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叶艳
开樱花的马头岭
我一次次回头
眺望山坡,那些尚存的樱桃树
正依依不舍地目送我
而幽暗处,被无端砍掉头颅
截去枝干的生灵,在短短的一年里
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我看过的花开,阳光也一同见证
我听过的凋零,也一样擦过小草的耳际
还有被岁月细数过的荒芜
在清风的心头,曾有过怎样的碎裂?
这是三月,天空晴朗
万里无云,辽阔的群山之巅
数不清的精灵正从枝头上升腾
而那么多无故失踪的花朵
她们又都去了哪里?
我一次次回头,伫立
我多么想留下来,替倒下的树木站立
替不知所终的花朵
开出这个春天所有的
绚烂,与悲喜
试衣间
拿笨拙的身体
一个劲地往风姿绰约的旗袍内塞
正如捡一把粗俗的词藻
堆砌在宋词的格律里
该平的仄了,该仄的却平
小心地拉上拉链,试着走几个来回
呵,韵脚不对
还是试试现代派的吧
横七竖八的材料就能拼凑出独特的意境
别考虑合不合理――
读懂了算你新潮
读不懂证明你缺乏灵性
皱纹
我相信,这些年
它像一根蚯蚓,潜伏在真皮下
将我体内的胶原蛋白和碳水化合物
逐渐分解成一堆松松垮垮的垃圾
可它不议论,也不抒情
甚至不在我眼角留下叙事的痕迹
让我很多时候误以为
有一個神话正在发生
照见
这无法遮蔽的镜像
在通往远方的途中
雨水一路倾泻
它无声地流转着它的幻影
透过薄暮的微茫
一些事物正在隐灭
另一些却行走在盛开的路上
光影闪电般后退
它们抓紧车轮和时间
退却还是纵深,在某个界面的交点
是的,没有什么可以停下来
隔岸观灯,是否真的就隔着
一种无法企及的遥远?
穿过这层薄玻璃
观磐若的空相或尘世的存在
前方伫足的,并非就是你的等待
那些隐没的也并不代表去路的迷茫
只有当独行之人朝圣归来
方觉知事事皆空
万物已不是本来的模样
佛说“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正因为五蕴诸法俱已成空
才不会有什么苦厄要度
门前事
她又哭又闹,
用常人无法认同的语调
喊一串长长的音符
偶尔她停下,将手中的木卦
一次次掷向面前的空地
再一次次拾起,合于掌心
仿佛那是她想丢
却又丢不下的人间事
这位老人,来这里很久了
不知有什么冤屈,还是有什么不平
更多的倒是在数落某位亲近的人
她从不主动探询,也不接受提问
只自顾自地用她认同的方式
解世外的天机
据说每次派人送她回家
可送她的人还在返还途中
她却先于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我知道她是一位母亲
可她的儿子早已失去了耐心
她应该也是一位祖母
但她的孙儿们,却从未在此现身
春节过后,再没见老人的身影
人们进进出出,匆忙而有序
没有谁发现这门口
少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仿佛这门前从来就这般清静
仿佛她,从未来过这里
神谕
一份从早上就保持沉默的鸡蛋和八宝粥
半碗午餐时留下的米饭
这是我准备晚餐时
又一次需要面对的两难
那些有关营养结构的证词
和众神的明示
我将如何抉择?
在诸神众多的旨意中
我习惯遵从交集的部分――
珍爱,顺应
而当我沿途作进一步纵深
得出的结论却是
割断。舍弃。背离
我知道诸神所指
绝非事物本身
仿佛暗示我
要学会从误入的生命里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