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娜
1930 年代外籍税务司管理下的中国海关在上海开设海关图书馆。这座位于上海新闸路的海关图书馆既收藏了与当时中国经济密切相关的书籍,也保存着海关的早期档案,是兼具图书馆和档案馆职能的机构。海关图书馆馆长阮寿荣在《海关图书馆志略》一文中对该馆发展简史、藏书内容、使用方法等有过详细说明,但对所藏档案语焉不详[1]。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海关图书馆不复存在,原有馆藏被移交他处,部分图书移交至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荣真、乐平、马巍就这部分馆藏展开过论述[2]202-245。海关图书馆也被作为近代上海设立的诸多图书馆之一予以介绍[3]579[4]78,但专门研究较少。本文对该馆的历史沿革和机构设置、图书和档案的收藏与管理状况、地位与作用等展开探析。
近代海关设置图书馆的提议由来已久,早在1854年6月29日,英、美、法驻上海领事与署上海道台吴建彰开会讨论援引外国人到中国的海关参与管理之时,就提及未来海关应该注重涉外资料的搜集:“凡是和外国惯例与法律有关的地方以及和这些惯例与法律根据条约规定在中国执行情形有关的地方,各委员应该随时准备向海关监督提供参考资料和意见。他们应该在正式的要求下,同样地提供给上述监督和三个有约国领事中的每一领事以其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一切有关船舶和关税征收事宜的资料,并以他们册籍和档案供备自由检阅,但是各委员并没有权利准许其他任何方面检阅这些册籍和档案。”[5]118
近代海关特别注重图书、档案等资料的收集和整理,以便为海关业务开展提供参考。赫德(Robert Hart)担任总税务司后,尤其注重与海关业务相关的图书资料搜集,在总税务署建立专门图书馆,各口设立图书室,以便海关在工作中可以借助这些“广泛及准确”之资料解决“过去及将来需要应付之诸多问题”。以总税务司署图书馆为例,1900年庚子事件使其被毁,“许多书籍、文选、手稿损失俱尽无法挽回”。清末新政时期总税务司署重新搜集书籍,逐渐形成总税务司藏书和总税务司署图书室。总税务司藏书主要供总税务司使用。总税务司署图书室的藏书保存于办公室走廊书柜中,供各科税务司和副税务司使用。此后造册处税务司福贝士(A.H.Forbes)对这批藏书进行编目,使之井然有序[6]67。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图书馆事业蓬勃发展,近代意义的各类图书馆相继建立,以文华图专为代表的图书馆学教育开始培养专业人才。上海作为中西文化交汇之地,这一时期图书馆发展蔚为大观,“公共图书馆及机关图书馆、专门图书馆等相继成立,学校图书馆发展也较快”[4]2。1929年海关总税务司署由北京迁往上海,原总税务司署图书室与位于上海的海关造册处图书室合并,亟需设立新的机构对海关内部的图书资料进行整合。受当时社会大环境影响,以及海关对建立机构图书馆的需求,建设海关图书馆被提上日程。
赫德是中国近代在华影响力最大的英国人之一,任近代海关第二任总税务司,1861-1908年掌管中国海关,长达半个世纪之久。赫德在任期间完善了海关制度,主持海关参与到中国的外交、邮政、博览会、舰艇购置等多项事务。赫德故去后,为表纪念,上海有条马路被命名为赫德路,海关总税务司署门前也专门树立赫德铜像。
魏尔特(S.F.Wright),英籍税务司,1903年进入海关,任总税务司署襄办会计科副税务司、(襄办)管理税账副税务司、秘书科税务司、总税务司汉文秘书科税务司等职[7]33-42,整理编辑海关档案文献《中国海关的起源、发展及其活动文件汇编》 (Documents Illustrative of the Origin Development and Activities of the Chinese Customs Service),著有《中国关税沿革史》 (China’s Struggle for Tariff Autonomy:1843-1938)、《赫德与中国海关》(Hart and the Chinese Customs)、《自民国元年起至二十三年止关税纪实》(China’s Customs Revenue Since the Revolution of 1911),是早期最有影响力的海关史学者和知名汉学家。
1929年11月4日,时任秘书科税务司的魏尔特在给总税务司梅乐和(F.W.Maze)的呈文《呈为请准设立赫德纪念图书馆并拟具设馆办法具呈仰祈》中提出,合并“总税务司署图书室及造册处图书室内现有之图书”作为基本收藏,建立赫德纪念图书馆。按照魏尔特的设想,该馆宗旨在于“为适应现在及将来需要宜设立图书馆一所,储藏与中国农、工、商业及财政、经济等有关之中、日、英、法、德、俄文各种书籍、报告、报纸、杂志等项,专备参考之用”。选址方面,就近选择造册处附近不难改建的建筑即可。为便于日后管理,“派年富学优之华籍帮办一员充任该馆馆长,受造册处税务司之监督,管理馆中事务”。利用方面,“该馆所存各项图书仅备参考之用,不准借出馆外阅览。凡各校学生以及其他中外人士,如持有相当之介绍书,得免费来馆参考”[6]68。11月14日国民政府财政部关务署1464号指令同意魏尔特设立图书馆的大部分提议[6]69,同意海关建立图书馆。但是,魏尔特提议的“赫德纪念图书馆”之名被否定,更名为“海关图书馆”。
经过近两年筹备,1931年6月1日海关图书馆开馆。开馆之初,由于重新编目和分类工作尚未完成,故只对关务署、税则委员会及海关人员开放[6]68。10月10日,上述工作完成,对公众开放[8]。这是一所“广集关于本国商业、财政、经济及农工业各种中外图书、论文、杂志、报章”等图书资料,并“保存海关一切档案中与历史有关,或有保存价值之重要文件”等档案文献,兼具图书馆和档案馆功能的文献保存机构[6]67。
海关设立图书馆的首要目的是为海关的机构管理和关务顺利开展提供参考资料。这是一座为海关机构运作服务的机关图书馆,其人员组织、馆舍选定、经费来源、规章制度都有明显的海关特色。为保障海关图书馆的有效管理,关务署和海关总税务司署共同任命委员会专门负责。按照规定,委员会最早的成员包括来自关务署的李干、林鸿赉,海关总税务司署造册处税务司许礼雅(H.D.Hilliard)、汉文秘书科税务司丁贵堂以及机要科税务司魏尔特[6]67。毕业于海关税务专修学校的华员阮寿荣任图书馆馆长。
海关图书馆经费来自海关关税,故有充足保障。按照魏尔特提议,1929年11月经关务署同意,海关图书馆筹设之初从海关税收款项中一次性拨付5 万元,分10 个月拨付,每个月提取5,000 元,用于改建馆舍、购置书橱、添置家具、增购新书籍[6]68。工作人员的薪资以及每年购置图书的款项由海关逐年拨付,仅1932年购书经费就达3万元[9]。
海关图书馆最初选址上海新闸路1714 号,造册处楼下。海关建筑师德为森(W.R.Davison)负责馆舍改造工作,最终将该建筑一楼原来的若干房间打通,改建成阅览室和书库[6]67。1935年,由于馆藏空间受限,由德维森和吴景祥设计,在老馆东的新闸路1708号建造四层海关图书馆新馆舍[1],1936年建成开放[10]113。“新馆环境幽静,共分为四层,底层主要部分,为阅览室可容读者五十人,内进为职员办公处,阅览室之四隅,分置各项设备,如铜质中西文卡片目录柜,杂志陈列架,及常用主要中西文参考书架,二层为西文书库,三层为中文书库,四层为馆长办公室,西文编目室、研究室、档案室、文具储藏室,有卫生、暖气、电扇等设备,并有特设运输之小电梯”,实乃当时“最新式之图书馆”[1]。图1为1937年《关声》第五卷六七期合刊刊登的海关图书馆照片。
图1 海关图书馆照片
海关图书馆成立后,以丰富的馆藏闻名于世,“所搜藏之书籍,偏于有关我国文物及经济资料”,在当时上海的图书馆界具有独特地位,是当时“中外注目之机构”,时人关于海关图书馆的介绍经常见诸报端[1]。
自1929 年国民政府批准设立海关图书馆后,阮寿荣着手整理总署及统计科所有存书。1931年初,阮寿荣被派往北平进行为期6个月的专业学习,“往北平实习及参观各大图书馆,以资借镜”[1]。他在北平市立图书馆和协和医学院图书馆专家指导下,学习编目、书籍分类和一般图书馆工作[6]67。海关图书馆成立后,在图书分类、目录编制、借阅管理、对外开放4个方面皆形成一套规范的管理制度。
(1)图书分类方面,采用“杜威分类法”[11]579。该馆藏书按照书写语言和图书类型分为甲、乙、丙3 部,每部之下又有分类。甲部为中日文书籍,下分总类、经济类、丛书、史地类4种;乙部为西文书籍,下分总类和有关中国经济、政治、民俗之书2种;丙类为杂志,分中文杂志和西文杂志2种[12]。
(2)目录编制方面,海关图书馆将图书管理和检索利用有效结合,编制多种目录便于利用。为方便读者,编制卡片目录用于检索,其中:“中西文书籍杂志,均编有最新式之卡片目录。本馆每一书籍,通常均编有三种卡片,即书名卡片、著者卡片、标题卡片。目录排列方法,以每一卡片之第一行第一字为标准。中文依照第一字之笔画多少为排列之次序,同笔者照康熙字典部首先后次序排列。西文依英文,字母次序排列,凡读者入馆欲阅何书,当先查目录。”[12]查阅方法是“知书名者,查书名卡片。知著者姓名者,查著者卡片。不知书名亦不知著者姓名,欲阅何类内容,则当查标题卡片,按图索骥不难检得。凡标题卡片,皆用红字书写,以别于书名及著者卡片”[12]。为便于图书管理,采用登记簿管理图书,编制《海关图书馆书籍登记总册》。对外经贸大学现存有2册《海关图书馆书籍登记总册·(甲)汉日文书籍》和1册《海关图书馆书籍登记总册·(乙)西文书籍》,有学者考证这3册只是海关图书馆书籍登记总册的一部分,但是通过这些册子可知其目录编制方法,如“7100《三辅决录》 张澍”,“4《书目答问》张之洞 光绪四年 刻本”[13]211。还编制《每月新书指南》进行情报报道,“凡新添之期刊书籍,逐月编制新书指南,摘录书名、著者姓名、出版日期、内容提要”,“俾使读者先睹为快”[12]。
(3)借阅管理方面,按照1931年《中华民国海关图书馆章程》规定,公众亦可进馆阅览。读者需按照规定呈递保证书、办理入门证即可进馆阅读。图书、杂志、报纸等向公众开放的资料供读者在馆内阅览,如需外借需经统计科税务司和馆长同时书面允准,一个月内予以归还即可[6]70。读者如需进入书报室阅览,需在登记簿上进行个人信息登记,进入以后可以使用目录卡片进行信息检索[14]。在具体实施过程中,由于该馆为海关服务,书籍要随时供应海关公务之需要,“任何个人,除为公务急需概不出借”[12]。
(4)对外开放方面,为将开放信息让更多人知晓,海关图书馆的对外开放时间以及具体地址等基本信息多次见诸报端。1931年10月10日开馆当天,馆长阮寿荣在《申报》刊登广告称:“本馆现定于十月十日起正式公开,凡有志来馆参考者,可于每日上午九时半至十二时半,下午二时至五时(星期及假日除外),至新闸路一七一四号(胶州路附近)。本馆面索章程可也。”[8]为了便于读者知晓馆藏信息,海关图书馆将西文书籍的出版消息登报说明:“兹闻该馆之西文图书目录业已出版、海关出版之公开表册目录、亦详载无遗、诚为研究我国各项问题、尤其我国国际贸易问题者、所必备之参考书、每册仅售价五角、由该馆迳行发售、并闻印书无多望购者从速。”[15]
海关图书馆广集“关于本国商业、财政、经济及农工业各种中外图书、论文、杂志、报章”等资料[16],1930 年代馆藏的“中国问题及经济学”[17]“英文之经济商业”[18]书籍在当时图书馆中最多,这一馆藏特色使其在当时上海200多所图书馆中脱颖而出。
1932年10月20日第5卷《中国评论》发表署名为邝耀坤(Edward Y.K.Kwong)题为《介绍一座图书馆》的英文文章,介绍海关图书馆的馆藏。1931 年开馆时,馆藏约3,000 多卷外文出版物,1932年增至1万卷左右,包括与中国问题相关的中外文出版物,大多具有永久的保存价值,在一般图书馆极难见到,“在海关图书馆阅览室,可以找到每本可以想到的中外有关中国和中国事务的期刊”[14]。1934 年海关华员主导的《关声》报道“海关图书馆的藏书数目约有一万六千余册”,“有历年关于国际贸易的海关报告册,海关行政上的档卷,世界各国的年鉴与关于我国历史的各省县志等书籍”,“为其他图书馆所不能及”[16]。1948 年阮寿荣在《海关图书馆志略》[12]中提到当时馆藏5万多册,其中中日文书籍共4万余册,西文书籍共1万余册,中文杂志2,000余册,西文杂志2,500余册。根据外经贸大学图书馆藏《海关图书馆书籍登记总册·(甲)汉日文书籍》所载中日文图书共计45,915 册,《海关图书馆书籍登记总册·(乙)西文书籍》所载西文图书共计11,713册[13]208。
由于海关图书馆藏书目录不可考,根据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现藏海关图书馆原藏书,结合邝耀坤记载,例举海关图书馆藏部分书目如下:
日文藏书最丰富,包括《世本》《三辅决录》《楚辞补注》《学易集》《明实录》[13]211《大清会典》《通典》《通志》《文献通考》《续通典》《清通典》《续通志》《清通志》《续文献通考》《清文献通考》,以及各省志、各府县地名相关书籍[14],《贩书偶记》《书目答问》《引得》《中国国民党年鉴》等当时出版的书籍[13]212。
西文书籍也颇为丰富[14],包括1699 年版尼霍夫(Nievhoff)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大使晋谒中国皇帝——鞑靼大汗》(Embassy to the Grand Tartar Cham,又称《尼霍夫游记》)、1799年版小斯当东(George Thomas Staunton,1781-1859)的《英使谒见乾隆纪实》(An Authentic Account of An Embassy from the King of Great Britain to the Emperor of China)、1788年版法国传教士格鲁贤(Grosier)的《中国通志》(General Description of China),也收藏有法国汉学家们的作品,如小德金(Chrétien-Louis-Joseph de Guignes)著4卷本《从法国、马尼拉到北京的旅行》(Voyagesà Peking,Manille et de France),等等。
最有特色的馆藏是1860年代开始,造册处统一印刷出版的各类公开出版物,最广为人知的是“贸易报告”“贸易统计”“十年贸易报告”等。
期刊种类不多。外文杂志包括英文版《皇家亚洲学会志》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Society)和《亚东杂志》 (The East of Asia Magazine),法文版《法国远东学院院刊》(Bulletin de I'ecole Francaise d'Extremeorient),以及《中国经济杂志》(The Chinese Economic Journal)、《远东评论》(Far Eastern Review)、《京报》 (The Peking Gazette),等等;中文杂志如《新民报》《甲寅杂志》《新青年》等也有所搜集[14]。
海关图书馆另一项职能是保存“海关一切档案中与历史有关,或有保存价值之重要文件”[6]68。但是,海关图书馆所保存之档案与图书不同,档案装入箱中,专室保存,“非经关务署长暨总税务司书面特准,不得供外界人士参阅,并绝对禁止借出馆外”[6]70。海关图书馆所藏的档案以保存为主,这不同于图书资料面向公众、服务社会的宗旨。
近代海关管理模式类似于马克斯·韦伯所讲“官僚制”,管理以“书面文件(‘档案’,以原件或草稿形式保管起来)、一个下属官员班子以及各种文员为基础”[19]189。档案在这种理性化的机构管理中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它同全体职员、物资装备一起编构成一个官署。具体到海关管理,“赫德利用了报表、登记簿、列表清单和表格等来收集信息”,使得“海关就像一台上了油的机器一样顺溜的运行着,保证了稳定的税收来源和贸易秩序”[20]95。
具体而言,档案对海关的重要性在文件阶段和档案阶段有所不同。在文件阶段,各类文书报表是维持海关运作的有效工具,总税务司署下发的各类指令是总署各科室和各地税务司署必须遵循的法规政策,各地税务司署上呈的文书函件是各地商贸情况以及地方新闻情报的不同呈现,人事档案是管理海关职员晋升、调动、退休的依据,向社会公开的出版物是向世界进行信息公开的有效措施,等等。因此,这一时期文件管理的重点是通过保证文件流通渠道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进而保证海关内部信息传递的实时性和准确性。
到了档案阶段,作用有所改变。通令这样的指令性文件依然是海关机构运作和业务开展的依据。而其他内容具有实时性的档案按照其内容的差异有定期保存和永久保存的区别。其中,船舶关单包括进出口报单、舱单、税款登记表与领事报告等档案具有一定的保存期限。按照1896年的第752号通令的规定,这些档案有10 年的保存期限。到了1933 年9 月25 日第4720号通令,这批档案的保存期限由10年改为5年。各地海关税务司署在每年的第3季度,对超过保存期限的档案实施销毁。这些具有保存期限的档案的主要作用是凭证价值,超过一定期限以后其凭证价值减弱或者消失,由于受到档案庋藏空间的制约,为节省空间对这些档案进行销毁[6]250。而除了船舶关单之外的其他档案,其情报价值对于当时海关的机构运作以及历史研究的参考作用是永恒的,因此,海关对这些档案实行永久保存。
1900 年的义和团运动和八国联军侵略中国导致海关总税务司署保存1900年前的总税务司署档案被毁,早期档案分散保存于各地税务司署之中。但是由于海关的文书传递过程中有稿本、底本、抄本、副本的存在,基本上可以保证海关文书档案的完整性。
海关图书馆设立之初,即设专室用于存放早期档案,以便于“研究中国事务者均洞悉,过去75年来海关在中国财政、商业诸多方面均曾担当重要角色”。“因此,无论供现代参考或将来历史学家研究,极应将一切有关海关活动之档集中于一处收藏,而且应安全保存,加以管理以便于查阅”[6]68。
1933 年 1 月 5 日总税务司署发布第 91 号机要通令称海关“图书馆主旨之一系为海关贵重档案提供安全贮存场所,此类档案乃由于历史及其他原因应予妥善保存者”,因此要求“1901年12月31日前所有海关档案应送交海关图书馆妥为保管”。这包括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广州、芝罘、镇江、汕头、琼州、南京、天津、汉口、九江、宜昌、芜湖、温州、北海、龙州、蒙自、重庆、沙市、苏州、杭州、思茅、三水、梧州、腾冲等各地税务司署的早期档案。按照文种,这次移交总署的档案内容包括“(a)1901 年12 月31 日以前总税务司署之所有训令、备忘录、信件等原件及有关记录薄;(b)同一日期以前呈总税务司署与致各关咨文抄件;(c)同一日期以前来自中国官员,领事或其他政府官员之档、信函等以及具有历史意义之来自商界人士及公众之信件”,其中,“(a)系(c)档如系装订成册者,应照原封寄送”。此外,“无论在1901年以前抑或以后开港之各口岸税务司应将其图书馆藏书目录副本尽速寄送至上述地址”[6]208。由此,将各地税务司署之早期档案转移至上海海关图书馆集中保存。
目前除去上述规定外尚未看到各地税务司署向海关图书馆移交档案的具体目录。但是透过广东省档案馆粤海关档案中所藏的《目录清表》可知,粤海关税务司署移交至海关图书馆的早期档案以粤海关税务司署与总税务司署往来的令文、呈文、电文等公文为主,此外还包括了相应的文件登记簿和索引等,符合第91号机要通令的规定[21]。
1937 年全面抗战爆发以后,总税务司奉命厉行战时措施,总税务司署留驻上海公共租界[22]803,海关图书馆依然被认为是可以保证档案安全的场所直至太平洋战争爆发。1940 年8 月总税务司署造册处与津海关税务司就已裁撤的原50里内的常关档案的是否移交海关图书馆进行讨论,最终津海关将原档案移交至海关图书馆“以求安全之保存”。按照清单,这次转移至海关图书馆的档案包括:总税务司令文(I.G.Despatches)14 卷、总税务司令文登记簿(I.G.Despatches Registers)8 卷、各关往来文(Ports Despatches)19 卷、各关往来文登记簿(Ports Despatches Registers)5 卷 、 来 函 登 记 簿(General Letters Registers)5 卷、税务司令(Commissioner’s Order Book)24卷、与总税务司来往密函(SO Correspondence with I.G.)5卷等内容,具体见表1[23]。
表1 1940年8月津海关移交海关图书馆目录
对近代海关而言,档案和图书是其最为重要的信息资源,海关图书馆是进行信息资源集中管理的中心。由于档案和图书地位和作用的不同,海关对其管理的方法和方式不尽相同。海关图书馆对档案的管理宗旨是保证其安全性、完整性并限制利用,这与海关一直以来的档案管理规范密切相关。海关图书馆对档案的管理重点在于使之永久保存,其目的有二:一是为了保障档案的安全,使得档案不被损坏,进而保证信息的永久性;二是为了保障档案信息的安全性,使得信息不外泄,进而保证海关的安全,使外人无法得知“海关制度与内部详情”[24]269。海关图书馆的图书则是海关联系中国社会的窗口,凭借其独特的馆藏定位为社会各阶层提供利用服务。
海关图书馆向社会开放服务,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海关的形象。在行政职能方面除了监管、征税、缉私、统计职能外,海关还参与近代中国外交、邮政、海务、教育、博览会等诸领域之事务,加之其独特的外籍税务司管理制度使其与近代中国诸行政机构截然不同。1920 年代随着我国民族主义的觉醒,关税自主运动的兴起,中国籍职员势力在海关人事构成中的提升,外籍税务司制度受到冲击和质疑,海关亟需在业务之外建立与中国社会的联系进而树立自身形象,海关图书馆的设立与开放某种程度上是这一思潮的产物,可视为近代海关试图融入中国社会的尝试。
1932 年“一·二八”事变后海关图书馆成为上海最重要的查阅经济、贸易相关收藏的机构[25]6。社会对海关图书馆的馆藏图书评价颇高,认为“这些收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替代毁于一旦的东方图书馆”[14]。1938年“八·一三”事变后上海沦陷,上海市图书馆被毁,海关图书馆成为日伪统治时期上海三大专门图书馆之一[25]6。
随着海关图书馆影响力扩大,到馆利用的读者群体拓展至多个社会阶层,通过读者入馆时在签名簿上登记的信息可知,读者“以研究经济学的人和中外著作家最多,学生次之,一般职业界的青年又次之,可是要算关员最少”[16]。海关图书馆逐渐被认为是“沪上不可多得之公开学术机关”[26]。直至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前,海关图书馆一直向社会开放。1937年4月21日,有位叫张巴玲的读者通过利用馆藏的贸易报告和统计资料,在《申报》刊发题为《提倡国产玩具的重要性》的文章来提倡国货[27]。淞沪会战以后,吕绍虞称这一时期的上海“图书馆真是少得可怜”,“市区里面的都毁于炮火了”,“研究经济财政金融的人,请你们注意一下,海关图书馆是解救你们精神食粮惟一的去处”[25]6。
抗战前海关图书馆也是上海市图书馆协会成员,活跃在上海图书馆界。1937年6月30日和7月4日,《申报》分别报道上海图书馆协会与上海市图书馆合办的图书馆学书籍及工具展览会中,海关图书馆与商务印书馆、同济大学图书馆、大夏大学图书馆等多家兄弟单位一起参与该项活动[28-29],海关图书馆有72种展品参与展览[30]。
抗战期间海关图书馆的馆藏并未受到太大破坏。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海关图书馆不在重庆总税务司署掌管之下。1945 年海关总税务司署由重庆回迁上海期间,造册处工作人员曾经对战后海关图书馆的情况有过报告说明。清点发现“日伪”占领期间有782卷中外文书籍被毁,其他档案和书籍原封不动得以保存[31]。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海关图书馆被裁撤,原馆址改为静安区图书馆。原海关图书馆的藏书也被移交他处。“新中国成立后,所余书刊资料大部分运至北京,分存于海关总署档案室、北京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海关统计刊物为主)和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各省地方志书为主)”[32]333,其中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藏原海关图书馆藏书最为知名。对外经贸大学接受海关图书馆藏书的时间应该是在1950 年代至1960 年之间,因为1960年11 月该校外贸学院院长兼党委书记李秋野在约谈该院研究生时就提到,“我校图书馆接受了旧海关的图书,其中有许多是珍贵的中外贸易史原始资料”[33]19。目前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藏原海关图书馆图书总量47,660 册,其中线装书26,383册,中文平装书5,936册,外文书12,278册,中文杂志1,352册(合订),外文杂志1,711册(合订),地图100副(册)[13]209。另外有统计称,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海关文献阅览厅藏书分两部分,“一部分为清末至民国期间有关海关情况的各种书籍,共11,099册;另一部分是清代出版的各种古籍,共6390函”[34]339。
与图书去向相伴随的是学术界共同的疑问,新中国成立以后海关图书馆藏档案的去向和归属究竟是哪里。有些研究认为档案移交至第二历史档案馆。笔者曾在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海关档案中发现盖有“中华民国海关图书馆”印章的案卷[35](见图2)。但是,由于各方对于海关图书馆馆藏档案内容以及移交情况的语焉不详,使得学界仍然对于海关图书馆传世之档案遗产充满好奇。目前粤海关、津海关、江汉关、瓯海关、芝罘关等各地方海关档案的整理和数字化工作正在推进,但各地馆藏之中档案基本上以1902年以后档案为主,只有原海关图书馆所藏各关早期档案可以补齐、补全各地方的海关档案。
图2 中华民国海关图书馆印章
海关是国家大门,近代海关是中国参与近代全球化进程的核心行政机关。从信息角度看,近代海关将中国的经贸信息发布给世界,世界的信息通过海关传递至国内,是中国和世界信息相互交流的重要通道。作为信息搜集和文献保存机构的海关图书馆,兼具图书馆和档案馆功能,不仅是近代海关最为重要的信息资源中心,也是近代中国参与全球化进程网络中的一个重要的信息聚合点。作为图书馆,海关图书馆以丰富的经贸类馆藏为特色,并为融入中国社会向公共开放服务。作为档案馆,海关图书馆集中保存近代海关诸口岸1901年12月31日前的档案,并以确保档案安全为要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