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与诗共生的试航

2020-09-10 01:03李白云
特区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新生广东诗人

李白云

《待你辽阔——东荡子诗歌奖·广东高校奖获奖诗人作品选(2016-2018)》收录了东荡子诗歌奖自2016年增设“广东高校诗歌奖”以来,颁出的三届获奖高校学生作品,主编陈培浩、世宾。“东荡子诗歌奖·广东高校奖”,旨在鼓励广东在校大学生的诗歌创作,扶掖广东的新生诗歌力量,奖掖校园诗人。已获该奖的广东高校诗人有郑智杰、叶由疆、蔡其新、南巫、黎子、谭雅尹、陈坤浩、戴建浩、谢洋、杨曾宇、吴子璇、郭云玉、李文巧、刘舒蔚、许夏帆、张伟南、周宏鑫等人。这些获奖者无疑是广东青年诗人的代表,他们的创作起点都比较高,从本书可以看到他们的诗歌才华,看到他们对于语言、技巧的掌握力,看到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力和体验力。他们能从众多的参赛者里脱颖而出,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不少诗人忽视甚至否定批评对创作的影响,这是过度强调创作的绝对自主性的一种不自觉的误解。一个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事实是,阅读就是进入批评并领受一定的批评,除了六祖禅师,谁都不可能未经任何阅读就能凭空写作。此外,恐怕谁都无法否认,任何一名诗人自始至终都在充当自己的首席批评家,他者的意见和自己的意见有异并不足以否定批评本身的价值及其功能。诗人总是在批评语境中成长的,是杂交式地在脑袋塞满了别人的东西后,才有可能形成自己的私货。当我们把目光转向《待你辽阔》这一诗人群体时,情形亦然。

这本诗集里的高校诗人是一个年轻得令人欣喜的群体。17人中最早的出生于1993年,最晚的1999年,典型的90后。欣喜的是看到他们身处某种反成长的生态,仍能歪歪斜斜地拱出来,扭成一朵花;而像我这样60后的一辈人—或者只限于我自己—几乎是临近中年之际,才幡然发觉自身逆生长的阴影如芒在背,难以驱除。也许,他们的成长优势是通过自发地驾驭那匹时间的野马而获得的。这匹马能让他们常常逸出课堂或教科书以外,真切地阅读世界,在此过程中彼此不断交换纷繁复杂的观念,逐步辟出一个与诗有关的区域,然后以笔作犁,深深浅浅地来回耕耘。眼下,在他们各自的一亩三分地,已见光影交错的斑斓景象。

浪尖上的白鸟

双双跃起

宣告我的新生

—谭雅尹《大海的幻觉》

可以预期,随着他们今后与世界的进一步杂交,将相应地迎来无数次新生。因为,对诗人与时空的互文关系无论怎样认定和强调都不为过。世界是大文本,诗人是小文本。前者总是隐含着对后者的预表。而当诗人对前者做了某次阅读后,就等于把大文本的一页撕下来夹进自己的小文本里。新生就发生在这样的持续演练过程中。世界之于诗人,尽管有各自的表征,但终将聚焦于诗本身,包括透过诗这个据点,凝视和拉扯这个世界。因而,诗人与诗同时也是一种共生关系。诗提供新知,让获得新生的诗人回过头来为诗注入新生的元素。其情形犹如彼此同栖于一棵树,参与抽芽吐蕊,共享花开花落的命运。通读这部诗集,不难发现,这一诗群里任一诗人都已程度不同地在这一命运的浅滩登陆,并狐疑满腹地拥抱它,质询它。

杀死一切符号

树木呵,是夜晚的假象

困住一个游荡的精灵

—蔡其新《哇,哇,哇》

有的人早已烧成灰烬

有的人

却仍未归来

—郑志杰《铁轨》

在金色的大地,没有什么会被责备

也没有什么注定消失

—陈坤浩《童谣》

这些表述充斥着戒备性的思考,也令人欣慰。显然,他们虽然在认知上从一定的传统庶出但没有囿于其樊,作茧自缚。这种识力和勇气,在我们今天浩浩荡荡的诗人大军中尚属稀缺。我们看到,他们已触碰到横亘在存在之域中那个已知与未知之间的深渊,已听到时空中的黑暗与光明的交替生成及流逝,已陷于大范围的悖论处境而忙于挣扎,已为善恶难断而进退失据……总之,他们已具有诗人必需的思想储备及其相当的进入性,并尝试发出自己的声音。

也许,他们的这种叛逆的强度还远未足以摧枯拉朽,但用以试航仍是可嘉的。年轻,意味着可塑,意味着从更多的困惑中获益及随时蜕变。再说,虽说诗是存域的镜像,但也并非机械地对称。比如,面对发疯的时代及人性,诗就应该一头扎进汹涌的潮汐里替无助的灵魂抛锚。

诗的传统和现实,从来不会为诗人提供一个顺势而为的立场,除非诗人自甘平庸沉湎其中。叛逆,除诉诸新生的冲动外,也是摆脱媚俗和战胜平庸的一种高尚情操。事件及事物总是惰性的,在大众心目中尤甚。因而,世貌无论是色彩纷呈还是静如止水,内里总是岩层般坚硬而幽暗。界面的这种虚假性及迷惑性,需要诗来打破,需要诗人的预先勘探并架起钻台。不妨说,在诗人的情怀里首先要有这一先知般的目光和去蔽求真的内在力量,藉此给生存以本真还原。我们同样欣喜地看到,这个诗群正立足于钻台上,共同亮出自己蓄力已久的锋利钻头。

我们有着不一样的决绝

请从我的生活中除去这些东西

此后,我的武器都丢弃于此

我将收敛铠甲

留给这世的是

一无所有的

铮铮铁骨

—郭云玉《我们有着不一样的决绝》

也許,他们在诗艺上还有一些稚嫩之处。比如,题材较窄,结构欠紧,有一定的模仿痕迹等。然而,相信这些历练性的问题也将通过往后的历练得到解决,道成术通。他们既然在诗学上已立足于一个难能可贵的知性起点,今后只要坚持不懈,就会迅速成器,大放异彩。

随着时间的逝去

技艺越发精湛

你仍不免于担忧

你的虎再次沦为黄毛狗的厄运

—张伟南《处女作》

在艾略特的批评观念中,曾有过关于评论二流诗人将会面对失败风险的有趣提示。意为批评家选取最好的诗人来建立批评声誉是较为稳妥的,舍此则难以保证,容易阴沟翻船。这一道理似乎也部分地适用于这部或者是非一流的诗选本。然而,在诗道上总是需要有人非功利地甘冒这一风险的。这部诗集体现出评选者和出版者有所必为的识见和魄力,令人肃然起敬。诗道是辽阔的,待之以前行中的诗人也同等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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