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其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研究——基于产业政策视角

张志红，于晓亚，张明君

(1.山东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2.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寿光支公司 财务部，山东 潍坊 261044)

一、引言

在我国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体制下，经过了近30 年转型期，国有控股企业仍然是中国经济的中坚力量。但是，民营企业经济持续强劲增长，并已然成长为支撑我国经济的重要支柱。和国有控股企业相比，民营企业由于受国家法律、制度环境、产权私有化等的约束，仍然在多方面遭受着各种“歧视”，很难在市场经济环境中获得公平的发展。债务融资作为企业融资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民营企业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在债务融资方面，民营企业同样会遭受“歧视”。林毅夫等[1]研究指出我国民营企业在一定程度上长期遭受融资约束，对民营经济的健康持续发展十分不利。例如，2017 年3 月震惊全国的“聊城辱母案”背后暴露出来的高利贷问题就是民营企业由于受到银行等债权人的“歧视”而面临的融资难问题。

面对这种“歧视”和约束，民营企业光靠市场化的渠道是无法获取优惠资金的。为此，民营企业开始着手探寻一些替代性的机制来促进企业的发展。Allen 等[2]研究表明，民营企业往往会通过声誉、人际关系、政治关联等替代机制来帮助其获得债务融资，以此来支持企业的发展，这些替代制度可视为市场主体为应对不完善正式制度导致的市场负外部性而形成的一套行为机制[3]。愈来愈多的民营企业家开始积极参政议政，担任政府官员、人大代表等，以此来寻求政府的支持。当然，中国政府通过法律、条例等干预经济的途径也很多，产业政策就是其中一项。产业政策作为国家的一项宏观经济政策也会发挥资源配置的功能，引导资金、人才向某些产业流动，优化资源配置。

因此，民营企业拥有的政治关联对其债务融资约束问题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产业政策又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怎样的作用，都是亟须研究的话题。基于此，本文从产业政策视角出发来研究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的关系，力求为民营企业获得较低成本的债务融资提供渠道、营造公平的市场环境、促进民营企业有序健康发展提供参考。

二、文献综述

(一)民营企业建立政治关联与其债务融资关系相关研究

政治关联对企业经济发展造成的影响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4]。从1997 年开始，国内外各专家学者开始广泛探寻政治关联与企业发展之间的关系。政治关联的作用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民营企业建立的政治关联可以引导资源配置[5]，发挥资源效应。同时，按照信息传递理论，政治关联向社会展现了公司优良的信誉，这种信誉可以减少债权人对债务人评估的信用风险和道德风险，进而发挥信息效应[6]，也能降低关联企业与银行间的信息不对称，增加银行向关联企业贷款的可能性[7]。另一方面，政治关联也会产生消极效应，主要表现在利用政治影响力谋取不当利益、业绩效益下降、雇佣更多劳动力并承担更高的薪资成本、降低企业会计信息质量并增加企业的信息风险水平以及减少企业社会责任的披露[8-13]。此外，政治联系通过提供银行贷款，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私营企业的创新，但是其在创新中的作用和参与程度存在争议[14-15]。所以，政治关联有利有弊，民营企业需要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适度发挥政治关联的作用。

债务融资是企业外部融资的重要途径之一，对促进企业的发展和再投资都有重要的作用。融资成本是企业在筹措资金过程中发生的各种费用，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会因为建立政治联系动机的不同而存在差异[16]。拿债务融资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银行贷款来说，政治关联对银行贷款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对银行贷款成本(即利率)、贷款类型、贷款数额、贷款期限、资本支出限制、流动性限制等几个方面的影响。具体来说，政治关联可以降低金融壁垒和行业管制，从而降低银行贷款利率[17-18]。政治关联使得企业更容易获得长期贷款且贷款的期限更长[19-20]。政治关联与银行贷款比例成正相关关系[21]。政治关联减少了贷款人对借款人非价格条款的限制，包括对借款人投资决策和流动性施加限制的可能性。

(二)产业政策与民营企业债务融资相关研究

产业政策是一系列对产业发展有重大影响的政策和制度安排的总和，是一种由政府制定的宏观经济政策。它的制定与实施主要受一国经济发展战略、经济体制模式、一国的经济环境、产业发展状态等因素的影响，经济发展战略是产业政策的灵魂[22]。

产业政策会对企业的经济发展造成很大的影响。产业政策的引导性可以引导资金、人才向某些产业流动，弥补市场机制不完善的缺陷，达到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资源配置的作用，保护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的发展[23]。此外，产业政策也会对企业的创新产生影响。Feng[24]认为，产业政策能显著提高企业的创新效率，这需要决策者根据区域特定需求制定产业政策并更好地利用本地机会来支持创新型企业的发展[25]。但是黎文靖等[26]发现，中国产业政策激发企业创新更多的是一种创新策略而非实质性创新，并且受产业政策激励的公司，预期将获得更多的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时，其专利申请、特别是非发明专利申请显著增加。综上所述，对于企业的持续健康成长和经济发展来说，政府政策的支持与激励是不可缺少的[27]。

在产业政策对债务融资影响的文献研究中，主要是从信息效应、信贷资源配给以及货币财政工具三方面进行阐述。从信息效应角度来看，产业政策能够降低债权人与债务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进而决定信贷供给的去向[28]。根据信息传递理论，如果某产业得到产业政策的支持，说明此产业未来发展前途非常好，信用担保预期也会比较高，债权人会给对该行业投放更多的信贷资金。从信贷资源配给来看，产业政策力图通过国家的干预和引导来配置信贷资源，政府制定的信贷政策也会首先倾向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29]。于是，产业与产业之间在资金资源方面就形成了巨大的差异。例如，陈冬华等[30]发现，国家或者政府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公司融资约束比其他行业低，获得了更多的债务融资和政府补助[31]。在银行贷款方面，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企业，银行的长期借款显著高于其他行业企业，短期贷款则显著较低，祝继高等[28]研究还发现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企业，银行关联对债务融资的影响并不大，相反，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企业，融资约束会比较大，此时银行关联的效应发挥的就比较充分。所以，相比未列入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来说，受到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更容易获得债务融资[32]。此外，产业政策也能影响企业内部财务资源的分配，例如与因产业政策变化而受到最小影响的子公司相比，受到正面影响的子公司获得企业集团的财务资源流入要大于受到负面影响的子公司[33]。产业政策的实现需要借助财政政策工具和货币政策工具，例如祝继高等[34]研究发现国家货币政策的变化会引起企业货币政策的变化。具体来说，当货币政策趋于紧缩时，外部融资约束变强，企业会增加自身的现金持有水平。反之，则相反。潘晓影等[35]也从货币政策的视角研究发现，当国家实施紧缩的货币政策时，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结构的调节效应更强且更为显著。

三、机理分析与假设提出

(一)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

目前，民营企业的一大难题是融资难问题。在体制内，市场化的途径是很难获得低债务融资成本的经济资源(如银行贷款)的。民营企业的发展壮大也需要资本的支持，而土地、资金、政策和补助等这些企业赖以生存所依靠的稀缺资源，大都是由政府控制的，在这种情况下，民营企业也希望自身能够与政府(官员)加强联系，以期来获取企业发展所需的经济资源，民营企业为了在市场环境中获得公平的市场竞争地位，往往会通过一些替代机制，比如声誉、人际关系、政治关联等来帮助其获得债务融资，以此来支持企业的发展。企业的政治关联普遍的存在于中国的转轨经济体中。虽然中国特色的市场化改革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是这个改革进程还是不太平衡。就中国目前的经济环境来说，政治关联未尝不是一个促进企业经济发展的合适的选择。因此，民营企业通过政治关联打破制度、法律环境的束缚，突破发展瓶颈，就显得至关重要。

企业建立自身政治关联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对中国民营企业的经济发展发挥正面的作用，这与中国特殊的经济环境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基于信息不对称理论和信号传递理论，拥有政治关联民营企业可以向外部传递一种积极的信号，从而降低债权人和债务人之间信息不对称的程度，避免企业利益受到随意的侵害，从而降低这些民营企业获得债务融资的难度。同时，按照社会资本理论，加强民营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是民营企业获取企业发展资金的重要途径。于是，在信贷市场上，拥有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就会受到债权人的青睐，更容易获得银行等债权人的贷款，债务融资成本也会比较低。具体机理分析见图1。

许多学者都发现拥有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能凭借其政治关联配置资源、降低信息不对称和传导信息的作用帮助企业获得优惠的债务融资，从而改善民营企业债务融资难的问题。例如，于蔚等[36]认为，政治关联通过信息效应和资源效应缓解企业融资约束: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更有可能是经营效率较高的企业，因此政治关联能够降低资金供求双方之间关于企业未来业绩的信息不对称；同时，政治关联能够增强民营企业的资源获取能力，提高企业的未来总收益，降低资金供给方提供资金的风险。因此，我们预期民营企业的政治关联能降低债务融资成本，两者之间呈负相关关系。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1:

H1:相比未建立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建立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通过政治关联的资源效应、信息效应能够降低债务融资成本。

图1 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影响的路径

(二)产业政策视角下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

自20 世纪80 年代以来，改革开放向纵深发展，中国的民营企业经济借改革开放之风发展迅速，它已成为中国经济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然而，作为一个转型经济国家，中国的市场机制还不完善，主要表现在制度缺位、法制不健全和意识形态淡薄等方面，这就导致我国的民营企业缺少国家或者政府相关正式制度的扶持，会受到我国制度和政策上的“歧视”，严重阻碍民营企业的发展和中国的经济增长。

车嘉丽等[37]在对产业政策激励影响企业融资约束的路径检验分析中指出，产业政策激励缓解企业融资约束的作用路径包括信息效应和资源效应两条路径。依据信贷配给理论，国家的产业政策可以引导信贷资金的投向和投量，在企业的债务融资中发挥信贷杠杆的作用。同时，按照信息不对称理论和信号传递理论，产业政策降低了信息不对称，同时，国家产业政策对某类行业的支持可以在无形中向债权人释放一种积极的信号，这种信号可以自然而然地向债权人传递行业未来的发展前景，影响债权人的信贷流向。在信贷市场上，面对超额的信贷需求，债权人总是会倾向于信用风险和道德风险小的债务人，这使得信贷资金更多的流向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影响民营企业的债务融资活动，进一步改变企业债务资本成本。

由此我们可以推出，产业政策对资金资源的支配，使得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的债务融资问题更难，政治关联在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民营企业中发挥的作用更明显。因此产业政策进一步强化了特定行业民营企业的债务融资成本高的问题。于是提出假设2:

H2:相比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的负相关关系在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中更强。

四、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和样本选取

本文选取的数据主要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和锐思金融研究数据库，选取2011—2015 年十二五规划期间上海证券交易所A 股民营上市公司为初始样本。这样可以保证所选的样本数据不会受到国家产业政策改变的影响，也能保证所选企业的政治关联是由本企业自己主动建立的，而不是像国有控股企业那样由政府强加给的。

对样本数据还进行了以下处理:(1)剔除金融类企业。(2)剔除数据缺失的民营企业，包括信息披露不充分而造成无法判断某一企业是否拥有政治关联，是否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的企业数据，以及企业财务信息不能可靠得知的企业。(3)删除已经被ST 和ST∗的企业。(4)剔除财务数据极其异常的民营企业。最终的样本数据涵盖了“十二五”规划期间(2011—2015 年)的404 家民营企业，共2 020 个样本观察值。实证分析过程主要采用Stata14 进行数据回归。

(二)变量定义

1.解释变量

结合我国的制度背景，对政治关联(Political Connection，PC)的计量，以企业高管的政治关联来衡量企业政治关联的应用比较广泛[38]。如果公司的董事长或者总经理具备下列条件，就认为该企业自身拥有政治关联:现任或者前任担任县级以及县级以上的人大代表，现任或者前任担任政协委员，现任或者前任在政府中任职(即担任政府官员)[21]。

2.被解释变量

直接获取民营企业债务融资成本(Debt Financing Cost，DFC)数据是比较困难的。本文借鉴Pittman 和Fortin[39]、李广子等[40]和魏志华等[41]的衡量方式，选用①财务费用占比(DFC1)和②利息支出占比(DFC2)两个相对数来衡量。具体计算公式见(1)、(2)和(3)。

其中，利息支出(Interest Expense，IE)、手续费(Service Charge，SC)、其他财务费用(Other Financial Expenses，OFE)、平均有息负债(Liability with Interest，LI)、短期借款(Short Term Loan，STL)、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Non-Current Liabilities，NCL)、长期借款(Long Term Loan，LTL)、应付债券(Bond Payable，BP)、长期应付款(Long-Term Payable，LTP)。

财务费用不仅包括利息支出，在融资过程中还会支付手续费、交易费用等。为了使变量反映的更全面、更准确，在正文主体部分采用财务费用占比(DFC1)来反映企业债务融资成本的大小。同时，运用利息支出占比(DFC2)来进行稳健性检验。

3.控制变量

①制度环境的控制变量——产业政策(Industrial Policy，IP)。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二五规划纲要》的规定，按照陈冬华等学者的分类方法，对民营上市公司“十二五”规划期间的样本公司按照是否属于产业政策鼓励范围分类，将民营上市公司所属行业分为国家明确支持并鼓励发展的行业和非国家明确支持并鼓励发展的行业[30]。如果该企业处于“十二五”规划中明了指出的“加快发展”“大力发展”“促进提升”等字眼的行业，可以列为国家明确支持发展的行业，否则为非国家明确支持并鼓励发展的行业。

如果民营企业所在行业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则IP取值为1；如果民营企业所有行业分为20 类，其中，制造业采用二级分类，其他行业采用一级分类。最终整理出“十二五”规划期间受到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如表1 所示。其他控制变量的定义参照表2。

表1 “十二五”规划期间产业政策支持行业

②本文还参照在相关方面研究较多的学者的经典文献，将下列变量设计为研究模型的控制变量[19，21，28，42]。具体定义参照表2。

表2 变量定义

(三)模型构建

本文充分借鉴众多相关经典文献的研究模型，在考虑影响债务融资成本(DFC)典型因素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多元线性回归模型[34，40，43]。具体模型如(4)。

五、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实验样本包含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的404 家民营企业的2 020 个样本，其中，民营上市公司中存在政治关联的公司有177 家，占比为48.81%；缺少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为227 家，占比为56.19%，说明中国民营上市公司建立政治关联的现象比较普遍。16.34%的民营上市公司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而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公司占到了83.66%。

表3 是样本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还按照民营企业有无政治关联、民营企业是否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进行了分组。将所有的样本数据按照民营企业是否拥有政治关联进行分组，发现拥有政治关联(PC＝1)的民营企业，债务融资成本(DFC1)的平均值、最小值和最大值均小于没有建立政治关联民营企业(PC＝0)的债务融资成本，初步表明民营企业政治关联能在一定程度上发挥自身的资源效应和信息效应，从而降低债务融资成本。将样本数据按照民营企业所处的行业是否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企业进行分组后，发现相比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民营企业(IP＝0)，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民营企业(IP＝1)的债务融资成本更低，初步说明产业政策发挥了资源配置的作用，缓解了民营企业债务融资成本高的压力。方差不齐的均值T 检验表明，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企业的融资成本要显著低于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企业的融资成本。

表3 样本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根据表3 统计结果可知，民营企业之间的债务融资成本是存在很大的差异的。整体的资产负债率水平还是比较合理的，但是不同民营企业之间财务状况的稳定性相差很大，同样的，民营企业之间的经营质量和对资产的利用效率相差也很大，这可能与民营企业所处的行业有关。所选样本总体的盈利水平和偿债能力还比较不错，但是有的民营企业则处于亏损或者偿债能力比较差的状态，这可能与民营企业的企业性质有关。对于企业未来的发展潜力，有的民营企业还有比较强劲的发展动力，而有的民营企业已经没有什么发展潜力。总之，民营企业整体发展良好，但是出于企业本身性质及其所处行业等原因，所选样本的发展状况存在较大差异。

(二)回归分析

假设1 的回归结果表明拥有政治关联的民营上市公司，债务融资成本越低，反之，则越高(表4 第2、3列)。这说明，政治关联对债权人在债务融资成本决策过程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民营企业建立政治关联可以通过其资源效应和信息效应帮助企业缓解融资约束，降低债务融资成本。该结果与研究假设1 相符。

为了分析产业政策制度背景下，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其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将全样本数据分为两组，一组为有产业政策(IP＝1)支持的样本数据；一组为无产业政策(IP＝0)支持的样本数据。实证检验结果如表4第4 至7 列所示。

在回归(1)中(即有产业政策的情况下)，政治关联(PC)对于债务融资成本(DFC1)的影响虽然为负但是并不显著；回归(2)中(即无产业政策的情况下)，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为-0.02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通过对比两组不同的回归结果我们可以看出无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上市企业的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程度要大于有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的政治关联的影响程度，产业政策降低了民营企业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的负相关关系，从而验证了假设2。

表4 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

六、稳健性检验

(一)内生性检验

文献研究表明，债务融资成本高的民营企业更有可能建立政治关联，而本文通过实证检验又发现民营企业政治关联会影响债务融资成本，两者显著负相关。因此，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由于互为因果可能会产生内生性问题。

首先，为了检验变量相互之间可能具有的内生性，进行了Hausman 检验，结果为Prob>chi2 ＝0.04。由于小于0.05，因此拒绝原假设，说明变量之间确实存在内生性问题。接着，为了检验数据是否存在异方差，进行了怀特检验，结果为chi2(78)＝182.71，Prob > chi2 ＝0.00。检验结果接受了原假设，表明数据不存在异方差。

最后，由于政治关联和债务融资成本之间互为因果而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参照余明桂和潘红波[21]、Fan等[44]等处理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内生性的方法即利用工具变量(IV)建立两阶段处理效应模型。同时，参照Houston 等[18]的做法选择与民营上市公司总部所在地位置有关的变量，作为本部分检验的工具变量。假设公司的地理位置会影响公司吸引有政治背景董事的能力，但对银行等债权人如何看待公司的信贷风险没有直接影响。使用一个与公司注册地位置有关的变量——公司注册地是否为省会城市(Big City，BC)，如果公司注册地在省会城市，则取值为1，如果公司注册地为非省会城市，则取值为0。因为在省会城市，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政治家；而且，从概念上看，这一工具变量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并不相关。这里的关键点是公司的注册地是预先确定的，不可能影响债权人的债务融资成本决策。因此，在控制了一系列公司和贷款方面的因素后，债务融资成本和公司的注册地是没有直接关系的。

在两阶段模型中，第一阶段将政治关联(PC)作为因变量，新加入工具变量——公司注册地是否为省会城市(BC)，并控制产业政策、资产负债率、资产收益率、有形资产比率(TAR)、资产增长率、资产周转率、资产规模以及年份，进行概率回归，同时运用Robust 命令对数据可能存在的异方差进行调整，从而求出一个指标—逆米尔斯比率(IMR)(根据第一阶段回归结果得出)，以用来解决样本自选择的问题，弱化内生性产生的影响；处理效应的第二步是将债务融资成本作为因变量，并相应控制逆米尔斯比率(IMR)，分析民营企业建立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构造(5)和(6)两个模型来检验内生性问题:

模型(5)是第一阶段建立的概率回归模型，模型(6)是第二阶段建立的最小二乘法回归模型。经检验，由处理效应模型的第一阶段回归结果可以得出，BC这一哑变量与政治关联在10%的水平上呈现显著正相关关系，说明企业建立政治关联可能会受到公司地理位置的影响；由处理效应模型第二阶段的回归结果可以得出，政治关联(PC)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显著为负，说明拥有政治关联的民营上市公司，债务融资成本显著较低，这与之前的实证回归结果一致。工具变量检验结果表明在考虑互为因果的内生性问题的影响之后，主要实证结果仍然是稳健的。

(二)稳健性检验

为了确保实证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对假设进行了稳健性检验。鉴于Pittman 等[39]、李广子等[40]和魏志华等[41]学者选用财务费用占比(DFC1)和利息支出占比(DFC2)这两个相对数来衡量债务融资成本，在稳健性测试中，将债务融资成本的衡量标准由财务费用占比(DFC1)改为利息费用占比(DFC2)，采用OLS 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5 所示。

表5 产业政策视角下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

回归(1)是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影响的回归结果。结果表明民营企业政治关联会降低债务融资成本，两者之间的关系在5%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回归(2-1)和(2-2)是按是否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企业进行分组后的结果。回归结果显示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并不显著，而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显著负相关。两者对比结果说明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仍然大于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情况，产业政策缓解了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其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因此，本文的主要研究结论仍然保持不变。

七、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本文以2011—2015 年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A 股上市的404 家民营企业为研究样本，在运用社会资本理论、信息不对称理论、信号传递理论和信贷配给理论的基础上，采用回归分析与统计检验、工具变量法以及网络爬虫技术，就民营企业政治关联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进行了实证研究。

首先，实证结果表明:(1)基于社会资本理论、信息不对称理论和信号传递理论，民营上市公司可以通过建立政治关联，发挥政治关联的资源效应和信息效用，帮助民营企业获得低成本的债务融资，从而缓解融资约束。因此，与那些没有建立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相比，建立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获得的债务融资成本低。(2)基于信贷配给理论、信息不对称理论和信号传递理论，产业政策作为一项政府政策，可以引导信贷资金的投向和投量，降低信息不对称并传递某行业民营企业未来发展前景的信息，从而决定资金配置结构。将民营上市公司按照是否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企业划分后再进行回归发现:相比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企业中政治关联与其债务融资成本之间的负相关关系更强。因此，与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企业相比，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的行业企业在股权融资和债务融资方面面临的困难会更大，建立政治关联所发挥的效应会更强。

其次，鉴于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由于互为因果可能会产生的内生性问题，通过工具变量法来弱化内生性问题产生的影响，验证建立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显著降低了其债务融资成本的结论。并且实证结果仍然保持稳健。

最后，本文采用替代变量即利息费用占比来衡量债务融资成本的大小，采用最小二乘法进行整体以及分组回归，以此来进行稳健型检验。实证结果仍然能很好地证明原有的假设。

综上所述，民营企业建立政治关联可以通过政治关联的资源效应、信息效应来降低债务融资成本；而且在产业政策视角下，相比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政治关联与债务融资成本之间的负相关关系在不属于产业政策支持行业的民营企业中会更强。

(二)建议

民营企业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国家经济健康持续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加强民营企业的发展，需要做好以下几点:

第一，从政治关联角度来说，我国的行政制度环境强烈影响企业及其高管行为，从而影响企业的政治关系，因此，相关政府应高度重视制度环境，按照“自上而下”的范式分析相关制度环境对企业及其高管行为的影响以及企业政治关系偏好的内在动机，兼顾各行业的特殊性，进行适当的管理。同时，民营企业在运行良好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各种可能的途径建立民营企业与政府之间沟通的渠道，利用政治关联的积极作用来减轻民营企业的融资束缚；同时也要关注政治关联在降低会计信息质量、增加薪资成本等方面的消极作用。

第二，从国家产业政策角度来说，为了民营企业的持续健康成长和国家的经济发展，政府政策的支持与激励也不可缺少。政府首先要加强国家政策方针、法律、制度对民营企业的保护，努力推动完善国家政策方针、法律和制度，减少对民营企业的“歧视”；其次，因为产业政策主要通过信息效应和资源效应两条路径作用于企业微观行为，所以政府政策的制定要建立配套的政策执行体系，以确保政策的激励效用能够取得预期的绩效；再次，由于产业政策决定资金配置结构，因此产业政策制定要还应与市场发展情况紧密结合，以更有效地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最后，要积极促进金融市场的完善，促进金融体制改革，如积极鼓励和支持股份制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的发展、降低民营资本进入金融行业的准入门槛等举措，以尽快为民营企业的发展营造更加公平化、市场化的经济环境。

第三，从借贷成本的角度来说，政府部门应尽快发展和完善资本市场，力求营造公平的市场环境，探索形式多样的融资渠道，打造良好的融资机制，以提高信贷配置效率，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分散债权人的风险，来降低企业的债务融资成本；民营企业则要合理利用政治关联，积极运用产业政策，以发挥其信息效应提高信贷资源配给效率，从而降低自身融资成本。

总而言之，企业政治关联是一种有价值的资源，政府应当深化分析、识别和管理不同制度对民营企业经济发展尤其是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与此同时，进一步优化产业政策。民营企业则要通过参与政治，与政府形成良好的政治关系，更深刻地把握中国的政治环境和市场环境，制定更有效的政治战略。也就是说，政府与民营企业要共同发力，在产业政策的支持下，形成良好的政治关系，以降低民营企业债务融资成本，促进民营企业绩效和竞争能力的提升，推进其长远健康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