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来我国行政管理学研究取得很大成绩,涌现出一大批有分量、有影响的高水平成果,在政府机构和行政体制改革、服务型政府、法治政府、行政管理方式、“放管服”改革、政府绩效管理、公共安全应急管理等国家行政管理的重点领域以及地方治理领域解决了一些系统性、关键性的理论问题。行政管理学基础研究得到加强。中国学术界广泛参与国际性对话,阐述中国特色行政管理的原理和哲理。但也存在研究滞后于实践,学科思维方式时代性不足,以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西方行政管理学本土化的张力未得到释放等问题,需要行政管理学从中国特色、国际接轨、现实跟踪、理论凝练、基础夯实等方面深化研究,从而实现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的全面推进。
关键词:行政管理学;公共管理;学科发展
中图分类号:D0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168(2020)05-0003-10
1980年,中国学术界响应邓小平同志号召,开展对政治学、法学、社会学以及世界政治的研究,成立了中国政治学会。紧接着,作为政治学分支学科的行政管理学恢复研究[1]。笔者1980年时正在南京大学求学,当听到任课老师张永桃先生①在授课中提到“中国有了自己的政治学社团”,得知中国政治学会成立,作为政治系(入学时为政治系,后改名为哲学系)学生的我们,兴奋之情是可想而知的。从中国政治学会成立到现在已过去整40年了。回顾行政管理学在政治学及相关学科的助力协同下走过的历程,不禁心潮澎湃。為表达对中国政治学会40华诞的恭贺之情,特写下这篇小文。
行政管理学研究的述评性、回溯性文章,我曾写过一些。这里不再赘述以前几篇拙作中已涉及的内容,仅就行政管理学科现状、近几年来研究进展作一粗浅梳理,权作记识②,对下一步学术发展提出个人的管见。
一、行政管理学科发展的基本状况
行政管理学自20世纪80年代初在我国重建以来,一直保持着强劲的发展态势,学术研究渐趋繁荣,学者们立足中国,面向世界,不断取得重要的进展,目前呈现出重大主题研究成果丰硕、学科体系基本形成、研究力量迅速扩大、人才培养和队伍建设步伐加快的局面。
(一)专业建设快速发展,学术研究成果丰硕
行政管理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是在清末民初时期从西方引入中国的,1952年后在高等教育系统一度被废止,改革开放以来得以重拾。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是行政管理学补课复盘期。在经济体制、行政体制改革和公务员制度建立的实践推动下,学术界围绕行政管理改革发展的重大理论问题开展研究,阐发学科内涵、学术思想、学术体系,推动了学科认同。及至20世纪90年代末21世纪初,随着国内公共事务管理的需要以及全球治理、国际贸易和国家改革的发展,行政管理学进入快速成长期,研究广度大为扩展,研究队伍不断壮大。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不含港澳台地区)从事行政管理学教学、科研、智库研究的专职人员已达13 300多人③。
行政管理学研究水平不断提升,形成了一批具有重要国际国内影响力的学术成果。近5年来中国行政管理学者平均每年在中外期刊发表论文1350篇④。一些学者发表在世界知名的公共行政类学术期刊上的论文在国际学术界产生一定的影响。行政管理学研究专著、评估报告和教材出版量成倍增长,成为各类学术图书中的“翘楚”;专著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的数量增加,在社会科学领域影响越来越大。行政管理学科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逐步凸显,中国行政管理学派初露端倪。
(二)教育体系创新发展,人才培养步入正轨
全国现有1300多所高等院校设立有行政管理院系或专业、课程,行政管理学教学层次涵盖博士、硕士、大学本科和大专等各个学历教育。在世纪之交,公共管理专业硕士教育(MPA)起步,北京大学、复旦大学、中山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等高校陆续设置了公共管理博士后流动站,使行政管理学人才培养体系趋于完整。MPA专业学位教育事业发展迅猛,从2000年首批24所高等院校试点发展到现在的238家高校设立学位点,每年培养一万余名具有公共管理理论知识与实践能力的专业人才。
人才培养体系建设取得显著成效,人才培养水平进一步提升。教学科研队伍结构明显改善,形成了各梯队合理配搭、领军人才突出、整体水平提高、发展后劲增强的格局;公务员、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干部在职接受行政管理学课程培训的人次每年都在1200万以上,人均参加培训的时间不少于18个学时⑤。
(三)研究平台不断拓展,智库建设成效显著
全国性、区域性、专业性行政管理学研究组织纷纷建立。1988年中国行政管理学会成立,2004年中国机构编制管理研究会成立,2010年中国行政体制改革研究会成立,2014年中国应急管理学会成立。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均建立了行政管理学研究团体。学术期刊竞相创办,自1985年中国行政管理学会筹备组创办《中国行政管理》杂志以来,一批行政管理研究期刊先后创办,如《行政论坛》(黑龙江行政学院主办)、《公共管理学报》(哈尔滨工业大学管理学院主办)、《中国应急管理》(中国安全生产报社主办)、《公共行政评论》(广东人民出版社有限公司、广东省治理现代化研究所主办)、《中国机构改革与管理》(中国机构编制管理研究会主办)、《公共管理与政策评论》(中国人民大学主办)、《公共管理评论》(清华大学主办)、《领导科学论坛》(湖北长江报刊传媒(集团)有限公司主办)。《学海》《秘书》《南京社会科学》《甘肃行政学院学报》《广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等一大批综合性学术期刊将行政管理研究作为特色重点栏目,还有一大批“以书代刊”的连续出版物成为学术论文发表和交流的平台。一批外文期刊得以创办,如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英文期刊《公共绩效与管理评论》(Public Performance & Management Review,双月刊),致力于反映全球行政管理学者前沿研究进展,得到国际学术界的认可,被评为本领域一流期刊,依据Journal Citation Reports 2019年发布的影响因子报告,该刊影响因子为1.6。
行政管理学是一门应用性很强的学科,为政府改善行政管理服务是其本质属性,近年来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服务的作用得到加强。中国行政管理学会、中国行政体制改革研究会、中国机构编制管理研究会、北京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中国人民大学循证治理与公共绩效研究中心、清华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南京大学社会风险与公共危机管理研究中心、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南开大学中国政府与政策研究中心、兰州大学中国地方政府绩效评价中心、复旦大学公共绩效与信息化研究中心、浙江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中山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等都是以行政管理学者为主体、以行政体制改革和政府治理创新为研究对象的重要智库,它们为党和国家改革特别是为政府科学决策提供了大量富有应用价值的智库产品,得到了中央和各级党政领导的重视,发挥了学术为社会服务的应有作用。
二、行政管理学研究的重要进展
近几年来,我国行政管理学研究者积极进取,学术内聚开放,学问日益精进,学风严谨求实,学科逐渐成熟。行政管理学界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进一步增强理论自信和学术自觉,增强中国学术独特魅力,广泛参与世界对话,奋力开创中国特色行政管理学研究新局面,在多个公共管理研究领域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1.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行政管理思想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是行政管理学的指导思想和根本遵循[2]。行政管理体系建设要适应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创新社会治理体制,必须始终坚持党的基本理论、基本路线、基本方略。行政管理学界认真学习、系统梳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的行政管理思想,对其时代背景、基本内容和思想特点做出全面阐释和重点强调,在学术研究中自觉贯彻、体现、运用,努力提高行政管理学的理论厚度和学者的学识高度。
2.政府机构和行政体制改革理论研究。自1982年以来,我国政府先后进行了8次较大规模的机构改革,不断推动行政管理体制适应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建设现代化治理体系[3]。近几年来,行政管理学界在三大领域上取得较为重要的进展。一是对改革目标的研究。建立比较完善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体制,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结合的产物,是深化行政体制改革的目标指向。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基础、政治文化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适应这些变化,是行政体制改革不断推进的动力,同时,行政体制也内在地提出了迫切进行结构性改革的需要。党的十七大向世人宣示,要用十多年的时间,通过深化体制改革,基本建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体制。对这样一个重大命题,行政管理学界持续发力,从行政体制与经济体制、政治体制、文化体制、社会体制以及其他体制的关系中,从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与提高政府治理效能中,深入研究伟大目标的内涵和任务,不断产出更加清晰的理论定位和实践路径的思想[4]。具体而言,明确将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作为改革的方向,重点就是要把公共服务作为政府的主要职能,提高行政效能,推动政府为创造良好发展环境和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服务。二是对政府机构和行政体制改革中的重点理论问题有了更深的把握。学界关注国家治理、大部制组织体系、政府职能转变、简政放权等方面的改革,提出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等具体建议,对政府提高改革系统性和管理科学化水平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5]。三是对政府机构和行政体制改革规律的研究不断深化。很多学者从破解改革中的“精简—膨胀—再精简—再膨胀”的怪圈入手,聚焦政府权力体系、制度体系、政策体系,研究新时代政府机构和行政体制改革的逻辑和规律[6]。
3.现代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研究。学术界立足于经济全球化、后工业化的历史背景,探讨社会高度复杂性和高度不确定性对国家治理、政府治理、社会治理所构成的挑战,揭示工业社会的管理模式即将被新模式替代的趋势和必然性,并探索对这种新模式的概括和认知。有学者把党的国家治理现代化思想具体化为政府与社会合作治理的理念,应用于对国际社会、中国社会的考察中,阐释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合作治理等思想,提出合作行为模式取代竞争和协作行为模式,规划性、前瞻性地提出合作社会治理体系、制度建构的理论方案[7]。有学者从国际公共行政研究前沿与我国国家治理关系的视角研究行政管理学,确立风险社会中行政的定位和发展,提出跨学科知识转移、行政规范、治理改革、制度创新对行政研究者的积极影响,以及行政管理学在学科独立性与学科开放性的内在张力中不断前行的趋势[8]。
4.公共服务和服务型政府研究。从理论到实践对公共服务、公共产品、基本公共服务、公共服务均等化等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特别是在政府和社会组织公共服务生产机制、供给机制的理念、政策、情况和案例方面[9],在公共服务质量管理的系统、过程和方法,公共服务标准化,公共服务质量评价和奖励机制,公共服务质量改进的战略、策略、框架方面,分析研究比较深入[10]。对服务型政府的研究已由一般性概念研究和体系研究,发展到学科范式层面的思考,推出了一批对我国行政管理体制机制改革、城乡社会服务体系创新都有重要参考价值的前沿成果。
5.法治政府建设和依法行政研究。学术界较为系统地研究了适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要求的法治政府建设和依法行政的指导思想、重要特征、主要标志、重点任务和实施要求。在政府机构和职能法定,便民高效服务,行政立法科学化、民主化、规范化,行政决策法治化,行政执法规范化,政府信息公开、监督和问责法治化,守法诚信等方面,均有大量研究成果,这些成果为建设职责明确、依法行政的政府治理体系,健全依法行政的制度体系,深化行政执法体制改革,提供了学理支持[11][12]。行政管理学与行政法学在各自封闭与相互开放的两重维度中有所交集,某些课题在研究中出现了积极的融合态势[13]。
6.行政管理方式创新研究。在我国行政管理学研究恢复之初,行政管理方式是研究重点之一。随着行政体制改革的深入,更多学者转向对组织体制、结构功能方面的研究,对行政管理方式的研究一度有所减少。近年来这方面研究有了明显增加,对政府管理创新特别是新的管理方式、运行机制、业务流程、技术手段的研究越来越多了起来。这些研究的突出特点是把管理与服务结合起来,坚持问题导向,研究行政的动机与效果、目标与流程,推动政府管理由单纯行政性的方式向综合运用经济、行政、法制、技术多种手段转变,由直接干预、微观管理为主向间接调控、宏观管理为主转变,以适应现代公共治理模式变革的需要[14]。研究还向纵横两个方面延伸,从政府管理方式改革的阶段性与改革开放步伐以及市场经济秩序的相关性中发现管理方式改革的规律[15]。针对不同的职能类型,研究行政方式与履行职能之间的匹配度,如对经济和社会事务管理偏好于优惠扶持政策的实施,而履行市场监管职能则更适合通过体制机制的改革完善来实现,这方面的研究有助于提高管理方式創新的个性化和针对性。
7.“放管服”改革研究。近几年来行政体制改革和政府管理创新实践发展的一个主要特征是“三管齐下”,将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三个方面改革打通,增强行政改革的整体性、系统性、协同性。学界抓住上述热点和难点问题,重点研究通过“放”明确政府角色定位,通过“管”理顺政府权力关系,通过“服”实现政府责任落实,全面优化营商环境[16]。
8.政府绩效管理研究。我国政府绩效管理研究经历了“舶来品”社会服务承诺制,到本土探索性绩效评估,再到试点推广绩效考评以及到今天与政府治理现代化相适应的绩效治理的发展阶段,学术性研究对实践过程产生了直接的影响。绩效管理工具对政府多方面工作绩效都有一定的影响,如应用于财政和税收管理的绩效评价[17]、廉政建设的绩效评价[18]、社会稳定风险评估[19]等,都促进了决策质量的提高和行政绩效的改善。
9.公共安全与应急管理研究。学术界在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指引下,对公共安全与应急管理的研究越来越深入。研究的重点是国内外公共安全形势、传统危机与非传统安全、社会风险治理、应急管理体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等。这方面的研究出現了精细化、专业化、学科交叉化的发展态势[20]。
10.地方治理创新研究。地方政府创新是解释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变量,也是遏制部分地方官员不作为的有力举措,因而成为中国行政管理研究的重要议题。学者们从我国地方治理创新实践样本中提取出制度竞争、制度互补和制度学习等创新形态,深入研究中央与地方治权划分、制度创新与法治保障、集中规制与分片调适、局域治理与区域协同治理等关系,凝练中国治理现代化的历史逻辑和现实路径[21]。
11.比较视域的学术研究。行政理论与实践的比较研究是经久不衰的重要内容。学者们秉持科学的比较方法,立足中国、面向世界,不断拓展研究议题,在推介国际经验的同时,呈现了一批反思国外公共管理理论与实践不足的研究成果。同时,不断增强本土行政管理理论研究的国际对话意识[22]。总体来看,西方行政理论的本土转化遵循着实践性与价值创造性统一的逻辑,这使本土行政学对西方理论的借鉴既做到了符合行政实践发展的需要又规避了价值上的冲突,并促进了行政管理学研究的知识增量[23]。
12.行政管理学基础理论研究。学术研究水平的提高和学科的学脉延续,离不开关键性基础理论的突破与超越。行政管理学基础理论研究的重点领域是学科体系建设和公共管理方法论创新。行政管理学科发展出现了拓展性与聚合性等多方面特征。在行政管理学基础理论体系、实践理论体系、行政管理方法与技术体系不断拓展的条件下,产生了很多新的分支专业,在国家行政制度变迁和政府治理现代化进程中新学科又出现聚合现象。方法论创新主要表现在案例研究、定量研究、循证研究、混合研究得到广泛应用[24]。
13.数字政府与信息技术应用研究。互联网、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发展和运用,使数字政府、智慧政府等新形态应运而生,行政管理实践和理论研究进入“技术革命时代”。近几年这方面的成果大量涌现,研究表明,新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应用,在加剧了公共管理治理复杂性的同时,更为改革和完善治理体系、提高治理能力提供了契机。政府大力推动“互联网+政务服务”“互联网+监管”等融合化发展的创新导向,进一步加速了学术研究的进程[25]。新兴技术的应用有助于优化政府工作路径,提高管理的精准度[26]。
三、行政管理学科发展和学术成长
中的问题和不足
我国行政管理学研究快速发展,取得了很大的成绩,逐渐建立了基本研究范畴和学科框架,形成了相对成熟的教学和科研体系,培养了大量专门人才,推出了一大批有重要价值的理论研究和对策研究成果,学术影响力和辐射力不断扩大。但是,理论创新、知识生产、学术积累和人才建设等各方面的优势和劣势、强项和弱项并存,特别是由于学科恢复研究时间比较短,学科的规范性和成熟度尚待提升,从总体性、学科性问题到具体领域研究中的问题都还存在一些“短板”,与社会发展、改革实践要求不相适应,有的方面的差距还比较大。一是学术研究中问题意识不够强烈。以发表为导向的研究过多,一些学术成果实质性贡献小,有的甚至制造了文化垃圾。学术自由争鸣气氛不浓,某些失实数据和不当观点难以被发现和纠正。近年来出现一种讲行政管理价值、讲公共性就全盘否定行政效率性的倾向,既缺乏辩证态度和学科反思精神,也违背了行政管理学基本原理,否定了“行政管理学科的核心命题和行政管理实践的根本标准”[27],抹杀了本学科与其他学科最基础性的区别,直接导致对学科“身份”的怀疑。二是学科思维方式的时代性体现不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西方行政管理学本土化的张力未得到充分释放,中国特色行政管理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尚待加强。具体看,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学科名称不统一。“名不正则言不顺”。关于学科的中文名,现在有十多种,如行政管理学、行政学、公共行政学、公共行政管理学[28]、行政科学、国家行政管理等,都被广泛地使用,还有不少是混用,虽然绝大多数学者都认为不管用哪个名称,都是同一个指向,但在具体定名上一直没有形成共识[29]。今后需要在知行合一、历史认可、国际通行这三点基础上进行广泛而深入的讨论,寻找最大公约数,尽快凝聚共议,定于一名。笔者建议用“行政管理学”,这既与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关于行政管理、国家行政管理的用法相一致,又是本学科恢复建设之初夏书章等前辈翻译英文Public Administration所定之名,也是多年来学界同仁早已形成的共识。
2.学术创新能力仍需提升。对一些重大课题研究的原创性成果和突破性进展不够突出。对学科的核心科学问题研究以及创新性研究能力严重不足。集体氛围的创新能力不足,学派意识不强,满足于建立师承关系为主的学术共同体,不善于在争鸣中打造有竞争力的学术流派。部分研究存在过于注重西方理论,用西方理论和方法框定中国现实的倾向。
3.理论研究成果转化率有待提高。为实践服务的学术自觉、学术自主、学术自信需要进一步增强,成果形态、转化方式、智库路径需要拓展。可借鉴“转化医学”的思路,搭建集成型转化平台,在行政管理学理论研究转化为应用对策方面形成机制,将研究成果更快更科学地转化为行动,全面实现理论与实际的有机结合。
4.学科的基础研究仍然比较薄弱。行政管理学不仅要从学科来源的角度深入研究政治学、法学、社会学、经济学、行为学、哲学、伦理学等基础学科,还要从这些学科的有关理论对行政问题的解决可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这个角度进行研究,以便拓宽行政管理学的研究视域,真正实现跨学科的融合。同时,行政管理学要独辟蹊径,挖掘学术源头,清理传承脉络,延展以“公共性”和“效能”为导向的研究范式[30]。
5.研究方法不成熟。研究方法比较单一、落后,静态的分析多,在行政环境和行政现象中进行动态分析的少[31]。从现实中国与西方的差异中研究公共行政学科的方法运用得较少。质性研究与量化研究方法常常出现彼此否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现象。本学科是否有独特的研究方法,如果有,如何去探索和开发,这些问题亟待深化认知[32]。
6.人才培养质量有待提高。行政管理相关的公共管理等一级学科博士点、硕士点数量偏少,人才培养体系不完善,培养标准不健全,监督考核能力不高,师资力量还有待充实提升,专业人才培养数量、质量,以及本科、硕士、博士梯队结构都有待进一步改善。高等学校学科定位视野不够开阔,只有个别院校开设全球治理方向,大多数高校行政管理学科致力于国内公共管理研究[33]。
四、深化和拓展行政管理学研究的建议
行政管理学是关于国家行政管理和政府治理、公共治理的学问,是社会科学特别是政治学、管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直接为行政体制改革和政府治理体系、治理能力现代化服务的应用性、自主性学科。行政管理学研究要坚持以党的基本理论为指导,坚持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和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坚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学习借鉴世界公共行政研究取得的一切积极成果,紧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和行政改革,不断推进行政管理研究的知识创新、理论创新和方法创新,为加快构建和发展中国特色行政管理学而努力奋斗。
中国行政管理学研究要融入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和行政管理体制改革重大实践中,深入研究新时代支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的行政制度和行政组织理论,深入研究符合科学、民主、法治规律的职责明确、依法行政的现代政府治理体系和行政治理理论,深入研究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公共安全应急管理制度和行政运行理论,深入研究适应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行政保障制度和行政发展理论,将这些方面的重大问题置于国家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的大背景下进行研究。同时加强对行政管理改革中深层次问题的理论研究和行政管理学基础理论、行政哲学的研究;认真借鉴其他国家和地区行政管理学的概念、范畴与理论,及时吸取其最新前沿研究成果营养;注意对中国古代行政思想的研究,深化学说史挖掘,描绘东方行政理论发展的“清明上河图”;进一步加强学术研究的拓展与聚合的统一,加快行政管理学与其他人文和社会科学学科以及自然科学学科的统合、融合、整合。
中國行政管理学研究要坚持强优势、补短板、摒劣势、去弱项,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西方行政管理学本土化、实践检验和发展理论中获得学科发展动力,推进中国特色行政管理学思维方式、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增强学科的时代性、历史感、规范化和成熟度。
行政管理学研究要增强自主性创新能力。恢复和重建近40年来,行政管理学学科是在实践逻辑优先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知识逻辑主要来自国外的思想资源。政府自始至终成为评价行政管理学发展的一个重要维度,增强了学者社会责任感。随着学科日趋成熟,行政管理学学科的“自主性”诉求需要予以更多关切。一方面,知识本体来源要有多元维度,国外行政管理理论与实践的研究要与自主创新结合起来;另一方面,行政管理学要从政治学提供的国家意识、民主意识、社会意识、公民意识中寻求新的增长点,对管理学、法学等其他学科的考量也需要进一步拓展,使得学科展现“双轮驱动”的图景。在学术创新能力方面,要特别重视公共管理研究方法论创新。既然经济学可以用其方法论研究和说明世界,行政管理学也应该可以用自己独特的方法论解释世界。在研究力量布局方面,对一些重大理论问题进行集中力量攻关,对学科核心科学问题、研究范式、学科定名、基础理论、方法论等问题建立以“问题为导向”的团队研究机制和跨学科跨单位的联合研究机制;加强行政研究智库建设,提高理论成果转化率;促进行政管理学研究人才培养体系建设,进一步改善科研人员结构,调动科研人员积极性和创造性。
具体建议从以下若干方面(领域、方向和范围)深化行政管理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研究。
1.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管理思想体系研究。改革开放以来,行政管理体系的每一点进步,行政管理学的发展成长,都是在党的基本理论创新的指导下取得的。党的理论是行动的先导,是前进的动力。当前深入研究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的行政管理思想,重点要研究新时代中国特色行政体制基本建成后如何接续深化改革的战略性问题,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与政府形态创新原理,国家治理体系中党和政府职能分工以及体制机制的统一性与专业性等重大关系。
2.发挥制度优势与提高政府治理效能研究。重点研究国家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中行政管理制度的基本类型和优势特征,行政管理制度体系理论和制度执行力理论,政府绩效管理与预算管理,行政效能与成本,现代治理理论与行政理论的嵌入性等问题。要从理论上破解服务型政府建设中深化职能转变问题。重点研究优化营商环境、政务服务创新、公共服务均等化、社会服务体制与社会治理机制创新、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法治政府建设以及公共财政制度中央与地方关系创新等问题。
3.行政改革基本逻辑与实践研究。行政改革是制度性变迁。从行政管理学视角对制度的研究,学界积累较少。笔者将行政管理制度分为结构性、运行性和赋能性三类,每一类制度在创新与变迁中有着不同的发生机理和表现形式。行政改革的第一步是结构性制度变迁,主要是机构改革和简政放权,注重解决传统政府职能的结构问题;第二步是结构性和运行性制度“双联动型”改革,机构改革、简政放权与机制优化、管理创新相结合,注重解决现代公共管理的运行问题⑥;第三步是结构性、运行性改革与赋能性制度并举的“三联动型”改革,即“放管服”改革,注重解决现代公共治理的结构、运行以及赋能和保障的立体式问题。
4.科学高效处置重大危机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管理体系研究。重点是从新冠肺炎疫情对应急管理体制机制和能力的“大考”中研究风险治理、灾害管理和各类突发公共事件应急管理。多学科配合,攻克应急管理中在风险识别、灾害评估、社会“韧性”建设、关键环节把握等方面的科学问题和技术性难题。从战略上前瞻性地研究构建常态与应急高度融合的综合型风险治理体系。
5.协同治理与数字政府研究。重点是搞清楚电子政务在看得见的未来中能够做到什么以及怎么来做才能“成本-收益”较好。笔者不赞成“数字崇拜”,主张实事求是地看待政府信息化的可能性、可及性和阶段性。当前一段时间,把数字政府建设的重点放在推动信息公开、数据开放、信息共享方面,是务实之举。这就需要行政管理学者加紧研究协同治理,促进公共行政从独立办事向协同治理转变⑦。研究部际(政府部门、科室之间)、层际(层级政府、跨层政府之间)、域际(区域、流域、地域之间)、岗际(岗位职责、公务人员之间)协同治理,研究行政程序与政府运行流程创新、政务信息流法治化、社会治理体制创新中的行政权力和义务以及数字政府制度建设。学术研究要为实践服务,政府制定在线公共服务指南、整合各级政府服务资源、面向企业和公众提供一体化在线公共服务、完善一体化公共服务体系,都需要学术界提供智力支持。要以哲学所特有的时代精神把握信息技术发展的前景,深入研究行政管理“信息化技术革命的主体与革命对象”等本源性问题。
6.行政改革国际比较与古今借鉴研究。重点研究国际范围及港澳台地区的行政改革理论发展、实践经验和教训,全球治理体系、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与中国行政部门的职责创新,以及国际组织中的行政管理与我国的政府公共关系。对于中国古代及东方古国行政历史的研究、行政思想史的研究,也亟须加强。
7.中国行政管理学的理论与话语体系建构研究。对行政现象的研究,既是政治学的任务,也是管理学、法学等学科的任务,需要建立多学科、跨学科协同研究的思维和体制。行政管理学研究要吸纳公共管理学、行政法学的研究成果,加强基础理论研究,深入研究行政管理学科知识体系、学科建设和方法论。话语问题不能仅仅从文字和词语上研究,还要从公共哲学、行政哲学、语言哲学的高度,透视话语中的认识论、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问题。
以上这些研究要从改革创新实践的需求出发,把问题导向与目标导向统一起来,坚持突破与坚守并重,不断推进理论创新,概括出符合规律性的实践经验,提炼出学理性强、有可操作性的学术精品,不断提升为党和国家决策及政府治理服务的能力,促进学科研究方法优化和研究范式成型。同時,进一步完善学科人才培养体系,加强学科人才培养质量监控,提升学科人才培养质量,不断提升理论创新水平。
注释:
①张永桃,知名政治学、行政管理学专家,南京大学教授,曾任中国政治学会副会长、南京大学副校长。
②记识,有记下、记住、认识、识别的意思,古代指一种学习的方法。参见《尚书·武成序》“识其政事,作《武成》”。
③笔者根据国内高校、社科院所的抽样调查计算而得。
④笔者根据在中国知网(CNKI)及美国科学引文索引(SCI)检索到的2015年1月1日至2020年1月1日期间发表的主题为公共行政的、署名为中国学者的论文篇数总和除以5,获得每年平均篇数。
⑤根据中共中央印发的《2018-2022年全国干部教育培训规划》中的相关指标规定,结合笔者对中共中央党校有关培训负责人的访谈,计算而得。
⑥温家宝在2004年3月8日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陕西代表团讨论时首次提出“公共管理”概念。他将政府要抓的工作概括为两个“四”,在谈到第二个“四”时说:“第二个‘四是政府职能的四条:经济调节、市场监管、公共管理、社会服务。有的领导干部对第一条的理解不是经济调节,而是经济管理,政府职能要从对经济的直接干预跳出来,变为对经济的宏观调节。第二项任务是市场监管,要保证市场有一个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不能有假冒伪劣,不能伤害群众利益。”“对政府职能后两项任务公共管理和社会服务,一些领导干部过去知之不多,工作力度不大。而这两项任务恰恰是政府极为重要的职责,恰恰是政府最为薄弱的环节。去年抗击非典教育了我们,使我们懂得了处理公共突发事件,搞好公共管理的重要性。还有,社会服务这项任务太重要了,管理就是服务,我们要把政府办成一个服务型的政府,为市场主体服务,为社会服务,最终是为人民服务。把政府职能这四条完整准确地认识并掌握好,文山会海就会减下来!”参见《人民日报》 2004年3月10日第4版。
⑦2016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国家信息化发展战略纲要》中提出:“促进公共行政从独立办事向协同治理转变。”这是中央级政府文件第一次用“公共行政”一词。
参考文献:
[1]高小平.中国改革开放以来行政管理学研究的进程和成就[J].公共管理高层论坛,2010,(1).
[2]中国行政管理学会课题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管理体系建设思想研究[J].中国行政管理,2018,(6).
[3]宋世明.中国行政体制改革70年回顾与反思[J].行政管理改革,2019,(9).
[4]魏礼群.加快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体制[J].行政管理改革,2013,(2).
[5]竺乾威.政府职能的三次转变:以权力为中心的改革回归[J].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17,(6).
[6]周志忍.机构改革的回顾与展望[J].公共管理与政策评论,2018,(5).
[7]张康之.合作的社会及其治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8]高恩新.国际公共行政研究前沿及趋势:基于2009—2018文献计量分析[J].上海行政学学报,2020,(1).
[9]王浦劬.政府向社会组织购买公共服务研究——中国与全球经验分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10]陈振明.公共服务质量管理——理论、方法与应用[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
[11]马怀德.新时代法治政府建设的意义与要求[J].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8,(5).
[12]袁曙宏.建设职责明确、依法行政的政府治理体系[J].中国司法.2018,(5).
[13]刘艺.封闭与开放:论行政与行政法关系的两重维度[J].南京社会科学,2013,(5).
[14]中国行政管理学会、南京大学、江苏省行政管理学会联合课题组.政府履行职能方式的改革和创新[J].中国行政管理,2012,(7).
[15]徐国冲,黄丽妹.省级政府履职方式探析——基于X省五年规划文本分析[J].治理现代化研究,2019,(6).
[16]张定安.关于深化“放管服”改革工作的几点思考[J].行政管理改革,2016,(7).
[17]郑方辉,费睿.财政收入绩效评价:兑现减税降费政策目标的价值工具[J].中国社会科学,2019,(6).
[18]郑崇明.网民眼中的政府反腐败——基于网络爬虫和结构主题模型的分析(2012—2017)[J].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2).
[19]朱正威,胡向南,石佳.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机制的实践进展、现实问题与完善策略——基于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报告的内容分析[J].南京社会科学,2019,(11).
[20]童星.中国转型期社会风险与治理[J].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17,(5).
[21]陈世香,唐玉珍.中央—地方政府间职责结构的历史变迁与优化——基于地方政府行动策略的视角[J].行政论坛,2020,(2).
[22]丁煌.中西政府治理价值研究的历史嬗变[C]//“21世纪的公共管理:机遇与挑战”第六届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4-10-16.
[23]王升平.西方行政理论本土化的形态与逻辑探析——以公共行政主流理论的交融与转化为例[J].治理研究,2019,(6).
[24]高小平.論中国行政管理学研究的拓展性与聚合性——兼谈行政管理学科定位[J].学海,2020,(1).
[25]鲍静,贾开.数字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研究:原则、框架与要素[J].政治学研究,2019,(3).
[26]徐国喜.地方政府精准扶贫工作路径优化研究——以福建省为例[J].秘书,2019,(6).
[27]彭国甫.行政管理效率[J].中国行政管理,1987,(7).
[28]李琪.中国公共行政管理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29]余兴安,苗月霞,刘晔.中国行政学的外延式扩张与“学术正脉”回归[J].公共管理与政策评论,2018,(3).
[30]夏志强,谭毅.公共性:中国行政管理学的建构基础[J].中国社会科学,2018,(8).
[31]唐晓阳,代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行政管理学[J].岭南学刊,2016,(4).
[32]郭小聪,肖生福.中国行政学学科建设:困境与出路[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6,(6).
[33]祁凡骅,林欣.中国行政管理学科建设的未来之路——基于国内外12所行政管理学科顶尖高校的实证研究[J].公共管理与政策评论,2020,(2).
[责任编辑:张英秀]
Abstract: Public administrative research in China has made great progress over the years with a large number of high-impact academic works to solve some systematic and critical theoretical problems. They contains government function and institutional reform, service-oriented government, rule-of-law government, reforms to streamlining administration, delegating powers, and improving regulation and services, performance management, emergency management, etc. The foundation of research on public administration has been strengthened. Chinese academic community has extensively participated in international dialogues to expound the principles and philosophies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However, there are still areas lagging behind the practice; thinking about this era is insufficient; the tension of adapting Maxism to the Chinese context and the localization of western administrative management theory has not been released. Further public administrative research need to be promoted from several perspectives, such as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ternational standards, focusing on current practice, theoretical refining, and reality foundation, so as to realize the comprehensive promotion of discipline system, academic system, and discourse system.
Key words: Public Administration, public management, discipline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