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锁董事网络、融资约束与民营企业社会责任

2020-09-03 08:18李小青HungGayFung朱清香刘志雄
管理学报 2020年8期
关键词:董事连锁约束

李小青 Hung-Gay Fung 朱清香 刘志雄

(1. 河北工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2. College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University of Missouri-St. Louis; 3. 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

1 研究背景

改革开放40年来,民营企业伴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日益崛起,成为支撑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与国有企业相比,大部分民营创业企业由于规模小、资源不足,缺乏主动承担社会责任的意识。如何缓解民营融资约束,促进社会责任承担成为当前理论界和实践界亟待破解的难题。

连锁董事由于同时在多家公司担任董事职务,使所任职的公司之间形成社会网络关系。近年来,研究连锁董事网络整合社会资源的平台效应,成为学者们关注的新热点。既有研究表明,当连锁董事在社会网络中处于中心位置或占据结构洞时,有利于缓解公司与外部金融机构之间的信息不对称[1],可帮助企业吸引风险投资[2],降低债务融资成本[3],获取银行贷款[4]。在连锁董事网络对社会责任的影响方面,学者们大都发现,连锁董事有利于强化企业自愿性信息披露[5],促进环境绩效改善[6]和社会责任履行[7]。然而,也有学者持不同的论断。如BARKA等[8]研究发现,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并不显著;鲍丰华等[9]研究表明,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越丰富,企业的慈善捐赠行为越少。

通过文献梳理可知,已有研究大都基于关联范式,探讨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直接影响,从过程视角探析二者之间作用机制的研究相对较少。和成熟的大企业相比,民营创业企业资源相对缺乏。连锁董事网络是否能够帮助其缓解融资约束,使其在独善其身的同时,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做到兼济天下?已有研究难以提供明晰的答案。此外,实证研究表明,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受到组织边界条件的影响。在行政型治理向经济型治理转型的背景下,民营企业由于先天的制度劣势,更容易受到政府行为的干预;积极构建和各级政府之间的关系,成为中国民营企业的现实选择。对中国民营创业企业而言,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受到政治关联的影响?关于这些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检验。中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制度背景,为本研究提供了天然的实验场所。

综上分析,本研究拟以我国创业板民营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首先讨论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接下来,从融资约束中介作用视角,挖掘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可能存在的作用路径;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在连锁董事网络影响企业社会责任的过程中,政治关联所起的调节作用。在理论层面,本研究有助于澄清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作用机制,丰富关系文化背景下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影响的研究成果;在实践层面,能够为我国民营创业企业缓解融资约束,进而促进社会责任履行,提供可操作性的政策启示。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社会网络理论认为,企业战略决策会受到所嵌入社会网络的影响;资源获取、创新产出等都可以解释为其在网络中所处位置的函数[10]。关于行动者在社会网络中所处的位置,已有研究大都从中心度和结构洞两个方面进行刻画。“中心度”描绘行动者在社会网络中临近中心还是边缘[11];“结构洞”指在社会网络中,由于存在某些节点之间关系间断的现象,导致整个网络体系存在“间隙”[12]。鉴于行动者在社会网络中所处的位置,是决定其资源获取能力的重要因素,借鉴文献[1,9],本研究亦从中心度和结构洞两个方面,诠释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2.1 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

社会责任作为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不仅需要强大的人力资本和财务资本支持,还依赖于企业相关的管理能力、知识和经验。根据FREEMAN[11]的社会网络理论,以及BURT[12]的结构洞理论,一方面,连锁董事在社会网络中处于中心或占据结构洞时,凭借其独特的位置优势,有助于弱化公司与银行、风险投资机构等资金提供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帮助公司以更具竞争力的价格获得风险投资和银行贷款,缓解融资约束,提高投资效率,促进社会责任履行;另一方面,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时,在获取有价值的知识、经验、信息方面更有优势。例如,可以帮助企业学习先进的治污技术以及社会责任管理经验[5],促进社会责任履行。如MANDOJANA等[13]研究发现,连锁董事网络与环境绩效之间具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此外,当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时,能够更加准确地预测行业、市场等外部环境变化[1],更加了解与社会责任履行相关的技术、标准,能够帮助高管制定有效的社会责任管理政策,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

从组织合法性和声誉视角而言,社会责任与合法性密切相关。社会网络作为一种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对网络中参与者的行为具有约束作用。当连锁董事在社会网络中处于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时,其任职的企业会受到更多的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促使企业为提高合法性、维持良好的社会形象而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声誉对于连锁董事来说至关重要,好的声誉会给个体董事带来更多的董事席位。处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的连锁董事,一般都拥有较高的声誉。连锁董事为了维护其自身声誉也会加强对企业的监督,促使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如鲍凤华等[9]研究发现,当连锁董事在社会网络中处于优势位置时,易于获悉在社会责任方面对本企业的期望,增加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概率。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a当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位置时,有利于促进企业社会责任履行。

假设1b当连锁董事占据结构洞位置时,有利于促进企业社会责任履行。

2.2 连锁董事网络与融资约束

在中国关系文化背景下,企业之间的经济交易是通过所嵌入的社会网络进行的,因此,网络嵌入的结构和方式会影响企业经济交易结果。融资约束,顾名思义,是指企业的资金受到约束,没有办法向期望的项目投入足够的资金[14]。已有研究表明,关系网络是我国民营企业获取金融资源的关键途径[15]。基于资源基础观、信息不对称理论和合法性理论,本研究认为,连锁董事网络对融资约束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3个方面:①当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时,能够帮助企业有效地与外界沟通信息,缓解公司与资金提供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降低外部融资难度、缓解融资约束。如CHULUUN等[3]研究发现,董事网络可以作为信息的传播渠道来降低公司与外部债权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降低债券的违约成本。②连锁董事网络作为信息传递渠道的同时,也能对公司治理产生重要影响[5]。在中国关系文化背景下,关系或声誉等社会资本在企业生存、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当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时,其个人声誉往往较高,为了维护个人声誉资本,连锁董事在履行监督职能方面会更有效,有利于降低代理成本,提升公司治理效率、缓解融资约束。如陈运森等[16]研究发现,网络中心度高的独立董事有利于缓解公司投资不足,也有助于抑制投资过度,因此投资效率更高。③组织合法性反映了社会公众对组织行为是否可取、正确或恰当的认知和看法[17],高的合法性能够帮助民营创业企业获取和开发有助于其生存、发展的各种资源。作为一种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当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时,有利于提高组织合法性,使民营创业企业更容易获得银行贷款、商业信用和风险投资,缓解企业融资约束。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a当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位置时,有利于帮助企业缓解融资约束。

假设2b当连锁董事处于结构洞位置时,有利于帮助企业缓解融资约束。

2.3 连锁董事网络、融资约束与企业社会责任

基于信息不对称理论的学者认为,企业积极地履行社会责任,能够降低与外部资金提供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帮助企业获取有价值的生产要素,积累竞争资源。基于资源基础观的学者则持不同的观点,认为融资约束是影响社会责任承担的重要因素之一,只有当企业存在闲置财务资源时,才有能力承担社会责任[18]。与该观点相一致,李长青[19]研究证实,当企业存在较高融资约束时,企业治理环境污染的动力会被弱化,进而抑制了企业环境责任能力的提升。

存在融资摩擦的情况下,外部资本的可得性不仅影响公司的投资总额,而且影响投资类型选择。根据资源基础观和社会责任的财务冗余观[20],当公司面临融资约束时,会优先安排业务投资需求,然后再考虑社会责任投资和其他自由裁量活动。与该观点相一致,BENLEMLIH等[21]研究发现,公司投资在社会责任活动方面的资源水平,主要依赖于资源的可得性。与面临融资约束的公司相比,不受融资约束影响的公司由于存在更多的资源冗余,更有可能关注社会责任问题。在我国目前从行政型治理向经济型治理转型的制度背景下,融资约束是制约中国企业,尤其是中国民营企业发展的关键因素[15]。由于政治资源和经济资源向国有大企业倾斜,长期以来,我国民营企业大都面临融资困境。相对于资源匮乏的企业,资源丰裕的企业更有能力履行社会责任战略,在研发、生产、销售环节添加社会责任属性[22],从而降低经营风险,获得竞争优势。当连锁董事在社会网络中处于优势位置时,能够帮助企业获取有价值的资源,缓解融资约束,增加对社会责任方面活动的投资,促进社会责任履行。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a融资约束中介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

假设3b融资约束中介了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

2.4 连锁董事网络、政治关联与企业社会责任

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会受到政治关联的影响:①在中国现有制度背景下,仍然有部分资源分配行政化,民营企业面临所有制歧视。政治关联一定程度上作为正式制度的替代,能够帮助民营创业企业获取政府控制的关键性资源,弥补因为正式制度不完善导致的资源分配不合理的问题[23],弱化融资约束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使得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影响得到增强。②民营创业企业希望借助社会责任履行,来强化与各级政府之间的关系,提高组织合法性。由于政治关联能给企业带来诸多好处,企业在获得政府“恩惠”的同时,自然也需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与不具备政治关联的企业相比,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很有可能为了缓解自身压力而服务政府目标,帮政府“排忧解难”,在就业、慈善、纳税等方面更为积极主动,因此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③根据新制度主义理论,合法性对企业的生存、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其中,政府与市场是塑造企业合法性的两大重要驱动来源[24]。当民营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存在政治关联时,通常被认为具有较高的地位、声誉与组织合法性,受到社会各界更多的关注。为了维持“高合法”性水平和企业形象,企业将会投入更多的资源来从事社会责任活动,从而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促进作用。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a政治关联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影响。

假设4b政治关联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影响。

3 实证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初始样本为中国创业板民营上市公司2012~2017年的数据。为了保证研究的效度,遵循以下条件,对初始样本进行了筛选:①剔除了ST和*ST公司;②剔除了金融、保险行业上市公司;③剔除了董事兼任、企业社会责任、公司特征等指标缺失和无效的样本。通过层层筛选,最终得到包括2 226个公司/年的有效观测值。

企业社会责任数据来源于和讯网。为了获取连锁董事网络位置的数据,本研究首先从CSMAR数据库下载样本公司2012~2017年的董事简历,从中手工搜集连锁董事的兼任信息,构造“董事-公司”[0,1]关系矩阵。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将“董事-公司”关系矩阵导入UCINET 6.0软件,计算出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指标。调节变量和控制变量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

3.2 变量设计

(1)因变量参照冯丽艳等[25]的研究,本研究采用“和讯网”发布的上市公司社会责任综合评分对其进行测量。“和讯网”利用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报告和财务报告相关信息,从股东责任,员工责任,供应商、客户和消费者责任,环境责任,社会责任(主要为税收和慈善捐赠)5个方面,设计社会责任综合测评体系,各一级指标又分别设立了二级、三级指标,能够较为全面和客观地评价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情况。

(2)自变量网络中心度(DC)刻画行动者在社会网络中居于怎样的中心地位,包括程度中心度、中介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等。其中,程度中心度在度量网络各节点之间关系连通性方面最有效[11]。由此,本研究将标准化后的程度中心度作为网络中心度的测度指标,计算方法如下:

(1)

式中,θij表示节点公司i和j之间是否存在连锁董事关系,如果其间存在连锁董事关系则赋值为1,否则为0;n表示连锁董事网络中公司的数量。

结构洞(SH)反映社会网络中两个行动者之间的非冗余联系[12],计算方法包括有效规模、效率、限制度、等级度4种。由于限制度的应用最为广泛,借鉴MARTIN等[1]的研究,采用“1-限制度”对网络结构洞进行度量

(2)

(3)中介变量关于融资约束(SA),借鉴孙雪娇等[26]的研究,采用基于公司规模和公司年龄构建的SA指数对样本公司融资约束进行度量

SA=0.043×(SI)2-0.040×AG-0.737×SI,

(3)

式中,SI表示公司总资产的自然对数;AG表示公司年龄。SA指数采用经过通货膨胀调整后的指标,SA绝对值越大,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越大。

(4)调节变量本研究借鉴李维安等[27]的做法,将企业实际控制人的政治身份作为衡量政治关联的标准,具体如下:如果企业的实际控制人(董事长或总经理)曾经在党委(含纪委)、政府、检察院等部门任职,或曾经或现在担任党代表、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则界定为企业存在政治关联,赋值为1,否则为0。进一步地,考虑到曾经或现在担任中央类的政府官员、全国人大代表和担任地方类官员、地方人大代表的管理者层级不同,其对地方银行、地区消费者、全国投资者等会有不同的影响效果,本研究进一步将政治关联分为中央政治关联(CE)和地方政治关联(LC)两个层次。

(5)控制变量借鉴已有研究,本研究控制了公司规模(F)、成长性(G)、财务绩效(RA)、财务杠杆(LA)、企业价值(TQ)、财务冗余(SL)、股权集中度(TS)、董事会规模(BO)、二元性(DU)、独立董事比例(ID)的影响。此外,本研究还控制了时间因素可能产生的影响。

所有变量的定义与说明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3.3 模型构建

本研究构建了如下模型,以检验假设1,即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4)

式中,CSRit代表公司i第t年的社会责任表现;BNit代表连锁董事网络,包括网络中心度(DC)和网络结构洞(SH)两个指标;CRit代表所有的控制变量;α0代表常数项;α1代表变量BNit的回归系数;αj代表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j代表控制变量个数;εit代表随机扰动项。

通过构建如下模型,以检验假设2,即连锁董事网络对融资约束的影响。

(5)

式中,SAit代表公司i第t年的融资约束;θ0代表常数项;θ1、θj均代表回归系数。

为了检验假设3,即融资约束对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关系的中介作用,构建如下模型:

(6)

式中,γ0代表常数项;γ1~γj均代表回归系数。

根据BARON等[28]的研究,中介效应检验过程包括4个步骤:①解释变量(BNit)显著影响被解释变量(CSRit);②解释变量(BNit)显著影响假定的中介变量(SAit);③控制了解释变量(BNit)的影响后,中介变量(SAit)显著影响被解释变量(CSRit);④引入中介变量(SAit)以后,解释变量(BNit)对被解释变量(CSRit)的影响变小。

本研究构建如下模型,以检验假设4,即政治关联对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关系的调节作用。

CSRit=β0+β1BNit+β2PCit+β3BNit×PCit+

(7)

式(7)与式(4)的被解释变量、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均相同,只是在式(4)的基础上增加了政治关联(PCit)以及政治关联与连锁董事网络的交互项BNit×PCit。其中,β0表示常数项;β1~βj均表示回归系数。如果β3显著大于0,则说明政治关联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影响;β3显著小于0,则说明政治关联弱化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影响;如果该系数并不显著,则表明政治关联不会对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

4 实证过程及结果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2。由表2可知,企业社会责任(CSR)的平均值为22.726,远远低于“和讯网”披露的该项指标的及格线60(满分为100),说明目前中国创业板民营上市公司社会责任还处在一个较低水平;企业社会责任(CSR)最大值是85.570,而最小值却为-18.160,标准差为11.363,表明不同样本公司的社会责任表现相差悬殊。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DC)的均值为0.036,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SH)的均值为0.538,低于王营等[29]建议的0.79,说明和沪深主板上市公司相比,创业板上市公司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丰富度相对较低。由表2还可知, 42.7%的样本公司与政府之间存在政治关联;存在地方政治关联的企业在样本中占38.9%(远远超过中央政治关联7.1%),说明样本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董事长或总经理)曾经或现在担任地方政府官员、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是与政府建立关联的主要方式。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N=2 226)

4.2 多元回归分析

自从2009年10月30日中国创业板创立以来,上市公司数量已由最初的28家发展到2017年底的739家,不同年度之间公司数量存在较大差异。为了保证样本量,增加估计的精度,本研究基于混合截面数据,运用OLS方法对前文所提假设进行检验。

4.2.1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针对前文提出的假设1,本研究采用式(4)检验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实证结果见表3。

表3 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N=2 226)

表3中,列(1)、列(2)未考虑行业、年度效应对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关系的影响。检验结果表明,网络中心度(DC)和网络结构洞(SH)对企业社会责任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当连锁董事处于社会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位置时,有利于促进企业社会责任表现的提升,假设1a和假设1b得到支持。列(3)、列(4)在控制了行业和年度可能产生的影响后,进一步检验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结果显示: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回归系数分别为23.554和3.723,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假设1a和假设1b再次得到验证。

为了考察上述结果的稳健性,保证结论的可靠性和严谨性,本部分通过检验内生性、改变回归模型、替换变量3种途径进行稳健性检验。

(1)检验内生性考虑到当企业社会责任表现好时,更容易吸引在社会网络中处于占据优势位置的董事。为了排除可能存在的逆向因果关系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借鉴已有研究,以地理集中度(GC)、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DC-In)和结构洞(SH-In)的行业均值为工具变量,运用2SLS对变量之间的关系重新进行检验(见表4)。由表4可知,对工具变量进行Sargan检验的结果(p值均大于0.10)说明不存在过度识别问题;Cragg-Donald检验F值分别为25.287与16.871,p值均为0.00,说明通过了弱工具变量检验。两阶段回归结果见表4中第(1)~(4)列。列(3)与列(4)中,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与企业社会责任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控制了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后,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促进作用仍然成立。

表4 内生性检验结果(N=2 226)

本研究还采用滞后一期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作为解释变量,检验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由列(5)、列(6)可知,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依然在5%的水平显著为正,再次证明研究结论不会受反向因果关系的困扰。

(2)改变回归模型为了弱化可能存在的异方差性对回归结果的影响,本研究运用修正了White异方差标准误的方法对假设1再次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5中第(1)、第(2)列。为了进一步控制组内及组间序列相关问题对回归结果可能产生的影响,本研究运用对公司和年份双重聚类(Cluster 2)的方法对假设1再次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5中第(3)、第(4)列。

表5 改变模型检验结果(N=2 226)

虽然为了保证足够的样本量,提高估计结果的精确度,本研究以适用于混合截面数据的OLS作为基本模型;本研究也采用控制异方差和自相关问题的面板数据模型(Xtgls),进一步检验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5中第(5)、第(6)列。由表5可知,第(1)~(6)列DC和SH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改变回归模型后主效应的研究结论非常稳健。此外,考虑到企业行为往往存在惯性,因此第t期的企业社会责任可能会受到上一期的影响。本研究采用动态面板数据模型(GMM),对连锁董事网络(DC和SH)与企业社会责任(CSR)之间的关系再次进行了检验,结果未发现显著差异(1)② 受篇幅所限,未在文中列示,留存备索。。

(3)替换变量除了社会责任得分外,“和讯网”同时把企业社会责任分为5个等级,对应的分数区间分别为[100~80]、[80~60]、[60~40]、[40~20]及20以下。本研究进一步把社会责任等级作为代理变量,检验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自变量方面,借鉴已有研究,用中介中心度(BC)代替程度中心度(DC),以结构洞有效规模代替约束系数,再次对假设1a和假设1b进行了检验,回归结果与表3基本一致②。

4.2.2连锁董事网络、融资约束与企业社会责任影响机制检验

在上文中已经得到连锁董事网络促进企业社会责任的经验证据,本部分将借鉴BARON等[29]的中介效应检验程序,基于融资约束中介作用的视角,考察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路径,回归结果见表6。

表6 融资约束中介作用回归结果(N=2 226)

表3中的回归结果显示,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与企业社会责任显著正相关,满足了BARON等[29]方法的第一步。由表6中列(1)可知,网络中心度的回归系数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负(系数为-0.543,p<0.01);列(2)中,结构洞的回归系数在5%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负(回归系数-0.062,p<0.05),表明当连锁董事位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时,有利于缓解融资约束,假设2a和假设2b得到支持,通过了中介效应检验第二步。列(4)、列(5)将网络中心度、结构洞和融资约束同时引入模型后,网络中心度DC对CSR的影响系数为21.480(p<0.01),小于表3中列(3)的回归系数23.554;网络结构洞SH对CSR的影响系数为3.453(p<0.01),小于表3中列(4)的回归系数3.723。这意味着:融资约束部分中介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因此假设3a和假设3b得到印证。

为了检验模型拟合程度在不同情况下的一致性,本研究采取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法(Bootstrap技术),再次对融资约束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具体做法为:在原有样本数据的基础上,通过重复随机抽样的方法,抽取出1 000个Bootstrap子样本;然后对所生成和保存的1 000个中介效应估计值按照大小进行排序,据此获得95%的中介效应置信区间,结果见表7。

由表7可知,在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DC)对企业社会责任(CSR)的影响关系中,融资约束的间接效应值为2.179(p<0.01),95%的置信区间为[8.094, 37.270];直接效应值为22.682(p<0.05),95%的置信区间为[0.463, 3.895]。在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SH)对企业社会责任(CSR)的影响关系中,融资约束的间接效应值为0.233(p<0.01),95%的置信区间为[1.384, 5.195];直接效应值为3.289(p<0.05),95%的置信区间为[0.371, 0.463]。间接效应区间均不包括0,因此融资约束中介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表7 中介作用Bootstrap回归结果(N=2 226)

4.2.3连锁董事网络、政治关联与企业社会责任

为了进一步厘清政治关联对连锁董事网络与社会责任关系的影响,本研究在式(7)中纳入连锁董事网络与政治关联的交互项,并考察BNit×PCit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8。由表8列(1)和列(2)可知,DC×PC的回归系数为22.211,SH×PC的回归系数为4.419,分别在10%与5%的水平显著为正。这表明政治关联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影响,假设4a和假设4b得到支持。

表8 政治关联调节效应回归结果(N=2 226)

在中国的资本市场中,政治关联是一项弥足珍贵的“关系”资源。政治联系一定程度上作为正式机制的替代和连锁董事网络的补充,能够帮助民营企业获得贷款、促进民营企业发展、获得更多的补贴收入、提高企业经济绩效等,进而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由于中央政治关联和地方政治关联层级不同,对政府资源配置的影响亦不相同,因而对企业行为可能会带来不同的作用。由此,本研究进一步考察了政治关联不同层级对连锁董事网络与社会责任关系的调节作用,回归结果见表8中第(3)~(6)列。列(3)和列(5)显示,不管是与中央政府之间的政治关联还是与地方政府之间的政治关联,均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然而,DC×CE的回归系数(β=47.244,p<0.05)远远大于DC×LC的回归系数(β=23.179,p<0.05)。列(4)和列(6)显示,不管是与中央政府之间的政治关联还是与地方政府之间的政治关联,均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然而,SH×CE的回归系数(β=8.705,p<0.05)远远大于SH×LC的回归系数(β=4.426,p<0.05)。回归结果表明,相比与地方政府之间的政治关联,企业与中央政府之间的政治关联对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关系的影响更大。

除了政治关联层级之间的差异,企业与政府之间建立政治关联的途径也存在差异,主要包括代表委员型政治关联(DP)和政府官员型政治关联(OF)两类。如果企业的实际控制人曾经或现在担任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则界定为代表委员型政治关联,赋值为1,否则为0。与此相类似,如果董事会成员中有前政府部门的官员,则界定为政府官员型政治关联,赋值为1,没有则为0。以此为基础,本研究进一步检验政治关联不同类型对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关系的调节作用是否相同,回归结果见表9。

由表9中的列(1)和列(2)可以看出,代表委员型政治关联与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交互项DC×DP的回归系数为33.451,在1%的水平显著;代表委员型政治关联与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的交互项SH×DP的回归系数为5.450,在5%的水平显著。表9中的列(3)和列(4)显示,官员型政治关联与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交互项DC×OF的回归系数为25.864,与连锁董事网络结构洞的交互项SH×OF的回归系数为-0.796,p值均大于0.10。由此回归结果表明,代表委员型政治关联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对社会责任的影响,政府官员型政治关联对二者关系的调节作用并不显著。说明当企业的实际控制人担任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时,处于对个人和企业声誉的考虑,在社会责任履行方面表现更加积极。

表9 不同类型政治关联调节效应回归结果(N=2 226)

5 研究结论与启示

5.1 研究结论

本研究以2012~2017年中国创业板民营上市公司为样本,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以从公司年报中手工搜集的连锁董事兼任信息为基础构建整体网,进而通过UCNET软件计算网络中心性和结构洞指标,实证检验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连锁董事网络中心度和结构洞均与企业社会责任显著正相关;当连锁董事处于网络中心或占据结构洞时,有利于帮助企业缓解融资约束,促进企业社会责任履行。进一步研究发现,政治关联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就政治关联层级而言,和地方政治关联相比,中央政治关联对二者关系的影响更大;就政治关联类型而言,代表委员型政治关联强化了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正相关关系,但官员型政治关联对二者关系的影响并不显著。本研究的结论表明,连锁董事作为公司与外部环境之间的桥梁和媒介,可以凭借其在社会网络中的独特位置,帮助企业获取有价值的知识、信息和财务资源,缓解融资约束,促进企业社会责任履行。

5.2 管理启示

本研究丰富了中国情境下连锁董事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关系的研究文献,同时对促进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提供了新的路径和抓手,对各级政府制定推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政策,亦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参考。

本研究的结论对我国民营创业企业具有重要启示。承担社会责任是企业作为微观经济主体应负的义务。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不仅有助于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还有助于实现产品差异化、增强竞争优势。然而,履行社会责任需要付出一定的成本,离不开企业资源的支持。连锁董事作为企业获取外部资源、缓解融资约束的重要途径,对促进企业社会责任履行具有重要作用。鉴于此,在董事会成员选聘上,民营创业企业应该优先选择在社会网络中占据优势位置的个体进入董事会,充分利用连锁董事网络这一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帮助企业获取关键资源,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帮助民营企业在独善其身的同时,能够做到兼济天下。

本研究的结论对于政府层面也有重要启示。强化企业社会责任履行,对于助力新常态背景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现民生改善、文化繁荣和生态良好具有重大意义。为了实现企业与社会共生共荣,维护中国经济的稳健、可持续发展,政府部门一方面可以借助企业与政府之间的政治关联,引导民营企业增强社会责任感,致富思源、义利兼顾,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另一方面,应当进一步完善有关社会责任履行的法律法规,制定更加完善、合理的社会责任信息披露机制,提升企业信息披露质量,保证利益相关者的合法权益。

本研究存在以下两方面局限:①重点阐释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作用机制,关于连锁董事网络关系强度的基本特征及其对企业社会责任的作用逻辑,一样值得深入探讨,未来可以进一步围绕该主题进行研究;②虽然本研究基于创业板民营上市公司的数据,研究了连锁董事网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效应及作用路径,但研究结论的运用仍需谨慎。未来可以进一步通过对非上市民营创业企业的多案例研究和大样本实证研究,来拓展研究结论的普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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