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为群经之首,设教之书,包括《周易》和《易传》两部分,《易传》是给《周易》做注解的。《汉书》称“人更三圣,世历三古”,三圣,即伏羲,文王和孔子。目前学术届认为《周易》大致成书年代在西周初年,为周人所作,因为《周易》的“周”字本身就有周朝的意思,《易传》的成书年代则普遍认为是战国时期跨越近八百年。这个时间段,德国哲学家雅思贝尔斯提出了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的概念,也就是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200年这六百年间,不同人类精神文明有了重大突破,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古圣先贤,有古希腊的精神导师、古印度的释迦摩尼、以色列的犹太先知以及华夏的百家争鸣。“轴心时代”的出现说明人类社会物质文明发达到一定程度,精神文明必然孕育,就像一个人经历儿童期后要准备成年了。相对儿童时期而言我们民族还是有其自身的特点,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提到不同民族文明的儿童时代,有“粗野的儿童”,有“早熟的儿童”。华夏民族应该是“早熟的儿童”,因为《易经》的成书年代比“轴心时代”要早两百年。而《周易》体现出的整体性思维倾向更说明这一点。
《周易》应该算古代卜筮书之一,所谓“三易”即夏代的《连山》、商代《归藏》、周代的《周易》,夏商用龟甲进行占卜,周代则是用筮草进行占卜。有考古学考证《连山》与《归藏》有个共同的传统,那就是在每卦的卦辞前一般都会提到人物和事件,而《周易》则省去了人物,变得更加抽象。这不是偶尔,恰恰说明我们古代文明发展的脉络,即从巫术走向哲学。人类的各个文明的初始都要经历巫术的阶段,巫术再进一步发展就变成了或者科学或者宗教或者哲学。如果说《周易》是一部带有哲学意义的卜筮书,那么《易传》则可以理解为一部带有占卜味道的哲学著作了。
“易”字一般认为有三层含义,简易、变易、不易。从“易”的文字結构来看,上面是个日,下面是个月,白天黑夜交替就是“易”,另一种解释就是同蜥蜴的“蜴”字,因为蜥蜴也是善变的。但是要理解“易”的本意,还是要从甲骨文来看更有说服力,因为用同时代的甚至更早的字形来看就撇去了后代人的拓展式理解。从“易”的字形来看就是把水从一个杯子倒入另外一个杯子,是变也是不变。不管哪种解释,“易”就是变,变就是不变。从这个字里面我们可以抽象出《周易》的一种哲学观念,就是世界永远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这观点很有远见,因为它与辩证唯物主义相距近三千年。
“易”字同时包含变和不变的的意思,说明中华民族很早就具有一体两面的整体性思维倾向。中国文字同时包含正反两面意思的有很多,比如“乱”字就同时包含乱和治两层意思,看“乱”的字形,就是双手在整理中间的一团丝,整理好了就是不乱,整理不好就是乱。同样古汉语中“行”的本义就有停停走走的意思,字形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的意思。这就折射出中华民族早期认识事物和现象有包含正反两面的整体性观念,《易传》更是把这种思维倾向发展的淋漓尽致。《易经·系辞上》“一阴一阳之谓道”就是把万事万物具有矛盾对立统一整体性的高度抽象概况。阴阳是万事万物的根本,再复杂多样的关系都无非阴阳的关系,“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的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纳入到这种阴阳对立统一,又随时可以相互转换的概念中,这就是“道”。
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先生在2004文化高峰论坛上,发表了有关《易经》对中国文化的影响的演讲,其中提到《易经》的精神是归纳法,是向上求整体“象”的方法。强调的是《易经》整体性思维倾向,也就是万事万物本身就是一个整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外物”是一种有次序的。那么“一生二”到底是“一内含二”还是“二构成一”呢?这种不同正是中西方文化的思维倾向的差异,“一内含二”是说“一”里面本身就包含阴阳两方面的属性,强调的是整体,而“二构成一”则认为事物是由不同的成分组合而成的,强调个体。中国社会组成的基本单位是家庭而不是个人,并且是家国一体。也就是这个家的概念可以扩大化的,用这个扩大化的概念来区别内外、亲疏。可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可以把“同窗、战友、老乡”挂在嘴边。这就是整体性思维倾向的具体表现,因为每个人都是整体的一部分,没有整体就没有个体,西周封建就是从天下到国再到家这么一路构成的社会结构。由此派生出大局意识、集体主义、“天人合一”的观念就顺理成章了。西方则更多强调的是个人意识,社会是由个人组成的,每个人的行为由自己决定。
“易”本身就包含变与不变一体两面的整体性概念,这种整体性倾向很可能跟我们是从大陆农耕文明过度而来有关,农耕文明需要注重的是传承。工具制造、农耕技术等方面的知识都是要靠一代一代传下去,氏族部落才能得以延续。同时农业社会靠天吃饭,需要集体对抗自然灾害,这就必然产生群体意识。这样久而久之思维方式就有整体性的倾向,对万事万物的认知首先想到的都是整体性。到周代这种思维方式就定型了,产生了《周易》。这种看问题的整体性,全面性,大局观正是“成熟的儿童”的体现。
“易”的变与不变是一个整体,并且是矛盾对立统一的,有矛盾就会有变化,这个变是否有规律呢,答案是肯定的,《易经·系辞下》“阳卦多阴,阴卦多阳”这是内在动力。“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是法则,规律。有这种认知后与其被动接收不如主动改变,这就是“变通者,趣时者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与时俱进”。在现代社会,这种一体两面的整体性思维,让我们面对困境的时候就要想到“否极泰来”勉励自己坚持下去;事物发展的特别顺利时,就要警惕“物极必反”,要有忧患意识;科技不断进步的时候,要意识到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有好的一面必有坏的一面,不能不计代价的一味追求科技进步。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社会、自然之间更加和谐的相处。不同文化本身并没有优劣,但是从中国传统文化的整体性思维倾向中能获得到一种文化自信感,这对增强民族自信是有益处的。
作者简介:张建明(1984-)男,江西井冈山人,六爻设计工作室创始人,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