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控制对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研究——基于我国制造业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喻 彪，王皓南

（1.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贵州 毕节 551700 2.东华大学旭日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051）

存货是企业从事生产经营活动并实现发展战略的物质基础，存货管理贯穿于企业采购、生产、仓储、销售等主要生产经营活动，高效率的存货管理有利于企业节省资金占用，降低生产成本，获取竞争优势，从而实现更高的经营绩效和企业价值。黄俊等指出，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提高存货管理效率有利于企业获取和保持核心竞争力。［1］当前，在我国全力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企业如何提高存货管理效率，掌握存货管理的主动权，促进自身内涵式发展，更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近年来，为了应对企业内部控制规范体系的实施要求和外部经营环境的变化，我国上市公司掀起了内部控制规范体系建设、完善和实施的热潮，对企业各项生产经营活动的风险点进行了详细梳理和总结，并提出了具体应对要求和措施。在《企业内部控制应用指引第8号-资产管理》中，对存货的采购、验收入库、仓储保管、领用发出、盘点清查以及销售处置等从“进入到退出”企业的各环节工作都做出了明确规定，以期降低我国企业在存货管理中可能发生的存货积压和短缺等各项风险，确保企业存货管理效率。但是，这些年我国上市公司如火如荼的内部控制建设究竟有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却是一个实证问题。本文正基于此，从存货管理视角，利用我国制造业上市公司相关数据，分析和检验内部控制整体质量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以验证内部控制相关政策的执行效果问题。

一、文献回顾与评述

内部控制的直接作用是合理保证控制目标的实现。无论是美国的《内部控制-整合框架》，还是我国的企业内部控制规范体系，都明确指出内部控制的目标理应涵盖合规、资产安全、报告、经营、战略等几个方面。然而，在内部控制目标体系中，各个目标的地位并不完全一样，经营目标是其要达到的最直接也是最根本的目标。因此，一些学者直接考察了内部控制质量对企业整体运营效率的影响。［2］还有一些学者则分别从现金、商业信用以及应收账款等单项资产角度考察了内部控制质量对企业运营效率的影响。［3-5］具体到内部控制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Feng et al.通过考察存货内部控制缺陷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来间接验证财务报告内部控制缺陷对企业运营效率的影响。结果发现，存在存货内部控制重大缺陷的企业，存货周转率更低且更容易报告存货价值减损。而当存货内部控制追踪缺陷得到修正以后，存货周转率则会有所增加。［6］陈津津等也利用我国上市公司相关数据做了类似研究。结果发现，存在存货追踪缺陷和存货估值缺陷的企业，存货周转率更低且更倾向于计提存货跌价准备。［7］

从上述文献可知：一方面，现有研究往往基于存货内部控制缺陷视角来检验内部控制质量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由于管理层的自利偏好和认知偏差等原因，公司往往存在模仿、隐瞒及降低严重程度披露内部控制缺陷等行为［8-9］，导致披露的信息不能代表公司真实的内部控制缺陷情况，从而对现有研究结果造成一定的偏差；另一方面，现有关于内部控制在企业存货管理中地位和作用的分析更加侧重于定性描述，而对定量分析却没有给予足够重视，这可能造成实务界对存货内部控制重要性的认识不足。因此，本文基于存货管理视角，利用能全面反映我国上市公司内部控制质量的评价指数，实证检验内部控制在企业的日常营运管理中所发挥的作用。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健全有效的内部控制规范体系通常应贯穿于企业采购、仓储、生产、销售等存货管理的各个环节，不仅能有效防范由于存货出现积压或短缺而可能带来的资金占用过量、价值减损或生产中断等风险，更应该进一步重点关注提高存货管理效率，充分发挥存货资源的物质基础作用，实现存货效能。一般来说，高质量内部控制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提高企业存货管理效率，发挥其物质基础作用，促进企业发展战略实现。

首先，从“实物流”角度来讲，高质量内部控制意味着企业能够结合自身生产经营特点和存货管理要求，更好地梳理、优化与整合存货管理内部控制业务流程，并进一步针对业务流程中的主要风险点和关键控制环节明确相关管控要求，既能避免出现控制点的交叉和冗余，又能防止出现内控盲点。例如，《企业内部控制应用指引第7号-采购业务》明确指出，企业在存货采购环节可能出现的主要风险之一是采购预算编制不科学、采购计划制定不合理，导致存货出现积压或短缺。而高质量内部控制则会根据企业各种存货的采购周期和实际库存情况，并综合考虑企业生产经营计划和市场供求等因素，充分利用现代信息系统，合理确定存货采购日期和采购数量，确保存货处于最佳库存状态，合理满足生产经营所需。

其次，从“价值流”角度来讲，高质量内部控制要求企业建立高效的内部信息与沟通系统，确保各项运营信息能够及时、准确、流畅地传达和反馈到信息需求方，使得管理层能够快速准确地做出运营决策，执行层能够根据下达的指令快速正确地实施运营措施。［5］具体到企业的存货管理业务，高效的信息与沟通系统能够建立起从原材料到产品生产、库存以及出售等涉及存货流转全过程的价值记录、传递和反馈控制程序，可以使存货业务信息以及其他运营管理信息快速准确地在企业内部各管理层级及业务系统间有效流动，帮助管理层更高效地做出采购、生产及销售决策，提高企业存货管理效率。Nachtmann et al.指出，大多数的零售商和制造商都是根据存货库存记录来做出存货订单决策的，企业对存货各流转环节的追踪不准确可能导致对其数量记录的不准确，从而影响企业生产成本。货物订购过多会造成库存积压，导致持有成本增加，而过少又会造成库存短缺，导致缺货成本的产生。［10］

最后，高质量内部控制要求建立有效的存货管理内部考核机制，并对存货管理绩效的优劣进行科学的考核，有助于实现企业对采购、生产、仓储、销售等存货管理相关部门的考核以及这些部门对相关员工考核的多级考核机制，并将考核结果落实到奖惩机制中去，从而对存货管理相关部门和员工起到激励和促进作用，提高其工作效率及效果。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1：内部控制质量与企业存货管理效率正相关。

由于不确定性程度的增加要求合约条款包含更多难以预测的情形，可能会导致合约条款的可验证水平大幅降低。因此，剧烈的市场需求波动将会增加契约的签订与履行难度。［1］这时，总是能够及时按质按量获得所需的原材料或产成品，对一个企业的正常经营和健康发展来说至关重要。面对剧烈波动的市场需求，如果需求被高估，将导致存货积压，增加存货占用资金和价值减损风险。反之，如果需求被低估，则可能面临存货短缺风险，造成企业生产停滞或丧失销售机会。而高质量内部控制要求充分关注和考虑外部市场环境及政策变化等对企业生产经营管理活动产生的影响，在广泛收集、整理和分析外部相关信息的基础上，对原材料和产成品在生产经营过程中的每一环节进行实时追踪和准确记录，通过信息系统及时传递到企业内部相关管理层级，从而实现准确感知并快速传递企业和客户需求，以便采取应对策略，合理安排企业库存，提高存货管理效率。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2：当企业面临的市场需求波动性越强时，高质量内部控制提升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作用越明显。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5-2017年深沪两市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作为初选样本，在剔除ST、*ST等财务状况异常及相关变量数据缺失的上市公司之后，最终得到4363个有效研究样本。所使用的财务数据来自于国泰安中国经济金融研究数据库，内部控制质量数据来自于迪博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数据库。为了避免极端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还对各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各1%的winsorize缩尾处理。数据筛选及分析使用的是Excel2017及Stata14.0统计分析软件。

（二）主要变量定义

1.存货管理效率

现有研究中用于衡量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指标比较多，具体采用哪个指标则取决于研究目的的不同。从企业运营管理角度来看，存货持有量及其波动情况是比较关键的考核指标，因为当企业进行生产或销售活动时，总是能够及时按质按量地获得所需的原材料或产成品，对企业来说至关重要。因此，本文借鉴黄俊等的做法［1］，采用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两个指标来衡量企业存货管理效率。其中，存货持有量等于年度内4个季度的存货平均余额除以年度营业成本，存货波动性则等于当年及前一年共8个季度的存货持有量的方差。该两个指标值越大，表明存货积压越严重，存货持有量波动性越强，存货管理效率越低。

2.内部控制质量

企业内部控制质量的衡量是当前内部控制研究领域的一个重难点及热点问题。纵观现有研究，在不同的监管制度背景下，学者们使用的衡量指标大相径庭。概括起来，主要包括内部控制信息披露及内部控制指数两个层面。在内部控制信息披露层面，常用的指标包括是否披露内部控制自我评价报告或（和）审计报告、披露的内部控制缺陷信息以及内部控制审计意见等。但是，这些指标都存在一定缺陷，不宜在当前强制披露内控信息阶段用于全面衡量企业内部控制质量。在内部控制指数层面，目前最权威、使用最广泛的是由深圳迪博企业风险管理技术有限公司和厦门大学内控课题组构建的内部控制指数。这类指数相对而言能够更加客观、全面地反映企业内部控制质量。在综合考虑数据可得性的基础上，本文采用深圳迪博企业风险管理技术有限公司公布的中国上市公司内部控制指数并取自然对数来衡量企业内部控制质量。

3.市场需求波动

借鉴黄俊等的做法，采用当年及前一年共8个季度的营业收入取自然对数之后的标准差来衡量企业所面临的市场需求波动性。该标准差的值越大，表明企业面临的市场需求波动性越强。

（三）模型设定与说明

为了检验内部控制质量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构造如下回归模型（1）：

模型（1）中，因变量为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自变量为内部控制质量。根据研究假设1，预期自变量的回归系数α1显著为负。为了进一步检验研究假设2，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内部控制质量与市场需求波动的交乘项LnICI×Df。若交乘项的系数显著为负，则研究假设2成立。

参考以往研究，模型中选取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公司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成长性（Growth）、销售毛利率（Gpm）、销售提前期（Ltm）、固定资产比重（Fatatio）以及费用比率（Feeratio）等。同时，还控制了行业和年度的影响。模型中各变量的定义见表1：

表1 模型（1）变量定义表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描述性统计

从表2可知，存货持有量的平均值为0.413，表明存货是我国制造业企业的一项重要经济资源，在企业资产中占据重要地位；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0.047和2.494，标准差为0.389，说明各公司间存货持有量差异较大。存货波动性的平均值为2.634，最小值为0.001，最大值为133.390，标准差为14.755，说明各公司存货持有量的波动性较高，且各公司间也有较大不同。内部控制质量的平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6.469和6.489，说明我国制造业上市公司内部控制质量整体不太高；标准差为0.125，说明不同公司之间的内部控制质量也存在一些差别。

（二）单变量分析

以是否高于年度内部控制指数中位数为标准，将所有样本分成高内部控制质量组和低内部控制质量组，分别计算两组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的均值及中位数并进行单变量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单变量差异分析

从表3可以看出，无论是均值还是中位数，高内部控制质量组的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均显著低于低内部控制质量组，说明高质量内部控制有助于降低企业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提高企业存货管理效率，与研究假设1一致。

（三）相关性分析

因变量与自变量及控制变量间的Pearson相关系数如表4所示：

表4 Pearson相关系数表

从表4可以看出，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均与内部控制质量呈显著负相关关系，与研究假设1一致。另外，因变量与各控制变量虽然存在比较显著的相关关系，但以方差膨胀因子（VIF）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时发现，方差膨胀因子值均没有超过5，说明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模型中各变量选择较为合理。

（四）多元回归分析

内部控制质量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影响的多元回归分析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内部控制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

内部控制质量×市场需求波动市场需求波动企业规模资产负债率成长性销售毛利率销售提前期固定资产比重费用比率行业/年份观测值F值调整的R2 0.379***(12.77)-0.002(-0.36)0.125***(3.92)-0.190***(-12.26)0.462***(8.53)-0.004***(-5.73)-0.329***(-7.95)0.621***(9.46)控制4363 54.26***0.323-0.049(-0.30)0.694(0.67)-0.002(-0.37)0.125***(3.93)-0.190***(-12.16)0.463***(8.53)-0.004***(-5.73)-0.329***(-7.93)0.620***(9.42)控制4363 52.89***0.322 39.900***(33.85)0.365*(1.67)-1.441(-1.14)-5.741***(-9.31)3.369(1.56)0.026(0.92)1.800(1.09)6.857***(2.63)控制4363 39.22***0.255-35.290***(-5.54)26.71***(6.51)0.328(1.51)-1.248(-0.99)-5.379***(-8.70)4.079*(1.90)0.025(0.91)2.082(1.27)6.054**(2.32)控制4363 39.27***0.260

表5第（1）列中内部控制质量的系数为-0.198，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高质量内部控制能显著降低公司存货持有量；第（3）列中内部控制质量的系数为-4.227，在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高质量内部控制能显著降低公司存货波动性。总体来讲，回归结果表明高质量内部控制通过优化存货“实物流”和“价值流”管理以及强化落实责任考核机制，能够降低企业存货持有量及其波动性，提高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研究假设1得到验证。

第（2）列中内部控制质量与市场需求波动交乘项的系数虽然为-0.049，但不显著，表明当企业面临的市场需求波动性越强时，高质量内部控制虽然能够降低企业存货持有量，但作用不明显；而第（4）列中内部控制质量与市场需求波动交乘项的系数为-35.290，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当企业面临的市场需求波动性越强时，高质量内部控制降低企业存货持有量波动性的作用越明显。总体来讲，研究假设2部分得到验证。

控制变量方面，市场需求波动与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均显著正相关，表明当企业面临的市场需求波动性越强时，往往需要准备额外的存货来应对不时之需，从而提高了存货持有量及其波动性。公司成长性则与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均显著负相关，表明高成长性公司的销售情况比较好，库存水平更低。销售和管理费用比率与存货持有量和存货波动性均显著正相关，表明企业的营销推广活动有利于促进销售，企业需要准备更多的库存来满足市场需求。销售毛利率与存货持有量显著正相关，表明企业往往通过增加销售毛利率更高的产品来满足市场需求。

（五）稳健性检验

为了验证上述结论的可靠性，进行了如下两项稳健性测试：

1.内生性问题。

现有部分研究认为迪博内部控制指数可能存在由于自选择造成的内生性问题，对此本文采用Heckman两阶段法进行处理。参考李万福等和叶建芳等的研究［11-12］，首先，以是否高于年度内部控制质量中位数为标准构建指标ICM（高于则ICM取值为1，否则为0）；然后，选取员工人数（LnEmployee，取自然对数）、公司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成长性（Growth）、最终控制人性质（Soe，若为国企则取1，否则取0）、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CR，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董事会规模（DSH，董事会人数）、董事长和总经理两职兼任（SAM，两职兼任取1，否则取0）、是否国际四大审计（Big4，审计师为国际四大取1，否则取0）、是否亏损（Loss，亏损取1，否则取0）等变量建立方程进行Probit回归，并依据回归结果计算出逆米尔斯比率（IMR）；最后，在控制逆米尔斯比率的基础上重新对表5中的（1）～（4）进行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稳健性检验结果I

从表6可知，前述结论未发生明显变化。

第二，变更存货管理效率指标衡量方式。

存货持有量采用当年期初期末的存货平均余额除以年度营业成本，存货波动性采用当年4个季度的存货与营业成本之比的方差表示。采用变更之后的存货管理效率衡量指标，重新对前述表5中的（1）～（4）进行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

表7 稳健性检验结果II

从表7可知，前述结论亦未发生明显变化。

基于以上稳健性检验，我们认为本文的研究结论是比较稳健的。

五、研究结论

随着我国经济逐渐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企业之间的竞争变得越来越激烈，要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必须不断加强自身内涵修养。存货是企业生存与发展的重要物质基础。存货管理效率对于企业降低成本、获取竞争优势、增强整体实力具有重要意义。鉴于存货管理的重要性，《企业内部控制应用指引第8号-资产管理》着重对存货等资产提出了全面风险管理要求，对存货从“进入到退出”企业的各环节都做出了具体规定，以期降低企业在存货管理中的风险，提高存货管理效率。

本文分析认为，高质量内部控制不仅能从“实物流”的角度优化与整合存货内部控制业务流程，并针对流程中的主要风险点和关键环节进行控制，而且还能从“价值流”的角度使存货在流转过程中被高效准确地追踪、记录和反馈，使管理层能够及时了解存货相关信息，从而做出正确的存货管理决策，提高存货管理效率。在此基础上，利用我国沪深两市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2015-2017年的相关数据，实证检验了内部控制质量对企业存货管理效率的影响。研究发现，高质量内部控制可以显著降低存货持有量及存货波动性，并且当企业面临的市场需求波动性越强时，高质量内部控制降低企业存货波动性的作用越明显。总体而言，高质量内部控制有助于提高企业存货管理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