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彧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国际商务外语学院/中东欧合作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上海 201620)
逻辑上区分矛盾概念(white[白]与not-white[不白],happy[快乐]与unhappy[不快乐])与对立概念(white[白]与black[黑],happy[快乐]与sad[悲伤])。虽然逻辑上对立关系和矛盾关系是两种不同的关系,不能相混,不过在语言里不能机械地用逻辑形式来衡量。……语言中带“不”的词和跟它相对立的那个词并不全是属于矛盾关系,有时就是一种对立关系,因此广泛地理解反义词,不把反义词局限于逻辑上的对立关系,同时包括矛盾关系,是符合语言的情况的[1]。由矛盾概念或对立概念构成的对举用法可以表达全称量化。例如:
(1)我也买到一部。亲戚朋友,都找我借看,弄得我很为难。借也不合适,不借也不合适。(孙犁《芸斋琐谈(四)》)
(2)小王已经走出了挂号室的房门。天天儿全这样儿,急不得气不得,好话坏话全听着,只能细声细语作解释。(陈建功《皇城根》)
例(1)“借”与“不借”是一对矛盾概念,“借也不合适,不借也不合适”对举使用表达了“不管借或不借都不合适”的遍指意义;例(2)“好话”与“坏话”是一对对立概念,对举使用后表示“所有的话都听了”。对于全称量的研究,学界研究主要集中于词汇形式与句法结构,如全称限定词“所有、一切”等[2][3]、总括副词[4][5]、周遍性主语句[6](陆俭明1986)等。对反义对举表达全称量化,学界虽有讨论,但语焉不详,诸如:
第一,反义对举到底是不是全称量化算子?
第二,反义对举的量化类型有哪些?
第三,反义对举为何能表达全称量化?
本文将对此着重分析。另有研究也从构式语法角度探求反义对举的构式特征与其构式义,指出依据新的特征不能从其组成成分或业已建立的其他构式中完全预测出来赋予反义对举以构式属性,并将其构式义概括为全称量化[7](伍晓丹2011)。
本文语料取自CCL现代汉语语料库、BCC现代汉语语料库以及人民网的新闻报刊。语料来源一律标注出处。
对举除了常常提到的显示对比焦点与完句作用,还具有语法功能。刘丹青已经提到汉语的语法手段除了经常提到的词序、重迭、虚词等以外,还有比较特殊的一种,这就是对称①[8]。对举手段可以以词法形式出现,也可以以句法形式出现。
反义复词指的是由成对单音反义词组合词化后产生了新义的复合词[9]。一方面,反义复词是由意义相对或相反的两个语素对举组成的,另一方面其意义不是两个语素意义的简单相加,而是表示全称量化。例如:
(3)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临死前,后立的太子李治是“昼夜不离侧”,24小时陪护在病床前。(倪方六《中国人盗墓史》)
(4)一个人的成败安危,牵动着一家老小的心扉,与一群人的荣辱息息相关,休戚与共。(陆步轩《屠夫看世界》)
(5)凭着她的聪明和魅力以及对上流社会的熟悉,她能左右逢源,把各种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陆文夫《人之窝》)
(6)高寨村的梯田多,土色红,瘠薄,所产红薯,个儿小,干面,味甜,似板栗,远近闻名。(陆步轩《屠夫看世界》)
例(3)“昼夜”并非实指“白天与晚上”,而是涵盖了一天中的所有时间;例(4)“休戚”并非单指“欢乐与忧愁”,而是泛指包含了美好与不好、有利与不利的各种经历;例(5)“左右”也并非空间方位的“左边与右边”,而是泛指“到处”;例(6)“远近”也不是指空间的“远和近”,而是指一个范围内的所有地方。类似表达全称量化的反义复词②还如:
上下、文理、公母、内外、里外、前后、黑白、是非、日夜、始末、雅俗、朝夕
生死、大小、左右、高低、本息、好歹、好坏、横竖、安危、功过、老少、南北
因为本文的研究重点不在于区分词与词组的区别,两者的区别在本文中并不需要得到凸显,而且由于汉语缺少发达的形态,许多语法现象就是渐变而不是顿变,在语法分析上就容易遇到各种“中间状态”。词和非词(比词小的,比词大的)的界限,词类的界限,……划分起来都难于“一刀切”[10],所以包括两个单音反义词组合而成的词组也在本文研究当中。例如:
(7)与格力专卖店“城乡通吃”不同的是,新一轮的家电企业涉足渠道,主要锁定潜力巨大的农村市场。(《拼争农村市场各大家电制造商抢建“第三渠道”》第一财经日报2006-05-10)
(8)主办人员刘海军,一夜之间被三次破门。但干警们软硬不吃,个个都做“黑脸包公”。(2000年《人民日报》)
例(7)“城乡通吃”是指格力布局包括“城市市场”与“农村市场”在一起的所有市场;例(8)“软硬不吃”是指什么方法对干警们都不好使。“城乡”与“软硬”也可以用来表达对所属域的全称量化,但都还是语法词。反义复词与反义词组在使用时的一些区别,具体差异表现在:词汇化的发展程度、意义的专化程度、结构的紧密程度。首先,反义复词是由成对的单音反义词构成词组后逐渐词汇化而成,经历了句法向词法的演变,有自己独立的意义,结构内部的紧密度高,不再是简单的句法组合。例如:
(9)玄奘的故居位于村子的正中间,占地约6亩大小,分前后两个大院。前院的大堂里,供奉着三尊巨大彩色塑像,中间为玄奘,左右是其两位得意弟子。院子两侧是两个厢房,东厢房据说是其兄陈素及其夫人的卧室。(1993年《人民日报》)
(10)胡雪岩的一生极具传奇色彩,他从一个钱庄学徒起家,闯荡江湖,广结好友,左右逢源,审时度势,终使自己成为一位官居二品。(1995年《作家文摘》)
(11)倘若日本彻底的打胜了俄国,那高丽和东北就要变成日本的范围,中国左右是得不了便宜的。(蒋廷黻《中国近代史》)
上述三例“左右”词汇化程度不同,功能也相异。例(9)表示空间方位的实指意义,句法上是并列短语;例(10)所指意义已经泛化,引申为“到处”,是空间的全称量化,句法上不可分析,“左右逢源”整体词化;例(11)由概念功能发展到人际功能,表示“无论如何、不管怎么样”,“左右”已经情态化了。其次,反义复词意义已经专指化了,功能上也区别于源形式,反义词组的意义是加合关系。孙常叙指出两端对举构词是就一个或一件有相对性特点的事物,从词汇中拈出足以概括这相对的两端特点的词作为词素,组织起来构成新词的。在还没有构成新词之前,标志两端的词是各自独立的。在构词当时,它们是以“×和×”的意味进行的。在既已成词之后,就失掉了这个语法性质,不再是“×和×”的词组,而是一个浑融的整体了[11]。例如:
(12)有一次去澡堂洗澡,白玉兰也去了,我怎也不会想到,白玉兰全身里外没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是儿子、媳妇穿过的旧衣服、衬衣一块补丁接一块。(1994年《报刊精选》)
(13)阿尔奇有不少朋友是进步人士,到了麦卡锡主义统治时期,右派攻击他任用、包庇共产党,左派批评他出卖朋友,弄得他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董衡巽《欧文·肖和他的<富人,穷人>》)
例(12)中“里外”是以“里和外”为加合关系的反义词组,结构松散;而例(13)中“里外”无法再分析成“里和外”的加合关系,其意义融合,结构紧密,表示“整个、全部”。意义的差别可以得到形式的印证,意义专指化的反义复词在结构形式上无法加入连词“和”,而加合关系的反义词组可以加入连词“和”。
反义对举除以词法的形式出现,还包括以句法形式出现的反义对举构式。反义对举构式是由意义相反或相对的词(或词组)构成的表达全称量化的框式构式③。对举的两个关系项可以由矛盾的概念表示,也可以由对立的概念表示。例如:
(14)紫绫尴尬的笑着,开口回答也不对,不回答也不对,只得求助的望着孟伯儒。(雷咏娟《醉拐金龟婿》)
(15)周石松没顾得杜亦甫怎样,拿起腿就跑,还是小跑着,急切而不十分的快。快到宿舍了,他真跑起来。杜亦甫莫名其妙的在后面跟着,跑也不好,不跑也不好,十分的不好过。(老舍《杀狗》)
(16)那个拓跋月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一边说喜欢我,要和我成为家人,一边又跑来和我抢男人,我是好话也说了,坏话也说了,嘴皮子都磨破了,她还执迷不悟。(贫嘴丫头《名医贵女》)
(17)其实,这谷玉农也不是“恶人”,更非“坏人”,他只是不了解子璇,又爱子璇爱得发疯,才弄得自己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琼瑶《水云间》)
例(14)与例(15),“回答”与“不回答”、“跑”与“不跑”是矛盾的概念,所言意义并非字面意义,而是泛化表示全称量化,即“不管做什么,都不对∕都不好”;例(16)与例(17),“好话”与“坏话”、“这样做”与“那样做”是对立的概念,“好话”与“坏话”并不指具体言语性质的“好与坏”,而是泛化为“所有的话”,即“所有的话我都说了,但仍然不起作用,她还执迷不悟”。“这样做”与“那样做”也不是指动作行为的具体方式,而是泛指“无论怎么做都不对”。矛盾概念的表达可以通过派生词缀“un-、im-、dis-、非-”等,也可以通过含有副词“not、不”的复合结构,而对立概念的表达却常用不同的词根来表示,两者最大的差别在于矛盾关系是非此即彼的,不存在中间状态;而对立关系可以容许一个不属任何一极的中间地带存在。
表达全称量化的反义对举构式,内部成员众多,其中方位对举用频较高④。例如:
(18)前几天本想和街坊搭伙,把它们送到口外去放青。东也闹兵,西也闹兵,谁敢走啊!在家里拉夏吧,看着就焦心,瞧这些苍蝇!(老舍《骆驼祥子》)
(19)他一听就火了,他年轻时也这么回答过我爷爷。他知道我是在赌博,脱下布鞋就朝我打来,我左躲右藏,心想他打几下就该完了吧。可我这个平常只有咳嗽才有力气的爹,竟然越打越凶了。(余华《活着》)
(20)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四人帮”又上窜下跳,四处送信,大造舆论,批林批孔兼批周公;同时大反“走后门”,把矛头引向主持中央军委工作的叶剑英。(1993年《作家文摘》)
(21)镇政府为使农民致富,在白瓜籽产销过程中跑前跑后,操心费力,又是外出考察,又是开现场会、专业会,光服务费一项,就搭了七八千元。(1994年《人民日报》)
例(18)“东也闹兵,西也闹兵”不是指“东边与西边”,而是“到处闹兵”的意思;例(19)“左躲右藏”所指意义也泛化了,表示“四处躲藏”;例(20)“上窜下跳”也不是指空间方位的“上与下”,而是指“四人帮四处奔走活动”;例(21)“跑前跑后”也是指“镇政府为使农民致富,跑遍了所有地方”。上述四例,框式构式“东X西Y、左X右Y、上X下Y、X前Y后”分别由方位词“东,西、左,右、上,下、前,后”构成,方位词表示的具体方位意义逐渐地虚化,由实指的方向义虚化为表示各个方向的“到处”义[12],表达了动作涉及空间范围的周遍。刘丹青指出一般由两个常用的意义相对的词在对称式里相互呼应,这样,所指的范围就超出了这两个词的本义——或者是虚指某些不确定的范围,或者是泛指到处、全部的范围……像“东也闹兵,西也闹兵”等就更明显泛指了“到处”的意义[8]。殷志平也认为对称格式中对举的方位词获得了“遍指”的引申意义[13]。除了反义对举的方位框式构式,由名词、指示代词、动词和形容词等语法形式构成的反义对举构式也可以表示全称量化。例如:
(22)很明显,今天要是换了别人,既然相信自己妹子确有见不得人的丑事,那是断然不敢去和人家闹架的。可是三姑娘不,她天不怕,地不怕,性子又很直,往往被人一激,就可以大闹一场。(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23)怎么得了啊!天,穿了窟窿,臭氧层破裂了。地,总是支不稳:这里塌,那里陷,这里喷火,那里泥石流,再加上捣乱的暴风,随处闯祸。(杨绛《软红尘里·楔子》)
(24)陈维高像热窝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可着劲儿地往肚子里灌茶汤。(徐坤《热狗》)
(25)他想起来,自己的头一辆车,自己攒下的那点钱,又招谁惹谁了?不因生病,也不是为成家,就那么无情无理的丢了!好也不行,歹也不行,这条路上只有死亡,而且说不定哪时就来到,自己一点也不晓得。(老舍《骆驼祥子》)
例(22)框式构式“X不怕,Y不怕”是由“天”与“地”构成的反义对举,“天”、“地”的概念义已都泛化,即“她什么都不怕”;例(23)“这里X,那里Y”是由指示代词“这里”与“那里”构成的反义对举构式,所指意义并不是近指代词与远指代词的意义,而是指“到处塌陷、到处喷火泥石流”,表达空间上的周遍;例(24)“X也不是,Y也不是”是由“坐”与“站”构成反义对举,并不指具体动作行为,而是泛化为“无论做什么动作行为都不是”;例(25)“X也不行,Y也不行”是由“好”与“歹”构成反义对举,所指意义也泛化了,“好也不行,歹也不行”表示“不管什么状态都不行”的周遍义。
反义对举表达全称量化,但不是量化算子,反义对举表达的是一个复数性的全称实体。全称量化算子量化一个语义上的复数成分,并使得该成分所指称(denote)的集合中的每个成员都获得谓语的特征。根据三分结构理论,全称量化算子会引出一个三分结构,即量化算子、限定部分与核心部分。“都”是现代汉语中一个经典的表修饰量化的副词,并引出一个三分结构,其中“都”是算子,限定部分和核心部分由句中的相应成分给出[5]。例如:
(26)这些书他都看过了。
Dou[x∈[|这些书|]][他看过了x]
∀x[x∈[|这些书|]→他看过了x]
(27)每天小王都得去上班。
Dou[t∈[|每天|]][小王得去上班in t]
∀t[t∈[|每天|]→小王得去上班in t](潘海华2006用例)
“都”作为量化算子,对其左边的限定部分“这些书、每天”进行量化,将限定部分内的所有论元都投射到核心部分中,使每一个域内成分都具有核心部分的特征。假设x是“这些书”中的一员,那么“他就看过了x这本书”;假设t是“每天”中的一员,那么小王得在t那天去上班。反义对举不具有量化算子的分析模型,无法引出一个三分结构。第一、反义对举形式除了有主语的用法,还可以常常作宾语。例如:
(28)她的心灵早已饱尝了世间的甘苦。七岁时,不幸她的双亲公开离婚,原因是不光彩的通奸,并闹得满城风雨,全家人因此受到残酷的精神上的打击。(《读者》合订本)
(29)过去是人来求我的“实权派”,现在则为一件事要一遍遍去求人,阅尽冷暖炎凉,跑得腰酸腿疼。(1993年《人民日报》)
“甘苦”是指包括酸甜苦辣在内的各种滋味;“冷暖炎凉”指各种各样的社会现象,它们出现在宾位上,虽有自己的量化对象,但没有核心部分,无法将其概括起来的集合映射到谓语中使得它们都具有谓语的性质属性。第二、有的反义对举形式虽在主语位置,但是以整体集合形式投射到核心谓语上,无法实现集合中的每个成员都获得谓语的特征。例如:
(30)数十寒暑已得其半,则吾生之终于不见,又一前定之局也。人力车夫的气分渐渐恶劣,许是真的,我想起妻今晨这一句说话。(俞平伯《人力车》)
(31)每年春天来临,瑞典人都要过“风筝节”。这一天,许多家庭全家老小一起到郊外放风筝。(1987年《人民日报》)
“寒暑”指称一整年的时间,例(30)的意思为“数十年已得其半”;“老小”指包括“老人、中青年以及小孩在内的一家人”。“数十寒暑、许多家庭全家老小”语义凸显的是集合的整体性,而不是集合内部成员,若把“寒暑、老小”看作是量化算子,则它的三分结构为:
(30)’?Dou[x∈[|数十寒暑|]][x已得其半]
?∀x[x∈[|数十寒暑|]→x已得其半]
(31)’?Dou[x∈[|全家老小等所有人|]][x一起到郊外放风筝]
?∀x[x∈[|全家老小等所有人|]→x一起到郊外放风筝]
例(30)’中“数十寒暑”是量化域,“已得其半”是核心部分,根据三分结构,该句的意思是“数十寒暑中的每一个时间都已得其半”,虽然可以量化,但与原文意思相悖;例(31)’中“全家老小等所有人”是量化域,“一起到郊外放风筝”是核心结构,根据三分结构,该句的意思是“全家老小中的每一个人都一起到郊外放风筝”,匹配不合理,核心结构的主语是集合中的个体成员,而谓语“一起到郊外放风筝”具有集合性质。若要实现将集合中的成员映射到核心部分的量化功能,还是需要通过“都”等量化算子,量化算子在表层可以隐现,但在语义上是强制性的。如:
(32)世上的荣辱祸福[都]不足以扰乱内心的恬静。(梁遇春《途中》)
(33)马车开到赵府,赵家老小[都]早在门外迎候。(冯向光《三晋春秋》)
上述二例,表层形式中均没有量化算子,但在作深层语义分析时,实际上是存在的,并且都可在表层中补出来。补上量化算子“都”后,就能引出三分结构,量化域内的每个成员都能具备谓语的属性:
(32)’Dou[x∈[|荣辱祸福等各种境遇|]][x不足以扰乱内心的恬静]
∀x[x∈[|荣辱祸福等各种境遇|]→x不足以扰乱内心的恬静]
(33)’Dou[x∈[|赵家老小等所有人|]][x在门外迎候]
∀x[x∈[|赵家老小等所有人|]→x在门外迎候]
这进一步说明反义对举的语义功能是加合功能,是将相反或相对的两种情况加合在一起表示量化的全称集合,并不具有量化算子功能,该全称集合为“都”等量化算子提供了向核心部分映射的量化域。
“量”是人们认知识解、把握世界和表述世界的重要范畴。在人们的认知世界中,事物(包含人、动物)、事件、性状等无不含有“量”的因素[14]。反义对举涉及到的全称量化主要有三种类型:事物量、时空量、条件量。
1.事物量
事物量是计算事物数量的量形式,事物量的全称量化可以通过名词、形容词或方位词反义对举来实现。例如:
(34)董洁首度谈离婚流泪满面单亲妈妈对儿子既唱红脸又唱白脸(中国网2016-04-24)
(35)德顺说:“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老伴说:“你爹呀,你中啥邪啦,儿子好心好意孝敬你,你咋好赖不分。”(何申《多彩的乡村》)
(36)这位经理贪污高达数百万元,并使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严重触犯了国家法律,犯罪事实确凿。这位经理不得不低头认罪,落入法网,医院上下无不为之欢欣鼓舞,拍手称快。(2001年《人民日报》海外版)
(37)张司令可不喜欢沉默,他要他们开口说话:要么自首,要么揭发。他时而诱导,时而威胁,好话坏话说了一大堆,却不见谁自首,也没有谁揭发。(麦家《风声》)
在中国传统戏剧中,红脸指忠臣,白脸指奸臣,后来用红脸代表好人,用白脸代表坏人,例(34)“既唱红脸又唱白脸”指的是“董洁对儿子承担了好人坏人的所有角色”,其逻辑表达式为∀r[r∈[|包括红脸、白脸在内的所有角色|]→在r角色,董洁一人承担];例(35)“好赖不分”通过形容词指称化表示“什么都不分”,逻辑式为∀x[x∈[|包括好、赖在内的各种心意|]→在x心意,你不分];例(36)“上下”用来总称一个集体中从上到下所有的人,其逻辑式可以描写为∀s[s∈[|包括上、下在内所有范围|]→在s范围,医院的人为之欢欣鼓舞]。例(37)“好话坏话”用来指称一个人说过的所有的话,其逻辑式可以描写为∀x[x∈[|包括好话、坏话在内的各种话|]→在x话中,不见谁自首,也没有谁揭发]。表达物量全称量化的反义对举形式还可与全量否定结构、全称限定词“一切、所有、全体∕部”或疑问代词等共现配合使用。例如:
(38)在亲朋好友面前诉说自己的女人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把自己的女人说得一无是处,弄得路人皆知。这类男人根本不懂得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的古训。(《成功女人背后的五种男人》明月文轩2013-11-23)
(39)你以为跟你合伙干了这件缺德事在单位还能见人?周瑾恨死了我,全行上下所有的人都拿白眼瞧我——我去联系调动工作。(王朔《给我顶住》)
(40)一想起到天南地北去的姑娘们哪,我心里就开了电门,亮了!天不怕,地不怕,哪儿都敢去,什么都敢干,谁见过呀!(老舍《女店员》)
例(38)全量否定结构“一无是处”与“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配合使用,强化全称数量的表达;例(39)“全行、所有”等这类词语的共同特点是对个体不详加区分,而是笼而统之地对论域内所有成员加以计量和阐述[3],而“上下”基于方位隐喻表达“居高位∕居低位”的社会身体基础是地位与社会权力相关,而全称量则是基于“部分—整体”的转喻模式。例(40)“天不怕,地不怕”表达“什么都不怕”的构式义,与疑问代词“哪儿、什么”配合使用,无疑起到强化作用,“哪儿、什么”不表示疑问,而是表示周遍性,表示在所涉及的范围之内没有例外[15]。
2.时空量
时空量是计算事物所占空间的长度、距离、面积等和事件所占时长的量形式。时空量的全称量化可以通过名词、方位词或指示代词对举来表达,方位词或者指示代词不再具有定向性或指示性,不再表示方位意义或指示意义。例如:
(41)第二年一开春,梨花和桂枝到公社拖拉机站学了一个月驾驶技术,不久,就从县里开回两台手扶拖拉机,吸引了满村的人都到两家去看热闹。最入迷的要数梁大宝,他围着梨花的机子转,这里摸摸,那里捅捅,总也看不够。(莫言《白鸥前导在春船》)
(42)第七天的黄昏,我们乘飞机回香港,我买了一件米白色套头的毛衣给林方文。也许他根本没有来东京,他仍然在香港的录音室里晨昏颠倒地工作,照例忘了我,忘了我在东京等他,他说挂念我,就只是那一分钟。(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
上述二例,例(41)“这里、那里”指示功能弱化,表示各个方向,“这里摸摸,那里捅捅”不是近指和远指意义,而是指以“梨花的机子”为中心的整个空间,使构式获得了全称的构式义,它的逻辑式为∀s[s∈[|包括这里、那里在内所有范围|]→在s范围,梁大宝摸摸,捅捅];例(42)“晨昏”也是指包括“早晨与黄昏”在内的全天时间,逻辑式为∀t[t∈[|包括早晨与黄昏在内所有时间|]→在t时间,他颠倒地工作]。再如:
(43)邱洁如冷笑一声,“看你的眼神分明不对,见你进去跟见了老情人一样,恨不得扑上来亲你一口,一听你要销户,又急得围着你屁股左转右转,能没点特别的关系?”(柳建伟《突出重围》)
(44)这件欧洲往事因为有前前后后的鲜明对比,有那位神父的艰苦调查,居然还能寻找到一种答案。(余秋雨《历史的暗角》)
例(43)框式构式的构式义是“四处、到处”,“左、右”具有泛向性,“左转右转”是“到处转”的意思,其逻辑式是∀s[s∈[|包括左、右在内所有范围|]→在s范围,围着你屁股转];例(44)“前前后后”是由空间范畴经隐喻抽象化到时间范畴,囊括了“对比前”与“对比后”所占据的全部时间。时空量的全称量化还可与总括性副词“到处”或名词重叠形式共现,相互配合。例如:
(45)我一天到晚到处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里听到看到一件事,那里听到看到一件事,我很自然地就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了。(卡尔维诺《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46)于是她寻向那一袭素衣华服,如琢如磨的含光君。含光君起身审视魏无羡许久,表情似有飘忽。两人分明是日日相伴,朝夕相处,这审视却带着怀念的味道,仿佛曾经万里山河过眼,如今眼底还是一人。(刘武颍《画船听雨眠》)
例(45)表达全称量化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与总括副词“到处”配合使用;例(46)“朝夕相处”与“日日相伴”对举使用,“日日”通过重叠形式以逐指语法意义指称单位个体从而实现全量表达与“朝夕”的语义功能一致,这也证明了反义对举的语法功能是表达全称量化的,它与全称限定词、全称副词、疑问代词的遍指用法等只是量化手段不同。
3.条件量
条件量是计量某种动作行为或性状的发生、进行以至结果等所需条件的量形式。条件量的全称量化可以由两个反义语素构成的语气副词来表达,如“反正、高低、横竖、左右、死活、好歹、早晚、贵贱”等,它们共同的语义是表示“无论如何、不管怎样”的无条件义的全称量化[16][17]。例如:
(47)饭后,县和专区的同志催促我上路,老人高低不让走,说他还要给我表演一下他老家山东的抬花轿。(陈青《千古文章血泪成》)
(48)他得意地对他们说:“我不怕,你们尽管告诉爹。讲什么规矩!我们公馆里头哪个配讲规矩?怪不得姑妈看不惯不来了。没有一个人配管我。三姐,你放明白点,你将来横竖不是高家的人。”(巴金《秋》)
上述两例,“高低、横竖”均意指“在任何条件下,结果或状态都不会发生改变”的全称数量意义,它们的逻辑式为∀x[x∈[|包括各种可能出现的条件|]→在x条件下,不让走∕不是高家的人]。之所以表示全称义,是因为它们都处于一个语义场的两个顶端或两面,肯定或否定一个语义场的两端或两面也就确定或排除了一切前提[18]。这类表示全称意义的语气副词,在使用中可与表示全称量限义的“X也不是∕不行∕不好∕不对,Y也不是∕不行∕不好∕不对”等对举框式构式相互配合(伍晓丹2011)。例如:
(49)《牺牲》就写的一个洋博士,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到中国来教大学,和其他的大学老师发生一些关系。中间他老说他自己牺牲掉了,为什么?在中国吃也不行,住也不行,反正什么都不行,又不卫生。(吴福辉《老舍笔下的新旧市民》)
“X也不是∕不行∕不好∕不对,Y也不是∕不行∕不好∕不对”等对举框式构式在语法形式和语义内容上呈现出较大一致性,几个框式构式的共同语义内涵是条件上的周遍,它们共同的逻辑式为∀x[x∈[|包括X、Y在内的各种条件|]→在x条件下,不行∕不好∕不对]。例如:
(50)她忽然觉得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得踉踉跄跄回到床上去。刚一躺下,倒是软洋洋的,舒服极了,但是没有一会儿工夫,就觉得浑身骨节酸痛,这样睡也不合适,那样睡也不合适,只管翻来覆去,鼻管里的呼吸像火烧似的。(张爱玲《半生缘》)
(51)真是短也不行,长也不行,少也不是,多也不是。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不让出版就是了。(1977年《人民日报》)
上述两例均是表示“无论怎样睡都不合适、不管作品长短,都不让出版”的全称义,吕叔湘指出“无论∕不论”和“不管”是无条件复句的连接词,它们也经常用来表达全称数量意义,表示“在任何条件下结果或结论都不会改变[19]。后边有‘都、也’等呼应。”条件量的全称量化句法上除了上述语气副词与框式构式的相互配合模式,还可以与疑问代词、量化算子形成多重配合模式,强化全称量表达。例如:
(52)丈夫只要一喝成这样,就开始跟她来劲儿。这个时候她怎么着都不对,逆着丈夫说不行,顺着丈夫说也不行,反正横竖都不是。(马晓丽《杀猪的女兵》)
例(52)“逆着丈夫说不行,顺着丈夫说也不行”反义对举的构式义是“不管怎么说都不行”,其逻辑式为∀x[x∈[|包括逆着丈夫说、顺着丈夫说在内的各种条件|]→在x条件下,她不对],除了与无条件义的语气副词“反正横竖”相配合,还与疑问代词“怎么着”、量化算子“都”形成多重配合,“怎么着”表示周遍用法,用以指某范围内的任何一个、任何一种,强调没有例外[6]。
反义对举表达全称量化,是基于两个关系项的矛盾关系与对立关系,把成双相对反义词语(尤其是过渡的或极性的)或某些绝对反义词语用在一起,能把不易具体说出的事物全体完整地概括下来并表现出来,或者很好地显示一种性质上中介的、糅合的情状[20]。由矛盾关系构成的全称量化,语义来源基于逻辑语义衍推的加合关系,所谓加合关系,是指在给定集合A、B基础上,通过求并运算得出集合C,即C=A∪B(C是A与B的并集,“∪”表示求并运算)。例如:
(53)一句话,凡是毛主席、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指示的,他统统反对,拼命捣乱。搞得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干也不行,不干也不行。(1977年《人民日报》)
(54)我在想,为啥我妈总找我事?我好也不对,不好也不对,我相信也不对,不相信也不对,就是要找我事,还冤枉我!(百度知道2015-7-8)
上述两例,“干、好”为肯定的事件或性状子集,“不干、不好”为否定的事件或性状子集,对举使用表达了“无论干与不干都不行、不管好与不好都不对”的全称义,两个矛盾的概念加在一起,就包含了存在的全部事物[21]。由对立关系构成的全称量化,可以基于逻辑语义的加合关系,如数学中“奇数∪偶数=全体整数”,性别范畴“男性∪女性=全体人类”,生物学有性繁殖中“雌性∪雄性=所有生物”。再比如:
(55)在作家榜中,余华、东野圭吾、毛姆可谓“男女通吃”,成为国民最爱的作家。(《北京纸质书消费册数全国第二》众筹商贸网2019-04-18)
(56)蓝棠应付着跟他们招呼过,便在一张床头上坐了下来,有个男人递了一张名片给她。她放在手里正反都读了,却没有想起来这是一张名片。(文夕《海棠花》)
例(55)“男女通吃”是“在男性和女性中都受欢迎”,就等于说在所有人当中都受到欢迎;例(56)“名片的正反都读了”也就等于说“整张名片都读了”。同理,一张纸的正反两面加合在一起也就等于整张纸。“男与女、正与反”以互补对立(complementary opposition)处于同一上位范畴或语义场之内,之间没有中间状态,两者的并集指称其上位范畴或语义场的全部范围。
对立关系构成的全称量化,也可以基于认知操作的加合关系,全称量建立在概念隐喻或概念转喻基础上,比如味觉范畴中“甘味∪苦味=所有滋味”,时间范畴中“朝∪夕=全天”,阶层范畴中“上∪下=全体人员”。例如:
(57)我开始后悔跟他住在一起,朝夕相对,多么绚烂的爱情也会变得平淡,那原不是我想要的关系,我不想做一个每天晚上等男人回来,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的女人。(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
(58)贾似道是南宋的权相,权倾朝野,富甲天下,大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断送在他手里的,他那半边堂的豪阔,可想而知。(古龙《圆月弯刀》)
例(57)“朝夕”不仅仅指“早上与晚上”,更是指从早到晚的整天时间;例(58)“朝野”不仅指“在权者和非在权者”,更是包括“在权者和非在权者在内的所有人”。“朝与夕、朝与野”以极性对立(polar opposition)处于同一现象范畴的两个相反的极端上,其间存有过渡状态,意义上对立的两极以“部分—整体”的转喻模式整合为整个现象范畴。在时间框架和行政框架中,“朝和夕、朝与野”分别是“一天”和“行政”结构中突显度高的两极,容易识别与认知,成为认知参照点,Langacker指出转喻从根本上讲是一种参照点现象[22],以突显的两极转喻整体,全称量得以实现。有的全称量需要先经由隐喻而抽象泛化,再以转喻实现。例如:
(59)这事闹到了区里,张忠正在清理旁的几个大屯子,闹不清楚他们的首尾,又不调查,简单地答复他们:“老百姓说了算,你们回去问问老百姓。”(周立波《暴风骤雨》)
(60)他出身草根,尝尽冷暖,数十年埋头奋斗,终成一代天王巨星。而今人到中年的刘德华,魅力不减,关于自己的事业、婚姻、未来,这个46岁的男人有了哪些新感悟?(《刘德华细节决定人品,出身草根终成一代天王巨星》大风号2017-11-1)
“首尾”原指某物的头与尾,通过隐喻,抽象化为某件事情的开头与结尾,然后再以“部分——整体”转喻模式指某件事情的开端到结尾的整个发展过程。“冷暖”远指温度的差异,以隐喻抽象化为生活中的苦与乐、逆与顺,继而又以此转喻模式指代生活中碰到的包括辛酸与欢乐等在内的所有境遇和情况。
言语交际是一种推理交际(inferential communication),是说话人“明示”和听话人“推理”的过程,成功的交际过程总是需要说话人∕作者与听话人∕读者双方在交际中必须持合作态度,这样,所说的话和话题具有关联性。当句子的语义表征和话语的真正意图不完全匹配时,听话人就迫使自己超越话语的表面意义去推理出说话人所说话语的实际会话含义。反义对举表达全称量化是非规约性会话含义,是以话语的语义内容和一系列可以显现的事实或假设的认知语境为基础,经由语用推理所得到的结果。例如:
(61)“怎么了?”江浩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迷茫困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要我怎么说?最好先教我,免得我到时说错话!”江淮直直的望着江浩,看了好半天,看得江浩心里直发毛。(琼瑶《雁儿在林梢》)
例(61)中“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指示词的指示功能弱化,对举使用表达了“什么都不对”的全称义,这是基于话语内容和理解话语的潜在认知语境推理出的非规约性会话含义,其全称义的明示推理(ostensive inference)过程为:
步骤一:说话人(江浩)说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要我怎么说?”;
步骤二:但江浩并不是说他自己这(近指)做的也不对,那(远指)做的也不对;
步骤三:听话人(江淮)相信江浩遵守了合作原则及其相关准则,所以江浩采用本身不为我们提供简洁的、通常使用的方式说这句话一定有超越字面意义的其他意图;
步骤四:从语义表达和认知理解看,普通话是近指与远指二分对立⑤,两者是对以说话人为主兼顾整个谈话现场的距离切分,两者的加合就形成以说话人为中心的整个所指范围;
步骤五:因此,听话人识解“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要我怎么说?”这句话的实际话语意图是“说什么都不对,你要我怎么说?”。
“明示”与“推理”涉及交际过程的说话人∕作者与听话人∕读者,明示是说话人以显性的方式编码,明确地向听话者传达意图的行为;“推理”是听话人对说话人提供的显性方式进行解码,并结合听话人本身的认知语境对话语内容作出推理,最终达到对话语信息的正确理解[23]。再例如:
(62)他特别疼爱自己的孩子,1986年老伴去世后,他既当爹又当妈,并把两个女儿培养成大学生。(1998年《人民日报》)
例(62)“既当爹又当妈”是一人分饰“爹、妈”两种角色,就等于说在直系亲属中承担了为人父母的所有角色,全称义除了基于“爹”与“妈”两种角色的语义加合,也是读者基于自身认知语境逐步推理出来的。其过程为:
步骤一:作者以显性方式说了“他既当爹又当妈”;
步骤二:但作者一定知道“爹、妈”是不同的两种社会分工角色,二者相互对立;
步骤三:读者相信作者抱有合作态度,所以作者仍然说“他既当爹又当妈”一定有超越字面意义的其他理解;
步骤四:基于认知语境,在直系亲属中,“爹、妈”两种角色相互对立,只能分别饰演,若一人饰演了这两种角色,那么他就承担了为人父母的所有角色;
步骤五:因此,读者在理解作者说“他既当爹又当妈”的实际意图是“他做了为人父母的所有工作”。
铃木庆夏指出对举形式皆具有“典型例示”的结构特点和“典型归纳”的结构意义,对举形式一般由两个代表结构意义的典型事例并列而成,而所谓典型归纳,指对举形式隐含着“典型例示”的归纳性意义[24]。反义对举的两个关系项是例示成分,在同一范畴或语义场中具有原型性,是同一范畴或语义场的两个典型例示(typical examplification),对举的两项从相对或相反的侧面揭示该范畴的整体属性,更能使人引起对于该范畴的整体、鲜明的意象。例如:
(63)丈夫虽然不能遮风挡雨,但对她尽心儿恩爱,她也就作罢了。他拉骡子去定边驮盐,一走一月两月,家里她里外忙活,冬种麦子,夏插糜谷,空闲下来,就拿了针在村里串门。(贾平凹《土炕》)
(64)这里民风纯朴,没有打架和偷盗现象,昼不关门,夜不闭户,这似乎是和我国五六十年代建国初期的国风相似。(胡建强《独步长江》)
例(63)“冬种麦子”与“夏插糜谷”代表了“一年四季都种庄稼”这一事件范畴的两个象征性的典型例示;例(64)“昼不关门”与“夜不闭户”也基于概念转喻对“整天不关门”的两个典型例示。一方面,典型例示表达的侧重点并不在于对举形式内部两个关系项的简单相加,而是在于概括两个典型例示为一个归纳性事件;另一方面,典型归纳也不能脱离话语语境,脱离语境看“冬种麦子,夏插糜谷”、“昼不关门,夜不闭户”可以是举例而不具有归纳性的整体意义。上述对举形式的语义解释过程如下:
采用反义对举表达全称量,这是汉语表达的优势,在需要表达同样一个语义内容的条件下,日语不会采取对举形式,假如把“昼不关门,夜不闭户”翻译成日语的话,只能说成“整天不需要关门”等非对举形式[25]。再例如:
(65)张子静的一生既可怜又可悲,总结起来就是“爸爸不疼,妈妈不爱,姐姐不亲,姑姑不近”,这些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疏离他,反而是他的继母给了他最后的慰藉。(《他是张爱玲的亲弟弟,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碌碌无为76载终生未娶》今人说史2019-9-8)
听话人在理解“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过程中,利用自身的认知语境(如“爸爸妈妈无疑是疼爱自己的孩子”)把“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看成是两个典型事例,并对此进行概括联想(如“连爸爸妈妈都不疼爱”),从而归纳出“谁都不疼爱”的全称义。将这种语义概括过程加以抽象化,图示如下:
反义对举以词法形式或者以构式形式出现的反义对举构式表达全称量化,与全称限定词、全称副词、疑问代词的遍指用法等只是量化手段不同。反义对举表达全称量化是基于矛盾关系与对立关系,涉及到的全称量化主要有三种类型:事物量、时空量、条件量。反义对举是将相反或相对的两种情况加合在一起表示量化的全称集合,并不具有量化算子功能,全称量的来源既有基于逻辑语义衍推的加合关系,也有基于认知操作的加合关系。反义对举表达全称量化也是非规约性会话含义,是以话语的语义内容和一系列可以显现的事实或假设的认知语境为基础,经由语用推理所得到的结果。反义对举的两个关系项是例示成分,在同一范畴或语义场中具有原型性,是同一范畴或语义场的两个典型例示,对举的两项从相对或相反的侧面揭示该范畴的整体属性。
注释:
①刘丹青(1982)所言的“对称”即本文的“对举”。
②本文关于反义复词的确定是依据《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和《汉语大词典》,凡两本词典收录的均为词,未收录的则视为短语。
③邵敬敏(2011)提出鉴定汉语框式结构的三条标准:第一,框式结构都由不变成分以及可变成分两部分组成;第二,具有整体性的特殊语法意义;第三,跟语境结合紧密,表示特定的语用功能。
④ 方位对举的文献如“左X右Y”(孟祥英2008)、“X前X后”(王子艺2010)、“东X西Y”(何姝伶2010)、“前X后Y”(戴舢舢2015)、“上X下Y”(米兰达2017)以及黄燕旋(2011)、黄婧(2016)等。
⑤近指与远指是指示系统中最为人们熟知的分法,普通话的“这/那”和英语的“this/that”都是二分对立、功能互补,但在其他语言或者方言中,有远近不分的,有超过二分的,如三分、四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