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琴
那一年,他听从瑞典汉学家恩师高本汉的建议,到四川成都考察方言,结果,他在这里遇见了另一个恩师闻宥教授。刚到成都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缺乏经验的小青年,初来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跟自己的国家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中,顿时感到十分迷茫。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时任华西协会大学中文系教授闻宥相遇,闻宥教授给了他慈父般的关爱,让他找到了家的温暖。
闻宥教授安排他临时住自己的宿舍,带领他领略中国古汉语音韵和古典诗歌之美,引导他沿着艰难的学术研究之路前进。多年以后,马悦然回到中国,对中国的朋友说,他非常感激闻宥教授,是他耐心指导和智慧的启迪,激发了他对四川语言方言系统的兴趣。后来的马悦然,不仅精通中文,也因为在成都的经历,他对四川话也相当在行。1981年9月,马悦然陪同瑞典国王和王后一起来到成都,一起登上青城山游赏。随行的中国翻译官竟然发现马悦然真是一个语言天才,四川方言很地道。
1949年的成都,在华西后坝上的一栋杜家大院“可庄”,生活着德高望重的教育家陈行可、刘克庄夫妇。他们的大女儿留学英国刚刚回来的那一天,有3个在华西大学医院工作的加拿大女护士请她吃饭,同时也请了马悦然和朋友西门华。那姑娘听说他们俩正在找房子,就告诉他们,她的父亲花园里有一处空房子可以租来住。就这样,过了几天,马悦然就和西门华搬了过去。那姑娘有一个刚刚18岁、高中毕业的妹妹,叫陈宁祖。
陈宁祖活泼开朗,长得秀气。陈宁祖的妈妈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女性,她当了二十几年的省女中校长。为了让女儿学好英语,就请住在她家隔壁的人高马大的卷发洋人马悦然,给女儿做英语老师。可是调皮的陈宁祖并不想学英语,只是没办法,不敢顶撞妈妈,只好每天上午被她妈妈逼着,不情愿地来到马悦然住的地方,学1个小时的英语。马悦然当时为了鼓励这个女孩学好英语,去城里的铺子里买了一个美国PX Store所留下的几罐可可粉,陈宁祖每次来上课,他就请她喝一杯。可是喝完了,她仍旧逃学。在两人的来往过程中,陈宁祖会领着马悦然到玉带桥的新明书屋去买旧书,马悦然也会请陈宁祖看电影。马悦然在可庄住了7个月,那期间,他请陈宁祖看过两次电影,看完第二次电影走回家的时候,陈宁祖让他拉着她的手,马悦然在回忆他们相遇的情景时总是一脸甜蜜。直到有一天,陈宁祖的同学纷纷问她,那个马洋人是不是对你有意了?陈宁祖才红着脸吞吞吐吐说,他有未婚妻。
1950年7月初,马悦然要离开成都了。可庄的人举办了丰盛的家宴欢送他。陈宁祖弹钢琴,唱中国民歌。她的声音婉转而深情,唱的是马悦然最喜欢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临别离开的那天晚上,陈宁祖和马悦然到花园散步,他那时心里很难过,因为陈宁祖知道他有未婚妻,所以他想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散步过后,陈宁祖又来到马悦然的房间,他们什么也不做,就互相靠着椅子坐着,连手都没拉。第二天,陈宁祖和父母、姐姐、弟弟、妹妹一起送西门华和马悦然到邮政火车站。分别后,马悦然去了香港,期间,马悦然怅然若失,他问自己:“人到了香港,箱子也到了香港,可是我的心呢,我的心在哪里?”
一到香港,马悦然给在美国的未婚妻发了一封电报,请她坦白告诉他,是否愿意他到美国去找她,谁知道她立刻回信说,她已经爱上一个美国人,因此愿意断绝彼此的关系。马悦然终于明白友谊和爱情的不同。随后,马悦然发电报向陈宁祖求婚,过了两天,马悦然收到陈宁祖父亲发来的电报,是一串他看不懂的数字。当晚由于香港的电报局关门了,只好等到第二天早上,马悦然迫不及待地找电报局的人给他解释那些数字的意义。当电报局的人翻译给他的意思是“宁祖,愿意与你结婚”时,马悦然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笑了。
在等待20多天后,1950年9月20日上午,陈宁祖走过罗湖桥与之相聚。婚后,他们幸福生活了整整46年,生育了3个儿子。1996年,陈宁祖因病去世。因为这段华西坝情缘,马悦然对成都、四川乃至中国,都拥有非常深厚的感情。他成为了誉满全球的汉学大师,努力把古往今来优秀的中国作品推向世界。他翻译《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以及近现代诗人郭沫若、闻一多、艾青、臧克家的诗作,沈从文的小说,他翻译的《水浒传》《西游记》多次再版,流传甚广。因为他,中国文学让更多人关注。中国俨然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2019年,马悦然在瑞典逝世,他的很多中国作家朋友,都很惋惜。消息传到他夫人生活的地方,陈宁祖的家人和鄉亲们更感悲伤。他这一生,都在研究中国文化,传播中国文化,为中国文化与世界搭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也把爱情留给了深爱他的中国妻子。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