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
21岁时,启功的书画文章已初见气象。祖父的老世交拿着启功的作品,去找当时辅仁大学校长陈垣,想为启功谋一份职业。陈垣看了启功的书画文章,深感启功在国学和书画方面的天赋与才华,便动了相助之心,让启功去见他。
在声名远播的大学校长陈垣面前,启功有些紧张。陈垣见状,拉着他的手叫他坐下,和蔼地对他说:“你的祖父和我的叔父都是同年进士,我们还算是通家之好。”启功闻言,拘谨之态顿消。陈垣将自己积累的读书治学经验告诉启功,让他先系统阅读《书目答问》,并根据书中的提示买书、读书。初次拜访陈垣,即受教导,令启功终生难忘。
秋季开学后,陈垣帮启功在辅仁大学附属中学找了个教国文的职务。启功感念陈垣,工作踏实努力。而陈垣在百忙之中,还关心着启功的工作情况。他将自己从实践中揣摩出来的九条“上课须知”,逐一教给启功:要爱学生;不偏不向,不讥诮学生;以鼓励夸奖为主;不要发脾气;好好备课;批改作文,不要多改;发作文时,要举例讲解;要有教课日记;要疏通课堂气氛。甚至小到如何板书这样的细节,都有提点:“板书每行四五字,绝不写到黑板下框处,怕后边坐的学生看不见。”
在陈垣的指点下,初出茅庐的启功在教学上得心应手。可是,分管附中的一位院长以“中学还未毕业就教中学不合制度”为由,辞退了启功。陈垣又安慰和鼓励启功不要灰心,出路总会有的,并暗中为他留心。
1935年,机会来临,陈垣安排启功到辅仁大学美术系任助教。正当启功干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以前辞退他的那位院长又来分管美术系,再次借口将学历不够的启功辞退。深感谋职之难的启功,被冷漠的人情折磨得十分痛苦。而陈垣却力排众议,坚持让富有才华的启功走上适合他的岗位,在社会上发挥作用。又一年开学时,陈垣聘请启功为辅仁大学国文系讲师,讲授大学的普通国文课。而启功也不负所望,在辅仁大学任教期间,虚心向专家学者求教,在治学和做人方面都有精进。
辅仁大学的一位教授在抗战胜利后出任北平市教育局长,他想让启功去管理一个科室。启功去征求陈垣的意见,陈垣问他:“你自己的意见呢?”他说:“我少宦情。”陈垣意味深长道:“既然你无宦情,我可以告诉你学校送给你的是聘书,你是老师,是宾客;衙门发给你的是委任状,你是委员,是官员。”启功顿悟,他写了一封信,向那位教授道谢,同时婉转地拒绝了他。启功拿着那封信去找陈垣,陈垣刚刚花了30元钱买了章学诚的手札,镶在框里悬挂在墙上。陈垣看了启功的婉拒信后,没言其他,只说道:“这信也值30元。”陈垣将启功的书法和章学诚的相提并论,让启功受宠若惊,同时又深受鼓舞。
启功被辅仁大学晋升为副教授后,不久又被北京大学聘为美术系兼职副教授。他始终按照陈垣所期望他的那样去规划他的人生轨迹,终成一代大家。启功想把读者反映较好的一篇旧论文修改补充后出版。他去找陈垣题签。看到自己的学生在学术上硕果累累,陈垣很是欣慰,83岁的他像个孩子似的激动地说:“你好好努力啊!”
1967年,啟功冒着风险去看陈垣。陈垣抑扬顿挫地朗诵了20世纪40年代为老朋友题的《锄耕图》手卷的两首诗。在情势紧迫之下,启功没有抄录那两首诗,匆匆告辞而出,但陈垣捻须长吟“老夫也是农家子,书屋于今号励耘”的情形,却深深刻在他的心上。1971年6月21日,陈垣离世。启功怀着悲痛的心情为恩师写了一幅挽联:依函丈卅九年,信有师生同父子;刊习作二三册,痛余文字誉陶甑。在恩师陈垣诞辰120周年之际,耄耋启功伏案3年,创作了上百幅书法作品。他用在香港义卖所得的163万元设立了“北京师范大学励耘奖学助学基金”。基金以“励耘”命名,以告慰恩师。
陈垣与启功,有师生之谊,也有父子之情。两代国学大师之间的情缘,堪称典范。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