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朵云
两朵云实际可能只是一朵
为了两个相思的人
它一分为二。在二人头顶各漂浮一朵
在这一天。那两个人所处的地方都是阴天
他二人的思念也因此更加剧烈地翻滚起来
从远处看。是两朵不安的乌云在翻涌
在它们周围是浩瀚的蓝天
低音歌唱家
我的人生乐章。大致可以
分为以下几个部分
—放牛
—挖煤
—工地小工
—工廠流水线
现在四十岁。又在修鞋
全部是低音
不出意外。这一部分
将是我的最后一部分
按照惯例。我必须在这一部分
唱出高潮。必须在这一部分
像高亢者一样。让全场起立
惟一不同的是。迎接我的
不是欢呼。是他们
默默流下的泪水
立秋后的几天
立秋后的几天
太阳比伏天更毒辣地从窗户射进来
上午十点多。狭小的操作间即变成了一个烤炉
我不得不退出来
所谓退实际就是溃败
白晃晃的街面上人影稀疏
对。就是一种稀疏
就是面无表情下的隐隐浮现
梵 山
母亲又去佛堂念经了
隐约的颂经声从我的耳朵游到眼睛
又从眼睛逸出。在面前的山坡上缭绕
我无法诚实地记述自己
很多时候。我无法诚实地记述自己的现状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鞋匠
每日和诸多臭鞋打交道。既无钱也无友
当我累了推开破鞋坐下抽烟时
我本应该这样记述
—在逼仄昏暗的鞋店里
—我正坐在一张和我一样孤独的椅子上
但是神差鬼使。我竟这样写道
—我正坐于法老的殿堂上
或者自比菩萨坐在庙堂上。如此种种
更有甚者。比如现在我本汗流浃背
但突觉寒气嗖嗖。满目莫名生出荒芜之感
于是又写道:我正坐于荒原之上
雨 夜
我听见雨声从檐下传来
从屋檐外的院子。街上传来
从更远处别人家的屋顶上
无数的屋顶。屋顶更远处的山上
黑蒙蒙的一片。我能听见雨声传来
不止于此。我还听见雨声从牛背上传来
从砍柴的刀上传来。从蒲篮上
我曾和父亲抢收谷子。雨声也从那里传来
不止于此。我们举着伞
雨声从伞上传来
她挥手向我告别
雨声从她的指间和发丝上传来
不止于此。不止于此
漆黑的夜里。雨声正从四面八方
密密麻麻地传来
天狼星上
天狼星上看地球是一粒尘埃
地球上看天狼星也是一样
那么。地球和天狼星都是尘埃吗
当然不是。它们都很大
至少人寄居其间。非常大
那么人是尘埃吗
也不是。人是个奇异的存在
它一会儿和星球比
一会儿又和尘埃比
但是它。既不是星球
也不是尘埃
晚 餐
父亲靠在沙发上
我把菜摆好。劝他喝点儿酒
他把落满灰尘的头颅
摇了摇。睁开的眼睛又闭上
我说你今天干的什么活
打地梁。他轻轻噏动嘴唇。头又向后靠了靠
实际上后面已没有什么可靠的了
他不过是想舒展一下身体。或者是说
儿啊。老子太累了。不想说话
儿啊。老子已经六十七了
儿啊。你已四十还不娶妻
我突然惭愧中又夹杂烦躁
猛喝几杯草草结束了这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