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唐代绘画中的家具种类

摘  要：唐代是中国古代設计艺术发展的重要时期，唐王朝繁荣的经济和太平盛世为这个时期的设计艺术提供了丰厚的物质基础和广阔的发展空间。由于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改变，因而在物质与精神方面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传统家具在这一时期也开始革新。在唐以前，人们习惯席地而坐，因此家具呈低矮型。从唐代起，受到佛教和西域文化的影响，人们开始转为垂足而坐，因此家具往高型发展。在这个由低型家具向高型家具的过渡时期出现了多种类型家具。由于年代较为久远，木质家具又不易保存，唐代家具传世数量极少，因此留存的卷轴画、壁画、摹本、绢本等绘画作品中的家具就成为研究的主要对象。

关键词：唐代;家具;绘画;种类

家具是我们生活起居的必备品，也是一种时代的产物，每个时代的家具都有其特定的历史文化和背景。分析家具的种类、造型和使用方式能够帮助我们了解当时的审美取向。中国古代传统家具发展演变的周期漫长，如按照前人对中国古代家具发展史的概括，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启蒙时期，发展时期，成熟时期。唐代的家具则属于发展时期，延续两汉时期家具风格，但同时也受到佛教和西北地区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因此高型家具逐渐普及，普通百姓家中的家具也大多向高型家具转变，例如椅、凳、桌、胡床等，流行垂足而坐式家具。

本文将唐代家具的功能大致分为六个种类：坐具类、卧具类、桌案类、储存类、屏具类、架类。

一、坐具类——席、凳、椅、榻

（一）席

自唐代起的家具以由低向高趋势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开始改变，矮型家具渐渐被淘汰。但这是一个更替过程，无法一蹴而就地完成家具的变革，且高型家具的种类暂时不够齐全，除皇宫贵族和其他有权势地位的人群外，普通的百姓还是处于席地而坐和垂足而坐两种方式并行的阶段。在初唐乃至中唐时期，“席”作为传统的坐具仍然在百姓家中使用。由于保存不易，唐代的出土古物中席非常罕见，关于席的制作方式和使用场景我们只能从古代文献和图像资料中了解。

如图1是唐代画家孙位的彩色绢本人物画《竹林七贤图》，可见画中两位长者均盘腿坐于茵席之上，此茵席呈规整的方形，中央有编织的纹样，四周分色用织物包边，四角内部放置席镇，以防茵席翘边。可见茵席制作工艺精良且在当时起坐卧时的隔离铺垫作用。

（二）凳

凳，即一种无靠背的坐具，方凳和圆凳居多，大多为木制，少数采用玉石类。凳子原是佛教产物，属于高型家具。唐代佛教盛行，使得高凳迅速普及，开始出现长条凳、方形凳、月牙凳、圆凳等多种样式。

长条凳的凳面为长方形，凳面较窄，凳腿横截面为方形，适用于长桌，多人使用。方形凳，顾名思义其凳面为正方形，大体形态与现代的小型方凳无大异，至宋时，方凳造型更加简洁，易于携带。月牙凳的凳面呈月牙形，有四足，别名腰凳，多出现于宫廷，如图2周昉的《挥扇仕女图》，月牙凳在留存的唐代仕女图中常见，但在唐以前的图像资料中暂时还未曾发现月牙凳，说明月牙凳很有可能是唐代出现的新式坐具。月牙凳的凳面稍稍向内凹陷，使用时与臀部贴合，舒适性更好。凳腿髹漆装饰，精细雕琢，附上花纹设计，凳面为浅色的髹漆，凳面边缘用镶嵌方式装饰，十分华美。月牙凳当时仅限于宫廷内的贵妇使用，没有普及。圆凳，也称为鼓墩，有圆形鼓凳也有腰形鼓墩，它们的外表层凳面皆为圆形。腰形鼓墩，凳腿在腰部稍向内缩或外扩，因此又称为腰凳。在唐代以来，圆凳常见于世俗生活中，使用者以妇女居多。

（三）椅

椅，是一类有靠背的坐具，后又加上了扶手，舒适性更佳，通常以木制和竹制椅子居多，最初见于佛教资料中，用于僧人讲经。胡床是迄今最早出现的椅子，至唐以后，高型坐具增多，促使椅子的种类逐渐增多。在唐代的壁画与绘画作品中我们可见大量的椅子，以此可以推断出初唐时期椅子主要分为两种：世俗百姓日常使用的椅子;禅僧用于修身养性、冥想的椅子，俗称禅椅。莫高窟第202窟南壁《弥勒经变》中上端两侧各有一把扶手靠背椅，四腿上细下粗，椅背有弓形搭脑，造型简练、素雅简朴。

圈椅也属于唐代的新式坐具，有扶手和靠背，与上文中的椅子不同之处是圈椅椅背和扶手为一体，人坐其上，有半环绕感。高型坐具发展至唐中期时，已经被大众所接受，垂足而坐的方式受大家青睐。下至宫女歌姬，上至君主大臣，都有使用圈椅的痕迹。圈椅与月牙凳在形态上有部分相似之处，五代时期周文矩《宫中图》的明代临摹本中，圈椅椅面和月牙凳类似，呈半环形。圈椅腿部由板片组装，扶手和靠背是曲线流畅的圆弧型木材组成，扶手立柱另外加装于椅面上。宋代以后的圈椅形态得到进一步完善，但椅背和扶手一体化作为主特征保留下来。

（四）榻

唐代的榻多以木制，加以髹漆、雕刻修饰。榻在汉代产生，最早记载于《三国志·蜀志·简雍传》中：“优游风议，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坐席，犹性箕踞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适;诸葛亮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其中的榻供人坐卧，榻的面积较床要小，一般都较为矮小，且窄，专供一人独坐，也有稍宽一些的合榻，可供两人齐坐。唐代的榻均无围栏，榻面平整，不加立柱、扶手等。榻分两种：四足榻和壶门结构的榻。四足榻即四条腿支撑全榻，壶门结构的榻足部采用完整木材板，中间掏空，雕刻出壶的形状，相比四足榻会更具审美效果。唐代壶门结构的榻多见于莫高窟内的菩萨打坐像中，壶门结构为整体形象增添庄严肃静的效果。晚唐时榻渐渐开始用于会客和日常休憩。

二、卧具类

床，用于卧躺或者坐立休息的家具，体态比榻要宽大，通常是木制，少数也有石制。唐代的床与现在的床功能上近似，均有坐卧两种用途。依据考古研究，目前已知的最早的床是河南信阳长台关遗址出土的战国彩漆木床。但依据文献资料，床的普及使用在汉代，当时的床榻较矮，人们的日常生活主要围绕床榻展开。

（一）普通床型

唐代的床腿部结构和榻类似，也有四足和壶门两种结构，但逐渐往更高和更宽的趋势变化。莫高窟23窟的《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盛唐）中的四足床，和壶门结构的床很相似，只是在高度要更高一些。床的四足为粗壮的四棱柱，垂直于床面。第321窟表现的是唐人日常起居的画面，值得注意的是床上的人物一改传统跪坐和盘腿而坐，竟是侧身坐于床沿，双腿自然垂下，这说明高型家具的演变也改变了人们生活起居的行为方式。

（二）帷帐壶门床

带有屏障的床榻在唐代也大量存在，这是受到南北朝以来的文化影响。在壶门式的床上设置床屏是对南北朝家具风格的延续。如图3是敦煌莫高窟的203窟《维摩诘图》，维摩诘坐于方壶门床上，手持羽扇，一腿平放，另一膝垂直于床面，头顶有一平顶帷帐，呈方形，四周悬挂流苏，向下垂放的帷布自然形成流畅的曲线纹理。加上帷帐的床榻更显庄严，同时可以起到遮阳的作用，也烘托出佛教文化的神圣氛围。

（三）床杠壶门床

除了带帷帐的壶门床，还有带床杠的壶门床榻。这类床榻在唐代的绘画作品中不多。图4是后唐时期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画中的榻比魏晋顾恺之的《洛神图》的榻要高大一些。画中唐中主背后倚着床杠，作休憩状，可见当时的床杠是为了便于人们在休息时倚靠，同时也有放置衣物的功能，可作衣架使用。

三、桌案类

（一）几

几原是祭祀时用来搁置物品的底架，在唐代时，由于矮型家具向高型家具过渡，因此矮型的几还与高型家具并存使用。后期几就演变为人们席地而坐时常用的家具，通常为两足或两足以上，几面有的呈平直，有的中部会略弯。南北朝至隋唐盛行的几多为两足几，几面是一块窄平的横木，几面和足从侧面观察像汉字“工”，足部和地面接触的地方是一块平直的小木托。唐代两足凭几用于比较正式的场合时，通常放置于席地而坐的人的正前方，人的双臂前伸，向前倚靠，姿态端庄肃穆。

三足凭几是一类弧形的凭几，因此也别称“曲几”。曲几的使用方式没有特殊的规定，它的本质是作为辅助的家具，放在人体前时，可以便于人向前、左右倚靠。放在身后时，凭几的功能和圈椅并无大异，也可以根据日常所需放置在侧身，变换灵活。三足凭几在当时尽管没有既定的使用方法和环境，并且地位也不比平直的两足几高，但是对后人进行家具创新有着很大的参考价值。

（二）案

按照习惯，人们把将四腿固定在桌面底部四角处的叫桌子，四腿在案板里侧一些的称作案，且人们还习惯把大者称案也称几案，小者称为桌。

栅足案在汉代开始普及，以低矮的小型栅足案居多，通常放置身前，其作用类似于凭几。但案的功能还有搁置物品的功能，和我们现在使用的床上小桌很像，也可以用来学习办公。由于平直的桌面无法防止案面上的物品掉落，因此翘头案出现了，在原有基础上加上翘头，增加审美性的同时巧妙避免了物品易掉落的问题。如图5是藏于日本正仓院的二十八足栅足案，这是一类高型的栅足案，比较罕见。

版足案在先秦时期十分常见，唐代在百姓家中继续使用。版足案与栅足案类似，但是侧面的支柱是一整块板，相比栅足案看起来稍显笨重。版足案的案面和案腿几乎等宽、等厚，案面一般呈平直状，案腿部有斜放和流线型的木板两种形式。

（三）桌

桌是一种起承托作用的家具，其桌面形状较多，有方形、圆形、长方形、椭圆形等。按照功能划分，桌可分为琴桌、棋桌。唐代的家具趋向高型，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桌，由于人们以往的席地而坐改为垂足而坐，低矮的桌子已经满足不了日常需求。如图6是在敦煌85窟的《楞伽经变·屠房图》，画中有两张方桌，一桌前站着一位屠夫正在工作;另一桌上放置器皿。两张方桌没有增加任何装饰纹样，桌腿较粗，为四棱柱，桌面较厚，高至屠夫腰间，如按照图中比例，此桌大小和高度与现在人们常用的方桌十分相似。这类方桌应是当时普通百姓常用的承具。

四、储存类

（一）立柜

柜子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家具之一，它有收纳物品的功能。在唐代的社会生活中，各种大小尺寸的庋具应用频率很高，当时的立式柜和我们今天所知的柜子形态比较近似，均为正面开门的立柜。现藏于日本正仓院北仓的《赤漆文欟木御厨子》的制作年代被认为是隋朝至唐初期间，因此它可以代表唐代立柜的大致格局和样式。这一橱柜正面有两扇对开门，门与侧板连接处使用鎏金铜合页，而非传统的榫卯结构。门上留有圆环上锁，橱柜顶部有一圈花叶的纹样，这与佛道使用的帷帐十分相似。橱柜内部有两层隔板将其分为三个独立空间。整个橱柜呈朱红色，但是这并非用漆上色渲染，而是从苏方木提取出来的紫红色染液，并涂在橱柜表面，最后再用透明漆固色。因此，该橱柜本身固有的木材纹理就会透过染料和透明漆显现出来，这种天然装饰方法在唐代十分盛行，但宋代以后就鲜有人使用。

（二）卧柜

卧式柜的形状与现在的冰柜有些类似，都是顶面开口，但卧式柜是采用垂直形式进行开合。卧式柜开启的位置有金属的枷锁构件，据文献了解，这类构件有两种：象鼻和曲钺。西安王家坟村90号唐墓出土的三彩陶柜，周身用乳钉纹和兽面纹装饰，十分精致，此柜四周有粗壮的四条腿柱，整体柜身较矮，方便存取物品。

五、屏具类

（一）屏风

传统屏风在历代家具中的作用很大，它能起到隔离空间、遮蔽视线、烘托气氛、显示地位等作用。在中国家具史中出现最早的屏风是西周时期的单扇座屏，屏风中央是一块长方形的木板，屏板上绘制精致的花纹，施加彩漆，底部安装两个矮足作為底座。通常座屏放置于君王或者诸侯座位的正后方，起象征权力地位的作用。在唐代，小型单扇屏只作为礼制的象征，只出现于一些特定场合。

多扇围屏在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时期流行甚广，不论是落地式还是床榻上，都能起到划分空间的作用。在唐代屏风在大小上发生改变，整体加大，制作的细节也更加精美，装饰多样复杂。多扇屏风在唐代的发展迅速，在延续汉代的直立式屏风外，用书画进行装饰，素材有仕女、花卉、绿竹、功臣事迹等。如图7是《鸟毛立女屏风》部分图片，屏风现存于日本正仓院，整个围屏共有六扇，分别绘制丰满圆润身着礼服的仕女，画面背景多为山石，画上原有羽毛修饰，十分精美。由于年代久远，现在只能看到描绘线条的初稿。

（二）步障

步障是除屏风外，在行走时用布帐环绕撑起、起遮挡作用的一类屏具，通常是君主、达官贵人以及地位较高的妃嫔用来遮风挡尘或是遮蔽视线的。

六、架类

（一）衣架

唐代的衣架用途有些类似我们用椅背来搁置衣物，这里的衣架是指一种有支架、有横杆的木制架子，结构稳固，也可以用来晾挂衣服。在莫高窟138窟的南壁中有一套家具，其中摆放了一个衣架，衣架上还横搭着一件白底黑花外褂，依据比例大小推测该衣架的高度有床的三倍左右（如图8）。

（二）镜架

唐代经济发达，追求华贵，人们对于镜子的需求也大大增加。唐代工匠在圆镜的基础上改变多种造型，有方型、多边型等，镜子背面也注重题材绘制，如神话故事、珍禽瑞兽等，做工十分精巧。唐代的镜子和镜架多出现于敦煌壁画的婚嫁场景中。

（三）陈列架

陈列架，顾名思义就是集中陈放物品的架子，既有收纳功能，又具有观赏性。关于唐代陈列架的作品和描述都少之又少，仅有一些文献可以证明当时的书架使用较为普遍。书架通常的使用场景都是人站立时取放物品，因此书架的高度较高。日本正仓院的《棚厨子》是少见的陈列珍宝的陈列架，采用框架式结构，将空间分为六个等份，每块板材平直稳固，实用性很强。架子是全敞开式，也体现了唐代开放包容的时代气质。

（四）其他架类

除以上架类外，还有灯架、巾架、帽架，都是搁置物品的木架，体积较小，文人墨客的桌面还会摆放笔架，用来悬挂笔类，形态和现在的笔架类似。

七、结语

家具和社会的生活总是相互影响，在唐代这个重要的家具发展过渡期中，工艺匠人结合现实背景文化和人体工学，使得家具的改良设计越来越出彩，舒适性也更好。同时涌现了大量的新式高型家具，例如月牙凳，圈椅等，都是唐代工匠制造出来的。唐代在家具上改革的同时也反映了大众的审美取向和唐代的文化背景。

唐代的造物精神对后世具有一定启发意义，唐代的家具演变其实也在反映中华文明的特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唐代家具在原有的文明地基上不断添砖加瓦，不断丰富，合理运用外来的因素。但也不忘初心，凭借原生力量不停汲取精华并创造新样式，为唐代文化的出彩抹上了厚重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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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晶晶，湖北美术学院工业设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