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秀
【摘要】 新加坡著名英语女作家林宝音最擅长刻画女性,分析林宝音小说离不开对小说中女性角色的描写与刻画的关注。《恋爱截止日》中的艾格尼丝是当时新加坡社会代表性女性的缩影,本文从自我与他者、男性与女性这两组二元对立的角度去分析艾格尼丝的性别身份认同问题。
【关键词】 女性;性别身份;认同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15-0010-03
一、引言
林宝音(Catherine Lim)于1942年生于马来西亚,1964年在马来西亚大学获得英语语言文学的学士学位,后来又在新加坡国立大学相继获得语言学的硕士和博士学位。林宝音从1978年开始写作至今,作品涉及小说,诗歌,评论等,被誉为是“新加坡作家的元老”。
《恋爱截止日》(Deadline for Love)是林宝音出版于1992年的小说集,这本小说集收录了12篇小说,围绕爱的主题,内容涉及新加坡两性婚恋,家庭及社会的方方面面。小说延续了林宝音一贯刻画细腻的笔锋,探讨人性与爱,个人与社会,男性与女性,展示了人文关怀。
《恋爱截止日》这篇小说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左右的新加坡,围绕艾格尼丝的婚恋问题展开,主要讲述了其貌不扬但却才华出众的艾格尼丝,在37岁的时候事业有成,却在婚恋市场屡屡碰壁。随着38岁生日的逼近,面对30多年来屈指可数的与异性接触的经历,艾格尼丝焦虑又绝望。最终与突然出现看似完美的理想结婚对象杜安闪婚。然而,看似幸福即将降临的生活背后,绝望重重。与艾格尼丝结婚的杜安实际上是同性恋,与相貌平平的艾格尼丝结婚不过是为了领取结婚证书,获得新加坡政府资助的组屋购买资格。得知真相的艾格尼丝愤怒又无可奈何。
二、性别身份认同
当代西方文学批评身份认同理论研究在国内已日渐成熟,一批学者对其进行了讨论,如陶家俊教授的《身份认同导论》,王宁教授的《流散文学与文化身份认同》等。越来越强调文化与制度批评,身份认同也日益成为女权、后殖民等批评流派的主要内容。根据张立波教授,身份认同(Identity)既可以理解为身份,也可以理解为认同。身份指个人或者群体用来确认自我在社会中的地位的特定的、明确的、具有显著特征的标准或尺度,如性别、种族、价值观取向、阶级等;认同指具体的个人或群体尝试去追寻、确立自我在社会文化上的地位身份,或者对自我身份的定位。
三、性别身份认同的冲突
(一)自我与他者
37岁的艾格尼丝在评价自我的时候,对自我的价值与成就是有一定的认同的。她的工作体面,业绩出色,她已位列新加坡知名记者之一,前途一片光明。经济方面,她收入可观并有大量积蓄,即使她资助了2个外甥和1个外甥女上学。为了减少开支,她和母亲住在一起。健康方面,她的状态相当好,虽然略为肥胖,但家族基因使然。家里人也很健康长寿,由此可预见她的身体不成问题。从工作、经济、身体、品德上看,艾格尼丝无可挑剔。她对自己的状态也相当满意。
然而,在婚恋情感方面,艾格尼丝毫无收获。她一直渴望爱情的馈赠和降临。她甚至统计出自己37年以来接触过的“爱”,甚至不能称之为“爱”,37年以来她與男性的接触屈指可数:与男性牵手的次数是3次,拥抱是5次,接吻是1次。然而这屈指可数的次数却与爱情无关,只是各种工作生活场合当中的礼节性接触。残酷的零恋爱现实,让艾格尼丝开始怀疑自己37年的人生。艾格尼丝对自我的认识、思考与评价离不开社会的影响。
张宁在《新加坡女性的就业与独身群体》一文中指出,20世纪80年代末起,鉴于自1965独立以来控制人口取得的巨大成效,出于提高人口质量与素质的考虑,新加坡政府进一步推行人口控制政策,鼓励高知群体早婚早育,多生多养。为保证这一政策的实施,鼓励具有较高文化水平的知识女性群体结婚生育,在婚介、育婴等方面制定了一系列的保障措施。Tan KennethPaul在Who's Afraid of Catherine Lim? The State in Patriarchal Singapore一文中揭示,新加坡女性的首要责任便是为国家孕育生命,女性的身体被视作生产未来劳动力的生育机器。当时的新加坡社会是鼓励女性结婚生子的,政策也是向结婚的女性倾斜,尤其是她这种受过教育的高知女性。女性认可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因为那时的女性生活在社会的审视和期待中。社会对女性的评价是建立在婚姻的基础上。不管事业再怎么成功,作为女性,没有结婚,大龄,仿佛就是过不去的坎。婚姻这个无形的评价标准让大龄未婚的艾格尼丝深深苦恼和焦虑。自我的认可与社会的认可存在巨大沟壑,是目前的她无法填补。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艾格尼丝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也有抗争过,与社会抗争。她不想沦为社会的他者,想活成遵从内心的自我。她想独立,和母亲分开住,想买房子,新加坡政府资助的舒适又负担得起的组屋。可是组屋的申请条件之一便是已婚。当时的新加坡政府为吸引年轻男女结婚,住房政策便倾向已婚男女,这实际上预示着像艾格尼丝这样永远和父母住的单身女性是受到社会谴责和非议的。在崇尚婚恋的大社会氛围,大龄未婚已经很令人沮丧挫败,更令人挫败的是想独立生活,买房却需要结婚证。艾格尼丝开始迷失了自我,沦为父权社会中的他者。
(二)女性与男性
社会由男性与女性组成,男性与女性互相影响和制约。根据Tan KennethPaul,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新加坡社会,男权色彩依旧浓厚,女性,即使身居高位,个人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依旧要展示男权定义下的女性特质,如男权视觉下的女性美,包括身材、外貌以及性格等。当时的新加坡男性只愿意迎娶地位相对低的女性,维持男性天生的优越感。因此,有想法有才华,身材肥胖的艾格尼丝是不满足男性对女性的期待的。从学生时代起到现在37岁,艾格尼丝从来没有得到过男性的青睐,男性群体的目光永远集中像菲奥娜那样脸蛋漂亮,发质迷人,身材苗条的女性身上。而她,身躯庞大臃肿,举止笨拙,身材矮胖,永远是男性回避的对象。
在男性视角下,艾格尼丝非常不自信,对自己的女性特质毫无认同。她甚至曾经天真地以为和期待,她拼命地从书籍汲取知识,从工作获得成就,男性就会对自己改观,自己就会得到男性的认可。艾格尼丝曾经是相信自己的,认可自我的,即使没有得到男性的注目,她拥有卓越的学术和专业成就,她能写出深刻并获奖无数的文章,这是屡受男性追捧的肤浅的菲奥娜所欠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拥有无数闪光点的她,竟然也被既不帅也不富裕的男性嫌弃。女性的自尊再次被打击。
女性与男性生而不同,在婚恋市场上男性受年龄的制约更少。而女性,受生理条件约束,有婚恋的有效期限。年龄越大,越不受待见,就越来越焦虑。37岁了,从来没有一场严格意义上的恋爱,38岁生日即将到来了,婚恋的截止时间就要到了。艾格尼丝更加忧虑了。所谓病急乱投医,迷茫不已状态下的艾格尼丝已失去自有的判断,当帅气迷人温柔内敛的杜安出现,开始追求她的时候,她彻底沦陷了。即使和杜安接触过程中,杜安表现出种种反常的举动,即使艾格尼丝怀疑也不敢表露,生怕吓走了杜安,生怕错过这37年以来的奇迹。杜安在语言上表示出对艾格尼丝极大兴趣和爱慕,然而肢体语言上却几乎无任何亲密的表示。最亲密的举动也就是拉着她的手过马路,平时只是目送她去办公室。艾格尼丝沉浸在杜安的甜言蜜语当中。每一次见面,杜安都会说“我欣赏你的文章”“你写的文章是我读过的最清晰最有见解”。仅有一次,杜安看着她的耳环对她说“我喜欢你的耳环,你去哪里买的”。这完全不符合热恋的表现。艾格尼丝渴望进一步的亲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拥抱。艾格尼丝安慰自己,或许杜安和别人不一样,他只是害羞内敛。她甚至卑微地想,杜安已经非常有诚意了,我既无财富又无财富继承的可能性,能看上我已经是人生奇迹了。
婚恋压力巨大的艾格尼丝已不敢奢求什么,面对种种行为不合常理的杜安,她好似别无他法,唯有默默地相信。平时的异常举动已让人疑心不已,关键时刻杜安的表现更是让人难以理解。从无恋人间的亲密,杜安就突然向艾格尼丝求婚了。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任何仪式感,甚至没有握紧艾格尼丝的双手。但是长期渴望进入婚姻的艾格尼丝没有迟疑,甚至信息若狂,她甚至以为杜安是当世少有好男人,他恋爱中迟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只是因为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不像一般的男人那样肤浅。他不是不爱她,只是因为太爱她了,在领证结婚以前不会对她有任何亲密行为,只是因为杜安爱她,在乎她,尊重她。她甚至为自己渴望进一步亲密的想法而羞愧不已。
求婚以后杜安立即和艾格尼丝去民政局领取结婚证买房。至于婚礼,艾格尼丝没有机会发表观点,杜安说一切从简,仅允许男女双方直系亲属出席。
杜安悄悄地掌控了整个婚礼的布置,接待以及婚房的装修,简单甚至匆忙地完成了。从头到尾,仿佛这不是两个人的婚礼,只是杜安的。从开始谈恋爱到结婚,杜安从来没有征求过艾格尼丝的意见,一直都是杜安控制一切。曾经认为自己不错的艾格尼丝,在男性面前也瞬间没有了主见,卑微到尘埃。直到此时,艾格尼丝依旧没有觉醒,没有真正怀疑杜安。她在默默地期待和幻想新婚之夜,或许杜安只是想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一刻。
新婚之夜,杜安对艾格尼丝说“我知道你会理解的”,“你是世间少有的非一般的女子”……杜安对于艾格尼丝从无爱意,他只是利用艾格尼丝,和她结婚,以结婚证换得政府组屋的购买权。
整个交往过程,艾格尼丝从来没有发声,在杜安面前,她只是按着杜安的意愿配合着,不敢质疑,不敢说出心里话。这是父权色彩极强的时代背景下男权的压制。他说话,她只能听;他行动,她只能配合。她只是他生活里的附属品,完全丧失了自己。
男女的不对等,伴随这次交往的始终。在男权意识的强势下,女性处于弱势。话语权的丧失,意味着权力的丧失,意味着艾格尼丝没有任何决策权。
四、结语
透过《恋爱截止日》中女主角艾格尼丝性别身份中自我与他者,女性与男性这两组二元对立,我们得以窥探20世纪90年代新加坡高知女性的身份认同状态。艾格尼丝既有一定的自我认可,又屈从于社会和男性的认可,在寻找自我和沦为他者之中挣扎。艾格尼丝的性别身份认同状态给予当代女性自我认同一定的启发。
参考文献:
[1]爱德华·赛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M].李琨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2]刘延超.新加坡英语文学创作的缩影——评新加坡著名女作家林宝音的小说创作[J].学术论坛, 2011,(02).
[3]Tan, KennethPaul. Who’s Afraid of Catherine Lim? The State in Patriarchal Singapore [J]. Asian Studies Review, 2009(33).
[4]張立波.后殖民理论视域中的东方民族文化身份[J].广东社会科学,2004,(05).
[5]张宁.新加坡女性的就业与独身群体[J].东南亚纵横,199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