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白云霞

在心理门诊经常会遇到因为厌学而来求助的家长与学生。很多学生厌学的背后往往是因为情绪问题、家庭问题、人格问题等。

伊一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一直是“好学生”。而这样的好学生突然有一天说不去上学了，这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母亲崩溃了。在来心理门诊之前，她的母亲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跟她谈过心，骂过，打过，也把电脑手机全部没收，家里人轮班上阵，但都没有成效。最后来到心理门诊求助。

初识—难以触碰的“蛹”

第一次接触伊一，她一直低着头，从不看我的眼睛，及肩的头发在她低头的时候正好挡住了她的脸。

通过询问得知她不想上学的原因不是学习有困难，而是觉得跟别人相处太累了，甚至一想到上学就莫名地紧张。她独自一人待在房间的时候很开心，但当妈妈或姥姥出现在她房间时，伊一就会发脾气，时常与妈妈发生争吵。换言之，只要打破她一个人的空间时，就会非常烦躁。后来为了躲避母亲与姥姥，伊一出现日夜颠倒的现象。看得出来，伊一似乎在有意回避周围所有的关系。

所以在最初，伊一会在每次咨询中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话，各国的作家、经典文学、音乐、漫画是她谈话论的主要内容。这一时期，我总是感觉不到真实的她。在她所有的表述中，很少提及自己，更没有感受、情绪、需求和想法。与她的咨询一直像飘在天上，我触碰不到她的内心。

挣扎—尝试破茧

因为几次谈话咨询感受到的巨大“阻抗”，我尝试用“箱庭治疗”（箱庭疗法又称沙盘游戏治疗，通过摆放沙盘内的沙具，呈现个人内在心理世界和心理状态。）。

第一次做箱庭治疗，伊一表现得很兴奋，不断在架子上挑选物品，十分投入。沙箱几乎被摆满了物品，可以看到她的内心压抑了太多东西，终于得以表达出来。第二次做箱庭治疗，只有四件物品，与上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自己说最近感觉心情好一些了，并且能正常作息，同母亲的矛盾与争吵也少多了。第三次箱庭治疗，在题目中有“感受”，这让我感受到离她的内心越来越近了。

慢慢地，伊一逐渐开始表达自己的感受，如最讨厌听妈妈说“你是我生的，你就该听我的”“你听我的所以成绩才这么好”“你成绩下降了，对得起我吗”等这一类的话，仿佛自己是妈妈的附属品，学习好都是妈妈的功劳，成绩下降就对不起妈妈，而自己没有一点话语权与自主权。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套子”套住了，没有了感受，同时也感受不到别人，更不知道如何与他人交往，也不敢与别人交往。

通过咨询，伊一慢慢地在寻找自我，认识到自己是独立的，试着从“套子”里走出来，感受自我，感受他人。

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想去上学。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打消这对母女对上学的期望。在上学的前一天晚上，伊一几乎整夜没睡，害怕，紧张，全身肌肉难以放松。早上起来，感覺肩上的书包如此沉重，就想跟妈妈说不去了。上学的路上她感觉头皮发麻，呼吸急促，想赶紧逃走，但因同学在，想逃也逃不掉。后来进到班级，感觉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不敢抬头，十分尴尬，感觉自己就要晕倒了。就这样她坚持了一上午，中午回家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休整—破茧成蝶

可以说这次上学的经历又一次重重地打击了她，同时也重重地打击了她的母亲。看到伊一这么痛苦，母亲无奈之下办了休学一年的手续。

但休学期间母女关系发生了很大变化：不用再讨论是否上学的问题，她们之间的摩擦少多了，更多的时候是母女乐呵呵地来，咨询结束后一起去看电影，她们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随着近来母女关系的改善，让她能接纳母亲的一些行为，进而能接纳母亲，慢慢地强大自我，面对自己的问题，从而开始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时间飞逝，马上就要中考了，这次伊一决定再次尝试回到学校。但不可避免的，上学这件事还是会让她感觉紧张，害怕，不知如何处理。

在咨询中，我教给她腹式呼吸等放松方法。通过不断练习，伊一坚定信心，学会了控制紧张与焦虑，顺利地度过中考。伊一的表现是她母亲意想不到的，虽然一年多没学习，但伊一的成绩还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

咨询并没有因为伊一上学而结束，她上高中后也会定期来咨询，而咨询的内容是她在学校的感受。伊一确实在学习上很有天赋，期中考试排在班级第一，年级第二，又坐实了“好学生”的身份。这个身份又带给她很大的压力，有很多同学问她问题，而与人接触仍是她不愿面对的事情。不过不同的是，她现在知道这就是她真实的境况，她开始努力地应对，定期来心理咨询宣泄她的紧张情绪，而没有选择逃避。

一年多的心理咨询过程仿佛是一场蜕变之旅，经历过苦痛，才让自己发生改变，从原来的“套子”里挣脱出来，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从而变成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