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郭沫若诗歌翻译所涉及的语言众多,而英语翻译最具特色,共计40首,且分布在不同的时期。受不同时代各种复杂因素的影响,郭沫若在前后不同时期对诗歌的翻译表现出不同的翻译风格。文章将以译者主体性为视角,从前后两个时期对郭沫若的英诗汉译进行分析和探讨。
关键词:郭沫若 英诗汉译 译者主体性
译者主体性研究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翻译理论界的一个重大“文化转向”。是指将译者“仆人”、“画家”、“媒婆”等形象变为翻译的主体。对此,我国学者对译者主体性做出过不同的定义和解释。如查明建,田雨指出,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1]屠国元认为,译者的主体性就是指译者在受到边缘主体或外部环境及自身视域的影响制约下,为满足译入语文化需要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一种主观能动性。[2]不难看出,译者的主体性是将译者作为翻译的主体,译者靠发挥主观能动性对客体进行改造,但同时又受到一定的制约,如来自翻译主体本身的人文意识,社会的文化因素,读者的审美期待等方面。或者说译者主体性的主要特征表现在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
郭沫若作为翻译界的巨擘,其翻译所涉及的体裁繁多,内容丰富,且以诗歌翻译见长。文章试从译者主体性的角度出发,分析和探讨对郭沫若不同时期英诗汉译所生成的不同影响。
一.前期英诗汉译充满浪漫色彩
译者主体性主要包括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由受到译者文化修养和社会环境的影响。郭沫若自幼生长在家风传统、家教良好的书香门第中,母亲为他的文艺思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郭沫若通读《史记》《庄子》《楚辞》。家塾的系统国学教育以及旧学知识海量般的输入,特别是中国道家庄周思想在郭沫若的脑海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也正是受“大道无为”道家思想的影响,郭沫若在留学日本期间疯狂地阅读了泰戈尔、海涅、歌德、雪莱、惠特曼等人的诗歌作品。这些作家在思想上都有着和道家一致的无神论倾向,作品风格也是與道家“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主张一致的浪漫主义风格。郭沫若早期的翻译作品带有明显的这种浪漫主义色彩的烙印。
在这种浪漫主义思想的影响下,郭沫若早期的诗歌翻译所表现出的形式是极度自由的,内容是奔放不羁的。以雪莱诗歌Ode to the West Wind的第一节为例:
原文: thou breath of Autumn's being/Thou, from whose unseen presence the leaves dead/Are driven, like ghosts from an enchanter fleeing/Yellow, and black, and pale, and hectic red/Pestilence-stricken multitudes thou/Who chariltest to their dark wintry bed/The winged seeds, where they lie cold and low/Each like a corpse within its grave, until/Thine azure sister of the Spring shall blow/Her clarion o'er the dreaming earth, and fill/(Driving sweet buds like flocks to feed in air)/With living hues and odors plain and hill/Wild Spirit, which art moving everywhere/Destroyer and presserver; hear, oh, hear!
郭译文[3]:/哦,不羁的西风哟,你秋神之呼吸/你虽不可见,败叶为你吹飞/好像罔雨之声在诅咒之前逃退/黄者,黑者,苍白者,惨红者/无数病残者之大声:哦,你/你又催送一切的翅果速去安眠/冷冷沉沉的去睡在他们黑暗的冬床/如像——死屋睡在墓中一样/直等到你阳春的青妹来时/一片笙歌吹遍梦中的大地/吹放叶蕾花蕊如像就草的绵羊/在山野之中瀰满着活色生香/不羁的精灵哟,你是轴流入垠/破坏而兼保护者,你听哟,你听!
首先,从韵律上来说,原诗都押尾韵,如 音,整首诗读起来极具音韵美。从郭沫若的译文中,不难看出译者对原诗的韵律和节奏进行了较大的改变,译文句子长短不一,韵脚不齐,译者抛开了原诗的格律和用韵。其次,在用词方面,译文用词简洁而古朴,古汉语中的助词“之”和“者”,以及“为你吹飞”、“罔雨之声”、“叶蕾花蕊”、“活色生香”等译文读起来既有现代汉语之时尚却又不失古典用词之美。从形式上来说,译诗形式绝对自由,似乎是对原诗进行了新的创作。这完全体现了译者最早所推崇的“自然流露说”,我们很难否认一向崇尚自然的道家思想没有对此观点产生一定的操控。
郭沫若早期这种英诗汉译浪漫主义思想还体现在对原诗的改译上。在共产主义思潮的影响下,郭沫若文艺思想开始告别个性主义转而走向理性、光明的一面。这一观点对译者接下来的诗歌翻译产生了巨大的作用。以收录在《沫若译诗集》书中Thomas Gray的Elegy Written in a country churchyard的最后三节墓铭为例:
原文: The Epitaph Here rests his head upon the lap of Earth/A youth to Fortune and to Fame unknown/ Fair Science frownd not on his humble birth/ And Melancholy markd him for her own/Large was his bounty, and his soul sincere/
Heavn did a recompense aslargely send/He gave to Misry all he had, a tear/He gaind from Heavn (‘twas all he wished) a friend/No farther seek his merits to disclose/Or draw his frailties from their dread abode/ (There they alike in trembling hope repose)/ The bosom of his Father and his God。
郭译[4]:墓铭 一个薄命的青年全无名望/息着头颅在这儿地之膝上/学兿的美神不曾嫌他寒微/幽憂的女神当他作爱人一样/他的心地宽宏,他的神魂净朗/上天送了他一个顶大的报偿/哀矜之人他雪与一切的泪浆/他博得了一个友人在那天上/请莫把他的功绩再行表扬/也莫把他的瑕疵任情诽谤/瑕疵与功绩同在天郷隐藏/同在天父胸中怀着意外希望。
原诗的墓铭部分本是诗人哀悼已故好友理查德.韦斯特,短短十二句话是诗人对好友卑微又悲惨得一生所发出的无奈和哀叹,哀伤与惋惜之情渗透在字里行间。但是郭沫若在翻译的过程中,除却直呼“薄命的青年”,几乎找不到让人为此青年感到哀伤和惋惜的句子。相反,在译文中,我们所能体会到的是关于这个青年的无限荣光,美神不嫌他的寒微,女神将他视作爱人,他心地宽宏又神魂净朗,既获得上天的顶大报偿,又博得友人在天上,我们无须过度解读他的功绩和瑕疵,一切自有上天安排。诗的最后四句,增译的一个“请”字,让译者仿佛显身成了一个劝慰者,增译的“怀着意外希望”把全诗的悲恸之情更是一扫而光,相反,让人生发了无限的遐想和希望。在这里,作者把自己高远的理想、坚定的意志、以及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革命大无畏主义精神融入到诗歌中,这是对革命浪漫主义精神最好的诠释。
二.后期英诗汉译体现现实情怀
现实观照是诗歌的灵魂。据郭沫若女兒郭庶英、郭平英在书中记载到,父亲自一九四七年五月译完《浮士德》第二部之后,有二十余年郭沫若没有比较集中地从事过翻译。[5]据统计,郭沫若一生翻译英国诗歌40首,翻译的最多的英国诗人便是雪莱诗歌,共计八首,其次是威廉.瓦慈渥斯的诗歌,共四首。对雪莱诗歌进行集中的翻译是在二十年代初期,五四运动之后,中国新文学运动的蓬勃发展之际。而对威廉.瓦慈渥斯的诗歌翻译是从六十年代末。
郭沫若后期英诗汉译的现实情怀首先表现在对诗的形式和韵律严格要求上。虽然诗的原作者雪莱和沃慈渥斯属于英国同时代的浪漫主义诗人,但是译者最终所表现得译文风格却截然不同。以威廉.瓦慈渥斯的水仙花为例:
原文: I wondered lonely as a cloud/That floats on high oer vales and hills/When all at once I saw a crowd/A host, of golden daffodils/Beside the lake, beneath the trees/Fluttering and dancing in the breeze/ Continuous as the stars that shine/And twinkle on the milky way/They stretchd in never-ending line/Along the margin of a bay/Ten thousand saw I at a glance/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The waves beside them danced; but they/Outdid the sparkling waves in glee/A poet could not but be gay/In such a jocundcompany/I gazed-and –gazed- but little thought/What wealth the show to me had brought/For oft, when on my couch I lie/In vacant or in pensive mood/They flash upon that inward eye/Which is the bliss of solitude/And then my heart with pleasure fills/And dance with the daffodils。
郭译文[6]:独行徐徐如浮云/横绝太空渡山谷/忽然在我一瞥中/金色水仙花成簇/开在湖边乔木下/微风之中频摇曳/有如群星在银河/形影绵绵光灼灼/湖畔蜿蜒花径长/连成一线无断续/一瞥之中万朵花/起舞翩跹头点啄/湖中碧水起涟漪/湖波踊跃无花乐——/诗人对此殊激昂/独在花中事幽躅/凝眼看花又看花/当时未解伊何福/晚来枕上意悠然/无虑无忧殊恍惚/情景闪烁心眼中/黄水仙花赋禅悦/我心乃得溢欢愉/同花共舞天上曲。
同早期《西风歌》的译文相比,《黄水仙花》译文从形式上来说要比早期的更规范,译诗每一节字数整齐,皆为七字,颇有中国七言古诗的风采。在用词上,较早期《西风歌》的翻译更加的正式,在《西风歌》的第一节十二行诗里,译者共用了五次“哦”“哟”这样的语气叹词,这在后期的瓦慈渥斯的诗歌翻译中诗绝无仅有的,后期译文用词更加讲究,如“徐徐”“摇曳”“绵绵”“灼灼”“起舞翩跹”“碧水涟漪”“幽躅”“悠然”“禅悦”等,译者行文之正式,琢文之典雅,像是不敢对原文越雷池半步但又竭力在挣脱原文欲获重生。就正如郭沫若自身所言,“诗的生命,全在它那种不可把捉之风韵。”也正是对这种风韵的维护,郭沫若提出“译诗的手腕于直译意译之外,当得有中‘风韵译……字面,意义,风韵,三者均能兼顾,自是上乘”。[7]
郭沫若后期英诗汉译现实情怀更体现在借物言志。译诗《黄水仙花》中的She lived unknown, and few could know /When Lucy ceased to be.译文:她生无人知,死也无人唁,不知她何时去了人间。译者在此进行了加译,“何时去了人间”与“生无人知”相互呼应,又与“死无人唁,安睡在墓中”形成上下对照。也正是有了“不知她何时去了人间”赋予整个译诗以生命,使得译诗的最后一节在内容上更加完整,情绪上更加饱满。如若去掉此句“不知她何时去了人间”,不仅与前一句的“生无人知”无法对应,造成诗的逻辑不通。如果我们回到当时特殊时代背景,我们就会明白作者为什么这样翻译了,正如孟子所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8]这是作者出于对现实的理解和关照。
三.小结
郭沫若早期的英诗汉译体裁丰富多样,诗歌形式自由奔放,语言风格上既包含了古代汉语的风韵,又掺杂了现代白话的风采。后期译作从题材上来看主要以抒情为主,语言风格上开始注重译诗的内在节奏和韵律节奏,情感表达更为明显和直白。总之,前后不同时期的译作完全是受不同翻译观的影响和操控。但是,译者主要的翻译风格始终贯穿在整个翻译活动中,包括了对原诗风韵的维护,对原诗内容的再创造,对译入语文化的尊重,对读者的负责。
参考文献
[1]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中国翻译,2003年。
[2]屠国元,朱献珑:《译者主体性:阐释学的阐释》,中国翻译,2003年。
[3]郭沫若, 《沫若译诗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
[4]傅勇林,《郭沫若翻译研究》,四川文艺出版社,2009年。
[5]郭沫若:《英诗译稿》,《英汉对照》,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
[6]郭沫若著,郭庶英、郭平英整理:《英诗译稿》,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
[7]陈福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年。
注 释
[1]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體性,中国翻译,2003年1月(22)
[2]屠国元,朱献珑,译者主体性:阐释学的阐释,中国翻译,2003年11月(9)
[3]郭沫若,《沫若译诗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99页。
[4]郭沫若,《沫若译诗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73页。
[5]郭沫若著,郭庶英、郭平英整理:《英诗译稿》,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第146页。
[6]郭沫若著,郭庶英、郭平英整理:《英诗译稿》,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7]陈福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268页。
[8]《《孟子·万章下》》。
(作者介绍:肖叶,广东工业大学翻译学院2017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英语笔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