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与现实的互动：电影《小丑》的知识社会学分析

王建祎 周悦

摘要：现象级电影《小丑》在欧洲国际电影节与奥斯卡中频频获奖，赢得了票房与口碑的双丰收。值得关注的是，作为一部极具现实主义风格的电影，《小丑》不仅在剧情中展现了哥谭市日益严重的贫富差距与阶级分化，同时也将这份“社会疼痛”带入现实引人深思。文章以电影《小丑》为研究对象，揭示作为知识形态的电影在知识社会学视角下如何对影像知识的生产进行影像话语的建构。

关键词：《小丑》；社会现实；影像话语；知识生产；知识社会学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0）19-0042-02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湖南科技学院校级科研项目“知识社会学视域中的影像知识生产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8XKY026

由华纳与DC联合制作的电影《小丑》作为一部现象级影片，不仅在票房方面成为史上第一部突破10亿美元的R级电影（限制级电影），还同时受到了威尼斯金狮与奥斯卡的青睐，可谓收获满满。电影并没有延续DC电影宇宙的叙事与人物设置，而是作为一部极具现实主义风格的独立电影，为观众呈现了主人公亚瑟·弗兰克在混乱不堪的社会时代背景下，如何从一个善良却无助的底层边缘小人物一步步走向邪恶且暴戾的恶魔的故事。不难发现，这部电影再次通过艺术与商业的完美结合戳中了现实社会的“痛点”——日益严重的贫富差距与阶级分化。之所以提到“再次”，是因为近年来奥斯卡与欧洲电影节的多次偶合，让我们有幸意识到诸如《小丑》《寄生虫》《燃烧》这类兼具商业与艺术价值的优秀电影，似乎都在佐证“电影正通过多层次的表达来逐渐成为我们用以观照这个世界的一扇全新的窗扉”[1]。

如何把握光影影像与社会现实之间的互动，知识社会学恰好为我们提供了一種行之有效的研究范式。德国社会学家卡尔·曼海姆（Karl Mannheim）——作为首位提出“知识社会学”这一研究对象和分支学科的社会学家——认为“知识社会学致力于研究处于历史环境的具体背景下的思想”[2]，即对于思想或知识的考察应将其置身于社会背景之中。电影作为一种全新的知识形态，在当下成为不断尝试构建影像知识的话语实践。文章以电影《小丑》为研究对象，在试图探寻电影与现实的逻辑关系过程中，从影像知识生产的电影本身因素、社会推动因素以及受众接受因素三方面进行论述，揭示电影在知识社会学维度中影像知识生产的话语建构。

一、“现实视角”的电影呈现

“思想或知识由社会所决定”，以上观点正是曼海姆所提出的“社会境况决定论”。故而在曼海姆看来，知识与社会的关系既是知识社会学的研究对象，也是知识社会学的中心思想。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以及知识的生产往往受到各种社会因素的制约，知识社会学将学术视野聚焦于“在各种社会背景下，客体如何将自己呈现给主体”，因此知识的呈现方式便是曼海姆所提出的“视角”[3]。毋庸置疑，电影作为导演通过影像话语用以解释、呈现世界的“视角”，成为我们首先要考察的对象。

“小丑”作为DC电影宇宙中最为卓著的反派形象，被设定为一个出生于底层社会的失败者，一个充斥人性之恶的挑衅者，一个疯癫狂妄的秩序破坏者。而独立电影《小丑》，并没有延续之前超级英雄蝙蝠侠系列的讲述方式，首次让小丑担任主角，追溯这一反派角色的起源，故而《小丑》更像是一部极具现实主义色彩的犯罪电影。更进一步地说，相较于之前侧重商业属性的超级英雄电影，《小丑》的视听表达更像是一部艺术电影。导演托德·菲利普斯称《小丑》借鉴了斯科塞斯执导的《出租车司机》《喜剧之王》的故事内核与人物塑造，将故事的时间背景设置在20世纪80年代。影片讲述了患有精神疾病的亚瑟·弗莱克是一名想要走红却始终名不见经传的喜剧演员，他努力工作，却换来了无休止的殴打剥削以及同事的出卖；他努力生活，却因精神疾病总是被他人嘲笑误解；他努力寻求帮助，却只得到敷衍的回答以及政府即将关闭心理咨询部门的消息。而当亚瑟开枪击杀了3个“华尔街人渣”后，他却得到了底层人民的前所未有的强烈呼声。最终当得知母亲在其年少时纵容男友殴打自己才使其身患精神疾病的真相后，当自己的偶像将自己视为笑话并多次嘲讽侮辱后，亚瑟仅存的一丝信念彻底崩塌了，他的精神世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毁灭，于是他决定报复，报复那些曾经欺辱他的人们，报复这万恶的社会，报复这日渐堕落的世界……由此也使他在那样混乱不堪的时代社会中，从一个社会边缘小人物最终畸变、异化为暴力癫狂的小丑成为必然。

二、“环境使然”的社会推动

19世纪法国文学评论家希波吕特·唐恩（Hippolyte Taine）指出，当特定的时代背景、社会生活与知识主旨相碰撞并得以在艺术表达中得到宣泄，由此艺术家旨在调解文化价值之龃龉[4]。无独有偶，曼海姆认为各种思想的形成不只具有思想家主体的性质，更不只体现个人的思维历程，其形成源于个体思想之上的群体意图。“社会集群”才是真正具有意义的“存在”，构成知识基础的正是这一“社会存在”，即我们的生活环境与社会背景等，这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历史—社会情境的关联。因此，思想或知识的形成是由思想家的自身视角决定，而思想家的视角又是由特定的社会背景、生活环境等这一系列“社会存在”决定[5]。在前文考察了电影作为“视角”后，我们继续探究当下特殊的“社会存在”是如何观照电影这一特殊“视角”以及基于电影“视角”所生产的影像知识。

“哥谭市”常常被认为是纽约这座城市的“电影名片”，同时这也契合了蝙蝠侠系列电影的外景地选取几乎以纽约的大街小巷为主。《小丑》的拍摄取景多在布朗克斯区，而这里黑人居多，正是因犯罪多发而闻名的“纽约的贫民区”。这样的现实地理借由影片外景参与叙事，使电影在影像空间话语层面上的表达如虎添翼。纽约作为世界之都，是全球资本主义剥削与积累的产物，也是掠夺型经济模式的起点。然而纽约有多少辉煌，就有多少黑暗。官员贪腐、中产焦虑、贫富分化、雾霾垃圾、城市失火、工人罢工、游行抗议……如果说“哥谭市”是电影故事发生的空间背景，那么电影中的一处细节——灯箱广告上展示着电影《凶线》（1981）的海报——则确定了电影故事发生的时间背景。同年，在真实的美国，共和党里根竞选为总统，值得玩味的是特朗普也来自共和党。基于电影如此明显的现实指涉，我们把社会视野聚焦于当下的美国。种族歧视、恐怖分子、城市衰败、枪支问题、失业率问题、社会保障问题等，面对美国社会中由资本主义所带来的这一系列难以调和的社会矛盾问题，我们在电影中窥见的不过是现实社会的冰山一角。

三、“交口称誉”的受众接受

在曼海姆看来，不同的人会因其所处社会境遇的不同而对同一问题产生不同的视角，这被称之为“个人视角”。因此电影要通过影像话语来构建影像知识的生产，只有将“个人视角”转化至“人类视角”，才能真正实现电影的社会功能。而网络影评正是自恰于其中，打开“现实之维”并对“社会疼痛”进行深入挖掘的深刻反思[6]，同时也完成了从“光影话语”到“现实构建”的影像知识生产的最后一步。电影《小丑》的全球票房突破10亿，并享有全球R级片票房冠军、漫改最高票房、首部破10亿金狮影片等称誉。褪去数据光芒的背后，更值得关注的是，越来越多关于《小丑》的具有理论意义和现实指涉的电影评论，正持续在社会公共议题的建构中产生影响。电影评论的社会意义作为影像知识生产的延伸，从根本上完善了影像知识话语的建构。

外国专业影评中，我们关注到学者齐泽克在文章《再论<小丑>：从非政治虚无主义到新左派，或是為何川普不是小丑》中对关于《小丑》的各种评论进行论述，内容涉及骇人听闻的保守派及迈克尔·摩尔对保守派的奚落，M.L.克拉克的虚无主义评价以及A.O.斯科特对《小丑》的批评等，同时齐泽克给出了自己对于电影的客观评价。除此之外，齐泽克还发表了另外两篇文章——《别侮辱小丑：把它与特朗普并列》和《“制度僵局”：小丑艺术性地诊断出现代世界的疾病》，从专业的学术视野中对电影《小丑》进行了考察。国内影评中，可以聚焦于豆瓣电影中各类关于电影《小丑》的影评，诸如《看完这个电影，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特朗普能当上总统了》《超级“坏蛋”电影在下沉的世界中上升，小丑在笑话中说出真相》《旧社会把人变成鬼》等，他们在评论中都将电影与现实相关联，将影像话语投射于美国的社会现实的同时，还对国家、时代、社会的理解框架与观念认识进行了深层次的合理建构，实现了在社会的维度中“再造现实”。

四、结语

电影，无论是过去的《出租车司机》《喜剧之王》，还是如今的《小丑》《寄生虫》，无论是使用虚构手段，还是真实事件改编，只有通过对社会的“现实疼痛”进行影像话语的建构，才能以此引人深思，引发共鸣。伴随着电影作为知识形态出现在公众视野，当我们因此开始对周遭的社会问题产生怀疑、申诉并寻求改变时，电影在知识社会学的维度中才得以真正展现出它的社会功能。影像与现实的互动，使电影成为无限逼近现实的渐近线，使电影成为通往影像知识生产的话语实践。

参考文献：

[1] 王小鲁.纽约的电影叙事[N].经济观察报，2020-07-06（038）.

[2] [德]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英汉对照本）[M].姚仁权，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7.

[3] [德]卡尔·曼海姆.卡尔·曼海姆精粹[M].徐彬，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35.

[4] [美]路易斯·贾内梯.认识电影[M].雄屏，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社，2017：316-317.

[5] [德]卡尔·曼海姆.思维的解构[M].桂桓，译.北京：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314.

[6] 刘涛.超越“美学”：知识生产与网络影评的“社会学想象力”[J].当代电影，2018（11）：33-39.

作者简介：王建祎（1989—），女，山西大同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影视文化。

周悦（1988—），男，甘肃武山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纪录片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