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外花木兰的改编看跨文化传播中的一次编码

2020-09-10 07:22高艺
新闻研究导刊 2020年15期
关键词:文本分析跨文化传播文化认同

摘要:花木兰是中国历史上的女英雄,中外均将其故事拍摄为影视作品,并作了一定程度的改编。但尽管都取材于中国故事,融入中国元素,其中体现的文化内涵却有极大差异。本文通过文本分析,对比两部影片的异同,揭示美国电影如何通过一次编码实现本国文化的循环肯定和对他者文化的不准确解读,以及作为跨文化传播者如何实现更为平等的交流,从而讲好中国故事。

关键词:花木兰改编;文本分析;一次编码;文化认同;跨文化传播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0)15-0081-02

花木兰是中国古代魏晋南北朝的一位传奇女英雄,其替父从军的故事中戏剧性的冲突效果赋予了其改编为影视作品的极大可能性,因此同时吸引了国内外众多影视制作者进行投资。其中迪士尼拍摄的动画《MuLan》与赵薇主演的中国电影《花木兰》同样取材于《木兰辞》,二者在人物形象、情节和主题上却有很大的不同。

一、《MuLan》与《花木兰》的中国元素

《MuLan》场面宏大,还原了很多中国元素。就人物服饰来说,男女性服装遵照南北朝的历史设计,女装上衣下裙,下摆宽松,男性衣身宽薄,袖口收紧。女性服装的颜色多为红、粉色,男性服装则为灰、白、棕色,间或用暗红色修饰,衣服上的装饰花纹也是中国文化的符号。同时影片保留了中国的地域和文化元素。层叠的山峦、连绵的长城和大片的农田是典型的中国特色,节日中的庆典、红灯、皇宫的内部装饰、四合院、城墙都是中国的符号。迪士尼还特地保留了中国的宗族文化,搭建祠堂、为祖先设牌位、祈求祖先保佑、光宗耀祖的理想都是中国宗族文化的表征。木兰和父亲都有报国热情,这是中国人对国家的忠诚,而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则是遵守孝道的体现。在雪山战胜单于、在京城救下皇帝,充分表现出木兰的智慧和勇敢。这些孝智忠勇的核心思想都被迪士尼保留下来。对于中国传统观念中的男尊女卑,《MuLan》中也有所体现,例如接下军报时父亲呵斥木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就暗示了古代女子主内的不平等。中国版《花木兰》中基本的中国元素与上述极为相似,十分典型。

二、《MuLan》与《花木兰》的叙事差异

然而,尽管迪士尼用文化符号表征中国特色,但很多挪用是错误的,并且在其中增加了美国元素,因此只是生产本土文化语境可以接受的信息。对比中美两国的影片即可发现,同样取材于《木兰辞》,涂抹中国色彩,二者在人物形象、情节和主题上仍有很大不同。

(一)主角的人物形象

从人物形象来看,主角花木兰的人物内核完全不同。中国版的花木兰身穿素色服装,衣服质地以棉麻为主,不施脂粉,质朴含蓄。在从军前,她的性格、日常生活轨迹与平常少女无异——“木兰当户织”,沉默孝顺、端庄优雅。但在《MuLan》中,花木兰的衣服以红、粉等亮色为主,下摆飘逸,与其性格相衬——活泼跳脱,无拘无束。她在媒婆面前出尽洋相,说明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贤良淑德的女性。因此,迪士尼改编后的花木兰是典型的美国式主角——热烈而充满活力,拥有夸张的动作和艳丽的服饰。因为在美国奔放热情的文化语境中,中国文化的含蓄内敛显然不能引起他们的共鸣,这样的人物性格并不能获得他们的喜爱。将花木兰改编为一个性格跳脱的女孩,可以让具有同样特点的美国观众代入自己的身份,成为自己的情感投射对象,从而增强身份认同。另一方面,人物形象设计也处处都是美国文化色彩。中国历史上的南北朝时期,女子通常发髻高耸。因此《MuLan》中花木兰的齐肩披发、“唐朝仕女妆”[1],在当时不可能出现。同时高颧骨、厚嘴唇、单眼皮、吊梢眉、扁平的鼻子等女性特点都是美国人印象中的东方女性特色。迪士尼将东方人想象为一个同质化的整体,并不加区别地进行套用,这正是萨义德所说的东方主义,萨义德认为“东方是西方人发明的一个充滿殖民主义集体记忆的地方,东方主义并非有关东方的真正话语,只是西方人的主观性认识”[2]。迪士尼的《MuLan》正是通过“建构这样一个想象中的虚拟东方来满足美国对其他国家的猎奇心理,使美国得以居高临下地审视、观望其他国家的文化”[3],进而对他者文化进行隐形的渗透。

(二)配角的人物形象

除去主角花木兰之外,两部影片都出现了戏份较多的配角。在中国版《花木兰》中,配角小武深化了忠孝义的主题。为了义气和集体利益,他没有出卖花木兰,花木兰也为了集体利益放弃了小武的生命。通过镜头的设计及音乐的配合等艺术手法,电影将此处的氛围和情绪提到高潮,给予两人足够的赞誉,这是弘扬中国忠义精神的集中体现。而迪士尼的配角一般都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帮助主角渡过难关,并制造幽默。《MuLan》中作为配角的小龙木须正是以这样的脸谱化的形象出现。木须的形象尽管取自于中国龙,却与中国传统文化中作为权力图腾的龙完全不同,其插科打诨的形象已经完全变成了美国喜剧式的角色。这样的改编曲解了中国文化内涵,仅仅将其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安置在披着中国外衣却拥有美国内核的电影中。

(三)情节设计和改编

除了主配角的人物塑造之外,在情节上迪士尼也做了相应的改编。在中国版的《花木兰》中,花木兰为了“忠孝”代父从军。在《MuLan》中,花木兰代父从军的缘由是被媒婆断言永远不可能光宗耀祖,从而失去了人生价值。在祠堂中歌唱的“何时我的倒影才能显现出真正的自我”充满了达不到父母要求而迫切想要实现自我价值的迷茫。同时,在她的自白“也许我不是为了我爹,也许我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中,自我实现的理想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在中国版《花木兰》中,集体利益大于一切。花木兰的感情用事导致部队伤亡惨重,因此在整部影片中,花木兰都在为了集体利益努力压制自己的情感——“战场上没有个人感情”。然而迪士尼却赋予了花木兰足够的个人风采,雪山一战和最后在京城拯救皇帝,几乎都是凭借花木兰自己非凡的智慧和勇气,并没有突出团队作战的重要性。在故事的结尾,中国版的花木兰拒绝了功名利禄,回到家中又成为了从军前那个贤良淑德的女性,“对镜贴花黄”。而在《MuLan》中,花木兰成为辅佐皇帝的重臣,民众向花木兰下跪致敬,她的个人价值在此时得到了最大的肯定。在两部影片中,最具有浪漫色彩的便是花木兰的爱情故事,中国的花木兰为了国家和平同意恋人与他人的联姻,这是在传统的家长制婚姻中无法反抗的结局。在遥远的美国,迪士尼却给了花木兰一个美好的爱情归宿。

这几处改编是迪士尼将美国价值观渗入中国故事的典型体现。奉行集体主义的文化强调个人的付出为集体和社会创造的价值,因此自我价值的实现来源于社会的肯定。遵从孝道代父从军,强调集体利益,最后离开恋人文泰,拒绝功名,归隐家中,都是中国式的英雄主义——成熟稳重,有时赋予个人利益上的“自我牺牲”[4]色彩,而舍小我成大义。崇尚个人主义的美国文化强调个性解放,通过个人奋斗找寻自我、实现价值,这是典型的美国个人英雄主义的角色。由此可见,《MuLan》虽然是中国的故事,其精神内核却都是美国的特色。

三、跨文化传播的一次编码

霍尔曾提出符号表征中“编码解码”,而房斯彤进一步提出编码阶段的一次编码和二次编码。一次编码是将重新解读后的文化信息进行普遍传递的阶段,二次编码则是将其转述为受到本国与他国同时认同的形式,被认为是“语言的转换與文化的对接”[5]。《MuLan》的改编就是典型的一次编码,只是将想象中的花木兰进行复现,迎合了本国观众的口味,却没有考虑到作为故事来源地的中国对自己被他者塑造的文化的接受性。主配角人物的刻意却虚假的“东方化”、情节和精神内核的改编,都是为了生产更适合美国观众口味的传媒文本和文化产品。

美国电影常吸取其他文化的灵感,用美国文化的胶水将拿来的元素拼接成美国故事。在对其他故事的改编中,处处可见美国人对自己文化的自信和推广,并在电影叙事中赋予其合理性。而美国观众在观看这些电影等传媒文本时,在主角身上看到自身文化的特质及其优势,从而更加肯定自己的文化。因此,符号及其传递的信息在美国文化语境中的传者和受者之间形成共识,美国电影通过对故事的一次编码,实现了文化的有力传播和循环认证的文化认同。但对于被编码国家的文化,这样的编码实际上是一种扭曲。通过美国电影等传媒文本来了解中国文化的国家将形成对中国文化的刻板印象,认为经过美国之口讲述的中国便是真实的现实。而对于中国自身来说,更可能对自己的文化产生认同焦虑,例如厚嘴唇、吊梢眉、暗色皮肤的“木兰妆”在中国文化语境中的流行,便是在迎合他者认知中的亚洲审美,而失去了本文化的内核与特色。因此,被表达的文化在自我东方化中失去对文化主体性的确认,丧失自我表述的能力和话语权,在不知不觉中与西方形成合谋。

四、结语

迪士尼《MuLan》的改编只是对中国故事的一次编码,是对中国文化的想象性重塑。在跨文化传播中,实现二次编码,即生产本土与他国文化观众都可以接受并认同的信息,同时进行语言的转换和文化的对接,而不是自顾自地解说和扭曲,才是跨文化传播应该努力的方向。而被表述的对象也应该警惕“自我东方化”,掌握话语权后,在文化的碰撞中发出自己的声音,才能讲好中国故事。

参考文献:

[1] 李梦娜,丛红艳.浅谈花木兰人物造型在中美文化之间的差异[J].艺术科技,2014,27(03):310.

[2] 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56-57.

[3] 吴华.好莱坞电影:美国文化霸权的介质[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27(04):156-159.

[4] 刘晶晶,邵华.英雄主义视角下的中美花木兰系列电影对比研究[J].疯狂英语(理论版),2018(03):141-142+149.

[5] 房思彤.动画电影跨文化传播策略研究——以动画电影《功夫熊猫》为例[D].东北师范大学,2014.

作者简介:高艺(1999—),女,山西大同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媒介伦理,人际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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