支付,这样就形成了“两部门经济”收入流量循环,只要家庭部门把所得到的收入全部用于购买企业部门的产品与服务,这个循环模型就能按照原有模型一直进行下去。
但在现实经济中,家庭部门收入不可能全部用于消费,会将一部分收入作为储蓄存入金融机构,而企业部门会从金融机构来融资进行投资(如购买机器、厂房、进行研发投入和存货投资等),这样就形成了“三部门经济”的收入流量循环,如图1 所示。
图1 “三部门经济”收入流量循环模型
从收入的角度来看,仅有一部分收入用于购买企业部门的产品和服务,即消费C,部分收入存入金融部门,即储蓄S,这就存在资金的“漏出”,用公式表示为:
而对于企业部门来说,企业部门产出不可能全部售出。从支出的角度看,企业部门会把库存作为存货投资,而这时企业部门就需要金融部门的资金注入。可以看出,总产出不是被消费掉就是作为投资,因而用公式表示为:
根据总产出等于总支出,合并公式(1)和公式(2)得到:
该恒等式的左边代表“三部门经济”体的供给部分,右边表示需求部分。该式被称为“收入—支出”恒等式。恒等式的两边同时消去消费C得到:
可见家庭部门的储蓄S是这一循环模式的“漏出”,金融市场对企业部门的投资I是这一循环的“注入”,只要资金的“漏出”等于“注入”,三部门经济的资金流量循环就是可持续性的。但是,如果家庭部门不把一部分收入存入金融机构,或者金融机构不把储蓄贷给企业部门,这些储蓄就无法回到收入循环模型中,就无法实现收入的可持续循环流转。
现在,我们再来设想一个“四部门经济”收入流量循环,如图2 所示,即一个包含家庭部门、企业部门、金融部门和政府部门的经济体。政府部门会通过税收、发行债券和支出在经济中发挥作用,但是与“三部门经济”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政府部门作为国家政府机关在参与经济活动时存在对其他经济部门的行政干扰。根据国家审计署报告,地方债资金的一半以上来源于银行贷款,地方政府与金融部门的关联关系主要体现在资金借贷关系,地方政府向金融机构融资并到期偿还政府债务。但是由于以下两方面原因使得金融机构对地方政府存在软约束,从而使得地方政府与金融部门的资金借贷关系突破了金融市场上的常规信贷制度:一方面我国金融机构一般都隶属于地方政府,金融机构在做出向地方政府融资的决策时除考虑盈利外还会受到地方政府行政力量的干扰[14];另一方面,金融机构的目标是利益最大化,因此尤其倾向于向具有较高公信力的地方政府贷款,而对于金融机构决策者来说,在追求晋升、隐形收入等短期收益下,就更加强化了对地方政府放贷的意愿[15]。
图2 “四部门经济”收入流量循环模型
引入政府部门后,从支出的角度看,总支出包括消费C、投资I和政府购买G,其中投资I指金融部门对于企业部门的投资(如对企业部门的贷款、有价证券等)。把产出和支出之间的基本恒等式表示为:
从收入角度看,家庭部门的收入扣除税收T之后全部用于消费C和储蓄S,则国民收入的分配表示为:
根据总支出等于总产出、总产出等于总收入的原理,得到三部门经济的“收入—支出”恒等式:
恒等式两边同时减去消费C,得到:
其中,在恒等式的左边,S是家庭部门储蓄,是“四部门经济”收入流量循环资金的“漏出”,等式的右边是这个收入流量循环资金的“注入”。正如“两部门经济”循环模型的货币流入流出必须平衡一样,引入政府部门后,要使“四部门经济”收入循环流量正常进行下去,也必须保证资金的“漏出”等于资金的“注入”。除此之外,还需要保证政府部门财政的可持续性,所谓政府财政的可持续性是指地方政府作为经济实体能否保证财政的持续存在,当地方政府有能力偿还地方债时,则地方财政就是可持续性的,反之随着逾期债务的不断膨胀,必将引发地方政府的破产风险。
公式(8)进一步变形得到:
从公式(9)中可以看出,当政府部门扩大财政支出以提高政绩时,在税收水平T相对稳定的情况下,地方政府只能通过向金融部门借款来为政府支出融资,而融资的规模就是地方政府支出超多税收收入的部分,即G -T就是地方债规模D,则公式(9)可表示为:
从而导致多数地方政府出现过度负债现象,逾期债务又进一步促使地方政府继续放债,以贷还贷,如此形成恶性循环势必引发债务违约风险。
在公式(10)中,S是私人部门储蓄,代表了金融部门所拥有的金融资源,I +D可以看作金融部门对企业部门和政府部门的投资。对金融部门来说,其信贷投放对象政府部门和企业部门之间存在替代效应,而政府部门的行政干预能力使得金融部门对政府部门举债存在软约束,同时金融部门也更倾向于向拥有超高信用的政府部门放贷,因此,在全社会储蓄水平一定的情况下,地方债规模的不断扩张势必挤出企业部门的投资,才能保证“四部门经济”模型能够持续进行下去。地方债会通过金融部门的信贷系统对企业部门投资产生“挤出效应”,大量剥夺金融资源,导致企业部门再生产难以维持,产出下降,利润减少,无法按时偿还贷款,从而导致金融部门出现资产质量下降、不良贷款率提升、流动性不足等问题,金融风险随之爆发。同时,在我国地方债总额中有一半以上来自于金融部门,财政与信贷的密切联系决定了地方债风险与金融风险共存。如果地方债风险爆发,不断举债的恶性循环势必导致金融部门无法按时收回地方政府的借款,进一步加剧金融部门资产质量的持续恶化和金融部门信贷危机,从而进一步提高金融危机爆发的概率。结果就是,地方债风险的爆发最终对金融部门信贷产生溢出效应,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
本文采用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方法(ESDA)对地方债风险的空间分布进行评价研究,该方法的核心是进行空间自相关检验。评价过程主要包括两部分:一是通过全局自相关检验地方债风险的相关性,用权空间自相关指数Moran’sI表示;二是通过局部自相关检验识别地方债风险的具体空间分布状况。
公式(11)中,,Yi表示第i个地区的地方债风险,n表示地区总数,Moran’sI取值在-1 到1 之间,其绝对值越大,空间相关性越强。
本文采用地理距离权重矩阵和经济距离权重矩阵。其中,地理距离权重矩阵(W1)认为距离较近的事物总比距离较远的事物联系更为紧密,用以检测地理距离对地方债的空间分布状态的影响,以省会城市之间的球面距离平方的倒数来构建。此外,在实际测算的过程中,需要将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进行标准化处理,从而使矩阵中每行数值的和为1。同时借鉴林光平等[16]的方法设置了经济距离权重矩阵(W2),认为经济发展水平相近的区域之间地方政府的举债行为更加相似。经济距离权重矩阵W2=W1×M,W1为地理距离权重矩阵,M 为描述地区间经济距离的矩阵,采用省际人均GDP 之差的倒数来衡量省际经济距离。
地方债风险用各省市融资平台每年发行的城投债规模表示。表1 报告了全局空间自相关,可以看出,全样本期间地方债风险的Moran’sI为正,并且绝大多数年份均在99%和95%水平上显著。这表明地方债风险在空间分布上并不是随机的,会受到地区间地理距离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存在一定的空间相关性,因此,在估计地方债风险对金融部门的溢出效应时有必要考虑其空间相关性。
表1 地方政府债务的Moran’s I 的统计量
进一步,通过局域空间自相关描述地方债风险的空间分布格局,如图3 所示。
图3 2017 年全国省域地方政府债务风险水平的局部自相关散点图
限于篇幅,图3 仅展示2017 年,左图为地理距离权重矩阵下的局部自相关散点图,右图为经济距离权重矩阵下的局部自相关散点图。从图3 中可以看出,代表省域的点大多分布在第一象限和第三象限,表明地方债风险存在明显的空间集聚效应,即高地方债风险省域相邻,低地方债风险省域相邻,印证了全局空间自相关检验的结论。
本文采用2017 年中国大陆29 个省、市、自治区(因数据缺失原因,剔除吉林省和海南省)的年度数据。被解释变量主要反映金融部门对企业部门的社会融资信贷情况,选用非金融企业及机关团体贷款反映;核心解释变量地方政府债务用各省市融资平台每年发行的城投债规模表示;同时控制金融部门的资本规模、资产质量和各省份的投资强度、进出口依赖度,分别用金融部门存款总额、不良贷款规模、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和进出口额表示。指标及指标测算数据分别来源于wind 数据库、各省统计局的年度统计公报、国家统计局以及人民银行网站。
QAP 回归分析是“关系—关系”层次(Dyadic QAP)的假设检验,研究多个矩阵和一个矩阵之间的回归关系,并且对判定系数R2的显著性进行评价。QAP 多元回归分析以对矩阵数据的置换为基础,不关注总体分布,同时对回归系数进行非参数检验。分析过程主要分为三步:第一步,针对自变量矩阵和因变量矩阵对应的长向量元素进行常规的多元回归分析;第二步对因变量矩阵的行和列同时进行随机置换,然后重新进行常规的多元回归分析,保存所有的系数值和判定系数R2的值;第三步,重复这个步骤几百上千次得到统计量的分布,以便估计统计量的标准误并检验系数显著性。对于每个系数来说,该程序将计算出在全部随机置换的次数中,产生的系数大于或者等于第一次计算时得到系数的随机置换所占的比例。接下来,本文将通过QAP 分析全面揭示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金融部门的传染效应,进而为地方政府债务如何影响财政、金融和经济系统运行提供事实证据,从而形成对政府债务风险的全面深刻认识,如表2 所示。
表2 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空间外溢效应的QAP 回归分析
表2 报告了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金融系统传染效应的QAP 回归分析结果,分析结果包含两部分:
第一部分简单介绍了模型的拟合情况,可决系数0.948,调整的可决系数0.948,调整的可决系数的概率值为0,是指随机置换产生的判定系数大于或等于实际观察到的判定系数的概率,是单侧检验的概率值,说明调整的可决系数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这说明上述五个变量代表了金融部门对企业部门贷款的影响因素的94.8%。
第二部分给出了截距,每个自变量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标准化回归系数和统计显著性检验的结果,具体解释含义同表2。从回归结果来看,地方政府债务差距对金融部门信贷差距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影响系数为-0.077 554,并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这说明地方政府债务融资会通过金融机构的信贷资金调控对企业部门的信贷融资产生挤出效应,表现为对企业部门融资的一种替代效应,大量剥夺金融资源,企业部门得不到资金,难以扩大生产规模,其资产质量下降,难以偿还贷款,导致金融部门出现大量不良资产,金融部门甚至整个经济体系的稳定必将受到威胁。在控制变量中,除去进出口依赖度在统计上不显著外,其余三个变量资产规模、资产质量以及投资强度分别通过了1%、5%和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回归系数分别为0.780 340、0.035 195和0.258 629。显然,金融部门的资产规模差距越大,对企业部门的贷款规模差距就越大;金融部门资产质量差距与金融部门贷款规模差距正向相关关系的原因在于,金融部门的资产质量(本文用金融部门不良贷款表示)对金融信贷规模的影响存在滞后效应;投资强度差距对金融部门信贷差距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我国社会融资活动更多地依赖于金融信贷的支持。
在财政分权、权责分离等现行财政体制背景下,政府间的横向竞争是导致地方政府债务内部空间溢出效应的重要推动力。与此同时,在“唯GDP”的政绩考核模式下,地方政府面临经济发展和职位晋升的双重压力,这时地方政府就会设法在市场上吸引生产要素尤其是流动性较强的资本要素的流入,从而引发地方政府对金融资源的竞争。这种竞争不止包括地方政府间,还包括地方政府和企业部门之间。金融部门有限的金融资源使得对地方政府和对企业部门的贷款表现出替代效应,地方政府债务规模的扩大不断挤占金融资源导致企业部门投资水平下降,从而引发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的外部空间溢出效应。
在空间关联视角下,本文采用2009—2017 年全国29 个省(区、市)(剔除西藏自治区和海南省)的面板数据,构建空间杜宾模型(公式12)估计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金融部门的空间溢出效应。
其中,y为n(省份个数,n=29)阶向量,为表示金融部门信贷规模的解释变量。X为解释变量,包括地方政府债务规模(debt)和一系列控制变量,控制变量包括金融部门资产质量(金融部门不良贷款规模,npl)、金融部门资金成本及冗余程度(金融部门存款余额,dep)以及投资强度(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规模,inv)、进出口依赖度(进出口总额,inex),为增加省份间的可比性,所有变量均采用人均口径。a是常数项,是n×1 阶单位矩阵,n是省份数,ε是随机误差项。W为空间权重矩阵,Wy和WX分别考虑了被解释变量y和解释变量X的空间滞后项,ρ、β为空间滞后项系数。本文设置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两种空间权重矩阵,地理距离权重矩阵W1以省会城市之间的球面距离平方的倒数来构建,经济距离权重矩阵W2=W1×M,W1为地理距离权重矩阵,M为描述地区间经济距离的矩阵,采用省际之间人均GDP 之差的倒数来衡量省际之间的经济距离。
需要说明的是,根据LeSage 和Pace[17]的研究,在空间计量模型的估计结果中,如果ρ不等于0,则不能直接用解释变量和空间滞后项的系数来衡量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金融部门的空间溢出效应,与普通OLS 回归系数的解释存在很大差别。因此Pace 和LeSage 提出偏微分方法用来合理解释空间计量模型的回归系数,将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空间溢出效应分解为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直接效应体现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区域内的溢出效应,间接效应体现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区域外的溢出效应,总效应则体现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的总溢出效应。表3 报告了在地理距离、经济距离空间权重矩阵下,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金融部门空间溢出效应的检验结果。
根据表3 中的分解结果,无论是在地理距离还是经济距离空间权重矩阵下,地方政府债务对金融部门信贷都存在显著的负向总空间溢出效应,影响系数分别为-1.704 913 和-2.328 382,这说明地方政府债务融资在通过金融部门对企业部门信贷表现出挤出效应,揭示了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企业部门的溢出效应,总溢出效应支撑了前述理论分析观点。但是从分解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来看,地方政府债务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溢出效应:首先,地方政府债务对金融部门信贷的负向间接作用显著,影响系数分别为-2.527 944 和-2.685 849,说明地方政府债务通过金融机构间资金调控对区域间企业信贷产生了负向影响。原因在于地方政府债务规模的急速扩张,加剧了地方政府间的横向竞争,会最大限度地吸引其他地区的金融资源的流入,从而对其他地区企业部门融资产生挤出效应,导致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金融部门空间溢出效应的发生。而地方政府债务对金融部门信贷的直接效应是显著的正向影响,分别是0.8 230 317 和0.3 574 666,但是在经济距离权重下该结果统计上不显著,并且相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直接效应的影响结果较小。
表3 空间杜宾模型估计结果
为什么地方政府债务扩张没有挤出本地区内的企业部门投资? 一方面是因为地方政府竞争更多是引起金融资源的跨区域流动而不会引起区域内的流动,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债务大多用于发展本地区经济,其中就包括扶植本地企业发展或招商引资等政策,因此地方政府债务可能会对本地区金融部门产生正向影响。控制变量大都通过了显著性水平检验,其中,在不同空间权重矩阵下,金融部门资产质量对金融部门信贷规模的溢出效应为正向相关关系,原因在于不良贷款对金融信贷规模的影响存在滞后效应;资产规模越大对金融部门信贷规模的三种溢出效应均为正;投资强度对金融部门信贷的直接效应显著为负而间接效应显著为正,这正好说明地方政府横向竞争导致金融资源发生跨区域流动,从而导致我国社会融资活动更多地依赖于其他地区金融信贷的支持;进出口的显著正向影响也表明我国进出口活动更多地依赖信贷支持。
本文从“关系”视角出发,首次将关系数据分析范式应用于地方债风险问题分析中,揭示了地方债风险生成机理及对金融部门的溢出机制。在理论上,从整体宏观经济运行的角度分析地方债风险的生成机理及其对金融部门的溢出机制,建立了以地方政府为核心的“四部门经济”收入流量循环模型,对地方债风险如何影响财政、金融和经济系统运行展开分析,明确地方债风险对其他经济部门的溢出机制,从而形成对地方债风险的全面深刻认识。在实证检验上,首次将关系数据分析范式应用于地方债风险问题的分析中,采用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方法(ESDA)对地方债风险的空间分布进行评价研究,发现地方债风险会因地理距离和经济发展水平在空间上存在关联性,因此在接下来检验地方债风险对金融部门的溢出效应时采用了能够考虑地方债风险空间关联性的QAP 方法进行检验。结果发现,地方债会通过金融部门的信贷系统对企业部门投资产生“挤出效应”,表现为对企业部门融资的一种替代效应,大量剥夺金融资源,导致企业部门再生产难以维持,产出下降,利润减少,无法按时偿还贷款,从而导致金融部门出现资产质量下降、不良贷款率提升、流动性不足等问题,金融风险随之爆发。同时,采用空间杜宾模型进行实证检验发现,地方政府债务融资会通过金融机构的信贷资金调控对企业部门的信贷融资产生挤出效应,表现为对企业部门融资的一种替代效应,从而导致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对金融部门的空间外溢效应。
地方债风险的隐蔽性和传染性会波及与之存在金融关系、经济贸易关系相关联的部门,形成以金融经济关系为传导载体的外部溢出机制,最终危及整个宏观经济体系。从我国地方债风险传染的视角出发,为防范和化解地方债风险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首先,高度重视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的空间关联和外溢效应,加强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的联防联控,创新区域协同治理机制。省际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存在普遍的空间溢出特征,地方政府债务风险的空间溢出不是简单的单一地区之间的关系,而是多个地区之间的复杂的、多线程的溢出关系。在此背景下,地方政府债务风险不仅仅取决于本地区地方政府的债务水平,还取决于与其他地区形成的竞争关系,这给化解我国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带来了严峻的考验。因此,应建立全国各地区地方政府债务的实时监测系统,定时公布各地区政府的负债规模、偿还能力等指标。
其次,推进地方政府的投融资体制改革,建立合理的地方政府举债融资机制。继续深化分税制改革,逐步建立规范的地方举债制度,允许地方政府为经济建设和公共事业发展发行债券筹集资金,实现地方政府举债的透明化和市场化,以避免出现无序失控的地方政府平台。
最后,增强对地方政府行为的约束力,建立地方政府举债行为的监管机制。建立严格的监管制度,加强对地方政府行为的约束力,通过国家法律明确地方政府债务的发行机制和偿还机制,逐渐消除地方政府对中央政府的依赖心理,从而减少地方政府债务的外部性。同时,防范治理系统性金融风险,更要注意地方债风险对金融部门的传染效应,要借助中央银行的力量,重点加强地方金融部门对地方政府的约束力,实现地方债融资的市场化机制,从而切断地方债风险的外部传染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