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及其科研成就*

2020-10-13 12:32岑孝清
中医研究 2020年10期
关键词:中医理论系统论中医学

岑孝清

(广西中医药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 南宁 530200)

中医哲学思想实际上是一种人体辩证法思想,“人体”表明了其唯物性,“辩证法”表明了其联系性,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视域下中医哲学思想的内涵。1980年9月至2016年8月是中医人体辩证法思想发展的新阶段,即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发展阶段。改革开放以来,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科研成果集中体现于中医技术科学和中医应用技术。

1 中医现代系统理论思想的出现及其内涵

1980年9月19日,新华社《内部参考》第78期刊载了钱学森院士的《医学的前途在于中医现代化》一文。这篇短文是钱学森院士回复当时的卫生部中医局局长吕炳奎同志的信。此前,吕炳奎同志曾针对中医学研究的问题给钱学森院士去信,钱学森院士在此回信中说:“接到来信来件,并在电视上见到您,很高兴。你的讲话使我知道了许多东西,我很同意把中西医结合与中医现代化区别开。”这是一位中医思想大家和一位杰出科学家之间的相互学习、探讨,这表明中医学界与现代科学技术学界共同开启了中医思想学说的现代化阶段。钱学森院士接着说:“医学的前途在于中医现代化,而不在什么其他途径。”他还进一步明确到,“医学的方向是中医,不是西医,西医也要走到中医的道路上来。”“但已有的中医理论又不能同现代科学技术联系起来,而科学技术一定要联成一体,不能东一块,西一块。解决这个问题就是您说的中医现代化,也实际上是医学的现代化。”[1]269这些话表明,中医现代化的愿望来自中医学界,得到了现代科学技术学界的积极响应和创造性推动,两者有着相当的共识。

结合当代复杂性科学,钱学森院士和吕炳奎同志的上述思想,其核心要义其实是认为中医学的发展应当以系统科学和复杂性科学为武器,坚持中医与现代科学技术结合,坚持走中医现代化道路,从而创建以人体为中心的新的生命科学。这就是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这一思想的方法论要义就是将人体看作开放复杂巨系统,据此展开中医理论、科技和应用研究的一种方法论。至今,科学技术和应用技术的研究成果表明,这一思想及其方法产生后,中医学研究有了崭新的面貌。一方面,这一思想不但继承了优秀传统中医的整体论,而且将中医整体论推进到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阶段,开辟了崭新的人类前沿科学;另一方面,这一方法论指导下所取得的科学技术及其应用成果又反过来赋予了传统中医思想的时代特征,即既继承和保持了传统中医辨证论治之人的生命活动实践特征,又将传统生命实践活动推进到了科学实践活动。这一切,从根本上说,是因为该思想是建立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时期的、科学实践基础上的理论,是系统的人的科学实践。因此,可以将这封信的刊发作为中医现代系统理论思想诞生的标志,它的出现为新时代中医学研究增添了新视角。

2 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中医”根据

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出现,首先要归功于现代系统科学和复杂性科学,然而,它之所以能是“中医”的现代系统论思想,根据在于中医内容,因为内因决定外因。所谓中医内容,准确地说是传统中医理论本身所具有的整体性和辩证性,这一点,诚如著名国医大师邓铁涛老先生所说“中医可以说是唯物辩证法的医学”。他还从中医学与西医学的比较中指出:“未来医学的发展,必然是在辩证唯物主义指导下的微观与宏观相结合的医学。”[2]45-46因此,中医现代系统理论思想能否成立,关键还要看中医理论最近几十年来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事实。其中,整体恒动观和五脏相关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研究是典型代表。

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产生,内因是传统中医本身所具有的人体科学整体观发展的必然,外因是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中前沿的尖端的复杂巨系统论,因此中医现代系统论是一种具有科学性和现代性的方法论。中医研究者们认为:这一方法是分析、借鉴和整合现代各门具体医学知识的工具,是中医实现现代化的有力武器。例如,大约在1980年,吕炳奎同志就认为要“多学科研究实现中医药学理论现代化”“中医药学要同自然科学结合起来,自觉运用自然辩证法,运用生物物理学……以及西医基础知识,多学科研究中医药学的理论本质,实现中医药学的理论现代化,以声、光、电、磁、力等先进技术丰富望、问、闻、切,实现四诊现代化。”[1]34事实上,此阶段的中医理论工作者们不但用传统中医学概念和命题回答了中医理论的科学性问题,而且结合现代系统论、控制论和信息论等现代科学论证了中医理论科学化发展的现实途径。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虽然中医科学化的道路曲折,理解分歧,但是随着2005年12月“中国中医研究院”更名为“中国中医科学院”,其科学性终于得到了高度认同。邓铁涛老先生对此评价说:“中医是不是科学?已由国家下定论了。”[2]53在笔者看来,中医的科学性、中医与现代科学技术的结合就是中医科学化的内涵。这一内涵不仅揭示了中医历史上是科学的,还揭示了中医理论发展与现代科技文明发展的同步性。

如上所述,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产生,离不开中医理论工作者对传统中医思想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事实上,这本身也是中医思想学说的一种主体性建设。改革开放后,踏着科学春天的步伐,中医理论工作者们在坚持中医有理论、自成体系、有科学性的基础上,进一步挖掘了唯物观、恒动观、辩证观和整体观等中医学基本观点,指出这些观点贯穿在整个中医学之中,使得中医思想学说成为有机整体。例如,著名中医思想家和教育家任应秋先生提出的“整体恒动观”,此观点认为:中医是以人与宇宙相互联系成整体的宇宙观。中医学是在整体恒动观指导下辨证论治的,理、法、方、药,以及其他丰富多彩的防治方法都是人类用来维护生命健康的手段。对此,任先生说:“有人认为恒动观念和整体观念,这是祖国医学的两大特点,实际它是祖国医学理论体系的两个指导思想。”[3]14这里的“祖国医学”是指中国传统医学。不过,任先生同时认为:中国传统医学的恒动和整体观念,其最高的概念是“气”,都是辩证而唯物的,具体到人,其本质也仍然是“气”。据此,笔者认为:任先生所说的这两个指导思想,是符合唯物辩证法的。因为任先生坚持中医理论的辩证唯物主义性质,所以他科学地解释了传统中医整体观并有所创新。例如,他说:“祖国医学认为五脏六腑在人身之内是一个统一整体,而各个脏腑的本身也是个整体。”其中,对于脏腑的认识又如何呢?在任先生看来,脏腑学说“是用来说明人体功能和病理变化的一种综合性的知识。它的五脏六腑与西医学的脏腑器官是不能对号入座的,它的一个脏,一个腑,都有多种功能。”[3]14这里,所总结的“脏器整体论”和“脏腑多功能论”观点契合了现代系统理论的精髓,这些观点有力地将传统中医整体论推向了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阶段。

对传统中医思想进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从而对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主体性建构起着积极推动作用的,还有一个代表性的成果是邓铁涛老先生提出的“五脏相关学说”。邓老先生对此学说的构想始于1988年,其思路是以毛泽东思想的实践论为指导,结合现代系统论,对中医传统五行学说进行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邓老看来,用五脏相关学说代替中医传统的五行学说,可以使五行学说彻底摆脱所谓的“哲学”范畴,使之在根本上具备医疗实践哲学的性质。后来,他进一步将五脏之间的相互影响归纳为促进、抑制和协同三种关系[2]5-7。笔者认为:以五脏相关学说取代五行的观点,是中医理论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典范,因为它不但强化了中医理论建设与发展的主体性,而且创新了中医人体辩证法思想的内容。如果将其上升到哲学层面就是:一方面,它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世界统一性的特征,突出了万事万物普遍联系的性质;另一方面,它虽然深化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容,但是触及了21世纪哲学前沿需要进一步思考的核心问题。

总之,以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为基础,结合现代系统科学及其复杂性科学,坚持中医的主体性,将中医人体辩证法思想推进到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形态,并确定中医的科学化与现代化内涵,这是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最重大的理论成果。伴随着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形成及其应用,中医科研成就斐然。

3 中医现代科学技术及其应用研究的成就

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产生后,其应用尤其表现在将现代系统方法与复杂科学方法应用于中医学与中医技术方面。这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有着显著反映,体现在以国医大师、北京中医药大学王琦教授,以及该校孟庆刚教授为代表的科研活动(详见孟庆刚主编《中医学科学方法特征与沿革》,科学出版社,2011年)。这一阶段的科技成果及其应用,有力地推动着中医人体辩证法思想走进了新时代。

先看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情况。打开科学网[4],选择“某一研究领域历年中标情况对比”栏目,以关键词“中医”进行检索,可以看到项目主要集中于中医学、中药学和中西医结合3个领域。这3个领域有若干个项目,从排在前面的10项看,截至2019年2月3日,中标金额达到了3亿多元。见图1。

图1 学科中标金额TOP10

这说明中医研究在国家自然科学研究中已经有了相应地位。为进一步了解中医理论应用的成果,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共享服务网上,选择“快速检索”方式,以“项目关键词”为“中医”进行检索,得到结题项目496项[5]。对这496个项目,设“中医理论”“辩证”“整体”“复杂系统”“机器学习”“知识体系”“自动化”“系统工程”“量化”“动力学”“智能化”“信息化”“五运六气”“脏腑”等具有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特征的概念为关键词,如果这些关键词两个或多个,或在项目名称、项目关键词、项目类别中出现,则将该项目视为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应用。据此,共检索出31项。例如:《基于Multi-Agent的中医“脏腑”关系的研究及其模拟》(2001年),这个项目的关键词是“中医脏腑”和“复杂适应系统”。另外,还有一个项目也很明显,即王建红的《基于系统工程理论的中医方证研究》(2003年),项目的关键词是“系统工程”“中医方证”和“动态实验模型”。此外,尚有465项属于中医技术的具体应用。令中医学界惊喜的是:2012年是中医在国家基金项目中的丰收年(在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方面也是如此)。这一年,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中共有46个中医研究项目,总金额1 327万元。其中,直接与中医理论应用相关的中医科学技术项目有3项,具体是:北京中医药大学孟庆刚的《基于系统复杂性的中医诊疗信息集成可视化建模研究》、上海中医药大学刘国萍的《基于复杂系统方法的中医临床主症辨证模式研究》、广西中医药大学张勉负责的《基于中医整体观的喉源性咳嗽发病基础及其流行病学研究》。

上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许多项目基本上体现了系统科学方法、复杂性科学方法的建设及其应用。这方面,杨寅和王琦等专家所发表的《系统科学在中医体质学研究中的重要作用》[6]给予了肯定。事实上,王琦教授所开创的中医体质学和中医康健理论体系,不但开拓了中医新领域,而且深化发展了中医学科,堪称中医现代系统方法论应用的代表。此外,从承担科研项目的单位看,对中医理论体系进行研究的单位集中在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该学院网上记载:中医理论体系研究为国家级课题10个、部级课题1个、校级课题1个,经费共1 242万元[7]。这些课题都具有复杂性科学和系统科学方法的特征。总之,中医在国家科学基金项目的立项和研究成果反映了由中国科学家独立创建的、世界前沿和尖端的复杂巨系统理论及其方法在中医研究中的重要地位。

再看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的情况。在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网上,查询“中医”这一项目名称,共有63条记录,时间为1996—2018年。其中,属于哲学学科类别的项目为16项,其中属于重大(点)项目的有5项,分别是:①薛公忱《中医药学中的儒道佛思想研究》,1996年;②何裕民《中医文化核心价值体系及其现代转型研究》,2012年;③王旭东《中医文化核心价值体系及其现代转型研究》,2012年;④严世芸《重点项目哲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研究——中医优秀文化思想的传承研究》,2012年;⑤王琦《中医原创思维的方法论研究》,2017年(这个项目未标明学科类别,笔者将之视为哲学类别)。此5项中,有2项研究对象完全相同,可视为1项,因此,哲学重大项目实际为4项。此外,其他检索结果表明:还有1项重大项目,即张其成《中医药文化助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复兴研究》(16ZDA234)。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情况一样,2012年也是中医哲学立项的高峰,共获得13项资助,其中属于哲学学科的就有5项。除了上面的已经提到的3项,还有2项:邢玉瑞《中国古代天人关系理论与中医学研究》、张宗明《中医文化基因及其传承研究》。显然,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研究还未进入到国家社科基金层面。

总体看来,这一阶段,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的研究主要体现在自然科学研究的方向上。其研究路线概括起来是基于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以现代系统方法论和复杂性科学为根本方法,通过生命科学途径,开辟中医思想研究新境界;其主要理论成果是明确了中医的“科学化”与“现代化”内涵;其主要科研成就集中于中医技术科学与中医技术应用。目前,虽然中医学在技术科学和技术应用方面的成就可喜,但其基础理论发展到生命科学时碰到了瓶颈,这实际上是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中部门科学碰到的困难;与此同时,从哲学社会科学方面看,也有空白急需补上。因此,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发展要突破这一瓶颈和填补空白,需要开辟新的领域。

4 结 语

在辩证唯物主义视域下,改革开放以来中医思想发展的表现形态是中医现代系统论思想,它为新时代中医思想新阶段的到来开辟了道路,奠定了基础。中医思想学说,在2015年10月5日屠呦呦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尤其是在2016年8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努力实现中医药健康养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时,便是一个亟待研究的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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