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细雨中呼喊》是余华创作生涯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众所周知,在这之前,余华的大部分小说都充斥着愤懑的冷酷与暴力,这篇写于90年代的作品却令人感知到了难得细致如雨的温情,由于创作主题的明显转变,这部小说被多方面认为是最值得解读的作品之一,研究余华的作品,不难发现,他的小说作品中有大量“父亲”这一形象的存在,其中《在细雨中呼喊》更是有大量篇幅在描写“父亲”。体现了余华对于个体生命的独特阐述方式,也暗含着余华在这一时期创作思想的变动,本文则主要探讨文本中三个“父亲”的各自特征,挖掘其内在的含义。
关键词:《在细雨中呼喊》;父亲形象;苦难;暴力
作者簡介:马天阳(1996.10-),女,汉族,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人,硕士研究生在读,就读于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7-0-02
引言:
在我们五千年的文化传承中,父亲作为具有典型意义的文化符号,被许多当代作家置于文本中,并在不同时期作家的笔下散发着各异的光辉,而余华便是在先锋时期频写父亲的代表。他笔下的父亲千姿百态地散落在他不同的作品中,通过他对父亲形象描写的演变,更能窥探出余华在文学上的求索,怀着对世界的疑问,从前期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再到《在细雨中呼喊》,长期不变的致力于父亲这一形象的刻画,暗藏了他对于人类社会和人本身的细致思考,前者的父亲形象表露了余华想撕裂权威角色隐匿在虚伪面具底下的欲望,而后者,虽也没有避免对恶劣父亲的挞伐,但在此篇作品中已经可以看出作者在90年代作品里温情理想父亲出现的前兆,例如“养父”的出现。
余华在此书的韩文版自叙中曾写道:“十二年前写作这部《在细雨中呼喊》的时候,他在记忆深处唤醒了很多幸福的感受,也唤醒了很多辛酸的感受。”[1]我想对于余华来说这部作品给他的体验是不同且深刻的,他赋予了主人公孙广林“自述”的权利,让人物拥有了自己的声音,并将三位风格迥异的父亲呈现在读者面前。每一位父亲的出现都代表了余华不同的心境,温情与冷漠并驾齐驱,让人思考到底是人性含以“真情”,还是“真情”驱使人性,以这一形象为线索,可以看出这部小说在余华创作生涯中的重量地位以及对于新时代文学的意义。
一、“父亲的父亲”——孙有元(卑微与苦难)
在《细雨中呼喊》是一篇关于回忆的作品,作者站在了时间与空间的横梁上,穿梭于自己周围身边人的经历和情感,记叙了“我”周围人所发生的事,在文章中,余华用了整章节的内容描写我的“祖父”孙有元这个角色,但他并没有单单的局限于对祖父身份的描写上,与其说他塑造了一个丰满又颠覆的“祖父形象”,倒不如说孙有元是一个另类“父亲”形象的代表,我们往往都应该清楚,侧面的才更加真实,但作者却有意地弱化了孙有元作为父亲的这个角色,这个做法惹人深思。
小说以“我”回忆祖父入手,多面表现他的身份和行为举动,从而突出了这个人物的复杂。“孙有元”这个父亲在文本中,作者将他塑造成了在自己儿子“孙广才”眼中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家伙,但之后“我”便给了解释。“那是我父亲的看法”。①所以我们不能简单地用严厉二字概括孙有元作为父亲的这一形象,首先我们可以从许多细节上看出,孙有元是想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严格的父亲,书中写到:“他总是手握戒尺,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育两个和他一样平庸的儿子。”可惜他的愿望没有如愿以偿,反而教出了暴躁无赖的儿子,然而这样曾经是一个严厉父亲的孙有元却在自己风烛残年的时刻,完全颠覆了“我”对祖父的印象,晚年时期的孙有元倒像是一个家族里随时会冬眠和苏醒瞌睡虫,用装模作样来换取生存,成为了“我”眼中一个毫无尊严又捎带恐怖的“父亲的父亲”形象,在祖父摔断腰之后,他与“我”父亲就成为了互相对抗的角色,真正意义上变成了一个卑微者,失去了作为父辈的所有尊严,关于祖父孙有元,余华大多都是用人物的语言和事件进行衬托,给读者呈现了一个充裕的形象。孙有元的生存能力降低之后,就从一个具有无限生机的“祖父”,走到了地位低微,在儿子阴影下苟活的地步。作为儿子孙广才,对自己的父亲也失去了传统印象式的孝顺,孙有元活得越来越战战兢兢。孙广才总是日日夜夜盼着自己父亲早点奔向归处,自己则得以解脱,在孙有元弥留之际,假装孝子“敲打棺材”,让孙有元安心离去,却在孙有元真正离去之后,卸下重担似的长呼口气感慨地说“总算走了”,而极力寻找生存之道的孙有元,也不甘落后,在身体僵硬的情况下,利用尚存的智力,和孙广才斗智斗勇,在自己每天吃饭的时候埋头“苦吃”,任何人撼动不了他的专注。当儿子孙广才得罪他以后,他便采取报复的手段故意当他的面打破了碗,获取了一次“得意”的胜利。可见孙有元在亲人中的失落形象在与儿子孙广才的对立过程中显得尤为突出,父子关系的本质在这部作品中彻底被颠覆,为了生存下去的孙有元和阻挠他生存的孙广才构成了二元对立关系。
二、暴力中的“伪父亲”——孙广才
如果说孙有元是余华苦难式小说的一类代表人物,那么作为暴力的延续品孙广才则彻底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形象,这部作品对他所作所为的暴力回忆都是通过作为孩子的“我”来阐述的,“我”是一个从出生起感受到父亲愤怒的人,对于“我”的出生,父亲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我如母鸡下蛋一般被生了出来,身为不受家人重视的我因家境“所需”被转送给别人做孩子,由于养父的去世以及养母的抛弃,几经辗转,“我”又回到了从小离开的家,这样的经历造就了“我”孤寂敏感的内心,心灵空虚压抑也让“我”对父亲表现的扭曲恶意更加记忆犹新,家庭对于自己而言是不可求得的,父亲孙广才对于“我”非打即骂,就连自己都觉得养父母才是真正的家人。我(孙光林)在这种背景下就成了冷静客观的叙述者。
孙广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加害人,时常“看心情”的对“我”施虐,面对自己小儿子的身亡无动于衷,并且还想借儿子之死谋取利益,幻想自己的辉煌时刻,满目无情地看待着自己亲生儿子的死亡,更令人嗤之以鼻的是,在幻想无果之后,随即又想上演博取同情的敲诈把戏,其恶劣程度可想而知,可这些还不算什么,面对自己儿子年轻貌美的妻子,作为老丈人的他竟然起了觊觎之心,他所做的一切直接导致了哥哥孙光平的压抑和改变,作为儿子的孙光平终于忍受不了自己妻子的受辱,决定将暴行施加给自己的父亲,割掉了孙广才的一只耳朵泄愤,然而推动家庭以及儿子不幸的双手并没有就此停止,孙广才不仅不放过自己的儿媳,对自己妻子的态度却更如一个恶魔,他只将其作为一个欲望的发泄对象,当这个在他眼中是件物品的妻子变成旧物时,他直接显露出来了作为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对于家人的目光视若无睹,每天明目张胆的在寡妇的家门进出,无情地践踏着妻子的尊严,为了讨情人寡妇的欢心,不顾家人的状况,将口粮送给寡妇,尽显谄媚。这一桩桩恶性事件都展示了孙广才变态扭曲的心理,在他身上已然找不到一点作为父亲和丈夫的影子,余华对孙广才的形象着力进行描写,在冷酷的笔锋下将这个伪父亲的反面教材公布于众。
三、善良温情的“养父”——王利发
尽管伪父孙广才来势汹汹,霸占了孙光林许多童年不美好的回忆,但余华还是抛却了只塑造暴力父亲的可能,将心中涌流出的温情留给了《在细雨中呼喊》,雨滴般的温情虽然并没有形成强大的源泉同权威下的恶父同归于尽,也还是滋润了读者的心田,让读者感知到了余华心中美好的萌芽,就是这样,一个在“我”童年中可以被称为是美好的经历并与这段经历相伴的养父王利发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当中,亲生父亲无情地将孙光林抛弃之后,是养父母收养了他,养父温柔疼爱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远比自己真正的父亲更懂得一个孩子的心思,他会像普通的家长一样给予孙光林肯定,王立强的温柔细腻与孙广才形成了有形的对立,而这种对立是余华在不经意间建立的,就好像一切的对立都是顺应着人物品性的发展来完成的,王立发比孙广才懂得人本身更需要被给予的东西,例如人从出生就本能索求的自尊,在孙光林与养父王利发吵架后和好的一顿饭局上,“我”因绝食好几天而一直挨饿,对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面条垂涎三尺,却碍于赌气的面子和已迫不及待的肚子强装忍耐,这时“我”的养父十分“识趣”地走了出去,照顾了“我”得自尊,一碗面条所携带的热度永远留在了孙光林幼小的心里,甚至生出了养父比亲生父亲更像自己父亲的想法。[3]不难发现,王利发的本质好于孙广才,可余华的目的并不是让读者来进行比较,在温情的背后余华挖掘了人物许多关于人性本身的问题,这一切都通过人物之间复杂的关系来体现,并不是為了赞扬一个人物单方面的品格,如我的养父王利发不是单纯的由于人性的光辉来无条件的收养“我”,也是带有一定的功利和私欲,孙光林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可以帮其做家务、作为陪伴者照顾生病的养母。在作者笔下这种目的性是合理之中,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养父母,挑选“我”作为儿子,以长辈的身份严加管教。除此之外,余华还设置了许多关于养父王利发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在孙光林无意之间发现了王利发的秘密“情人”开始,王利发因情身亡,作者延续了心中真实的理念:人类的真实往往表现于欲望的输出上,即使是一个充满温情的养父,也是平凡的人,同样有原始的欲望,也同样会为人生的错误付出代价。余华在人性真实的探索上始终不断地刷新读者的认知,具有了一定意义上的普世价值。
结语:
从早期作品中的“父亲的缺席”到后来暴力父亲的显现,再看如今作品中养父的出现,父亲形象一直在余华的作品中持续繁衍,他笔下的父亲形象充分地体现了作为先锋作家勇于探索创新的精神,如果说余华作品中的父亲形象序列是一个整体的话,那么《在细雨中呼喊》的父亲形象就是一个桥梁,余华用自己的先锋经验让读者们从这形象中体会真实,不断扩充着父亲的内涵,丰富且充满意蕴,温情暴力颠覆表现了人之复杂,为后期的苦难主题和存在哲理的探索奠定了基础。
注释:
①余华:在细雨中呼喊》,作家出版社,第8页.
参考文献:
[1]《在细雨中呼喊》[M].作家出版社,1998:154.
[2]刘娟.祖父在我心中——析《在细雨中呼喊》中孙有元形象[J].现代语文2009.11.
[3]林静声.论余华小说的父亲形象及其演化[D].2017:1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