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春趣复几许

2020-08-26 07:51郭钰婷张晓霏郑雯馨
海峡旅游 2020年2期
关键词:纸鸢螺蛳

郭钰婷 张晓霏 郑雯馨

春之雅趣,古来有之。翻阅那些记载各地节令风俗的古籍,从字里行间都能想象出,古人是如何运用各种季节性的风物和热闹的活动来迎接春、夏、秋、冬以及那些传统节日的。即便是在同一个春天,各地也能用不尽相同的风物、风俗展示出他们对这个象征了新生的季节的多面感知。那些感性的、诗意的表达延续至今,便是一个个令今人无比羡慕与向往的风雅生活的旧影。

三月三,古有上巳节。在初春时节,青年男女相邀到江畔踏春畅游,用三月的桃花水濯足洗缨,当中亦有“祓除岁积”的寓意。此外,还有一种“曲水流觞”的娱乐,即人们在岸边依次坐下,借流水之便,将酒杯托于荷叶,并从上游放下。所用酒杯被称为“羽觞”,因其多为木制,两侧还有“双耳”可方便举起。当酒杯轻盈浮在水上,并随意漂流,停在何人面前,何人就要饮酒,因此乐趣无穷。

关于“曲水流觞”的由来,有诸多说法:一说是“周公卜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随波流。”后世便沿袭此俗。渐渐地,“曲水流觞”从单纯的饮酒发展成文人之间诗酒酬乐的一桩雅事。在山水环绕之地,既能感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势,又有诗酒与宴乐,因此上巳节也从最初的祓禊消灾逐渐变为临水宴饮,成为古时春日里一种颇具风雅的游玩活动。

纸鸢即风筝,最初是军事上传递消息之用。因造型多为“鹞”及“鸢”等猛禽而得名。

之后渐渐演变为一种民间游戏,尤其在春日,孩童会相邀往郊外放纸鸢。一说为“试春风”,一说为强身健体。古时的纸鸢均是竹骨纸糊,除了传统的猛禽形象,还包括日月、星云、龙凤、仙人及百乌在内的多种造型。乘风而上时,系在纸鸢上的飘带还会发出振振声响。

放纸鸢还是一种具有竞技意味的游戏,又被叫做“斗鹞子”。即通过操纵手中的线,让自己的纸鸢勾住其他的纸鸢,双方一同收线,谁能将别人的线绞断,便为胜者。这当中尤为考验个人的技巧,《红楼梦》中就描述了大观园里的女孩们相互斗风筝为乐的场景。有时人们还会特意将线裁断,放飞纸鸢,希望其将一整个冬天的“郁气”也一同带走。

古人在春回大地之时,也会举行一些场面颇为“火热”的户外运动,比如拔河戏。其同样也是从军事锻炼逐渐演变成民间游戏的,最初被称为“牵钩”,因为是用一条两端系上很多小钩的竹缆作为比赛工具,分为两队拉拔;后改为大麻绳,在中端挂上一张界牌,由裁判竖旗示意比赛开始。在喧嚣的锣鼓声助威下,双方都竭尽全力争挽,直至将界牌拉入自己的区域,赢家会赏暖酒,输家就要自饮冷水。

“春来百种戏,天意在宜秋。”尽管有在春天举行的各种活动,多是为了祈求秋天大丰收。但对于主要在春季举行的拔河戏是如何与农业丰稔相挂钩的,似乎没有很明确的观点,不过这并不影响人们对这项活动的热衷。不只在民间,唐宋时代的宫廷也时常举行隆重的拔河戏,娱神娱人,与民同乐。

古时民间迎春,少不了几场热闹盛大的庙会和巡街。彼时街道两旁挂满春旗春幡,吹响号角,宣告盛会开始。商户纷纷张灯结彩,装饰门面,各行各业都用不同的形式来参与迎春盛会,七十二行户各自扮做舞队,有充当春官、春吏的,也有作为歌女、歌童位列其中的;平头百姓则手持花篮,拥簇左右,仪仗队列则悬挂着五彩纸球。

“立春早,则芒神在土牛前;立春晚,则芒神在土牛后。”时人还会扮做芒神牵春牛,祈求春耕顺利。农户用长绳尽力将春牛拽住,春牛经过家家户户,人们要投掷炒豆,意为“撒春”,期望春牛肥健,有利农事。同行的乡老、官吏、学子则手持春鞭,头戴春花,为其庆贺。最后还要张春幛,书春赋、春词,以诗词歌赋赞颂春日,才算是圆满完成了“春之盛会”。

古代以正月初七为人日,正好是立春,別致的梅花妆就诞生于这日。传说在南朝宋武帝时期,寿阳公主在人日当天卧于含章殿,檐下的梅花树在风中一吹,落下来一朵梅花,正好点在公主额上,形成一种格外别致的装饰。宫女们觉得在额头上点上梅花瓣更显娇俏,纷纷效仿,以红点额,谓之“梅花妆”,久而久之这种妆就成了宫廷日妆。

最初的梅花妆取初春时开放的腊梅点额。但腊梅不是四季都有,于是古代女子使用很薄的金箔剪成花瓣型,贴在额头或者面额上,颜色除了黄色,还有红色、绿色,后来除了梅花形状,还出现小鱼、蝴蝶等灵动可爱的动物形状。材质也越来越多样,纸片、玉片、干花片、鱼麟片等都可以用来点梅花妆,最妙的是有人曾用蜻蜓翅膀点妆。宋代以后,女子渐渐不贴花钿了,但后来只要形容艳妆或精致的妆容,就用“梅花妆”一词。

“初七人日又立春,梅花点额颜色新。此身若在含章殿,疑是寿阳宫里人。”在梅花盛放的立春时节,效仿故人取落梅花瓣点妆,不失为一桩春日雅事。

春社是最古老的中国传统民俗节日之一,人们在二月二日土地神生日这一天聚会酬神。春社源于人们对土地的崇拜,我国先民一直对土地保有崇敬和膜拜之情,由于“土地广博,不可遍敬也;无故众多,不可一一祭也。故封土立社而示有土尊。”

春社也分官社和民社,官社庄重肃穆,礼仪繁缛,民社则充满生活气息。在春社这一天,周围邻居会聚集在一起,在社树下搭棚屋,设有专祠,宰杀牛羊、演奏音乐来祭祀社神,家家户户都会带着酒前来祝祷。在祭祀结束后,邻里乡亲会聚在一起饮酒狂欢。大家筹集用来筹办盛会的钱,叫社钱;一起击鼓祈求丰收,叫社鼓;喝了可以治聋(据说春社当天的酒可以治耳聋)的酒,叫社酒;用各种肉拌着饭一块吃的,叫社饭。《春社出郊》一诗描绘了社日当天的热闹欢愉:“千寻古栎笑声中,此日春风属社公。开眼已怜花压帽,放怀聊喜酒治聋。携刀割肉余风在,卜瓦传神俚俗同。闻说已栽桃李径,隔溪遥认浅深红。”

郊游踏青自古以来是春天里的一大乐事,《论语·先进》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八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表明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就很喜欢结伴郊游赏春。最迫不及待出门踏青的当属汉代人,不待春意浓,正月初七“人日”就出门踏青了。唐代人民则喜欢从正月十五开始“探春”,他们会乘车跨马到郊野中,支起帘帐设探春之宴,出游最热闹的还是在寒食、上巳、清明期间。有许多唐诗记录了春游的美好,如诗人李华所做《春游吟》:“初春遍芳旬,千里霭盈瞩。美人摘新英,步步玩新绿。”此后各朝代一直延续春游之风,宋代之后踏青则主要集中在清明节,人们借着清明扫墓的时机踏青、聚会,据《东京梦华录》所记载,时人“往往在芳树之下或园固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

秋千源于古人揪苇条(或藤条之类)荡跃迁移的行为动作,已流传2000多年,其中最常见的是以植木为架,系上两根绳子,绳子下端拴住一块横板,人坐于板上,像钟摆一样来回摆荡。据说本来叫做“千秋”,后人误传为“秋千”。汉武帝时期为祈求千秋之寿,在宫中兴盛秋千之乐,并赋予其美好的寓意。荡秋千因此在宫廷、民间流行开来,成为历代最受女子喜爱的一项娱乐活动。唐宋时期,每到寒食节,宫中会竞相竖起许多秋千,供宫中妃嫔玩乐。唐诗宋词里也有许多吟咏女子荡秋千的诗词,如南宋俞国宝《风入松》里“红杏香中萧鼓,绿杨影里秋千。”时至今日,秋千仍是中国延边朝鲜族、云南阿昌族等少数民族欢度新春佳节的重要娱乐活动。

苏州人有“春饼、夏糕、秋酥、冬糖”的习俗,而“酒酿饼”便是属于春天的苏式糕点。相传酒酿饼起源于元朝末年,苏州张土诚,因误伤人命,带着母亲逃命,当时正逢寒食节,母亲饿得晕了过去,幸得一位老伯用家中仅有的酒糟做了饼给她,才化险为夷。几年后,张土诚在苏州起义称王,为了不忘当年大恩,便下令寒食节吃酒糟饼,名叫“救娘饼”。后来,苏州人把“救娘饼”改叫“酒酿饼”,春天吃饼的习俗也沿袭至今。

此饼以苏州当地的冬小麦和酒酿为主要原料,面用清酒酿发酵而成,内馅有荤、素之分,品种主要有玫瑰、薄荷、豆沙等,由于气候的原因,酒酿饼往往一年只卖一季。食用时,以热食为佳,方可领会到甜肥软韧、油润晶莹的滋味。

俗话说,苏州清明食三色,红者酱汁肉,绿者青团子,而白者便是大方糕。这种糕点的卖相颇为精致,面上印有“福、禄、寿”等字样和精美图案,且饼皮薄如蝉翼,若定晴细看,还能隐约看见包裹其中的内馅。因此,这雪白的大方糕又被当地人称作“五色大方糕”,特别是蒸熟后,不同馅的大方糕会透出不同的颜色,如黑色的芝麻馅、黄色的鲜肉馅、绿色的薄荷馅、红色的玫瑰馅、豆沙色的豆沙馅等,可见糕点师傅的技艺之高超。

听闻,大方糕还与戏曲《珍珠塔》中的主人公方卿有关。方卿功成名就之后,喜欢用糕点做早餐,认为吃了代表“高兴”。厨师因怕方卿吃厌,费尽脑筋,最后想出法子,用方糕代替圆糕,并在面上印上“福、禄、寿”的字样,且隐约可见不同馅色。方卿见了洁白如玉的大方糕,又惊又喜,在做寿时将它赠给亲友,于是这大方糕就在姑苏地区流传开来。

每年春天,在江浙地区的餐桌上便少不了一道炒螺蛳。俗话说“正月螺蛳二月蚬”,螺蛳可算得上是开春时最早被端上餐桌的水产美食了。江浙人也素有“清明螺,赛肥鹅”的说法,其实他们俗称的“螺蛳”,与分布在云南省的螺蛳是不同物种,实际应为方田螺。春天时,它们在土里攒了一个冬天的能量,少泥腥味,肉质紧实,正是怀胎肥美之时。所以每年惊蛰到清明期间,便是江浙地区螺蛳销售的旺季。

方田螺的烹饪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受大家喜爱的,还是酱爆螺蛳,其中又以马路边的大排档做得最够味。辣乎乎的一盘端上桌,一口螺蛳,一口冰啤酒,在当地人眼里“啜螺蛳过酒,强盗来了勿肯走”,也有人赞其“吃一斤鲍鱼,还不如嗦十斤螺蛳”。

从袁枚到梁实秋,只要到了杭州,似乎无人能逃过对春笋的念想。袁枚还曾在《随园食单》中提及杭州笋,谓之“问政笋”,并写道:“问政笋,即杭州笋也。徽州人送者,多是淡笋干,只好泡烂切丝,用鸡肉汤煨用。”此外他曾写过一道“玉片笋”,是“以冬笋烘片,微加蜜焉。苏州孙春杨家有盐、甜二种,以盐者为佳。”可见苏、杭两地吃笋的习惯早已有之,且颇有心得。

时至今日,当地人对笋依然十分偏爱。杭州曾评选出36道名菜,光春天能吃到的笋就占4道:油焖春笋、南肉春笋、春笋步鱼和虾子冬笋。吃筍的时节,大概开始于惊蛰前后,菜市场里春笋娇嫩,再捎上一块肥猪肉。肥肉熬油,待饱含鲜味的白嫩笋块散出焦香,再经过生抽、老抽、黄酒、红糖提鲜,最终笋块油光锃亮,如红烧肉般咄咄逼人,便是一道令人食指大动的“油焖春笋”。

古人借萱草写下了诸多与母亲有关的诗词,后人也将萱草视为中国的母亲花。除了这个象征意味,萱草还有一项突出的优秀品质——好吃。南宋人林洪在《山家清供》中有道春日名菜叫“忘忧齑”,采用的原料就是萱草属成员之一黄花菜:“嵇康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崔豹《古今注》则曰‘丹棘,又名鹿葱。春采苗,汤瀹,以醋、酱作为齑,或燥以肉。何处顺宰六合时多食此,毋乃以边事未宁,而忧未忘耶?因赞之曰‘春日载阳,采萱于堂。天下乐兮,其忧乃忘。”

“春采苗”之“苗”应当是含苞欲放的黄花菜花苞,用汤焯过,滴醋和酱油简简单单便能成就这道爽口凉拌菜。或是高级一些,与肉同炒,两种做法都鲜嫩得足以使人忘忧。而如今饭店里使用的黄花菜多是干货泡发,要用肉的油脂去浸润才能勉强接近新鲜时的口感,“忘忧”怕是忘不了的。

春日食春,将红的绿的鲜的嫩的统统摆上桌,和着春光一同吃下。晋《风土记》中就记载了立春食“五辛盘”的习俗,元人则摊薄饼,将备好的馅料卷起来下油焯制成“煎卷饼”。清《燕京岁时记》也有“打春,是日富家多食春饼”的记载。光阴流转,食春之法演变出了诸多形式,在闽南地区,就出现了“春卷”这例可口美味。选水灵的时令蔬菜与肉类分别炒熟,再混成一锅,将饼摊至透光如蝉翼,又有着恰到好处的韧劲,卷起馅料趁热一股脑儿送入口中。闽南不同地方对于春卷的叫法不一,馅料选材也稍有不同。厦门叫“薄饼”,到了泉州则是“润饼”。而馅料多有包菜、胡萝卜、荷兰豆、豆干、虾仁、肉丝等,可凭个人喜好调整。每至清明时节,闽南人就有吃春卷的食俗,据说是古时寒食节之遗风,也有考据称是清明祭祖后为了避免供品浪费而诞生的进食方法。无论原因,这一卷卷起的都是春色,品味的都是对先祖的思念。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不知松花的滋味是有多美,能美得入选元代剧作家张可久的人生理想。《山家清供》中有一处详细记载,书的作者林洪曾暇日访友,“以松黄饼供酒”。这松黄,乃松树春日抽芽时松花雄蕊所产的花粉,松黄饼就是用松黄为原料做的饼了。林洪记载的松黄饼制作非常简单:“春末,采松花黄和蜜模作饼,匀作如古龙涎饼状。”而吃的仪式却是相当拿腔拿调:“出二童,歌渊明《归去来辞》……饮边味此,使人洒起山林之兴,觉驼峰、熊掌皆下风矣。”松花量少且花期很短,因此松黄多是进贡给皇家的贡品。吃着珍贵的松黄饼,有酒有歌有山景,吃出归隐的念头确实不难。

猜你喜欢
纸鸢螺蛳
螺蛳树
趁着海风放纸鸢
“螺蛳粉”上榜国家级非遗
螺蛳粉
同纸鸢一起,放飞梦想
忙趁秋风放纸鸢
吃完螺蛳粉,我忽然不想死了
春暖花开放纸鸢
忙趁东风放纸鸢