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与他的“情歌”

2020-09-01 07:10姜子萌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3期
关键词:艾略特情歌荒原

摘  要:T.S.艾略特是研究20世纪诗歌最不可避免的人物,他的作品《荒原》(The Waste land)几乎成为那一时代的代名词。于1915年发表的《杰·普鲁夫洛克的情歌》成为艾略特的成名作。但此诗虽名为“情歌”,实际上却为一首悲歌,它揭示了现代人枯燥乏味堕落的生活状态,此后艾略特的诗歌主题线索并无更迭,只是不同一时段出现了不同的内容。另外,艾略特虽然一直在展现现代生活的病态,却没有停止探寻解决的措施。所以,本文将艾略特的诗歌统称为他对世界的“情歌”,一方面,这些诗歌是表现负面生活的悲歌,同时也没有放弃对世界的爱,所以称“情歌”;另一方面,“情歌”用来代替《情歌》中也是贯穿艾略特一生诗歌创作的主题。本文简单介绍艾略特及他的“情歌”。

关键词:艾略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荒原;四个四重奏

作者简介:姜子萌(1994-),女,汉族,河北省保定市人,南京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2018级硕士在读。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3--03

一、艾略特

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是20世纪英国籍诗人、剧作家、评论家,于1888年生于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他的祖父是华盛顿大学的创始人之一,父亲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母亲也出身名门,业余时间喜欢作诗。殷实的家境给艾略特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和作家必备的文学修养,早年在哈佛大学、牛津大学等著名学府学习更增强了他个人综合素质,博士期间哲学的专业研究尤其为他诗歌创作的理论高度提供了基石(写了一篇关于布拉德雷的博士论文,但未回去答辩,有人说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有人说因为艾略特兴趣转向诗歌,也有人说因为与妻子薇薇安在甜蜜期,后人们将此论文找出发表)。1927年加入英国国籍,始终追求一种“欧洲范”的写作。

在婚姻方面,1915年,艾略特经同学介绍认识了舞者薇薇安·海伍德,瞬间被她身上的气质吸引住,于同年8月快速结婚。但好景不长,薇薇安过多的恋爱史使她一直没能得到艾略特母亲的欣赏,加之她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更是使艾略特母亲担心不已。二人婚姻期间,薇薇安很能理解与欣赏艾略特的创作,也给了他很大支持,但即使如此,薇薇安担忧艾略特不能再创造出像《普鲁弗洛克的情歌》这样优秀的作品,这也给艾略特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受薇薇安神经衰弱的影响,再加上艾略特此时羁留英国,在一所中学任教,没有很好的收入,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但同时也是在这种困苦当中,艾略特脑海里萌生了“荒原”的初步思想。1921年,薇薇安病情加重,艾略特也因各种因素身心交瘁,精神崩溃,二人分居。1934年,薇薇安去世。1957年,诗人与对其照顾体贴入微的秘书走到一起,度过了比较幸福的晚年生活,这给他很大慰藉。

在诗歌方面,T.S.艾略特中学便悄悄写诗,诗歌多受浪漫主义影响,后来在20世纪60年代末发表在《诗和戏剧全集》中。在攻读哲学期间,艾略特读到阿瑟·塞门兹的《文学中的象征主义运动》和法国后期象征主义者儒尔拉夫格的作品,深受触动,决心抛弃文质彬彬的浪漫主义传统。又受到17世纪玄学派诗人多恩的影响。他的诗歌艰深高雅。1914年与庞德相识,二人相见恨晚,在某一方面有着相同的文学创作理念与追求。翌年,庞德帮助发表《杰·普鲁弗洛克的情诗》,艾略特一举成名。1922年,《荒原》发表,获《日晷》年奖。《四个四重奏》也帮助他夺得诺贝尔奖。当然,各界对他的诗歌褒贬不一。有评论家曾批评他的《荒原》“‘繁多的典故为浮夸地炫耀学问,‘意图含混不清而且效果软弱无力;糅合高雅与低俗文化,并举各类文体与风格的做法很不得体。尽管该诗是现代社会的绝望与无序的一种反映,但他仍然反对该诗的外在形式。因为他认为诗人不应该复制这种无序的形式”[1]。但相反,支持他的人马上就提出:“典故是为了浓缩,晦涩则是所有优秀诗歌的共性”[2]。我对这种观点持赞同看法,不管艾略特出于什么目的用典,典故的效果都加强了读者的感受力。诗的篇幅有限,典故的运用确能蕴含更大的情致,尤其在精神文化貧瘠的二十世纪,典故将给其社会环境带去了浓厚的文化氛围;而艰深晦涩,是引发思考的很好方式,也是麻木社会的调味品。

另外,艾略特在文艺理论方面也卓有建树,他的诗观对二十世纪乃至当今社会诗歌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也指导着他的创作。首先,艾略特受法国象征主义影响,反对在创作中抒发个人的情感,认为情感的表露是需要避免的。在二十世纪繁复的社会环境下,像浪漫主义这种直抒胸臆的方式已不适应改造世界的要求。他将此归纳为“非个性化写作(impersonality)”。如需引起读者共鸣,则应应用 “客观对应物”,把不直接表达的情感客观地通过一种场景、一系列事情—客观对应物来唤起情感;诗人要抒的情,需具体化的客观事物中得到反映或折射。这些深深表现在艾略特诗歌中,如诗人在《海伦姑妈》中提到,一位受人尊敬的海伦姑妈刚去世不久,还在举行殡葬仪式的场合时,“安分守己”的女仆便和男仆拥抱坐膝,毫无羞耻之心与怜悯悲伤之情,诗人刻画这样的场景来引起人们对当下人心冷漠、社会麻木的共鸣。

二、艾略特的“情歌”

艾略特于1915年发表了他的成名作《普鲁弗洛克的情歌》(“Love Song of J.Alfred Frufrock”),名字虽为“情歌”,但实际上却是一首悲歌,它记叙了主人公内心挣扎的过程,表现了现代人的冷漠、空虚、乏味、无聊之感。而《情歌》中的想要表现的现代人的生活状态也成为艾略特此后一生诗歌创作的主题。纵观一生,他的他“情歌”(既为反映社会状态的悲歌,也为应对麻痹生活途径的探索,所以也包含对生活的热爱)分为了这样三个阶段:“情歌”(此处指代以《情歌》为代表的第一阶段作品)非情歌(荒原之初),“情歌”变“荒原”(荒原定型),“情歌”掺入宗教以及“情歌”升华为“四个四重奏”(荒原的解决出口)。

1、“情歌”非情歌(荒原之初)

《杰·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写于1915年,这一时期西方世界虽然还不是一片荒原,却早已危机四伏、腐化堕落。在《情歌》中,艾略特本描绘了一个青年去向心爱女子告白路上的心理历程:开篇主人公一句“让我们走吧……/走吧……”[3]:鼓起的勇气在主人公的胸中荡漾;其次,“而且实在还有时间/……/你有时间我也有时间/还有时间犹疑一百遍”[4]:在行进过程中,主人公的内心发生变化,坚定减少了,勇气也消减了;“而且实在还有时间/再考虑一下,‘我有无勇气?……/……/我有无勇气/打扰这个宇宙?一分钟之内还有时间/作出决定与修改也可在一分钟内转向反面”[5]:青年的勇气继续减少,犹豫持续增加;“我又该怎样大胆行动?/……/我又该怎样开始呢?”[6]:青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紧接着,“我应该是一对褴褛的钳子/慌张地爬过沉寂的海洋那样的地板/……/一句话,我害怕。”[7]:截止到这里,青年直接对自己表示了否定,认为自己不能对世界作出任何改变;接下来,“而且到底这是不是值得”[8]:主人公直接质疑这样做的目的,做自己的退缩找借口;最后,“不!我不是哈姆莱特,天生就不够格/……/我想她们不会为我而歌唱/……/我们在大海的一间间房间里徘徊/……于是我们淹死。”[9]:主人公认定不会得到任何女人的回应,直接放弃。这段巨细的心理变化历程明显得显现出哈姆雷特式的延宕,主人公鼓起的勇气在对自己的界定中慢慢消散,他认为自己只是一名无名之辈,没有任何改变的机会和余地。完整地揭示了现代人的苦痛与挣扎,最终无力挣扎,放弃挣扎;反映了现代人对自我能力的不认同。这种对爱情既渴望又害怕的矛盾心理,与现代人的空虚与怯懦比较吻合。当然最可笑而荒唐的是,诗到最后,会发现男人并没有爱上某个女人,他只是怀揣着欲望试探,试探,反映了现代人的爱无力。这首诗中夹杂着对周围环境的描写,浓雾弥漫,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街上沉闷,屋里人们空虚……这些刻画都揭示了现代生活下那种无聊乏味琐碎的生活状态,

所以说,这首诗名为“情歌”,却没有抒发或描写对某个人的爱,而是对现代空虚无聊生活状态的一种揭示。

同样,这这一时期的代表作还有《前奏曲》《波士顿晚报》、《海伦姑妈》和《谈情说爱的一番话》等。在《波士顿晚报》中,人们毫无思想与见解的现象更是被直接展示了出来。

2、“情歌”变“荒原”(荒原定型)

经过《普鲁弗洛克的情歌》,艾略特一直延续着他对现代人精神荒芜与麻痹状态的揭示。1922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现代社会处于一片混乱和衰退中。艾略特《荒原》发表,引起业界强烈震动。首先,内容方面:在《死者葬仪》中,作者一反常人的论调—春天是最有活力和希冀的一个季节,他说“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把回忆和欲望掺和在一起”[10],让人忘记情感的冬季反而受人追捧。诗人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春天有人们痛苦的回忆,春天的到来等于再一次将人类创伤揭开;二是春天让情欲横流,主导人类的头脑,人类俨然不能思索的兽类。“什么树根在抓紧,什么树枝在从这/这堆乱石块里长出?人子啊,/……/枯死的树没有树阴。蟋蟀的声音也不使人放心,/礁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11]:这清晰地表现了现代人的焦虑、恐慌与精神滋养的缺乏。“去年你种在你花园里的尸首,/它发芽吗了吗?今年会开花吗”[12]:这为我们营造了一种怪诞阴森的氛围,而这氛围类似当时的社会:可怖的,没有感情的。在《对弈》中,“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你的脑子里竟没有什么”[13],整个人孤单落寞,毫无生气,人与人甚至无法交流,揭示出人们内心的空虚,精神的荒芜以及社会的病态。除去这些,艾略特还描写了伦敦桥上来来往往的虽生犹死的“鬼魂”,丈夫外出参军妻子却出轨怀孕接二连三地堕胎,女服务员与小职员有欲无爱的关系,以及“可是没有水”的荒原状态。其次,结构上,诗人选用不着边际的意象,勾勒出一幅幅相互无关联的画面,展现了现代生活的破碎之感。所以,可以看到《荒原》的中心思想是西方现代文明的荒芜与精神荒芜。此时的艾略特已置身“荒原”之中。诗的主题是荒原的拯救,但是最后也没有找到改善这种生活状态的途径。

与此同一时期的《空心人》标志着艾略特精神历程中死气沉沉的中心。里面刻画了一个个头颅中塞满稻草的没有思想的人,即诗人口中的“空心人”。在第四部分,诗人写到:“眼睛不在这里/……/这里没有眼睛”[14]。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是反映你内心必不可少的窗口,也是交流中对方了解你的一个有效途径。“眼睛不在这里”,你看不到任何人的想法,人们不能相互感知。这不光是因为它眼神空洞,不能反映他的思想,还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思想。这恰是这一代人的深刻描写。而这个“死了的王国”也毫无拯救的希望,“世界就是这样告终的/不是砰的一声而是一声抽泣”[15]。

3、“情歌”掺入宗教以及“情歌”升华为“四个四重奏”(荒原的解决出口)

以上探讨了艾略特在《情歌》及《情歌》后的《荒原》主题都在逐步揭示现代人的空虚之态,直到《荒原》时期,“荒原”景象已完全定格。作者尝试找寻应对这种精神空虚生活乏味状态的解决措施,却无疾而终。所幸艾略特这样的大家,是不会放任自己对生活没有一个坚定态度的。于是,他在1927年加入英國国教。宗教的信仰让他找到了精神依托,这无疑在他的诗歌中得到了反映。写于《荒原》之后的《圣灰星期三》显然表明了他对神的崇敬。“……已经吃了/我的腿我的心我的肝和装在/我圆鼓鼓空洞洞的脑壳里的脑髓”[16],“她在默念中膜拜圣母玛利亚/……/正是这使我恢复/我的内脏、我的视觉神经和白豹/消化不了的丢弃物”[17],在这片精神贫瘠的荒原中间,“我”的思想已被吞噬,而信奉宗教却使“我”精神恢复。同时,艾略特还认为宗教有洗净人心灵的作用。“主啊,我不敢当/主啊,我不敢当”[18],也表明了诗人对神的敬重。整首诗展现了诗人在荒原状态下对宗教的推崇。

1943年,《四个四重奏》出版。这是艾略特历时八年用心写就的一首哲学长诗。形式上,诗仿照四重奏音乐的结构,每篇各有五个乐章。内容上,这是艾略特历史观和时空观的一个阐释。一方面,作者继续描写现代人生活的荒诞景象,人们的精神健康就是对今世的厌弃,告诫我们应如何做的护士却也正在死亡。另一方面,作者提出“时间唯有通过时间来感知”这样的哲学观念。他找到了哲学意义上的安身立命之所。

艾略特对《四个四重奏》是满意的—对越过荒原的幻想满意了。他呈现了关于时间和拯救的一种可能性,似乎可以自圆其说,诗歌在艺术上也更趋炉火纯青。于是“荒原”上的探索—他给世界的“情歌”也就告一段落。

三、总结

艾略特曾说,他在宗教方面是一个英国国教信徒,在政治上是一个保皇主义者,在文学上是一个古典主义主义者。本文用不变与渐变的主题这一主线将艾略特一生的诗歌串联起来,荒原之初—荒原定型—荒原的解决出口。艾略特终其诗歌寻找探索灵魂拯救的出口,最后历经生活而感悟出的生存哲学为其提供依靠。艾略特的精神得到了救赎。

注释:

[1]陳庆勋. 《艾略特诗歌隐喻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年,第23页。

[2]陈庆勋. 《艾略特诗歌隐喻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年,第25页。

[3]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1-2页。

[4]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3页。

[5]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3-4页。

[6]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5页。

[7]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5-6页。

[8]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6页。

[9]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8-9页。

[10]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57页。

[11]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58-59页。

[12]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65页。

[13]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69-70页。

[14]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117页。

[15]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120页。

[16]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124-25页。

[17]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125页。

[18]T.S.Eliot. 《荒原—艾略特诗选》,赵萝蕤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130页。

参考文献:

[1]陈庆勋.《艾略特诗歌隐喻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

[2]李俊清.《艾略特与荒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3]裘小龙译.《四个四重奏:艾略特诗选》[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

[4]赵萝蕤译.《荒原—艾略特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5]张子清.《20世纪美国诗歌史》(第一卷)[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8.

[6]孔沛琳.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主题思想的解读[J].语文建设,2014(35):43.

[7]张爱平.艾略特:属于世界的文学巨匠[N].社会科学报,2018-12-1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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