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王海,便会让人不禁想起朝鲜战场的碧血长空,让人想起新中国第一代空战英雄们。70年前,还在摇篮里的人民空军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刻,义无反顾地飞向战火弥漫的朝鲜天空,与敌人展开了一次次“空中拼刺刀”的殊死搏斗,奏响一首首气壮山河的英雄凯歌。“世界战争史上,恐怕只有中国空军在如此弱小和稚嫩的时候就敢冲上血与火的战场,就敢与世界空中霸主较量”。
开篇 “你再来打我们,我还要把你们打下来”
2020年8月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原司令员王海上将在北京逝世,享年94岁。
王海戎马一生,建功蓝天,见证了中国空军的发展壮大,他的名字,曾随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传遍祖国八方、震惊大洋彼岸。
在70年前的朝鲜战场,王海作为新中国第一代飞行员,带领年轻的中国空军“王海大队”,与号称“世界王牌”的美国空军激战80多次,“王海大队”击落击伤敌机29架,创造了志愿军空军击伤、击落敌机最高纪录,荣获集体一等功,被誉为“英雄的王海大队”。
王海本人击落击伤敌机9架,荣立一等功、特等功各一次,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如今,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陈列着王海当年驾驶的米格-15比斯歼击机。机身上绘有9颗红星,5颗空心的红星代表击伤敌机数量,4颗实心的红星代表击落敌机数量。
回忆起和美国空军的较量,王海说:“世界战争史上,恐怕只有中国空军在如此弱小和稚嫩的时候就敢冲上血与火的战场,就敢与世界空中霸主较量。”
70年前,还在摇篮里的人民空军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刻,义无反顾地飞向战火弥漫的朝鲜天空。没有任何空战经验的年轻中国空军飞行员,面对的敌人大多数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空战精英,甚至是王牌飞行员,但他们以无惧生死的勇气,与敌人展开了一次次“空中拼刺刀”的殊死搏斗,奏响一首首气壮山河的英雄凯歌。
年轻的中国空军以击落敌机330架、击伤95架的战绩,在世界空战史上写下惊人的一笔。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惊呼:“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便成了世界上空军力量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朝鲜战争30多年后,1984年7月,王海随国防部长张爱萍应邀访问美国。张爱萍介绍王海后,美空军参谋长、四星上将加布里埃尔走过来说:“你就是那位朝鲜战场上的王海?我当年在朝鲜就是被你们打下来的。”
王海握着加布里埃尔的手说:“我们中国有句老话,不以胜败论英雄。不过我想说,如果你再来打我们,我还要把你们打下来。”
“你再来打我们,我还要把你们打下来!”这就是我军第一代空战英雄、一个中国革命军人的精气神。
今年10月,国家将颁发“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按照规定,王海将军将被追授这枚纪念章,但他本人不能亲自受领纪念章,真是莫大的遗憾。
生前,王海依然时刻关注着中国空军的发展,得知“王海大队”换装歼—20后,他曾多次勉励飞行员。就在2020年1月,王海还通过视频寄语歼—20的飞行员:“飞歼20了,希望年轻人好好飞!”★
少年有志,
红色飞行员初上蓝天
仔细追溯,王海的出生、成长和我军空军的萌芽、发展在时间线上惊人地一致。1926年,中国共产党就在遥远的莫斯科播下了第一颗航空的种子——王弼、常乾坤两位同志先后被送往苏联接受航空培训;这一年王海出生。1946年,我军第一所航空学校诞生;这一年,王海成为该校学员。
革命少年
王海,原名王永昌,1926年1月19日出生于海滨城市烟台的一户贫苦家庭,6岁时,王海全家搬到了威海。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不让王海上学,但他有一股志气,不想落人之后,坚持要上学,父亲只好送他去读书,仅半年,王海便连跳两级。
小学毕业后,王海考入威海卫区立初级中学,学习更加用功。他不仅学习成绩突出,而且体育成绩也非常出色。他多次囊括校运会400米、800米、1500米三项冠军,又是游泳好手,还是校足球运动员。他兴趣广泛,会拉二胡,能唱京戏。
当时,威海卫已沦陷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之下。1932年4月,中共威海卫第一个党小组在威海卫中学诞生,学校里的进步教师和学生秘密串联,积极参加抗日斗争。王海是中共地下党组织在威海卫中学活动的积极分子。
1944年5月,18岁的王海经中共地下党支部书记李新民介绍,加入胶东抗日青年中队。这是在共产党领导下活动在胶东地区的抗日组织。解放区的青年中队是武装组织,经常炸碉堡,拔据点,破坏公路、桥梁等,以消耗和分散敌人的兵力,配合主力部队的作战行动;敌占区的青年中队是秘密组织,主要从事搜集、传递情报和散发传单等工作。
王海经常把敌人的各类情报,如学校内三青团的活动,敌人的警戒部署等情况,写成材料,交给党组织。有一次,王海在送材料时被特务抓住,路上,他趁敌人不备,拔腿就跑,一口气跑了几公里,终于虎口脱险。青年中队的领导充分肯定了他的机智勇敢,决定发展他入党。
1945年9月1日,王海经党支部书记戚国经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他带领11名进步学生步行千里,突破国民党的封锁,到临沂革命老区的一所军政干部学校——人民革命大学(山东大学的前身)学習。
也正是这一年,中共中央决定正式在东北创办一所航校——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东北老航校)。王海童年时,威海是英国殖民地,在威海对面刘公岛海面上,他经常看见英国人的水上飞机起降,年幼的王海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长大也要开着飞机在蓝天翱翔。此时,刚步入人民革命大学的王海肯定想不到,短短一年后,自己的未来将和中国空军紧紧绑在一起。
“热心发展航空事业意见是好的,但要有决心和耐心”
军事领域有个流传甚广的“三军定律”:五年陆军,十年空军,百年海军,用以说明海、陆、空三军建设难度和形成战斗力的时间。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前,对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来说,空军都是一个梦想。
1946年3月1日,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成立,这是我军第一所航空学校。王海被选为该校第一批学员,正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
若仔细追溯,我们会发现,王海的出生、成长和我军空军的萌芽、发展在时间线上惊人地一致。
中国共产党很早就为建设空军做过准备,早在1926年,中国共产党就在遥远的莫斯科播下了第一颗航空的种子——王弼、常乾坤两位同志先后被送往苏联接受航空培训;这一年王海出生。1946年,我军第一所航空学校诞生;这一年,王海成为该校学员。
从播下航空的种子,到种子萌芽,20年间,我军的航空事业发展,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国共开始第二次合作后,常乾坤和王弼接到党组织调令,启程回国,赴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培养参加新疆督办公署航空队培训班的43名我军学员,直到1940年被调回到延安。正是这次调动,让他们躲过了一场劫难。
1941年,新疆督办盛世才委身蒋介石,与中共决裂,共产党人陈潭秋、毛泽民等人惨遭杀害。而新疆航空队的43名学员,刚刚以优异成绩完成了飞行或机务的学业。盛世才希望将他们引为己用,但学员们的态度极为坚定,写诗明志:“百子一条心,集体回延安!”盛世才指挥不动他们,又舍不得杀,更舍不得放,于是将他们关押。直到1946年重庆谈判后,这批学员才被释放。他们先到延安,后到东北老航校,成了人民空军起飞时的骨干力量。
1940年11月,常乾坤、王弼从迪化辗转回到延安。刚到延安,他俩就向党中央上交了一份“建设中国红色空军的计划”。这个计划凝结了他俩多年来追梦蓝天的心血,是我党我军历史上,由自己的航空技术专家,为党中央提供的第一份比较全面、系统、翔实的空军建设计划,意义深远。
“红色空军”计划引起了毛泽东、朱德的重视,两人亲自接见了常乾坤、王弼,给予了热情鼓励。自飞机发明以来,特别是飞机应用于战争之后,空军可以说站在航空技术和武器装备的双重塔尖之上。以延安,乃至以中国当时的科技和工业水平,要建立自己的空军,还有太长的路要走。毛泽东语重心长地说:“热心发展航空事业意见是好的,但要有决心和耐心。”
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常乾坤、王弼主张“首先要培养大批航空干部,还要有制造飞机的干部”。有了懂得飞机的干部“才会购买飞机,才能修理、保管及使用飞机”,最后待材料、设备、技术等条件成熟时“能制造发动机、制造飞机”,建设空军“单靠人家,没有自力更生是办不到的”。他们建议在延安筹建航空学校,党中央接受了建议,决定成立第18集团军工程学校。
然而,学校刚刚成立两个月,德国对苏联发动突袭,苏联无力兑现援助飞机和接收学员留学的承诺。与此同时,侵华日军也变本加厉,以图把在中国的占领区变成其后方基地。
为渡难关,中央精兵简政,刚刚成立的工程学校撤销,改组为工程队,合并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第三分校。不久又把抗大三分校改为延安军事学院,学员被分到各个大队,从事生产劳动。王弼成了炮兵工程队队长,而常乾坤,因为“俄文水平与苏联教官没有两样”,被任命为军事学院俄文工程队队长。
虽然工程学校不存在了,但其人员构成仍保留了下来。这一批空军梦的种子只是短暂“休眠”,很快便会生根发芽。
1944年,抗日战争转入反攻阶段,中央军委在八路军总参谋部下成立了航空组,由王弼、常乾坤任正副组长,原工程学校的教员们任组员,原来工程学校的学员们有不少都回到了航空组。
航空组的第一个任务是负责修建延安机场,这在延安可是件大事,四邻几个县的民兵都动员起来,连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也参加了劳动。新机场于1944年底竣工,只是,这里起降的飞机仍然很少,以美军观察组的运输机为主。但是航空组的学员们,总算有了与真飞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1945年8月20日下午,日本刚刚宣布投降没几天,一架由汪伪起义人员驾驶的日式飞机降落在延安机场,这架飞机到延安后马上改了名字,按起义日期命名为“820号”。此时,中央已经冷静地着眼于更长远的计划。正是这个计划,让王海和我军航空发展结下不解之缘。
“长翅膀的人是坐不住的”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在延安机场登上飞往重庆的飞机,留在延安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找到航空组组长王弼,告诉他中央决定正式在东北创办一所航校。
航空组接到中央到东北筹办航校的指令后,再也按捺不住已经怀揣多年的空军梦,急如星火地奔赴东北。然而,这一路并不简单,正如毛泽东所说:“去东北也是一个万里长征,那里生活很苦,但英雄有用武之地。”
赴东北,“820号”正好派上了用场。王弼带着蔡云翔、刘风、陈明秋等人,于9月2日乘着“820号”第一批直飞东北。可惜“820号”中途损坏,他们改由陆路继续赶赴东北。
一个月后,第二批办航校的人员出发。他们用牲口驮着行李,一路徒步逶迤北上。在应县,他们为躲避国民党军队,急行军赶到了浑源县。后来他们登上拉煤的火车,抵达张家口,随后到达辽宁朝阳,结果得知国民党大军逼近沈阳,朝阳告急,需要速去通化。于是他们又跟着两辆装满行李的胶皮轱辘大车,避开城市,直奔通化。一路上寒风刺骨,可誰也不愿意坐车,因为坐车会冻伤手脚,跟车徒步则能靠运动取暖。迎着一路冰霜,他们的胡子、眉毛、帽檐皆白,却没有人喊苦喊累,因为一项壮丽的事业已然开始。
随后,叶剑英和任弼时两位中央领导约见常乾坤,委派他带领第三批航校筹备人员赴东北。任弼时说:“长翅膀的人是坐不住的,你们需要辽阔的天空。”
常乾坤一行人启程时,刚刚从重庆归来的周恩来赶来送行。他再一次叮嘱:“你们是放出去的鹰,遇到事要多动脑筋。”不只是周恩来,叶剑英、任弼时、刘少奇、彭真等其他中央领导都先后找常乾坤谈话,除了勉励和送行,这些领导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困难”,提醒他准备好应对“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难”。
仅仅半年,1946年3月1日,在吉林通化,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宣布成立。同时,招收学员的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一批又一批青年学生、优秀战士从全国各地涌向东北战场,东北老航校的教员和学员不断充实、壮大,其中就有怀抱“航空救国”之志的王海。
1946年,王海作为干部团的一员加入奔赴东北的大军。王海此行,同样是一次长征。那时,铁路、公路还被国民党军队控制,王海一行从临沂出发,步行千里到龙口乘木船,穿渤海、黄海到辽宁省庄和县登陆,然后改乘汽车到安东(今丹东)。在安东,王海被当地领导一眼相中,要留下他在安东工作。那时候东北正缺干部,王海虽然年轻,留在地方工作官职也不会低。但王海坚决选择航校。随后,他从安东乘火车、坐汽车到达哈尔滨,又步行5天5夜,终于到达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
然而,王海来到学校时,飞行班第1期已经开始授课,王海等人只能插入机械班学习。王海后来回忆:
学校安排我们山东来的几个人学机械,这使我们有些失望。我们满心欢喜来到航校,一心想着学习飞行技术,却被编进了机械班,学习维护和修理飞机,梦想化为泡影,都想不开。但是,经过航校领导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我们的思想很快搞通了,高高兴兴地插入机械班。经过1年又10个月的学习、锻炼,我以理论和实践双优秀的成绩毕业于机械班第1期,成为一名合格的机械员。
1948年4月,飞行班第2期开始训练,我和邹炎、侯书军等几名机械班学员体检合格,符合飞行条件,被选到飞行班第2期学习。我的飞行员生涯就这样开始了,由学机械到学飞行,是我战斗生涯中的关键一环,对我一生产生了重要影响。
“贺龙靠两把菜刀成功闹革命,我们靠破铜烂铁创建空军”
当时,航校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即使是部队重点培养的飞行员,也只能靠苞谷粒和高粱米饭填饱肚子,一周一次的白面馒头就算改善伙食了。到了冬天,王海和学员们的日子更难。东北的室外最低温度接近零下40度,放在室内的水都能结冰。
比起生活上的困难,简陋的飞行训练装备才是王海和学员们最难克服的。
当时,中国还没有研发飞机的能力,学员们训练用的飞机都是学校东拼西凑修理的破旧飞机,经常出现故障。中国空军首任司令员刘亚楼曾说:“贺龙元帅是靠两把菜刀闹革命,我们是靠破铜烂铁创建空军。”用“破铜烂铁”形容东北老航校最初的飞机和设备,一点都不夸张。
东北老航校正式建立时,拥有各种飞机120多架,航空发动机200多台,航空仪表200多箱,各种机床设备等物资2800多车。这是东北老航校也是人民空军最初的“家底”。这份“家底”看上去还算厚实,但这只是账面上的数字,货真价实的底数就不算好看了。比如那120多架飞机,能飞的只有20多架,还是拿所有飞机上的零件拆东墙补西墙凑出来的。
航校建立前后,搜集飞机和航空器材是筹建人员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从1945年10月,王弼带着第一批筹建航校的同志到达东北开始,到1946年5月,半年多的时间里,陆续到达的航校创业者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捡洋落”。正值东北严冬,大家不顾天寒地冻,顶风冒雪,奔向东北各地。
日寇侵占东北14年,为了掠夺中国资源,在东北兴建了大量厂矿和军事设施。日寇投降后,遗弃了大批航空设施、器材和人员,这对创建人民空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很有利的条件。起初,大家以为侵华日军在东北建了大量机场,应该能找到很多飞机,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当年任东北人民自治军参谋长的伍修权在自己的回忆录里有过记述:“苏军向我们提供了一个情况,说明沈阳附近有一个存放10多万支枪的武器仓库,可以移交给我军。这真是个好消息,我们听了很高兴,便迅速将情况报告了中央……谁知那时苏联害怕美国指责他们支持中共的八路军、新四军部队,怕担引起美苏关系恶化的罪名,两周以后又临时变卦,通知我们说那批武器要另行处理,不能给我们了,由于他们害怕美国,出尔反尔,弄得我们很被动。新枪没有到手,原来的枪又留下了,部队上下都埋怨。”枪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飞机。
完好的日军飞机,基本都被苏联红军搜罗走了,那些无法起飞的飞机,多数又被当地百姓搜捡了一遍。飞机轮胎变成了马车轱辘,飞行表变成了百姓家里的时钟。
航校的创业者们曾说自己是“破烂王”。他们从深山老林挖掘被日寇掩埋的航材;从荒废的机场搜集起一桶桶航空汽油;在乡野追踪老百姓的马车,换回车上的飞机轮胎;残破不全的飞机,仍当宝贝一样用马车拉回去。从东北各地搜集来的破旧飞机,除几架99式高级教练机损坏程度较小,简单修复一下可以使用外,其余的全都残缺不全。有的没有起落架,有的没有螺旋桨,有的“五脏六腑”全被掏光。
面对这些破烂不堪的飞机和简陋的维修设施,工程机务人员没有退缩,夜以继日地充当着飞机的“医生”。在维修工作中,他们就地取材,采用种种土办法,千方百计搞好维修。修理飞机蒙皮没有铝板,就用白铁皮代替;没有亚麻布,就用白布代替;缺少飞机零部件,就东拼西凑,把几架同型号飞机上的器材集中使用;缺少飞机机轮和螺旋桨,就采取轮换的办法,几架飞机合用;飞机加油,没有加油车,就用小铁桶一桶桶灌;机轮充气,没有冷气瓶,就用自行车气筒,由许多人轮流打气;东北气温低,发动机起飞前需要加温,没有加温炉,就烧劈柴加温;每天飞行前要起动发动机,没有起动车,他们就用手摇摇把起动……
靠搜集敌方的飞机和航材起家,在世界空军史上绝无仅有。东北老航校的创业者们,就用这样的“家底”,垒起了人民空军的基石。
不过,最早抵达东北的曾克林部,给航校筹备人员送了一份比装备器材珍贵得多的大禮——一支人员基本完备的日军飞行队。“东总”高层领导自然深知这支飞行队的价值,亲自约见了飞行队队长林弥一郎,晓以大义,说服他协助建立航校。
在那次会面时,林弥一郎对共产党人做了一次试探。他指着伍修权腰间的手枪说,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一个刚刚缴械投降的日本战俘,竟向胜利一方的高级将领索要佩枪。但伍修权有胆有识,展示了共产党人的胸襟,马上解下佩枪递到林弥一郎手里,说,这支枪从长征到现在,我一直带在身边,今天就送给你做纪念吧。后来,伍修权还回忆过这支手枪,那是他在第三次反“围剿”时的战利品,随身10余年,感情很深。但是用它来换林弥一郎的信任,伍修权舍得。林弥一郎后来也回忆过这个场景,深为折服:“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感觉他相信我。”
林弥一郎从此心悦诚服地合作。他还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林保毅”。他所率领的飞行队加入东北民主联军,计飞行员20名、机械师24名、机械员72名以及其他各类地面保障人员近200人。待到东北老航校成立时,这支飞行队成了最主要的教学力量。
“我们将不但有一个强大的陆军,而且有一个强大的空军和一个强大的海军”
当时,王海和学员们除了白天练习飞行,夜间还要轮流站岗,以防敌特和土匪的破坏。可以说,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训练出飞行员,在国际上都是少见的。
因为战事,东北老航校曾数次搬迁,越搬越隐秘、越偏僻,条件也越艰苦。1946年4月中旬,为了避开国民党反动派的大举进攻,航校从通化搬到牡丹江。
在搬迁的过程中,能飞的飞机,在几天时间里就安全地转移到了牡丹江,不能飞的飞机,只能分解开来,和航材、汽油等一起用火车搬运。火车无法通行时,就用汽车、马车、牛车运输,大家风趣地说:“马拉飞机,我们算是亲身经历了,等我们有了孩子的时候,跟他们说起来,恐怕他们还难以想象呢!”
同年11月,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对东北再次发动大规模进攻,牡丹江形势吃紧,王海不得不随航校搬到东安。在东安,航校校部设立在一个日军的破兵营里,窗子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为了挡风御寒,只好用木板将窗户封严,然后再糊一层旧报纸。即使这样,房里还是有许多冰霜,说是住在“冰窖”里并不过分。冬季的牡丹江和東安一带,冰天雪地,气温常常在零下40℃左右。王海和学员、警卫战士们站完岗回来,往往浑身冰雪,眉须皆白。
但这些困难,都没有束缚住王海和飞行学员们的“翅膀”。没有飞行服,就穿军衣飞行;没有飞行帽,就自己动手用帆布做成简易帽;没有风镜,就用普通玻璃磨制成风镜;没有降落伞坐垫,就用布袋子装上稻草代替;没有航行图,就用白纸画;没有航空时钟,就用手表、闹钟代替,有的同志在飞行时为了掌握时间,在胸前挂一个闹钟……
“长夜风雪吼欲狂,衣单被薄镀银光;‘冰窖里边论蓝天,当个‘团长入梦乡。”这首航校学员写的打油诗,生动地反映了航校的艰苦生活条件,同时也体现了航校人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但东北老航校还是遭遇了三个“意想不到的困难”:学员学不懂理论、没有航空汽油、没有初级教练机。
飞行学员们虽然要求有文化基础,但平均学历也只是高小毕业。深奥的飞行理论,对他们无异于“天书”。比如流体力学中的“柏努利定律”,教员讲得满头大汗,学员听得满头大汗,课后一问学了啥,学员脸一红:“白努力。”
为了让学员听懂航空原理,航校从基础文化课开始补起,先让学员们普遍达到初中以上文化水平。王海和学员们克服各种困难,拿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精神,刻苦钻研,很快地掌握了飞行技术。林弥一郎说,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真是奇迹!
没有航空汽油,就用酒精替代。老航校的机械师们反复试验,把酒精纯度提到95%以上。灌进飞机油箱。虽然启动后黑烟滚滚,但真的把飞机飞起来了。后来,东北老航校干脆建了一个酒精厂。
没有初级教练机,实际上,东北老航校也没有中级教练机,仅有的几架高级教练机,还是修修补补拼凑出来的。那就直接飞高级教练机!林弥一郎看着胆战心惊,学飞行要循序渐进,跳过初级、中级直接飞高级,和没学会走就要跑没什么两样,这是拿生命冒险。
怕冒险就不飞了?东北老航校等不起。尤其是日本99式高练和隼式战斗机,在做飞上升、倒转特技课目时,容易发生事故,王海总是冲在前面,越是危险的课目,他越带头飞。
除了应付艰苦的条件,航校的教员和学员还要时刻提防国民党空军对航校的破坏。为了减少无谓的牺牲,航校和国民党空军飞机玩起了“游击战”,利用天亮后和天黑前的两个小时进行训练。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赶到机场,先把飞机的伪装网去掉,然后再加油,检查飞机,开始飞行。两个小时后,在敌机飞来之前结束飞行。下午和早晨一样,再来一个反复。这样一来,国民党空军挖空心思来捣乱,也无法中断航校的飞行训练。大家都风趣地说:“这叫你飞你的,我飞我的,各飞各的。”
在航校,王海先后飞了99式高练、97式高练、99式袭击机和隼式战斗机4个机种,累计飞行时间100多个小时。1949年8月,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于同年转入刚在沈阳建成的中国空军第4飞行航校速成班。
1949年9月21日,毛泽东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的开幕词中庄严宣告:“我们将不但有一个强大的陆军,而且有一个强大的空军和一个强大的海军。”同年11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正式诞生。
1950年,王海在结束了速成班学习后,和学员们一起被分配到空军第一支航空部队——空军第4混成旅,王海被任命为驱逐10团29大队中队长。
1949年12月,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停办,短短的3年零9个月,东北老航校培养出了100多名飞行员和400多名各类航空技术人员。正如彭真评价,“东北老航校是中国人民航空事业的摇篮”。
出战朝鲜,
新中国第一代空战英雄一鸣惊人
在力量悬殊的中美空战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涌现出三等功以上功臣8000余名,特等功臣16名,一等功臣68名,一级战斗英雄6名,二级战斗英雄12名。空军参战,毛主席的设想主要是锻炼队伍。他曾经说过,初次打仗不要设想一鸣惊人,一鸣则已,不必惊人。后来,他将“一鸣则已,不必惊人”改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共和国空军第一支王牌飞行队——“英雄的王海大队”
有人形象地把抗美援朝战争中的中美空战比喻为“轻量级拳击手与重量级拳击手不公平的较量”,事实也是如此。但是战果令人意想不到——在力量悬殊的中美空战中,在朝鲜战场的血火长空中,新中国第一代空军一鸣惊人。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帝国主义把侵略朝鲜的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应朝鲜方面请求,党中央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4个月后,空军第3师在沈阳成立,王海被任命为该师第9团第1大队大队长。
1951年4月25日,根据志愿军空军的统一部署,空军第3师飞往朝鲜前线,担负战斗任务,王海率部入朝作战。
1大队的飞行员大都来自陆军,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他们和敌人拼过刺刀、立过战功,但飞行训练时长很短,甚至连一次空靶也没打过,缺乏实战经验,因此一连几次空中战斗都是乘兴而去,空手而归,不但没打上仗,连敌机的影子也没发现。
几次飞行下来,王海认识到了自己和队伍的不足:作为一名空中指挥员,自己需要的不只是勇敢顽强,更重要的是应该成为全队飞行员的“大脑”,能在瞬息万变的空战中,迅速判明情况,敏捷地抓住战机,果断出击,充分发挥战斗集体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达到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目的。
于是,王海一有时间就组织大家研究分析。经过一番精心研究摸索,症结终于找到了,大家都在期待与敌机“一决高低”。11月9日,与敌机不期而遇的王海大队击落了一架FMK-8战斗轰炸机,实现了“开门红”。
9天后,他们再一次迎来了战机。当天14时许,志愿军前线雷达发现美机9批184架飞机正在对铁路目标轰炸扫射。王海和战友们当即奉命起飞迎战。当飞机接近清川江大桥时,王海清楚地看到低空中有五六十架敌机正对江桥俯冲轰炸。
“跟我攻击!”王海一声令下,6架战鹰从高空冲向敌阵。几分钟过后,王海击落2架敌机,战友们也相继击落3架敌机。这一仗,我军在与敌人兵力悬殊的情況下,狠狠地教训了美空军一顿,取得了5∶0的战果。在随后的多次空战中,王海和战友们从不会打空战到学会打空战,由不懂战术到讲究战术,创造了6:1的战绩,更在一段时间内创造过15:0的突出战绩,“王海大队”也成为令敌人胆寒的战斗集体。
1952年12月3日下午,王海率领12架飞机在朝鲜清川上空与美军44架飞机相遇。美机气势汹汹地直压过来,王海率机左冲右突,把敌机布下的“黑网”撕得四分五裂,然后各个击破。两军相逢勇者胜,王海率部创造了15分钟击落击伤敌机6架,而己方无一伤亡的辉煌战绩。事后,他们才得知,与他们作战的是美空军王牌飞行队——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声名赫赫的51大队。
1953年1月26日,第3师完成第二轮作战任务,满载着胜利的荣誉返回了沈阳驻地。在前后两轮作战中,全师共有63名飞行员参战(其中45名两次参战),共战斗起飞255批3465架次,实战52批776架次,有45名飞行员击中美机,取得了击落击伤美机114架(击落87架、击伤27架)的战果。
“王海大队”人人都创造了战绩,每架战机上都涂上了象征着击落击伤敌机的红星,“王海大队”也成为共和国空军第一支王牌飞行队,被誉为“英雄的王海大队”。
1952年11月,26岁的王海升任第3师第9团团长,成为当时人民空军中最年轻的飞行团长之一。因为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的传奇战绩,王海担任中国空军司令员后被誉为“当今世界上敢和美国空军较量的唯一的空军司令”。
敌我力量极其悬殊,友军极不看好,在这种背景下,中国空军登上了世界空战的舞台
在朝鲜战争中,平均只有100小时飞行经验、喷气机不过飞了一二十个小时的志愿军飞行员们,是和美军有着数千飞行小时的王牌飞行员,在蓝天上拼刺刀。
回忆中美空战,空军第1师(中国首支赴朝作战的空军部队)首任师长方子翼说,新组建的人民空军,同美国空军打成平手,着实不易。方子翼的娓娓讲述,将我们带回烽火连天、碧血长空的朝鲜战场:
空军第1师,前身是混成第4旅,1950年6月19日在南京成立,最初是准备配合陆军和海军解放东南沿海岛屿和台湾的。
混4旅是解放军空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我当时还挺纳闷,怎么不叫第1旅而叫第4旅呢?后来听混4旅政委李世安说,这是刘亚楼的“版权”:叫“第一”容易产生老子天下第一的骄傲情绪,空军部队从军到营的第1番号全都空缺,今后哪支部队打得好,就把第1的荣誉授给谁(另有一种说法是,刘亚楼有意仿照毛泽东创建工农红军时定名红4军的做法,也从第4军开始)。这是个好主意,我一听,心中豪情陡然而生,暗暗发誓要打出中国空军第1旅!
混4旅成立第6天,邻国朝鲜爆发内战。为了加强东北地区的防空力量,军委命令混4旅移防东北,改编为空军第4师,驻在辽阳。
1950年12月4日,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来电,正式给空4师下达了作战命令,令全师以大队为单位轮番进驻安东(今丹东)浪头基地,进行实战锻炼,并指定从10团28大队开始。
第10团28大队的10名飞行员(分别是李汉、李宪钢、赵明、张洪清、孙悦昆、宋亚民、褚福田、吴奇、赵志才、魏梦云),奉命于1950年12月21日,驾着10架米格-15战斗机,飞赴安东浪头基地,进行实战锻炼。
12月15日,方子翼率28大队飞抵安东浪头,与苏联友军师长巴什盖维奇部队驻扎同一个机场。为了便于合作和学习,双方决定将友我两个师的指挥所设在一起。
巴什盖维奇虽然同意了这项建议,但双方的实际接触还是有限的。比如,苏联的停机坪严禁中国空军人员接近,其所有保障工作也都是自己来做,而且由于语言障碍,空战时双方实施协同困难重重,甚至时有不愉快和失误出现。空战之初,苏军并不大相信年轻的中国空军,因此在带领时也不太尽心,苏军还有过在空战中误击中国空军飞机的情况。
方子翼回忆:
28大队随友军29团的部队混合编组,但是一连5天战斗出动,每当敌我相距30公里时,友军的前后编队都加速向敌机方向冲去,将我们28大队的编队丢在后面,等友军打完了仗,我们连敌机的影子都未见到。显然,友军有意不尽心带领,这样下去,100年也打不上空战……
为此,方子翼与巴什盖维奇谈了几次,但问题总得不到解决。得知此情,刘亚楼也是心急如焚,他深知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是人民空军成长的唯一正确道路。他给方子翼发去电报,要他再向巴什盖维奇师长谈一次,若还得不到解决,只有靠自力更生,单独作战,但一定要在敌少我多(即我4-8机对敌2-4机)的有利条件下进行,力争让每个飞行员空战锻炼2至3次。
当天,方子翼就找巴什盖维奇谈了话,希望他起码让中国飞行员打上一仗:
我和巴师长恳谈。巴师长答应尽量满足我的要求,但又解释说,空战不比陆战,既无后方又无阵地,敌机可以从前后左右上下进入,如果中国同志受到严重损失,我们不好交代。他还比方说:“一个大人领着一个小孩走路,途中遇到歹徒拦截,这个大人一只手牵着孩子,一只手同歹徒打斗,肯定打不过,与其这样,不如把孩子放下,两只手战斗,岂不容易取胜?”友军飞行员也有顾虑,一怕承担中国朋友损失的责任;二怕中国新手把他们当敌机打;三怕中国人抢功。
很明显,在苏联空军的眼里,中国空军是个“负担”。为了改变现状,让飞行员尽早得到实战锻炼,方子翼决心撇开友军单独干一仗。
在和大队长李汉研究作战方案时,方子翼如是表述:“在形式上仍按协同计划出动,到了空中,当地面通报敌我距离30公里和敌我关系位置时,空中编队自动取正高度差500-1000米,并向敌机方向严密搜索。发现敌机后,打一次攻击即退出战斗,不要恋战。就这样,一仗一仗地打,定能取得经验,逐步提高。”
李汉和他的大队飞行员一样,全都是东北老航校速成出来的,又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改装成为喷气式飞机驾驶员的,在喷气式飞机上的飞行时间不过数十小时,空中动作量一大就要散队。但这些血性男儿,有的是为党为人民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早就想着为祖国建功立业。
有了李汉的支持,方子翼更是堅定了自己的设想,他后来回忆:“飞行员们要求单干,我也想试着自力更生……俗话说,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为了突破现状,我决心脱离友军,自己单干。定下了方案,我特意向巴师长借了一功率较大的短波电台做对空台,解决了空地联络问题,我决心就这样干了。”
年轻的中国空军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登上了世界空战的舞台。
李汉:“从精神上压倒敌人,再冲进去贴身近战,得打就打,不行就撞!”
在得悉初出茅庐的中国空军参战的消息后,西方军界如是称:“美国飞行员的装备要比共军飞行员的完善。新型的喷气式歼击机当然都是一些很不错的飞机,例如美国空军的F-80奔星式、F-84雷电式和F-86佩刀式……此外,B-29(轰炸机)还能提供巨大的战略打击力量……这种力量是共军的武库中完全不具备的……由于共军飞行员都是缺乏经验的新手,而美国飞行员则是一些有经验的老手,所以,二者之间的空战决不是势均力敌的。”
敌人也没把中国飞行员放在眼里,但方子翼有信心让敌人正视中国空军。机会很快就来了!
1951年1月5日,大队长李汉率一个中队随苏军4架飞机出战。到达作战空域后,方子翼向李汉通告敌机位置,直接下达攻击命令。李汉率中队迅速向敌机发起攻击。
巴什盖维奇见状大惊失色,要求方子翼下令中国飞行员退出战斗,以免误伤。方子翼继续指挥李汉攻击。美机见我方8架米格-15飞机猛扑过来,掉头就跑。我军飞机虽然追不上,没有太大收获,但总算跟敌人碰面,做了许多战斗动作,得到了锻炼,增加了信心。
1951年1月21日,28大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空战。
当天上午,20余架美国空军F-84飞机沿平壤、安州一线轰炸铁路交通线,企图阻止志愿军后方运输。方子翼当即命李汉带队应战。据方子翼回忆:“我亦令28大队李汉率8机迎敌。”这是方子翼第一次正式下达出战命令,而且一次就是8机出击,打敌军20架飞机,这才是真正的空战呐!由于激动,他下命令的声音有点儿发颤。
结果,由于机械员忙中出错,原2号机吴奇、4号机孙悦昆未能起飞,遂改变战斗序列,28大队实际只起飞了6架飞机。第一次与敌人交战,由于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28大队的飞行员一开始都有点手忙脚乱。李汉后来还“自亮家丑”:“那天空战前,我正在厕所方便,一听到起飞的警报响,我腰带没系就跳上了飞机,直到空战结束,下了飞机才系上了腰带。”
虽然出师不顺,但飞行员迅速镇静。在宜川上空时,4号机张洪清发现右上方有两架美机一闪而过。他们警觉地保持着战斗队形,继续向安州方向搜索前进。快接近安州时,发现美军F-84飞机正在对清川江江桥进行俯冲轰炸。
李汉当即率领机群冲向敌机,6架飞机毫无畏惧,和敌人20多架F-84喷气式战斗机在空中展开交锋。
方子翼后来回忆:“李汉为了争取在友军前面发现敌机,高度不足3000米就出航过江。编队接近安州时就发现敌机在攻击清川江桥,遂即迂回到敌机后面,在距敌400米处,用固定光环瞄准,三炮齐发,将美国空军的一架F-84战斗轰炸机击落。”28大队飞行员猛打猛冲,美国空军不敢恋战,调头逃命。
这是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和美国空军进行的第一次空战,飞行员李汉首开志愿军空军击落敌机纪录。空军司令员刘亚楼高度评价了这次战斗,在贺电中指出:“这次战斗证明,年轻的志愿军空军是能够作战的,是有战斗力的,这是志愿军空军以后继续不断取得更大胜利的开端。”
可惜的是,后来李汉的射击照像胶卷,经苏联友军判定为击伤敌机F-84一架,而非击落敌机。这架敌机确实被击落了。后来,美国出版的《朝鲜战争中的美国空军》写道:“1951年1月21日,米格(飞机)表现得异乎寻常的积极,打破惯例飞到很南的地区,在这次空战中,米格击落了一架F-84。”
对于第一次空战,李汉这样遗憾地概括战绩:“仅仅是一架且是击伤。”因此,李汉和战友都憋着股劲,誓要“把敌机揍下来!”首次作战,李汉得到一个结论:“我们最差的是空中搜索能力不强,不能尽早地发现目标,捉不住战机,让敌机泥鳅似地溜掉。”因此他决定,要“从精神上压倒敌人,再冲进去贴身近战,得打就打,不行就撞!”
初战胜利,28大队士气高涨,在随后的1月23日和1月29日,李汉率28大队又接连打了两次大胜仗。
23日晨,美国空军出动20多架F-80掩护10多架F-84偷袭新义州地区的机场,友军和28大队都出动反击。28大队起飞时,有10多架敌机窜到浪头机场上空封锁跑道,压制起飞。28大队飞行员毫无畏惧,强行起飞,坚决反击。空战打了半个小时,虽未击落敌机,但自己也未受损,并取得了反封锁和大规模空战的经验。
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威兰后来回忆说:“中国空军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一个谜,他们好像一个晚上便学会了一切,飞行员只要很少的时间,就能够空战,他们好像在冥冥之中似有神助,对于我们来说很多事情不可思议。”
刘玉堤有一股狠劲,“就是带飞一次,你问他敢不敢单飞,他准说敢”
刘玉堤,河北省沧县人。1938年10月参加八路军,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美援朝时期,刘玉堤担任“王牌师”7团1大队队长,“全攻型勇士”是他闻名于整个志愿军空军的雅号。
被选为第18集团军工程学校飞行学员时,刘玉堤年仅17岁,是358旅侦察参谋,经历过百团大战的锤炼。数千人的358旅,只有两个飞行学员名额,刘玉堤“有幸中了一彩”。
参军3年,刘玉堤经历过好几次敌机轰炸,两个最要好的战友,都在轰炸中牺牲在他眼前。后来刘玉堤回忆:“敌人飞机来了,就把我的通信员脑袋给打穿了,哎呀,好可怜,很生气,我非常生气的。我们没有空军,陆军就老叫人家欺负,因为束手无策啊,最后只好拿着机关枪对着它打,打半天打不着。那时候觉得,哎呀,敌人飞机忒可恨了,等我要能上去就非打它不可。”
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批飞行学员,多数都是带着这样的情绪参加学习的。
后来工程学校撤销,刘玉堤只好留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从事生产劳动。1946年,东北老航校成立,他闻讯后立即启程,只身闯过封锁区。一路上,鞋磨穿了,粮票、钱用光了,活像个叫花子,还患了重病,但他稍作休养就咬牙赶路。走到白城时,当地一名后勤部长执意劝他留下任职,他坚决拒绝:“从延安一路走过来,不就为了当飞行员嘛,绝不能半途而废!”历时半年,步行2000多公里,刘玉堤终于走到了老航校。
到校后,校领导让他干机务,他软磨硬泡,非当飞行员不可,最终圆了飞行梦。第一次飞行时,他接连出错,教员判定他“动作太粗,不能飞”,他毫不气馁,加紧改正。有段时间患上大叶肺炎不得不住院治疗,出院后,他当即把医生开具的“不能参加飞行训练”出院证明书撕了。
刘玉堤在航校学习时,有一股狠劲。东北老航校的教官说:“那个刘玉堤,就是带飞一次,你问他敢不敢单飞(指飞行员脱离教练自己飞行),他准说敢。”他能够在飞机进入螺旋、坠入沟底的瞬间从容地蹬舵、推杆、改出,冲出沟底,跃升千米,空中螺旋,再改出,反复数次。那次是他放单飞不久,机场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却从容落地。日本教官惊魂未定,直竖大拇指。
首创空战胜利的李汉说:“我在联合司令部当检查主任时,刘亚楼司令员让我组织复杂气象训练。教官没有,教材没有,我搞来一部苏联电影片子,找到苏联顾问留下的穿云图飞行数据,刘玉堤看了一遍电影,背下了数据,一拉杆就冲至云里去了。”
刘玉堤曾在《空军回忆史料》中,详细回忆了他所经历的空战:
1951年11月10日10时26分,两批敌机共32架袭击平壤,7团24架飞机起飞迎击敌机。起飞后不久,地面指挥所通报:“敌机在安州附近,注意搜索!”机群转到安州东南,我发现清川江口有一片黑点,报告了领队指挥员、副团长孟进,他立即命令:“下降高度至7000米,准备攻击。”我机马上投入战斗,向敌机群冲去。在激战中,我发现有两架敌机慌慌张张地下滑逃跑,我猛一推杆,朝敌人冲了过去。
由于初战歼敌心切,我在800米距离上就开了炮,结果因距离较远,这架敌机负伤逃跑了。接着,我掉转机头,又迅速对准了另一架敌机,心想:刚才射击距离远了,这次一定靠近再打。一推机头,又迅速向敌机扑去,敌机却一个半滚,从我的右前下方溜走了。于是我拉起机头,跃入高空,再去寻找战机。转眼间,在肃川附近我又发现敌人的一对双机。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激動心情,先紧紧咬住其中的一架,看准机会就给它几炮,可是狡猾的敌机又闪开了。我接受了刚才的教训,立即警惕自己,用光环把敌机瞄得准准的,当逼进到200米的距离时,我几乎用尽全身气力按动了炮钮!我亲眼看到敌机翅膀一断两截,歪身栽了下去。我兴奋地大声报告:“打掉一架!74号打掉一架!”这一仗,我在追击南逃之敌中,共击落、击伤敌机3架(击落2架、击伤1架)。
同年11月23日,刘玉堤打了一生中最精彩的一仗:
那天12时,7团奉空联司命令,从浪头机场起飞24架米格-15歼击机,在永柔至清川江上空,先后与侵朝美国空军50余架F-84战斗轰炸机进行了空战。当编队转至永柔以北肃川地区上空时,我发现了4架敌机。
我带领1大队2中队从8000米高空,做了个180度的下滑转弯,向发现敌机的方向猛追过去,当我们下降到4000米时,狡猾的敌机却神秘地消失了。正当我们寻找敌机时,突然发现右下方的一个朝鲜村庄被浓烟笼罩了。8架干完坏事的“油挑子”像小偷一样,悄悄地溜向海面上空。我便从2000米高度上,一个急俯冲,直追而下。敌机拼命逃跑,高度越来越低,眼看就要贴近海面了,敌长机慌忙拉起了操纵杆,刚要转弯,在距离440米处被我一顿炮弹揍到了海里。这时敌人的僚机正从右边向左急转,孤零零地暴露在我前面,我一抬机头,在距离130米时,快速攻击,只见一串炮弹连续爆炸,敌机立即冒起浓烟烈火,坠入海中。
此时,我左转升高到3500米,由海上回到永柔以北地区上空。又看见地面有敌机轰炸的黑烟,临近看时,原来是7架敌机在轰炸铁路。我连忙调转机头,咬住了最后那架敌机。这时我已成单机(我的僚机飞行员王昭铭,在作战中已经和我分开了),没有马上攻击,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下,没有敌机咬尾,我便紧追上去,瞄准敌机,狠狠一顿炮弹,将敌机击中。等到前面6架敌机掉头回来,那家伙早已连人带飞机,在山坡上摔得粉碎。我没有恋战,赶紧回去寻找队伍。到达清川江口上空时,我忽然又发现前方黑压压一片,大约有六七十架准备返航的敌机,盘旋在海湾上。
好机会!我风驰电掣般地追了过去,悄悄地跟住了后面两架敌机。突然,敌人发现了我,两机猛地分开,各奔东西,就在这一瞬间,我一个转弯瞄准了敌僚机,在150米的距离上,发射出一串炮弹,敌机当即爆炸。庞大的敌机群顿时乱成一窝蜂,慌慌张张地拥了上来,我乘势向左转弯,从敌机群中猛穿而过,敌机纷纷闪避,我一拉操纵杆,抬起机头作了个半筋斗翻转,飞到8000米高度,安全返回基地。
在这次空战中,刘玉堤连续击落4架敌机,创造了当时志愿军空军一次空战个人战绩的最高纪录,在中国人民空军的历史上,书写了辉煌的一页。1951年11月,空军党委给刘玉堤发来了嘉奖电,空军党委给个人发电嘉奖在当时属首例。
赵宝桐:面对敌人势不可当,“见了女同志便拘谨”
上个世纪50年代的中国,空军英雄赵宝桐的名字家喻户晓。在世界上第一次使用喷气式飞机的朝鲜战场,在打掉5架飞机才能被称作“王牌飞行员”的时代,他驾驶着米格-15战斗机,击落敌机7架、击伤敌机2架,是至今无人超越的“空中之王”。
1945年9月,17岁的赵宝桐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当过警卫员、武工队员。在解放战争中,他参加了临江、本溪、马场等战斗。1949年,赵宝桐从陆军调到成立不久的航校学习,成为我国第一代飞行员。只念过一年小学的赵宝桐,硬是靠着自己的刻苦努力,在全班第一个放单飞。
1951年10月20日,我军空4师结束第3轮参战,奉命调回二线休整。同一天,赵宝桐所在的空3师共50名飞行员开赴安东前线。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场殊死较量!
11月4日,敌机6批共128架齐头并进,北犯清川江、定州、博川等地区。其中有两批50余架在价川、宁边方向策应。
空3师7团22架米格-15飞机由副团长孟进率领,在友空军的掩护下升空迎敌。这是赵宝桐第一次空战,首次空战便击落2架敌机!不久后的11月23日,赵宝桐又击落、击伤敌机各1架。
1951年12月2日的空战中,赵宝桐又击落2架敌F—86战斗机,首开全师击落美军王牌战斗机的纪录。
1951年底的一次空战中,他在击落2架敌机后,被6架美机围攻,他的战机被美军击落,他在飞机螺旋下坠时,竟奇迹般地跳伞生还。后来,他又重返蓝天,击落击伤美机5架。
骄人的战绩成就了新中国第一代空战英雄,也成就了一段爱情。
1952年8月1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25周年。届时,将召开全军第一届运动会,志愿军组成代表团回国观礼。《人民日报》确定采访志愿军空军的记者因故去不了,临时改由王金凤承担。谁能想到,正是这一偶然,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
王金凤原名蒋励君,解放前曾先后就读于上海交大和北平清华大学。在解放战争时期多次参加爱国学生运动,是颇有传奇色彩的中共地下党员。1949年,王金凤成为人民日报社最年轻的记者,1952年成为人民日报社抗美援朝报道组的一员。
为了能有机会提前采访到志愿军代表团,7月下旬,王金凤赶到天津火车站。在天津开往北京的火车上,她第一次见到了张积慧、赵宝桐、刘玉堤三位空军英雄。
王金凤在《自述》中这样描述:“他们见了我都很局促。解放军都是这样,见了女同志便拘谨。我想尽量让他们放松些,便和他们同坐一个车厢,随便聊起来。刘玉堤最老练,很快不拘礼。张积慧是中学生出身,说话有点咬文嚼字。赵宝桐最腼腆,很少说话,脸上红扑扑的,显得非常年轻。漆黑的双眉下,一双眼睛很有神采,热情中透着憨厚,严肃而又英俊。”
火车到了北京。欢迎的群众把张积慧、赵宝桐、刘玉堤都抬起来了;学生们又追到他们下榻的西单旅社,把心目中崇拜的英雄团团围住。幸亏王金凤先赶到天津,在火车上完成了采访。结合欢迎的现场情景,她赶写了一篇《首都人民热爱志愿军空军英雄》的通讯。
几天后,赵宝桐打电话到人民日报社,原来北京各机关、学校要求他们作报告,由于事先没有准备,情急的赵宝桐想到了这位作风干練的女记者。
王金凤又见到了赵宝桐,结果发现他闷闷不乐。原来,赵宝桐以为参加了全军运动会开幕式,便可立即回前方,现在要他们向首都人民作报告,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他说:“前方正在激烈战斗,我怎能留在北京作什么报告?!”
一瞬间,王金凤为赵宝桐那纯洁质朴的品格所打动。这次见面,两人都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二人经常来往。一天赵宝桐和金凤相聚在天安门前,在金水桥畔,二人互诉衷肠,盟订终身。
一个月后,赵宝桐要回部队了。他告别王金凤,一回到部队,就马上参加战斗值班。1952年11月21日,在赵宝桐的战鹰上,又光荣地涂上了第9颗闪亮的红星(1951年12月12日,空军刘亚楼司令员在安东前线致电空军党委,指出可以仿效苏联的办法,每击落敌机1架,即在我军飞行员的飞机上涂上一个红五星,以示鼓励),创造了至今无人打破的中国空军之最的光荣纪录!
“革命一生,双手空空,房无半间,地无一分。唯一点革命精神”
据统计,在2年零8个月的抗美援朝空战中,人民空军共有10个驱逐航空兵师672名飞行员、2个轰炸航空兵师28个机组进入前线作战。
在力量悬殊的中美空战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涌现出三等功以上功臣8000余名,特等功臣16名,一等功臣68名,一级战斗英雄6名,二级战斗英雄12名。
被授予空军“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荣誉称号的有6人,他们是:王海、刘玉堤、孙生禄、赵宝桐、张积慧、鲁珉。
孙生禄,空3师9团2大队中队长,击落敌机6架、击伤1架,在空战中光荣牺牲。
鲁珉,志愿军空12师技术检查主任,在19天连续4次空战中击落美军F-86战斗机5架。
荣获“二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称号的有5人,他们是:范万章、王天保、杨振玉、焦景文、蒋道平。
范万章,志愿军空3师7团3大队飞行员,曾先后击落、击伤敌机6架,在1952年8月8日的空战中,为掩护战友,壮烈牺牲。
王天保,志愿军空2师4团副团长。在解放大、小和岛的战斗中,击落、击伤敌F-86喷气式战斗机4架。
杨振玉,志愿军空3师7团射击主任,击落敌机3架、击伤1架,后来成长为空军副司令员。
焦景文,志愿军空3师9团直属中队飞行员,击落、击伤敌机4架。
蒋道平,志愿军空15师45团中队长,击落美军F-86战斗机5架、击伤2架。
荣获“二级战斗英雄”“一等功臣”称号的有7人:李汉、韩德彩、邹炎、高月明、毕武斌、郑长华、吴胜凯。
韩德彩,志愿军空15师43团1大队中队长,击落美军“双料王牌”飞行员哈罗德·爱德华驾驶的战机,只身与4架美机搏斗,击落2架,先后共击落5架敌机。
邹炎,志愿军空4师10团代理团长。在空1师荣誉馆里,邹炎被冠以“最高战绩”——他在抗美援朝中先后击落击伤敌机6架,创造了所在部队的最高战绩。据邹炎的女儿邹晓黎介绍:“我父亲实际击落击伤的敌机是7架,不是6架”,还有1架被他“送”给了牺牲的战友。
1953年6月29日,我大孤山机场被敌机封锁,团长邹炎率10团冒死强行起飞,战斗结束后邹炎主动把击落的1架飞机“送”给了牺牲的僚机周绍桐,以告慰战友在天之灵。邹炎和家人谈起这件往事时曾说:“都是我们团的战绩,不分你我。”
邹炎还有一份荣誉,他是人民空军首位驾驶喷气式飞机飞上蓝天的飞行员。回顾一生,他傲气地说:“能击落我的美军飞行员还没生出来呢!”
高月明,志愿军空8师24团1大队大队长,率领大队执行轰炸大和岛美军情报站任务,遇到美军30多架战斗机拦截,无所畏惧,带领大队迎险而上,出色完成轰炸任务。
毕武斌,志愿军空8师24团1大队飞行员,在执行轰炸大和岛任务时,遭到多架美机围攻,与美机拼死一搏,壮烈牺牲。
郑长华,志愿军空12师34团团长,率领全团击落、击伤敌机47架,本人击落美军F-86战斗机2架。
吴胜凯,志愿军空15师45团2大队大队长,击落美军F-86战斗机4架、击伤1架。
荣获“二级模范”“一等功臣”称号的有3人:耀先(原名魏耀先),志愿军空4师10团大队长,击落敌机1架、击伤2架;钱良生,志愿军空3师9团机务处电器助理,为保障飞行作战成绩显著;苏志明,志愿军空3师供应大队副排长,工作成绩突出。
荣获“特等功臣”称号的空战英雄1人:罗沧海,志愿军空3师9团3大队飞行员。
1951年12月5日,空3师9团和7团与美军F-86和F-84战斗机混合机群进行空中大战。
在清川江口,他们发现4架美军F-84战斗机,罗沧海驾驶的僚机冲到了长机的前方,在接下来的短短一分钟内,罗沧海像点名一样,接连击落了敌军3架F-84战斗机,获得“空中神炮手”的美称。
1952年2月,《人民空军》杂志刊登了一篇《仇恨不讓我放过美国飞贼》的文章,这是空战英雄齐连璧在1951年10月10日和10月16日两次战斗中,分别击落1架敌机,并因此荣立一等功后写的“检讨书”。
文中,他对自己的成就一笔带过,更多的笔墨是为自己在两次战斗中作为僚机掉了队、没有掩护好长机进行检讨:“这次战斗,我击落击伤敌机各1架,但又掉了队,我决心在今后的战斗中加强技术和战术素养,更好地克服缺点,提高自己,争取为祖国为人民作更大的贡献。”
齐连璧的儿子齐航回忆,父亲从不对他们聊以前的作战经历,他们对父亲的过往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位飞行员,参过军、打过仗。偶尔说两句以前的事,齐连璧只会说:“我比牺牲的那些人幸运得多。”
2004年,齐连璧去世前,留下一份书面遗嘱,他这样总结自己的一生——“革命一生,双手空空,房无半间,地无一分。唯一点革命精神。”
——这就是新中国第一代空战英雄。
在朝鲜战场,年轻的中国空军以击落敌机330架、击伤95架的战绩,在世界空战史上写下了一鸣惊人的传奇。
1956年3月30日,空军党委研究,决定将空4师改为空军第1师。方子翼回忆:
空军参战,毛主席的设想主要是锻炼队伍。他曾经说过,新兵种初次参战,不必等到完全准备充分;初次打仗不要设想一鸣惊人,一鸣则已,不必惊人。
两年零8个月的抗美援朝作战中,空4师先后5次轮战,击落敌机64架,击伤24架,其中70%是美军最新式战斗机F-86歼击机。全师涌现出一大批英雄、模范和功臣,有1424人立功受奖……我们损失也不少,起码有二三十架。但成绩斐然,超过了军委领导的出兵预期。
1951年10月2日,毛主席在看了空4师战报后,欣然命笔嘉勉:“空4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据说他后来还将“一鸣则已,不必惊人”改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面向世界,
建设中国航空事业
任职空军司令员7年间,连续7个大年初一,王海都是在指挥所里度过的。他致力于开创空军建设新局面,他是开展军事外交的积极建议者和履行者,是空军历届司令员中出国访问和接待外宾最多的一位。通过互访,他开阔眼界,广交朋友,吸取经验,他说:“建设一支现代化的空军,打开窗口,面向世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王海后半生在中国航空事业所作出的贡献,比起前半生的辉煌而言,毫不逊色
朝鲜战争结束后,根据空军统一部署,王海所在的空军第3师归建华东军区空军,担负华东地区的防空作战任务,并为解放沿海岛屿和随时解放台湾做准备。
此后,王海先后担任空军第3师副师长、师长、空5军副军长等职务。
在杭州驻防时,王海有幸第一次见到毛泽东。那是一个阴雨天,毛主席乘坐运输机从北京到达杭州,王海受命负责组织、指挥和保护毛主席的坐机着陆。
飞机落地停稳后,王海前去迎接。机舱门打开后,刘亚楼撑着雨伞介绍说:“他就是刚才指挥您专机着陆的指挥员王海师长。”毛泽东握着王海的手说:“噢,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战斗英雄王海啊!”王海第一次见到毛主席,心情很紧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毛泽东的手。
刘亚楼陪同毛泽东登上汽车离开机场后,望着远去的车影,王海忽然想起忘记请主席一起照个相。王海喜爱摄影,平时爱摆弄照相机,却偏偏失去了一个宝贵的镜头。
1982年11月,中央军委任命王海为空军副司令员。3年后,他又被任命为空军司令员,全面领导空军现代化建设。
1986年,王海在一场国防大学学术报告会上收到张纸条,上面写着“有没有‘空军战略?”王海没有当场回答这个问题,把纸条放在一旁。
那一年是中国空军成立的第37个年头。王海的犹豫,不仅因为那时的中国空军还没有明确的战略,更因为,能否提及“空军战略”本身也是一件极为敏感的事情。而且,不只是空军没有“军种战略”,其他军种也没有。
1987年前后,空军《航空杂志》就“空军战略”问题展开了持续讨论。这也是国内第一次对空军战略问题的公开讨论。
一年后,空军指挥学院开始在师团级学员班开设空军战略课程,增加空军战略学等相关内容。1989年,空军指挥学院科研部成立了空军战略研究课题组,并出版了一本内部读物《空军战略研究》,分析当时中国面临的空中安全威胁以及军事战略转变等问题。
与此同时,王海根据当时空军的现状,致力于开创空军建设新局面。他强调,重点是加强飞行员队伍建设、保证飞行安全、改善空军武器装备、提高训练水平、如何对待传统和历史经验等,也由此拉开了空军向现代化空军战略转型的序幕。
王海后半生在中国空军建设所作出的贡献,比起前半生的辉煌而言,毫不逊色。
任职空军司令员7年间,连续7个大年初一,他都是在指挥所里度过的
“建设一支现代化的空军,打开窗口,面向世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王海在回忆录里写道。
人民空军从建军之初,就是面向世界的。那时,西方国家对我国实行封锁,飞机只能从苏联购买,教官也只能从苏联请,连组建航空兵部队也请他们当顾问。
随着国家改革的大好形势,窗口开大了,给空军学习和借鉴国外的先进技术及建设空军的经验,提供了良好的机遇。王海在任内抓住这个时机,积极参加了有关的军事外交活动。
一是走出去,既到西方发达国家也到亚、非、拉去看、去学习;二是请进来,借外国空军代表团来访之机,互相交流学习。事实证明,通过国际交往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对双方都有利;还可以通过交往加深理解,消除误会,对世界和平事业作出贡献。
1984年7月,王海以空军副司令的身份第一次访问美国。在和美方会谈开始前,时任国防部长张爱萍向美方介绍王海的时候,美国空军参谋长加布里埃尔惊奇而又激动地走到王海面前说:“你就是那个朝鲜战场上的王海?我当年在朝鲜就是被你们打下来的。”
王海热情地和他握手,说:”如果你再来打我们,我还要把你们打下来。”加布里埃尔说:“不,我们要的是和平,我们不打了,我们是好朋友,中国空军了不起!”顿时,会堂一片笑声和掌声。张爱萍说:“不打不相识嘛!”
不久,加布里埃尔到中国访问,王海陪同他看飞行表演,加布里埃尔看后非常吃惊,国外一般都是6机表演,中国空军是9机。“你们能不能到美国去表演!”
王海回答:“可以!但你知道我们的飞机腿太短,属于防守型的,飞行半径比较小。你要我们去,得派大飞机来,把我们拉过去。”
1987年4月15日,王海率代表团再次率团访问美国。美方负责接待的是美国空军副参谋长麦克皮特,飞行员出身,曾经是美国雷鸟飞行表演队的飞行员,为人比较傲慢。
在参观一个军事基地时,下起了小雨,麦克皮特竟然亲自给王海打雨伞,还给他开车门,在场的美国人都非常惊奇。后来,麦克皮特说了三句话,解释为什么会对王海如此尊重:
第一,他是一个大国的空军司令员;
第二,他不愧为一个优秀的歼击机飞行员,是有功之臣;
第三,王海的性格非常豪爽。
王海每次出国访问,总是尽量多带些随员,想让各级领导和方方面面的工作人员都能见见世面,学习和借鉴国外抓空军建设的经验,以便打开思路,搞好空军的各项工作。
在王海担任空军司令员期间,除访问美国外,他还先后访问了朝鲜、巴基斯坦、土耳其、埃及、孟加拉、泰国、智利、秘鲁、坦桑尼亚、津巴布韦等10个国家,所到之处受到了热烈欢迎。
同时,他还邀请了美国、泰国、法国、意大利、巴基斯坦、瑞典、智利、英国、土耳其、朝鲜、玻利维亚、德国、孟加拉、埃及、缅甸、津巴布韦、秘鲁、哥伦比亚、坦桑尼亚等21个国家的空军司令、参谋长等人来访,同样给予了热情友好的接待。
王海是开展军事外交的积极建议者和履行者,是空军历届司令员中出国访问和接待外宾最多的一位。通过互访,他开阔眼界,广交朋友,吸取经验,为空军建设注入了新的活力。
王海任职空军司令员7年间,从没有休过一次假。北京有那么多的名胜古迹,王海没有领着家人游览过一次。他还专门定了个规矩,每年春节的大年初一,都由军事一把手到指挥所值班,连续7个大年初一,他都是在指挥所里度过的。
退休以后,王海依然时刻关注着中国空军的发展。2006年,在东北老航校建校60周年座谈会上,王海对年轻飞行员提出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大家能够时刻牢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大家能够正确认识,战争中人与武器的辩证关系;第三个愿望,是希望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能够得到大力加强。”
王海说:“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革命的‘传家宝不能丢,更应该发扬光大、代代相传。”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老将走好、精神永存!★
(责编/袁栋梁 责校/张泽峰 来源/《王海:游猎在朝鲜上空的鹰》,叶慕安/文,人民网2013年12月16日;《空军第一师首任师长方子翼回忆中美空战》,方子翼/口述,肖邦振、李明三/文,《文史参考》第12期等)
王海大事年表
1926年1月,出生于山东烟台。
1944年5月,加入胶东抗日青年中队。
1945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前往人民革命大学(山东大学的前身)学习。
1946年-1949年,先后在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机械班、飞行班学习。
1949年,进入中国空军第4飞行航校速成班学习。
1950年5月,被分配到空军第一支航空部队——空军第4混成旅,任驱逐10团29大队中队长。
1950年10月,被任命为空军第3師第9团第1大队长。
1951年4月,率领空军第3师第9团第1大队飞往朝鲜前线,开始执行战斗任务。11月18日,王海大队在朝鲜肃川上空迎击美国空军,以5:0的战果结束战斗,王海击落2架敌机。
1951年12月15日,王海大队再度迎战美国空军,以4对12的劣势创下6:1的惊人战果。
在抗美援朝空战中,王海共击落击伤敌机9架,先后荣立二等功、一等功、特等功,被空军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抗美援朝结束后,王海曾担任过空军部队的师长、副军长、空司军训部第二部长、军区空军司令员、空军副司令员等职。
1985年7月,被中央军委任命为第五任空军司令员,全面领导空军的现代化建设。
1988年,被授予空军上将军衔。
2020年8月2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