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市博物馆藏宋金动物纹陶瓷枕

2020-09-27 03:47王元黎
文物春秋 2020年4期
关键词:白地鹭鸶磁州窑

王元黎

(新乡市博物馆,河南 新乡 453000)

新乡市博物馆藏古代陶瓷枕98件,主要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平原省博物馆旧藏。这些陶瓷枕的年代由唐迄清,尤以宋金时期居多,大部分属磁州窑系,其中带有动物纹饰的陶瓷枕有15件,纹样有狮虎、仙鹤、鸳鸯、鹭鸶、游鱼等。这批动物纹陶瓷枕入藏时年代均初步定为宋代,但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对其年代有了重新讨论的空间。笔者结合古陶瓷研究的新成果,认真研究了这批陶瓷枕的胎釉、形制、纹饰等特征,根据不同的动物题材将其分为瑞兽纹陶瓷枕、禽鸟纹陶瓷枕、游鱼纹陶瓷枕等三大类型,并重新确定了其年代。由于磁州窑陶瓷枕烧造“延续了三百年之久”[1]240,风格也有延续性,暂将一些确切年代判定尚有困难的陶瓷枕定为宋金时期。下面对其中10件典型的动物纹陶瓷枕进行具体介绍。

一、瑞兽纹陶瓷枕

1.三彩狮形枕 北宋。长22厘米,高9.5厘米。枕呈卧狮状,通体施釉,釉色主要为黄、绿、褐、白。狮背为枕面,枕面出沿,呈如意云头状。狮子前肢并拢向前,后肢内屈,长长的狮尾盘至脑后,整体刻划生动,线条流畅。枕面平素,沿边缘有一周单线纹。“磁州窑的低温三彩铅釉陶是唐三彩陶的继续,……以黄、绿、褐三色为主”[1]245,此枕即为低温三彩铅釉陶,属河南地区产品(图一)。

2.绿釉划花兔纹腰圆形枕 北宋至金。长28.5厘米,宽20.5厘米,高10厘米。枕呈腰圆形,枕面前低,周缘较高,中间微微下凹。外施绿釉,底部露胎,胎体微红。枕墙为绿釉素面,背面中部有一小气孔。枕面用篦状工具随枕形刻划出三条粗弦纹,形成腰圆形开光,开光内划刻一只卧伏于草丛中的兔子,体态丰满肥壮,形象逼真可爱。兔子前后及上方各有草叶一株,线条舒展流畅。此枕器形饱满,釉色鲜亮,画面充实,刻划生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佳品(图二)。

兔子是一种吉祥温和的动物,因其极强的繁殖力被视为生育的象征,人们通过兔子的形象表达对生殖的崇拜,祈求多子多孙、儿孙满堂。

3.白釉褐彩虎形枕 金代。长32厘米,宽12.5厘米,高10.3厘米。灰白胎,胎体厚重,施白色化妆土,透明釉。此枕形状为一只卧虎,虎身施褐彩斑点虎皮纹,以虎背为枕面。虎面部眉骨凸出,双目圆睁,口微张,露出利齿。枕面随枕形开光,开光内白地绘褐彩凤凰牡丹纹。画面正中一只凤凰,顶有高冠,后曳长尾,展翅欲飞。左侧绘折技牡丹,右侧有树一株。虎身左侧靠上方绘一朵盛开的花朵,花蕊正中开气孔。白虎、凤凰均属珍禽灵兽,故此枕极具祥瑞寓意(图三)。

《风俗通义》:“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2]《西京杂记》载:“李广与兄弟共猎于冥山之北,见卧虎焉,射之,一矢即毙,断其髑髅以为枕,示服猛也。”[3]盖此为虎枕之滥觞。

虎形枕的气孔通常开在虎的头部,大多巧借鼻孔为气孔,而此枕的开孔较为特殊。另外虎形枕多为黄褐釉,而此枕为白釉褐彩,亦较为少见。

虎枕唐代出现,流行于宋金时期[4]142,多见于山西长治窑,河南一些窑场也有出土。山西长治市博物馆藏三彩开光竹雀纹卧虎枕底部墨书“贞元三年六月五日王造”[5],上海博物馆藏金代黄褐釉彩虎形枕底部墨书“大定二年六月二十六日□□”[6],山西博物院藏金代黄褐釉彩虎形枕有墨书“大定二年”,河北博物院藏黄褐釉彩虎形枕有墨书“泰和五年”[7],以这些带有明确纪年的陶瓷枕作为标准器,同类器物一般都定为金代。

图一 宋代三彩狮形枕

图二 北宋至金绿釉划花兔纹腰圆形枕

图三 金代白釉褐彩虎形枕

二、禽鸟纹陶瓷枕

1.绿釉刻花鸟纹如意形枕 北宋至金。长26厘米,宽21.5厘米,高9厘米。枕呈如意形,通体施绿釉,釉色鲜亮。枕面篦划数道弦纹形成如意形开光,开光内绘折枝花卉,画面中央一只长尾雀鸟立于枝上,周围一圈卷叶纹环绕,茎干长短适度,舒展有力。此枕器形规整,线条流畅婉转,构图饱满,繁简得当(图四)。

磁州窑陶瓷枕上的绘画,“艺术上借鉴了宋代院体花鸟画,但在具体表现上却舍弃了院体画一些柔媚之处,而多了些淳朴之味,将其改造得生趣盎然,从而迎合了普通民众的欣赏口味”[8]25。

2.绿釉莲池鸳鸯纹腰圆形枕 北宋至金。长28厘米,宽18.5厘米,高9厘米。腰圆形,枕面前低,边缘稍高,中间微微下凹,底部平坦,背面中部有一气孔。砖红胎,施白色化妆土,枕面及枕体上半部分施绿釉。枕面腰圆形开光内刻划出花纹。画面中央为残荷一叶,左边有芦苇数棵,右侧有鸳鸯一对,一只水中游弋,一只展翅飞翔,左上侧天空有三只列队飞翔的大雁。此枕虽用笔不多,但画面内容丰富,野塘鸳鸯,残荷败草,大雁南飞,表现的是一片凋零的深秋景色(图五)。

图四 北宋至金绿釉刻花鸟纹如意形枕

图五 北宋至金绿釉莲池鸳鸯纹腰圆形枕

图六 北宋至金绿釉芦雁纹腰圆形枕

磁州窑类型池塘水禽纹多为全景式构图,常见莲荷、芦苇、鸳鸯、鹭鸶、鹤等题材,多表现自然野逸之景,出现在金代,北宋较少[8]12,故此枕为金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3.绿釉芦雁纹腰圆形枕 北宋至金。长28.5厘米,宽21厘米,高8.5厘米。腰圆形,枕面前低,边缘稍高,中间微微下凹,背面中部有一气孔。胎体表面施白色化妆土,枕面及枕体上半部施绿釉,釉面光亮。枕面篦划腰圆形开光,内饰飞雁衔芦苇纹。正中央一只大雁昂首展翅,口衔芦苇一枝,苇叶柔韧,弯曲成半圆形。画面简洁,线条流畅(图六)。

芦雁纹为民间吉祥纹样,源于唐代的雁衔绶纹[9],在宋金时期一度流行,也是磁州窑系产品的代表性纹饰。旧时科举廷试一甲一名为状元,因雁善鸣,“鸣”与“名”谐音;初生的芦苇称“葭”,《诗经·秦风·蒹葭》中即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句,“葭”又与“甲”谐音,芦雁纹便代表“一甲一名”。另有一说,雁既为传递书信的“信使”,口中衔芦,即“传芦(胪)”,也寓意得中功名。故宋金时期的芦雁纹多有“金榜题名”之吉祥寓意[10]。

4.白地黑花竹雀纹八角形枕 金代。长29.5厘米,宽21厘米,高10.5厘米。枕面出沿,为八角形。全器为白地黑花装饰。枕面绘一粗—细双线八角形开光,内绘山雀一只,驻足于新篁枝头,正全神注视着眼前的昆虫,张口欲啄。草草几笔就描绘出了山雀捕食的瞬间动态,准确传神。枕墙绘卷草纹,气孔在枕背面中部(图七)。

图八 金代白地黑花仙鹤芦苇纹如意形枕

宋瓷喜用折枝花卉及飞鸟虫鱼作为装饰题材,纹样秀丽,线条流畅,体现了清新、典雅的艺术特色[11]238,金代瓷器沿袭宋代发展而来,花纹装饰总的趋向是日益简化,用笔简练,线条明快,富有浓厚的生活气息[1]329。白地黑花是磁州窑最具代表性的装饰艺术,关于其产生的时间,陶瓷专家秦大树先生认为“在磁州窑和整个磁州窑系,白地黑花装饰的产生都不早于北宋末期,估计应在徽宗朝以后”[12]。此枕画面简洁,画风成熟,应为金代之物。

5.白地黑花仙鹤芦苇纹如意形枕 金代。长32厘米,宽23.5厘米,高14.5厘米。枕面为如意形,全器施白地黑花装饰。枕面绘如意形开光,内绘仙鹤一只,曲颈立于滩汀之上,双腿修长,羽翼丰满,气度娴雅。鹤前有芦苇两枝,茎部纤长,向左右两边弯折,前端有穗状的芦花。枕墙绘简化缠枝纹一周。此枕体积较大,画面洗练准确,线条流畅,虽着墨不多但富有意境(图八)。

宋《尔雅翼》卷13云:“古以鹤为祥,故立之华表。”[13]《淮南子·说林训》:“鹤寿千岁,以极其游。”[14]1018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鹤为寓意长寿的祥禽,还用来比喻具有高尚品德的贤能之士。

6.“刘家造”白地黑花芦苇鹭鸶纹豆形枕 金代。长30.5厘米,宽21厘米,高11厘米。枕面绘一粗一细双线豆形开光,内以一丛芦苇为中心,两侧各绘鹭鸶一只,左侧鹭鸶正低头觅食,右侧鹭鸶在空中飞翔,寥寥数笔,描绘了鹭鸶的尖喙、长颈、修足,写实又传神,与苇丛、水岸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富意境的沙汀小景。枕墙饰卷草纹,底部钤“刘家造”长方形印章款(图九)。

图九 金代“刘家造”白地黑花芦苇鹭鸶纹豆形枕

图一〇 金代绿釉水波游鱼纹扇形枕

旧时科举考试中连中称为“连科”,而芦苇生长常是棵棵相连,取“连科”之意,“鹭”与“路”同音,两只鹭鸶即“路路连科”,寓意金榜题名,连续考中,故此枕在表现自然风景的同时亦具有吉祥寓意。

三、游鱼纹陶瓷枕

1.绿釉水波游鱼纹扇形枕 金代。长28厘米,宽17厘米,高10.5厘米。枕呈扇形,砖红色胎,施白色化妆土,施绿釉不及底。枕面篦划扇形开光,内刻划一条游鱼,鳍尾上翘,身体肥壮。以游鱼为中心,周围饰以水波纹,鱼虽静如游,极富动感。枕面正中靠上方有一气孔。此枕画面线条有力,主题突出,布局简洁严整(图一〇)。

沈从文先生认为鱼纹“若用到陶瓷枕上,或上面加些莲荷,实沿袭‘采莲辞’本意,喻夫妇枕上爱情‘如鱼得水’”[15]。根据马未都先生“俯视之鲶鱼,平视之鲤鱼,侧视之青鱼”[16]的说法,此枕所绘应为鲤鱼。唐宋以降,取士皆以科举,民间有“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将科举考试中的进士登科称为“跳龙门”,故此枕或有学业有成、飞黄腾达的寓意。

陶瓷制枕始于隋,流行于宋金,是当时无分贵贱通用的日常寝具。它融科学技术、艺术审美、民俗文化与保健医学于一体,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极为丰富。宋代以降,由于世俗化进程的加快和瓷绘工艺的成熟,陶瓷枕上的装饰纹饰更加丰富,其中动物纹饰的题材占据了较大比例。陶瓷枕上的动物题材纹饰既有珍稀罕见之狮虎瑞兽,也有当时生活中常见的禽鸟游鱼,较前代增添了许多乡野世俗趣味。受宋代文人画影响,瓷枕绘画手法成熟,并逐渐表现出程式化、规范化的发展趋势。新乡市博物馆收藏的这批动物纹陶瓷枕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是研究当时陶瓷工艺、民风民俗及陶瓷发展史的重要实物资料。

[1]中国硅酸盐学会.中国陶瓷史[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

[2]应邵.风俗通义:卷八:祀典[M].北京:中华书局,2010.

[3]吕壮.西京杂记译注[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

[4]许绍银,许可.中国陶瓷辞典[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3.

[5]崔利民.山西长治市博物馆收藏的金代虎形瓷枕[J].考古,2006(11).

[6]中国美术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美术全集:陶瓷:中[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8.

[7]蔡毅.故宫藏瓷枕[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2.

[8]徐慧.宋代磁州窑的绘画装饰艺术研究[D].淄博:山东理工大学,2013.

[9]常樱.宋金时期“雁衔芦”纹的产生与演化[J].装饰,2015(7).

[10]陈杰.唐宋瓷器装饰艺术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2011.

[11]田自秉.中国工艺美术史[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85.

[12]秦大树.磁州窑白地黑花装饰的产生与发展[J].文物,1994(10).

[13]罗愿.尔雅翼:卷13[M].石云孙,点校.合肥:黄山书社,1991.

[14]淮南子[M].陈广忠,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

[15]沈从文.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沈从文谈艺术与文物[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

[16]马未都.瓷之纹[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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