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明
东盟诸国与中国地理接近、文化关联性强,且有不少华文作家,但对于东盟文学,中国的了解和译介并不算多。20世纪初至新中国成立,东盟诸国文学在中国翻译出版的作品仅4种,其中3种是民间文学:《马来情歌集》(上海远东图书公司,1928)、《南亚恋歌》(上海华通书局,1930)、《南亚童话集》(上海教育研究社,1944);文人创作1种:朗新的《爱的喜剧》(时标为暹罗朗新著,陈毓泰译,马来亚书店,1931)。
所以东盟国家文学在中国的翻译出版,基本上是从新中国成立后才发展起来的。本文将依据《全国总书目》等资料,对新中国成立以来至2010年东盟文学在中国的出版情况进行梳理和论析。
1949年至2010年,东盟10国中,文莱无单行本在中国出版,另外9国有486种作品在华翻译出版。按国别分类情况见下表:
新加坡 越南 泰国 印尼 马来西亚 菲律宾 缅甸 柬埔寨 老挝 新、马合集 印、马合集 合计178 93 58 55 43 31 16 6 4 1 1 486
从数量上看,分布很不均衡,柬埔寨和老挝的数量很少,越南和新加坡的文学则占到了55%。新加坡文学是东盟文学在华出版起步最晚的国家,1987年才有第一批作品译入,但却是出版量最大的国家,有178种,占总量的36.6%。尤其是1980年之后,东盟文学在华翻译出版有358种,新加坡作品接近总量的二分之一。越南文学在华的出版开始于1954年,有93种,接近总量的五分之一,远不及新加坡文学。但在1980年之前,越南文学在新中国的译介有着绝对优势,这一时期东盟文学在华出版有128种,越南文学有86种,占到这时期总量的66%。但1980年之后,越南文学在华出版急剧衰退,20世纪80年代1种、90年代5种。2000至2010年间未见越南文学作品在中国出版。
从体裁上看,小说是数量最大的类型,散文数量也较多。此外,民间文学有约23种、戏剧13种、诗歌37种。民间文学的数量相对于总量来说不大,但对于老挝、柬埔寨和缅甸文学的在华出版来说,其占比很高。老挝的4种中,2种是民间文学;柬埔寨的6种中,3种是民间文学;缅甸的16种中,4种是民间文学。
从题材上看,突出的是反殖民题材的作品,有83种,体裁涵盖小说、戏剧、诗歌、报告文学、回忆录等多种类型。以反法、反美题材的作品为多,尤其是在越南文学中十分多见;老挝有1部、柬埔寨有3部反美作品,虽然量不大,但由于这两国译介量小,所以占比高。此外还有印度尼西亚阿布都尔·慕依斯《苏拉巴蒂》(少年儿童出版社,1958;作家出版社,1962)是抗击荷兰殖民者题材的小说,缅甸吴登佩敏的《旭日冉冉》(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是抗击英国殖民者题材的小说。
从年代上看:20世纪50年代东盟文学在华出版的共有55种, 60年代63种、70年代10种、80年代78种、90年代191种、2000至2010年89种。年度出版量最大的是1993年,有44种;不过这一年的数量虽然高,但来源国仅有新加坡、马来西亚、缅甸,且分布不均,新加坡37种,缅甸仅1种。最先在新中国翻译出版的是菲律宾的诗文合集《最后书怀》(华南人民出版社,1951),包含诗6首和小说2篇。该书的书名取自菲律宾民族独立运动的先驱何塞·黎萨尔临刑前夕写的诗《最后书怀》,当时将何塞·黎萨尔译为扶西·黎刹。他的名声与诗文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便传到了中国,最早传入的是他临刑前夕写的诗《最后书怀》。该诗1897年1月便由其好友马里亚诺·彭西发表于香港;1904年,在清末革命者戢元丞所编的《教育必用学生歌》的附录中有该诗的汉译,名为《菲律宾爱国者黎沙儿绝命词》,译者不详。此后,梁启超、林林、王世昭、李霁野等多人翻译过该诗,目前“共有17种中文译本,其中中国的译者(包括香港的王世昭)共有6位。”[1]
从东盟文学在华翻译出版的概况可以看到,其出版非常不均衡。柬埔寨和老挝等国的作品译介很少,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国虽然有一定的出版量,但它们的出版量放在这几十年中依然薄弱。越南与新加坡文学在华翻译出版的作品不仅数量大,而且有很强的阶段性和代表性,有些作品,如越南的《南方来信》《象他那样生活》在中国的出版量极大、其影响远超文学本身。
菲律宾作品的译介有31种,其中约一半是菲律宾华人的创作,大多属于鹭江出版社的“东南亚华文文学大系”和中国华侨出版社的“海外华侨华人文库”。其他作家大多只有一部作品出版,只有何塞·黎萨尔要多些,有3部小说。
马来西亚文学方面,按照《外国文学著作目录和提要1949—1979》的收录,第一部译入的作品是勒斯雷·理查逊《为了我们的母亲——马来亚》(新文艺出版社,1957)[2]。该剧本译自1954年伦敦Lawrence & Wishart出版社的戏剧集《关于马来西亚的戏剧两种:土地上的陌生人和为了我们的母亲马来亚》,作者是两个英国的反殖民主义者。所以这个剧本是关于马来西亚,但不是马来西亚的作品。
第一部真正来自马来西亚的作品是阿·萨玛德·赛义德的长篇小说《莎丽娜》(北岳文艺出版社,1985)。该书原版于1961年,写的是日本帝国主义给马来西亚人民造成的伤害,被视为马来西亚第一部有影响的现实主义小说。赛义德1979年获得东盟文学奖,是第一批获该奖的作家。其他出版的马来西亚作品主要是华文文学。
印度尼西亚作品的译介从1955年开始,直到1957年的3种作品都是民间文学。第一部作品是阿布都尔·慕依斯的《错误的教育》(作家出版社,1958)。这部小说写的是荷兰统治下殖民教育给当地人民带来的心灵毒害和民族矛盾。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再版了该书,花山文艺出版社1984年出版了白云译的新版本。作品译入多的是普拉姆迪亚·阿南达·杜尔,有6种。
印尼在中国出版的作品中亦有不少华人作品,约有15种。其中以黄东平数量为多,有5种。黄东平对印尼华人的生存状态进行了深刻全面的描述,著有《侨歌》三部曲:《七洲洋外》《赤道线上》和《烈日底下》。其中前两部分别在1986年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7年由鹭江出版社出版。
泰国第一部译入的单行本是女作家克开·达云的中篇小说《黑暗的生活》(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这篇小说原载于她1952年出版的同名小说集,写的是一对姐妹的悲惨遭遇。20世纪80年代泰国开始译入的作品呈现了新的主题。如吉莎娜·阿索信的作品,她仅长篇小说就写了二百多部。她的《夕阳西下》(外国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2、1988)、《曼谷死生缘》(中国工人出版社,1991)描写的已是经济发展时期的泰国,有明显的通俗文学色彩。
越南文学在中国出版最突出的特征是政治色彩浓厚。其题材主要是抗法和抗美。越南第一部在中国出版的作品是何明遵以抗击法国殖民者为题材的报告文学《在血火的日子里》(新文艺出版社,1954)。这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二部在中国出版的东盟作品。从原作时间上看,大部分是当代作品,除了民间故事,只有一部阮攸(1765—1820)的《金云翘传》(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是古典作品。
这种内容上的时事性和政治性也影响到了体裁。报告文学是越南文学在华出版的重要类型,至少有24种,如果加上书信集、回忆录,有约31种,占到了越南文学译介总量的约三分之一。诗集19个,短篇小说集约14个、中篇小说8个、剧本5个,长诗1个,民间故事6个。长篇小说数量少,主要有阮功欢《黎明之前》(上海文艺出版社,1957)、阮辉想《阿陆哥》(作家出版社,1963)、阮庭诗《决堤》(作家出版社上海编辑所,1965)、吴必素(1892—1954)《熄灯》(1938年原版,文津出版社,1996)。这种体裁格局符合当时越南的社会形势,这类短小的文学形式能更为及时反映斗争情况,也方便读者阅读。
作家方面也有明显的政治性。从数量上看,有作品在中国出版的以阮庭诗4种最多,胡志明、阮辉想、素友等皆为3种。这些作家都同时是越南政治人物。阮庭诗1941年参加抗法斗争,曾任文化救国会总书记,1958年任越南作家协会主席。胡志明是越南党和国家的领袖,为中国所熟悉。阮辉想是越南文化救国会创建人之一,1954年在越南作家协会任执行委员。素友1947年起在越北负责文化工作,1948年越南文艺协会成立,任执行委员会委员,1955年任越南劳动党中央委员,后曾任政治局委员、部长会议副主席等职。
越南作品在中国的传播带有极强的政治意味,一些作品得到高规格的对待。典型如《南方来信》。该书1963年在越南出版,1964年越南外文出版社将其译为中文于1月出版。同年4月27日,北京作家举行了座谈会讨论该书,时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的茅盾主持会议、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邵荃麟、曾访问过越南的作家张光年、袁鹰等人,越南驻华使馆参赞黄北参加了会议。
1964年5月作家出版社出版了该书的第一集(1964年7月四川人民出版租型出版了包含22封信的选集)、7月出版了第二集;1965年5月,196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还出版了《南方来信选(农村版)》。它被改编为多个剧种的戏剧、木版画、连环画,如1965年9月人民美术出版社和四川人民出版社先后出版了木刻组画《南方来信》。多位中国和越南高层领导、国际友人观看了该书的改编戏剧:1964年10月5日,越南总理阮文同、老挝副首相苏发努冯亲王在李富春陪同下观看了话剧版;1964年10月21日,周恩来、朱德、董必武、彭真等人观看了话剧版;1965年4月20日,越南劳动党第一书记黎笋带领武元甲等人与康生、罗瑞卿等人共同观看了话剧版;1965年4月30日,来参加“五一”活动的各国工会代表观看了话剧版;1965年7月14日,越南副主席黄文欢与彭真、郭沫若、谢富治等人观看了京剧版。
潘氏娟口述、陈庭云整理的报告文学《象他那样生活》(人民文学出版社,1965)同样影响很大,这本书印了超过350万册,数量惊人。此书讲述的是阮文追烈士的斗争事迹,在当时的越南非常受重视,胡志明为该书题词,越南劳动青年团号召青年学习该书。1965年8月1日的《人民日报》介绍了该书,《工人日报》《北京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全载或选载了该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进行了播送;文艺团体将其改编为舞蹈、戏剧、曲艺等多种形式。
越南文学在中国的出版集中于20世纪50-60年代,其中50年代34种、60年代50种;20世纪80年代起开始衰退,取而代之的是新加坡文学。
中国与新加坡1980年互设商务代表,1990年建交。1987年新加坡文学有第一批作品在中国出版,是作品在华出版的东盟国家中最晚的,数量却最多,且最为连续;2000年至2010年,东盟诸国共有87种,新加坡的就有49种。东盟各国作家在华出版种数居前的也全为新加坡作家:尤今51种;詹姆斯·李16种(儿童文学);黄孟文(8种,其中独著6种)。
新加坡文学总体上体现了现代都市的阅读趣味,表现的多是闲情逸致,风格多为优雅空灵,描写的多是现代都市人在利益、感情等方面的苦恼冲突。
这种倾向从新加坡文学初入中国就表现了出来。最早译入的新加坡文学有三本,贺兰宁的诗集《石帝》(鹭江出版社,1987)和姚紫的小说集《咖啡的诱惑》(鹭江出版社和漓江出版社都出版了该小说集,且所收篇目相同)。前者写的多是爱情、乡愁,构建的是“情的世界、景的天地”;姚紫写的也多是女性、以爱情为题材,当时就有人批评姚紫“在爱情上有过份的描写和渲染”,他的《窝狼拉里》甚至被视为“黄色文艺”,杨越为其写的长序《追求和追求中的懊恼——姚紫小说简论》还针对这一批评进行了辩驳,认为姚紫“对爱情的描写是十分严肃的,掌握也有分寸”。此后很多小说也是都市情感类,如余丽莎《情陷北京城》《陷入红尘》(花城出版社,1999)、林秋霞《非常难女》《性感都市》《玩九朝五》。重大历史题材的小说已经不多,新加坡建国后的小说创作质量“没有超过建国前的水平”,流军是该时期为数不多“大家公认的最优秀的小说家”。[3]他的《海螺》出版后在新加坡文坛引起了争论,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还出版了一本《<海螺>评论集》。
散文方面,在华出版的新加坡文学也是以体现有品质的现代生活作品为主。如尤今就以善写游记而著称,她本人去过90多个国家,出版的游记有30多本。还有美食类的小品文,如蔡澜《只吃半饱》《绝不择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旅行、美食,这都是解决了基本的生活需求之后才能有的追求,这类作品的流行,既体现出新加坡的发展水平,也折射出当时中国人对于悠闲自在的生活的向往。
虽然东盟国家中,新加坡文学翻译出版的量最大,但就其社会影响而言,已经不再有越南的《南方来信》那样的作品。
东盟文学在中国的出版总体走势是: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从题材看反侵略类的作品占主体,从国别看越南文学占绝对优势。20世纪80年代之后,反侵略类的作品急剧减少,越南文学在华的出版锐减,民间文学还有一定量的出版,华文文学大量出版,新加坡成为东盟文学在华出版的主力。
这一变化的主要外部驱动力是时局的变化。“十七年”时期,中国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主要成员,和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处在全方位对立之中。对于东南亚地区的反殖民反侵略运动非常关注,此类文学作品也就自然成为译介重点。这种以服务于国家政治斗争的出版导向在当时的中国是一种常态,当时的欧美俄苏文学也有这样的状况。不过欧美俄苏经典作品丰富,所以当政治化的出版浪潮消退后,欧美俄苏文学依然是经典作品不断再版、新作品能及时引进。而东盟各国的古典文学往往不发达,政治关注褪去后,其出版量便会迅速消减、以至于出现断层。所以20世纪90年代之后柬埔寨文学在华便无出版,缅甸、老挝文学仅有几部民间故事;印尼文学则基本上只有十余种华文文学。
这种消长最为典型是越南文学。在当时,越南是中国重要的外交对象,有着同志加兄弟般的情谊;对越南时局,中国有着长期和直接的介入。1950年,中国不惜影响与法国的关系,支持以胡志明为首的越南抗法斗争;1950年1月18日,中国率先承认越南民主共和国。越南抗法战争胜利后,1955年在美国支持下吴庭艳在南部成立了越南共和国政府,越南又陷入了南北对立。1960年12月,中国宣布承认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支持越南北方对南方的解放。
所以20世纪50-60年代,中国高度关注越南时局的变化,《人民日报》频繁刊登诸如越南军民击落了几架美军飞机这类新闻。尽管越南古代文化和文学受中国影响很大,但越南古典文学并没有因此更多进入中国;在中国大量出版的是越南抗法、抗美题材的作品。1964年8月“北部湾事件”发生、越战升级,中国在军事、政治等各方面做出了迅速反应,8月8日北京近百万人民上街游行支持北越;1965年中国正式宣布“援越抗美”,该年就出版了至少24种越南作品,是品种数最多的1年。
这一年中国作家也创作了大量相关作品支援越南,如诗集《献给你,战斗的越南》(百花文艺出版社,1965),刊载了郭沫若、臧克家、袁水拍、袁鹰等人的诗歌;《越南,我们和你在一起》(作家出版社,1965),刊载了郭沫若、贺敬之等人的诗歌;《我们和越南人民的战斗友谊》(作家出版社,1965),中越友好人民公社集体写作;《越南人民一定胜利》(上海文化出版社,1965),包括对口词、弹词、单口词、相声、山东快书、说唱、唱词等形式。
20世纪60年代中期,中国对外关系发生重大变化,中美逐渐和解、越南则不断向苏联靠拢,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中越关系进一步恶化,直至1979年发生战争。在文学译介上,1965年越南文学在华的出版达到最高峰后,猝然下降,1966年尚有4种,1967至1971年间则是空白。有学者指出,“北部湾事件”后苏联政府也加大了越南的援助,特别是提供了很多当时中国没有或很少的先进军事援助,这就导致“越南在借助外力提高自主安全能力时日益明显地倒向苏联一边,中越之间在政治上的合作趋向冷淡”[4],所以声势浩大声援的1965年,却也是中越内部裂痕扩大的时候,“从 1965年始,中越关系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双方之间的不信任感增强”。[5]
20世纪70年代初,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中国加大了对越援助,“1971—1973年是中国向越南提供援助最多的三年”[6]。此时越战到了最后的阶段,也是中美关系有了实质性突破的时期。越南对中美关系改善是十分反感的,中国当时加大了援助,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稳住与越南的关系。与此对应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在1972年和1973年分别出版了一部越南的短篇小说集。
1973年巴黎协定签订,越战结束,北越进一步向苏联倾斜。1975年越南统一后,越南开始反对中国,从那时起到20世纪90年代初两国正常化,越南文学在华出版的只有团文遂《狱中生活》(群众出版社,1982)。这本书是内部发行,而且该书是反越南当局的报告文学。团文遂1975—1978年被河内当局关押,获释后,流亡法国。本书是他在西欧各国举行记者招待会或报告会上的一些发言。揭露了河内当局对越方各界爱国人士,包括原临时革命政府和民族解放阵线成员的残酷迫害,也介绍了有关越南的“再教育营”和监狱的情况。[7]
20世纪90年代开始连续出版的两本作品都是胡志明的,《<狱中日记>诗抄》(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和《胡志明狱中诗注释》(广西教育出版社,1992)。即使在中越关系恶化的20世纪80年代,胡志明依然还是受到中国的肯定,如1980年《胡志明同志关于中国的友好言论》(东南亚研究资料、1980年第2期)、《回忆胡志明主席的战斗生活片断》(世界知识,1980年第10期),都还是把胡志明视为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至于中越关系的恶化,是因为越共背叛了胡志明的路线,“在投靠苏霸的黎笋集团疯狂反华仇华的今天,重温胡志明同志的生前有关言论,更有助于我们看清黎笋集团怎样背叛胡志明同志的教导。”[8]胡志明的诗集《狱中日记》是其在中国被国民党关押时所作,与中国很有渊源。1990是胡志明诞辰100周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为此再版了《<狱中日记>诗抄》。
虽然20世纪90年代越南文学在中国的出版恢复,但除了《绝对机密:越战第一大间谍案内幕》(军事谊文出版社,1999)外,已没有越南新的作品,像吴必素的《熄灯》(文津出版社,1996)是1939年的作品。直至2010年,对于越南文学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作品,中国基本上没有单行本;到了2012年才有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一部《越南当代短篇小说选》,其中部分作品也与战争相关,但终于有一些作品反映的是越南战后的社会。
当越南式的政治化作品淡出后,体现现代都市趣味的作品大量出现,典型如新加坡文学,马来西亚戴小华、李憶莙,泰国吉莎娜·阿索信等人的作品也都是以都市生活、感情纠葛为题材;还有一些儿童文学作品也译介进来,如新加坡詹姆斯·李的多部作品。此外,越南、泰国、老挝、缅甸等国的民间故事也不时有翻译出版。
新时期以来东盟华文文学在中国出版的发展很快。东盟文学出版的另一个特点正是华文文学非常受重视,出版量大、并有多个系列丛书。专门出版东盟华文文学的丛书有海峡文艺出版社的“东南亚华文文学丛书”、鹭江出版社“东南亚华文文学大系”。其中“东南亚华文文学大系”规模较大,分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五卷,每卷10种,从1995年至2000年出版了50种。在海外华人丛书中也有大量东南亚华人文学,如鹭江出版社“海外华文文学丛书”、中国华侨出版公司“海外华侨华人文库”、辽宁教育出版社“华人书林”、百花文艺出版社“海外华文散文丛书”等。像在菲律宾的31种中,有约一半是菲律宾华人的创作,大多属于鹭江出版社推出的“东南亚华文文学大系”和中国华侨出版社的“海外华侨华人文库”。
全球华人同根同源,重视华人文学非常必要。但译介的文化使命之一便是拓宽视野,东盟诸国虽然或多或少受到中国文化影响、也有不少华裔,但它们也还有除华文文学之外的文学,需要通过译介以促进了解。如新加坡文学就是由华文、英文、马来文和泰米尔4种文字的写作构成,截止2010年在华出版的新加坡作品绝大多数是华文文学,其他语种的重要作品极少汉译出版。如季羡林先生主编《东方文学辞典》收录的新加坡35名作家中,仅3名非华语作家:艾温·谭布、马苏里、哈伦·阿米努拉锡,他们3人都没有单行本引入。艾温·谭布(Edwin Thumboo),现在常译为唐爱文,新加坡最重要的英文诗人、第一届东盟文学奖得主,创作了被誉为“新加坡史诗”的《鱼尾狮旁的尤利西斯》、该诗被雕刻于新加坡的标志鱼尾狮身像旁边。马苏里和哈伦·阿米努拉锡则是重要的马来语作家,前者获得了1980年第二届东南亚文学奖。至于泰米尔语作家,不仅没有作品出版,连《东方文学辞典》中也没有收录。
东盟文学译介薄弱的现状,其客观原因是东盟文学的发展程度确实不如欧美俄苏,在亚洲也比不上印度、日本、韩国等,它的确缺少世界级的作家作品;非洲文学虽然在华翻译出版的总量还不如东盟文学,但由于阿契卡、马哈福兹、索因卡、库切、戈迪默等大家的涌现,其影响还是要大于东盟诸国。
从主观上来说,东盟国家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虽然也有一定量的出版,有的作品出版量还特别巨大,但那主要是受到政治的推动,当这种推动力减弱和转向之后,其出版量便急剧下降,典型如越南,甚至到了接近消亡的程度。中国自新时期以来,文学视域主要聚焦于欧美,其他地区并不受关注。当年中国文坛对于拉美文学的热情,也还是因为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等人在西方获得了声望,才被中国所注意;在中国有影响的非洲作家,大多也是如此。中国似乎难以越过西方视线,直接去了解他国文学。
这不免是一种缺失。钱理群曾说,当他提出“20世纪中国文学”的概念后,其导师王瑶和他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王瑶先生对他说:“你们讲 20世纪为什么不讲殖民帝国的瓦解、第三世界的兴起,不讲(或少讲、只从消极方面讲)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运动、俄国与俄国文学的影响?”[9]王先生这番话固然指的是中国文学史的书写,但也可以引申到文学译介上。这种偏重欧美而忽视东方、关注发达国家而无视第三世界的态势在21世纪甚至是愈加严重了。这不利于我们了解世界文学的整体面貌,也不利于“一带一路”的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